余自新没猜错。
从春节后退婚, 到现在,快半年了,宋秋凤心里的伤口还没愈合。
她像过去一样积极工作。比原先还要努力呢。三十万啊, 可不是那么容易赚回来的。
她换了手机号码, 只告诉生意上有联系的人, 她又像原先在工厂里一样, 一周用IC电话给宋老爹打一次电话, 绝不告诉他自己的新手机号。这样可以杜绝大部分骚扰。她一句也不想听那些所谓“为她好”的人说的话。
但是,几个月过去了,她发现自己开始害怕男人靠近。她总觉得他们看她的目光奇怪。
他们是不是知道她曾经有个差点结婚的未婚夫?然后又退婚了?
她总是忘不掉徐山平在电话里跟她说的那些恶毒的话。
要找人打她, 强|奸她,还有她两个妹妹。
现在她接电话一听到男人的声音, 都会下意识把电话拿得离耳朵远一点。
她每天都觉得累,可是晚上又睡不着。
开车的时候又犯困。
一开始是一边开车一边吃点口香糖,嘴巴一直动着就不会睡着了,后来口香糖嚼着嘴里发苦,就换成巧克力和其他零食。
渐渐的,不开车, 她包里也要装点零食糖果, 嘴巴里甜甜的,心情也会好一点。
可糖吃多了,饭就吃不下。天气又热,又要开车,往往一天下来没正经吃东西,晚上回到家买夜宵,宋诗远不吃,她就一人吃掉两人份, 也不觉得撑。
到了六七月换季了,宋秋凤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裤子通通不合身了,一上秤,重了二十几斤。
宋诗远劝她买点新衣服,趁机换个形象,宋秋凤一咬牙,到金姐介绍的理发店,让Tony老师给她个惊喜。最好剪成跟原来的她一点都不像的。
先把一头长发剪到脖颈长,再烫再染,每次理发师问她什么,她都说好,眼睛不抬一下,盯住手里的杂志。发型终于打理好,宋秋凤一睁眼,自己都吓一跳。
她又买了玫红色、紫红色的口红,厚厚涂上,对着镜子里陌生的女人笑。
镜中人也对着她笑。
她有点害怕,怔住,再咧嘴笑。
镜子里那个她,明明也是个时髦美女,可是,不知哪里和小妹带她去的洋快餐店外的小丑有点像。
到底怎么才算真的坚强起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余自新问大姐,“你觉得跟姓徐的退婚很丢脸?”
秋凤摇摇头,“我以前也不知道他底子里是这样一个人。”
“那你怕的闲话是什么?”
大姐垂着头,嘴唇抖了几下哭了,越哭越委屈,哽哽咽咽说,“我只是跟他定亲,我没跟他结婚!可是他们都说——说我——”
无非是说宋秋凤已经不是处女了。不贞洁了。
这些话现在的余自新听来算个狗屁,但宋秋凤不是余自新。她也没活两辈子。她只是个今年九月才满25岁的,农村出身的姑娘。她一辈子见的都是从一而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决定退婚,大概用完她一辈子积攒的勇气了。
余自新又问,“那你……后悔了?”
秋凤摇头,“现在不分开,真结婚了,有孩子了,这辈子就给他们吃定了!吃完了我,还要吃我的孩子!”
她擦快速涌出的眼泪,“小妹,我想不通,我气啊,他们凭什么?凭什么这么欺负我?我什么坏事都没做……为什么只要是个认识的人,就觉得比我高一等了?到底谁给他们的依仗?怎么就敢一个个打电话来骂我是□□,还说见到我就要打我、要教训我?”
在宋秋凤的认知里,□□、烂货、不贞洁,是终极的辱骂。最伤人。
她第一次站起来反抗他们那对吸血鬼父母,起因也是李桂香打电话到工厂宿舍骂她烂货、浪×,她深感背叛。
余自新叹气,“是啊,凭什么?”
贞洁这个东西,就是造出来用来欺负女人的。跟是不是处女关系不大,只要给女人套上“贞洁”这个枷锁,就能剥夺她们说不的权力。
“他们其实才不管你干了什么,但凡你不顺着他们,那就是不贞洁,就是小婊砸!”余自新提醒大姐,“当初你不给咱爸妈寄钱,他们是不是也这么说的?”
秋凤点头。
“在他们眼里,女人只要不听话,必然是荡|妇——想出去打工是荡|妇,想多赚钱是荡|妇,去当保姆是荡|妇,去当钟点工还是荡|妇!你跟徐山平说‘这个婚我不结了’那你就是荡|妇,你说‘我不想又要赚钱养家还得给你老娘倒尿盆’,你也是荡|妇,你敢不给爸妈寄钱,也是荡|妇!明白没?”
余自新太清楚这一套把戏了。
她上辈子当了好多年“荡|妇”。
她为了保护女儿赶走罗志安,罗志安和他一家子都骂她是“男人身体垮了就忍不住”的荡|妇,坚定地认为她赶走罗渣渣是为了和别的男人姘居。
更早一点,她拒绝把工资交给罗志安,他们说她是个“只顾着自己快活不管男人死活”的荡|妇。
罗志安死了,他老娘问她要钱她不给,她是“男人才死就想嫁人的浪X”。
再后来,她拒绝了一个老男人的示好,前一秒钟那男人还说她贤惠、老实、本分,下一秒,他恶狠狠瞪着她,说她是“多大年纪的男人都想勾引”的荡|妇,还散布谣言,说只要给她三十块就能打一炮。
然后就有混蛋守在她住的车库地下室暗处,想要非礼她这个荡|妇。
那阵子,她天天一个口袋里揣着摔在地上会叽里呱啦蜂鸣的高音报警器,另一个口袋里揣着一个带链子的钱包。钱包装着满满的钢镚,甩动起来跟流星锤一样。
最后她真结结实实给了一个瘪三撩阴腿,踢得他卵蛋都缩回肚子里了,王姐的老公常建刚又找来这几个瘪三警告,他们才不敢再骚扰她。
秋凤抹掉眼泪,“原来,是这样么?”
两个妹妹一起抚摸她后背给她顺气,“姐,你是气他们侮辱你,是不是?”
宋秋凤含泪点头。
余自新也曾经和大姐一样流过泪,愤怒过,不平过,想不通为什么,凭什么。后来,媛媛告诉她,这叫荡|妇羞辱。
羞辱不是目的,让她不敢说再“不”才是。
夺走了她说不的权力还不够,他们还要用荡|妇羞辱夺走她说“我要”的权力。
八卦记者为什么要反复追问王菲,和谢霆锋谈恋爱有没有想过怎么面对女儿?
因为在他们眼里,一个女人不安分仅仅扮演“母亲”“妻子”的角色,那就是不贞洁,就是荡|妇。
因为在他们看来,她们没有拥有和表达自己欲·望的权力——敢这么做,就是荡|妇,他们就有权力羞辱她!——不,不仅是这样,他们还有义务纠正她!怎么纠正?辱骂,殴打。
至于荡|妇的范围有多大?哪些行为是荡|妇行为?
女明星和比自己年轻的男明星谈恋爱?荡|妇!
你看的少女漫画里有亲吻的画面?荡|妇!
什么?你写小说?里面还有谈恋爱、有亲热戏?荡|妇!荡|妇无疑了。你为啥就不能只写搞事业?女人有事业有钱还不够?还想拥有自己的性|欲?你不是荡|妇是什么?
可悲的是,这情形十几年后也没太大改变。
王菲和谢霆锋后来分手,各自结婚,生子,又各自离婚,到了2014年,他们复合,依然有人问王菲:你想没想过自己的女儿?你这个荡|妇。
2014年之后,又过了七年,有人网购了筋膜槍、美容仪,或者卷发棒——反正是任何能引起他们联想的物品,快递员就敢堂而皇之在盒子上写威胁的话:荡|妇!再敢买这种东西我就打你!
他受到惩罚了么?没有。
那么,女人应该怎么做?忍受?绝不!
破解这种羞辱的方法说难也不难,先要让他们当做武器的这些言语失去杀伤力。
余自新问大姐,“要是我现在告诉你,小浪×其实不是侮辱人的话,是说一个人聪明能干又风趣,你再听见有人这么说你,还会生气么?”
秋凤一愣,“啊?”
余自新又问,“要是你到了一个地方,那里的人跟朋友开玩笑会互相叫聪明的小浪×,狡猾小婊砸,可能还会自称小浪×小婊砸,现在,你在这个地方生活了一阵子,再听到这些词,你还会生气么?”
不仅大姐,宋诗远也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思路?这什么格局?
余自新没跟她们开玩笑。十几年后,我国驻美利坚编外党员Cardi B老师上央视新闻都这么自称的。
她给大姐擦擦泪,“咱们自己心里,得先有个自己的判断标准,哪能他们说啥就是啥!他们说裹小脚最漂亮,难道咱们还看着自己的脚觉得不美?”
秋凤和二妹一起摇头,那肯定不行。
“对呀!所以,咱得用脑子想想,他们咬牙切齿骂我们的时候,是不是又气又嫉妒?嫉妒咱们过的好,嫉妒有本事?看不惯咱们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看不惯咱们就不惯他们臭毛病,还倒尿盆?!”
秋凤不住点头。
“那他们骂的那些话,其实不就是在说‘谁让你这么能干’‘谁让你比男人还会赚钱’‘长得咋那么漂亮’‘好多人喜欢你’么?”余自新笑,“这么一想,是不是就觉得他们很可笑?”
秋凤终于破涕而笑,“还真有点。”她在心里默默说,我宋秋凤就是个嫌贫爱富的小婊砸,咋的了?谁爱过穷日子、倒尿盆谁过!反正我这小婊砸不过!
她这么念叨了几遍,对两个妹妹笑,“好像真管用。”
宋诗远终于松了口气,“只要你自己想得明白,他们就伤不到你了!”
宋秋凤哭了这么一场,这天晚上睡得可好。还打起小呼噜。
余自新没睡着。
她跟二姐说,“让你同事在香港买两套欲·望都市的影碟吧,跟大姐一起多看看!”
臭烘烘的“贞洁”污染大姐脑子多少年了?那可不是她说这几句话就能一下子拔·出的,得长期教育,潜移默化,一直坚定内心。
她不能一直守着大姐,先让纽约的脏空气给她灌灌顶洗洗脑。
大姐很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像电视剧里的纽约女郎那样生活,但得让她开开眼界呀,得让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些女人是另一种活法。
还有什么老友记啥的,全都拿来看!
大姐现在已经开始敢说“不”了,她一条腿已经迈出门槛,得再拉她一把,让她另一条腿也出来,彻底跳出恶臭的“贞洁”监狱。
宋诗远忧心忡忡,“我看,还得再买个跑步机,哑铃,在家里锻炼!”
余自新也担心,“唉,不敢让她胡吃了,得糖尿病怎么办?你闲了陪她到医院,你们俩都做个体检,你也是,再忙再累,也得尽量好好吃饭啊。饿一整天,临睡前胡吃海塞,肠胃都弄坏了。身体坏了,要钱干什么?住老干部病房么?”
宋诗远跟小妹商量,“我在想,要不,找个钟点工阿姨?”
“怎么不行?找个会煲汤的阿姨做三餐,打扫卫生,你们俩慢慢把身体调养好,再给大姐找个司机还是保镖吧,你说大姐差点出车祸的时候我出了一脊梁白毛汗。”
“金姐的司机方伯可以介绍……”
两人小声商量一会儿,也睡着了。
第二天晚上,余自新又跟大姐一起去了理发店,“我想换个发型,你呢?你还想要现在这样子么?”
秋凤已经想通了,她摇头笑,“其实我自己每次照镜子都觉得不自在。我想把头发染回黑色。”
余自新也笑,“我倒挺喜欢你那个发型的。”她叫Tony老师,“给我烫最大的卷,染成最浅的金色,再剪短。”
“几短啊靓女?”
余自新先在头上比一比,又借纸笔画了个卡通头像,“这么短。”
她看着镜子,想到自己重生后第一次剪头发还是刚重生不久。从那之后每次都是剪短,最近这半年一直很忙,她头发长了很多,是时候换一换了。
宋秋凤重新染黑头发,拉直,做了个BoBo头,觉得自在多了,她肩膀和脖子不用时时刻刻绷着了,至于口红嘛,玫瑰红还是挺适合她的,高跟鞋她也想继续穿,不过不用每天穿。
她对着镜子,仔细涂上唇膏,转过头和一头金发小卷毛的小妹相视而笑。
第132章 冠名赞助(捉虫) 新形象新征程以及,……
翌日换了新发型的余自新给自己画了个正红色唇妆, 借了二姐的衣服高跟鞋和名牌包,全副武装好,到酒店接孙娜娜。
孙娜娜一见她呆了两秒钟尖叫着跳过来, “我差点没认出来你!灵的嘞!像——像罗马假日里的赫本, 染成金发了!”她踮起脚摸余自新的卷发, “这染得真好, 光泽像碎金子一样, 卷也自然,唉,我还以为所有染金发的都跟臭臭一样干枯开叉呢!”
“我这Tony老师是专业的!臭臭那头发是他自己在宿舍染的, 不一回事好伐?”余自新打开化妆包,“来, 我也给你化个妆。”打扮成熟些,再去高校商量办选秀的事。
两人精心准备,还带了很多上次选秀的资料,可惜,在中大和G大仍旧吃了闭门羹,只见到几个做不了主的行政老师, 说话管用的领导根本不见她们。
余自新只好把资料留下, 再偷偷给两个老师购物卡,希望他们能美言几句。
坐上出租车,孙娜娜有点泄气,余自新和她去美院,“碰碰运气!”
美院老师知道她从前在这上过继续教育,余自新赶紧表白:“美院可是我的启蒙地呀。”
美院倒是乐意参加,但是,只有一个美院办不成选秀, 新生太少了。
余自新也不着急,“再等等,大不了明年再办。”
忙了一天,一无所获。
余自新也不气馁,带娜娜去大排档,每样尝一尝,她问娜娜,“你对G市什么感觉?”
娜娜是真想过离开海市,从此甩脱她那一家子,但真的到了陌生城市,周围全是听不懂更不会说的粤语,街边的树木是飘着气根的榕树,食物口味也和海市大相径庭,她不太确定了。
“人离乡贱,物离乡贵。”娜娜闷声说,“要不是不得已,谁想背井离乡呢?”
余自新拍拍她手,“那就留在海市跟他们斗!我和李霖,还有王老师他们,都会帮你。”
娜娜忽然想哭,“小余,你想没想过,为什么我们会有这样的父母家人?”
余自新当然想过,也怨过,“我拿了一手烂牌,可谁规定我不能打得精彩?娜娜,你觉得什么样的人能叫人生赢家?”
娜娜嘴唇动了动,“你说呢?”
“有一间自己的小屋子,活到八九十岁还能自理,时不时跟老姐妹打个电话,一起喝茶,讲讲八卦,看个剧,这就相当不错了。”
娜娜若有所思。
隔天两人又跑了一整天,得到两所艺术院校的支持,但G大中大那里依然没有消息。
这两所大学倒是乐意参与,可也不得不唯中大马首是瞻。
有位老师直白地说,“要是中大不参加,就不能算是G市高校联合选秀啦。”
余自新知道这老师说的没错。
即使这样她和娜娜也已经心满意足。她们跟人家约好,争取得到中大支持再办选秀,不让大家难做。
她已经接受了现实,今年来不及了。时间太紧迫了。
唉,上半年要做的事情太多,又没想到中大拒绝的态度这么坚决。
但是,与其仓促间做一次失败的选秀,不如一切准备就绪再做。
今年办不了也行,再搞搞饥饿营销。
晚上余自新跟娜娜联系李霖,说了G市各大高校的态度。
还好,海市那边一切事务都进行得井井有条。
李霖还有点小羡慕娜娜,“见到朱姐了么?真人和央视春晚上一样漂亮么?我听说她们都吃燕窝养颜。这次大奖赛决赛请了哪些香港明星啊?”
仙姬冠名赞助的第三届妙手花容大奖赛办得比上一届更盛大。
在G市政府大力扶持下,原先的下岗职工再就业培训班正式变成了职业技术培训学校,面向社会各界招生,教美容美发按摩推拿,烹饪,汽车电器维修,财会等等,还和许多企业合作,优秀学员包分配。
大奖赛就是给办学做宣传嘛,那当然各界都要支持一下。
这次真人秀做了五期节目,每一期时长加多半小时,专门开了个主题叫“仙姬无双”,第一期时模特是个现代小姑娘,然后一步一步做头发,穿衣裳,化妆,佩戴簪钗,到了第五期,模特就和仙姬广告上的古装仙女几乎一模一样了。
为了给节目增加趣味性(同时提高节目逼格),导演请到了岭南画院的几位老师,G大几位历史老师还有G省博物馆的高级讲解员点评讲解,仙女们的这些发型的是不是真有原型啊,是哪个朝代的壁画上的,仙姬广告上的仙女主要参考了唐代飞天的造型,衣服的配色也很“敦煌”。
节目后期制作时再配上各种国宝级出土文物的照片,金簪珠链,琵琶萧管,骑骆驼的、跳舞的、敲鼓的陶俑……
老师们讲的时候,一半时间是有稿子的,另一半是现场发挥,导游发现他们一聊就发散了,古代宫廷八卦不在话下,再讲讲元稹白居易、李白杜甫的美丽友情。
余自新去了一次现场当观众,听点评时津津有味。元白?李杜?小李杜?搞CP磕CP真的是全世界人民都喜欢干。
录制结束后她和金姐等人一起跟这几位老师吃饭,赶紧趁机请教,老师,我想增长这方面的知识该看点什么书啊。
孙娜娜看在眼里,又想起余自新说的“抓了一把烂牌怎么打好”的话,心里也渐渐有了主意。
她也得想办法把自己这副牌打得更好。小余只有初中学历都能自考,她还比她多上几年学呢,为什么不自考个大专文凭?
决赛时,G市电视台一姐朱姐也大胆地尝试了一次古装仙女的造型,挽着仙女高髻做现场主持。
余自新这次回G市一定要办的事之一就是给朱姐做妆造。
要不是朱姐的干妈让两个姐姐借住在文工团大院,徐家那一大帮子人能干出什么,可真不好说。
以朱姐的地位,会缺化妆师么?当然不啊。但余自新就是要表达自己的感激和尊重,你看,我千里迢迢从海市飞来,就是为了给你化妆。
朱姐很吃这一套,去年小余圣诞节都没去香港给那些明星化妆呢!
她摇摇手笑:“唉呀,这算什么!我们女人当然还是要帮女人啊!何况你姐姐那么美,我是个女人看到她都怜香惜玉的呀,哪里舍得她被欺辱!”
说完,朱姐又紧紧抓住余自新手腕提醒,“小余,你不会把田欣她们画得比我好看吧?”
余自新笑,“姐你在想什么啦!你这个长相,这个气质,更重要的是什么?气场!你站在那里,头顶就跟壁画上的仙女一样是自带金光的,其他仙女站在你身边都像丫鬟!”
朱姐开心地笑,又嘱咐,“可也别给我画成西游记里王母娘娘那样啊!”
“安心了姐,你是嫦娥!”
决赛颁奖时,田欣等人作为仙姬的“形象”,捧着仙姬特制的如意型奖杯和卷轴奖状鱼贯而出,朱姐笑得艳冠群芳,小余真是可靠呀,这些年轻妹妹是卜卜脆,美是美,跟她一比,哈,还未够班。
节目录完,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做得最好的一期。
这次大奖赛真人秀节目播出后反响出乎意料的好。
许多观众反馈,很喜欢看博物馆馆长和画院大师讲解仕女图,金簪宝钗,铜镜琵琶,还有,仙女们跳的舞也好美好美!
领导们个个感到与有荣焉,看看,还是我们自己人可靠呀!
后来据说上面大佬也看了节目,评价说这档节目做到了雅俗共赏,既挖掘发扬了传统文化,还是以帮助下岗职工再就业为出发点的,难能可贵。
大奖赛的真人秀节目在余自新返回海市后先在卫视频道重播了两次,又被G省的许多县市电视台重播。
朱姐当了G市卫视这么多年一姐,在整个G省拥有大量喜欢她的观众,她的仙姬造型让很多从前没听说过“仙姬”的人知道了这个国产贵妇护肤品牌。
这时,仙姬的中秋礼盒也在中秋节到来一个月前隆重上市了。
这次的礼盒看起来像高级月饼礼盒,不过,做成了古代妆匣的样子,纸盒从两边拉开后露出两层小抽屉,盒盖竖起来,里面镶了一面菱花形的镜子。
当然,东西还是那套护肤品,新推出了一个精油,赠品是一面随身镜,镜盒盖子上是仙姬卡通形象。小小的Q版仙女。非常可爱。
余自新和孙娜娜在机场看到了仙姬的第一支flash广告。
Q版小仙女们接到了请帖,为了在中秋盛会艳压群芳各自摩拳擦掌,各出奇招,一位小仙女让玉兔帮忙,她采集了闪着各色光芒的灵芝仙草,一股脑倒进药舂里,倒的过程中发现一个仙桃,抓住,一口吞了,玉兔棒棒棒一顿捣鼓,倒出一坨奇奇怪怪的东西,给小仙女敷在脸上!一边糊一边掉在地上。
另一位小仙女去找龙公主帮忙,公主吹了声口哨,游来一群嘟嘟嘴的小鱼,公主先示范,她捏住鱼尾巴,把小鱼一个个卜叽卜叽像拔火罐一样贴在自己脸上,还把一条小鱼捏的痛到挤出一滴泪,小仙女看得一脸黑线,偷偷跑了。
最聪明的小仙女出场了——她打开仙姬的中秋礼盒,拿出一片面膜敷上,嗒嗒!大功告成!
中秋盛会这天,当然是用仙姬面膜的小仙女闪亮亮啊!她得意地摇摇小扇子,抓了个月饼,塞进嘴巴里,腮帮鼓鼓。
好多乘客围着仙姬的柜台看这个flash,发出阵阵会心笑声。
看来效果不错。
这个时代显示屏像素低,在同一块显示屏上,flash动画不会有视频的模糊情况。
孙娜娜看到小仙女鼓鼓的腮帮,笑着问余自新,“这个小仙女怎么有点像臭臭?这个部分是他做的么?好可爱呀!我都想要个小仙女的娃娃了。”
“像么?”余自新眯眼看,“怎么可能?”Q版原画全是她画的,楚健只负责做动画,小仙女们怎么可能像他?
当初她只是跟李霖娜娜吐槽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真的全公司都叫他臭臭了,连清洁阿姨也不例外。
孙娜娜忽然问,“小余,你是不是近视了呀?我看你最近经常眯眼睛。”
余自新猛一激灵,不会吧?《重生后——我近视了》?!这——不会……吧?
可是她最近这半年多常常盯着电脑看,晚上看书累了就倒在沙发上床上看,赶进度得熬夜……她眼睛经常酸涩,还有一次有点发炎了,滴了几天眼药水才好。
余自新被孙娜娜的话吓坏了,在飞机上一直闭目养神,还做了四次眼保健操。
第133章 金秋 选秀的精髓在于观众的参与感
回到海市, 余自新抽空去检查视力。
她确实是近视了。左眼125度,右眼100度。
所幸度数不高,医生还说只要健康用眼, 好好休息, 常滴眼药水保持滋润, 还是有很大机会恢复的。
但她还是去配了副眼镜。
她有种直觉, 怕是难恢复。
十月中旬又要自考考试, 现在已经八月中了,满打满算就不到两个月时间,中间还要搞选秀、十一促销, 还有一个大公司的广告要交工,不熬夜?不太可能。
啊, 可恶。
真的是《重生后我近视了》。
她戴着眼镜回到工作室,坐在电脑前面补《鼹鼠的故事》。
实习生到电脑城卖各种盗版碟的地方找到的影碟,上载好,工作室其他人都看过了,还写了心得。
她不赶快补课怎么跟大家讨论?
余自新先看了看每一集的制作时间,最早一集是1956年做的。这是秦语小时候看的么?
她对这个动画第一印象是色彩很和谐, 然后, 小鼹鼠真可爱。胖屁股,小短腿,高兴时跳着拍手,伤心时呜呜哭,配音应该是小孩子的声音。
又看了几集,她发现这个动画片虽然没有对话,故事情节也绝称不上复杂,但是内涵却不简单。
有一集讲的是小鼹鼠巧合搭上顺风车到了人类的高科技住宅, 它看到人只要按一下按钮,美味的食物就会从传送带送到餐桌上,吃饱喝足再按个按钮,就被传送到电视机前。
在鼹鼠看来,这简直像是魔法!
可是当能源耗尽,人类很快失去了“魔法”,又变成了猎人,甚至,看起来和动物们没太大区别。
她暂停动画,把一些想法写在本上,正写着,楚健两脚划地,骑着座椅吱吱溜溜滑到她旁边,轻轻咳嗽一声。
她看看他,“有事?”
他歪着脑袋,两片薄唇抿成一线,嘴是没笑,但两眼弯成月牙了,语气幸灾乐祸,“你近视了呀!”
余自新没好气瞥他一眼,又继续看鼹鼠惊呼着跳到饼干工厂流水线上救小鸡。
楚健也不走,坐在旁边一起看完了一集,“唉,咱们暂时做不出这种水准的。”
余自新完全同意,指指片尾那一大串职员名字,“人家团队多少人啊?都什么水平?而且人家工期多久?”
他摇头,“不只是这个。音乐!”
哦……对。音乐。又是音乐。
余自新拍拍脑袋。因为故事里的人物不进行对话,更没有旁白,所以音乐的作用更重要了,让观众代入情绪,表达剧情的转折,小动物们的心情……他们去哪儿找音乐?
楚健叫她来他的电脑前看他们最近接的一个饮料广告,“我们可以借鉴鼹鼠的故事,画一群小动物喝饮料,再想个小故事,不过,配乐是难题。”
他已经画了些雏形,小猫小狗小兔子,个个都很可爱,可是看完鼹鼠的故事,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
还有音乐。
从她和雯雯制作第一支flash开始,配乐就一直是难题。要只是配音还好,配乐这方面的人才更不好找,换句话说,他们付得起钱的,技术见识配乐水平不够高,够高的,他们付不起钱。
余自新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叹气,“我再去找找常真导演,找找应用音乐系的学生?咱们自己也多听听音乐?现在版权规定是多少秒不用交版权费来着?可是几段音乐拼在一起效果会打折啊……鼹鼠里每段音乐是多久你注意过没有?”
她等了半天,楚健一直没回答,她睁开眼,他正盯着她看,眼神直愣愣的,她赶紧坐直了,警惕看着他。
他赶快移开一点,低下头,抓抓他那一头乱毛,“你、你用的什么染发剂啊?分享一下嘛,我怎么永远染完头发干得像草?”
余自新失笑,“我哪知道!我是去理发店染的。你下次也去好点的理发店让专业的Tony老师给你染吧!有些钱,省不了。”
她第一次看见楚健还以为遇见国内最早的葬爱家族了呢,后来才想到杀马特风要过几年才刮起来,他这么时髦的么?还是向视觉系乐队鼻祖X-Japan学习的?
再一问,是他自己DIY染的,瞎鼓捣,染劈了。
她真心劝这个不知道珍惜发量的孩子,“我是讲真的,臭臭,你别再自己染了,会秃的。”
臭臭冷哼,“秃不秃,看基因。”他拨拉自己优秀的后脑勺,嘿嘿笑,“跟近视一样,看基因!”
这小孩怎么这么欠揍啊!
这天晚上余自新拖着疲惫的身体到雯雯家蹭吃蹭睡。
二姑做了几个她爱吃的菜,还煮了一锅味道怪怪的汤让她们喝,说是能改善视力的中草药,无毒无害,在小学门口卖得可好了,接孩子的家长都排长龙买。
“你们俩天天对着电脑,可得多喝点!要是见效,我再买十包!”
雯雯不以为然,“妈,真要是有效,近视都治好了,怎么还排长龙?”
二姑微笑,“治好了就不用巩固了?就是不近视,喝了可以预防!快喝快喝!”
“得,有病治病,无病强身!这不跟街头卖大力丸的一样嘛?”雯雯小声嘀咕,还是端起碗干了。
余自新只好也喝了,品着就是甘草菊花加白糖的味儿。
二姑看着她们喝,就开心地笑。
余自新哪忍心告诉她这九成九是交智商税呀,岔开话,“姑,你跟张阿姨的托管中心什么进度了?还没找到房子?”
二姑还是笑着,“不急,慢慢找。好事多磨嘛。我现在事也多,正好跟张阿姨多招几个人准备着。”
姐妹美容美体会所是景阳大厦开得最早的门店,面积也大,后来开店的老板常有来参观装修的,刘洋凭着这个“样板间”很是接了几项工程。
刘洋挺感激表妹,他的装修队一直是接民房工程,没有商业住宅的经验,就算手工不错,有谁会请他呢?有了这个样板间就不一样了。
但他没想到他妈也能跟着受惠。
等这些店铺装修好了,老板们也跟余自新刘洋都熟了,店还没开就要找清洁工,余自新就介绍二姑负责。
二姑先是自己接了两份打扫的活儿,很快忙不过来,她又托张阿姨介绍别的阿姨来,一来二去,她们两个干脆也开了个公司:美香劳务中介。就专门做景阳大厦这附近的办公楼清洁服务。
打扫办公室的活儿要是按时薪算比家庭钟点工拿的少,可也省劲多了!而且和做家庭钟点工时间不冲突,办公室晚上六七点以后打扫,店铺时间更晚,或者就凌晨五六点打扫。
自从余自新雯雯开了工作室,二姑给她们也雇了一个清洁阿姨,她现在每天的工作就是去附近办公室店铺检查阿姨们的工作。
二姑还和张阿姨借了工作室一间房间当办公室,接待来咨询的客户。
这房间本来是公寓的储藏室,但是安了毛玻璃门,挂上美香的招牌,正对门的墙上挂着营业执照和她俩的大照片,手下十几个阿姨的寸照也放在镜框里,目前服务的都有哪些公司,也把人家的招牌打印一个小的,放在镜框里挂着展示。业务发展得相当不错。
每天下午小学放学,二姑把孩子送到主家,再回家做饭,饭做好了,她回公司检查清洁工们的工作。
这一天天过得充实的不得了。
她和张阿姨越来越感到接送小学生是门有发展潜力的生意,两人一商量,开个托管中心吧!
不过,这可不是一句话的事。人家可是把孩子交给她们,责任大着呢。
她们看了几个房子,要么太远,要么太大太小,就没有合适的。可惜,王姐的势力范围不在景阳大厦附近,帮不上忙,老姐俩只能继续找。
余自新回海市一周后,立秋了。
接着下了几天雨,气温终于降下来了。只可惜凉快了两天又突然热起来。秋老虎来了。
一冷一热之间,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2000年的中秋节到了,各个大学的大一新生也来了。
第二届寻找新新女孩的选秀活动在六所海市高校拉开帷幕。
这一次,余自新她们准备的可比去年充分多了,海市电视台还主动提出合作,双方开了两次会,李霖托人找了几位校友律师帮忙商谈,最后确定选秀由新新主导,电视台只负责录制,节目终剪权归新新,这才开始合作。
录制从六所高校报名海选时就开始,由田欣、文琳殊上届六强一人负责一所高校,作为嘉宾主持和该校的学生会成员一起主持。
第一次海选的素材剪出来之后,余自新看了有点失望。这一届报名的人倒是很多,漂亮女生也不少,但是像田欣、文琳殊,甚至是邹玲这样能给人深刻第一印象的选手并不多。
用香港那边狗仔每年挑剔港姐参选者的话说,就是“没有明星相”。不过,再想想历届港姐,能真正成为明星的又有几人呢?
但毋庸置疑的是,这次选秀节目的影响力和规模相当大,第一期海选剪辑播出后,不仅海市本地有线电视台和二套播出了,一些周边县市台也重播了,至于高校论坛上的各种片段剪辑,帖子,那就更多了。
转播这部分收入全归海市电视台所有。节目播出前后和插播的广告收入,电视台收七成,新新只拿三成。
孙娜娜提过,这是不是有点过分?毕竟前期的宣传,组织活动的人和经费,还有最后的奖品全是我们提供的,电视台只是来录制。
但余自新和李霖认为可以接受。
如果没有电视台,她们能拿到的广告收入可能不到现在的三分之一,电视台的影响力就不用说了,他们不仅有专业的录制和剪辑人才,还有播放渠道和覆盖面,当然还有人脉,这些全是她们没有的资源。
如果电视台的人能够抓住新时代选秀的精髓,大可一脚踢开她们自己做,凭什么跟她们分这块蛋糕。
也正因为清楚新新的创意和想法是选秀成功的核心,电视台才会同意由新新制定规则和赛制,包括一些暗箱操作,也全由她们做主。
今年的海选重点依然是现场投票和评委选票。
不过,去年评委基本是凑数的,今年为了争夺评委位置险要打破头。
几位老艺术家都想当分量最够的评委,最后全靠钱效云斡旋,新新还修改了下赛制,搞了个五人专家评委团,其余评委还是六校老师和学生代表各一人,为了平衡专家团对投票的影响,每场比赛还会随机抽选四名学生,作为幸运观众评委。
现场抽选幸运观众作为评委的新赛制一宣布,各大高校BBS顿时沸腾了。
评委!
太棒了!
去年的选秀虽然现场观众有投票权,但是只能沉默地行使这项权力啊!
今年被抽中了就能上台当评委!还能点评选手!
观众的参与度再次被提升了。
初赛时间还没最后确定,已经有黄牛在论坛上发帖卖票。
这才是选秀的精髓——让每个观众都有参与感,感到自己手握左右选手命运的权力。
第134章 行业标杆 这个小东西,真他妈的Cut……
第二届寻找新新女孩的选秀活动如火如荼进行时, 余自新雯雯他们正忙于完成酷乐广告的最后制作。
酷乐这款橙汁味碳酸饮料是全球最大的饮料公司之一去年推出的,也拍了广告,还在不少电视台播放过, 但余自新对它却毫无印象。唯一的答案是, 这个饮料没生产几年就被淘汰了。
搜索资料时她才发现, 全世界每一年推出的橙汁味饮料多不可数, 能活过五年的寥寥无几。
而大公司推出的新饮料生命线更短, 一旦经不起市场检验就砍掉,因为他们输得起。
余自新这时忽然想起来,一罐可乐在1997年卖几块钱, 二十几年后仍然卖几块钱,为什么?
她继续向前追溯, 发现在90年代初可乐在美国的售价按照物价膨胀率计算,与现在相差无几。
几十年没涨价?
这很不对劲啊。
她向学国际贸易的李霖请教,她告诉她,这是因为做饮料的整条产业链——糖浆等原材料、易拉铝罐制作包装、运输、零售渠道等等全都被大公司玩熟玩透了。
他们建起了高高的行业准入壁垒,饮料市场的定价基准也由他们把持。
生产同类饮料的小公司,能跟他们打价格战么?不可能。
能比可乐定价更高么?那也要卖得出去才行。
那么这些新入场的小公司的利润就被压得更薄, 能在产品开发和广告宣传上花的钱更少, 自然打不过大公司,一不小心资金流出现问题,没准还会被大公司趁火打劫收购。
余自新想起曾经有个国产可乐叫“汾煌”的,还请成龙做过广告,后来销声匿迹,是不是就是这样?
她看了去年酷乐的广告,是一群大男孩在校园里打球,青春的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从冰箱里拿出的酷乐罐子上凝结的小水珠也闪闪发光,英俊男孩们打开易拉罐,吨吨吨喝,再一起扬起下巴抖动喉结“啊”。
思路不能说错。可是没有什么新意。
跟可乐雪碧的定位差不多,那为什么不直接喝可乐雪碧呢?
果汁她喝了,纯正的橙子香精味,细品好像还有点胡萝卜的味道,只能说平平无奇。看看成分表,果然加了贝塔胡萝卜素。
工作室成员们第一次讨论时想的主意和已有的广告很相似,不过是换成了更可爱的卡通人物,或者增加点小幽默。
余自新一直没表态,但她知道,如果不跳出这个思路,酷乐是活不下去的。
赚一笔广告费固然很不错,大公司付钱相当爽快,但是,她想要的不只是这一笔广告费。她想把工作室做得更好,以后flash随着网络技术快速发展被淘汰,他们的每个作品拿出来依旧响当当,都是经典。
她想让他们成为行业标杆。
怎么才能让酷乐起死回生呢?
她叫骨干们一起讨论,果汁饮料的主要受众还有谁?除了不正经喝水的年轻人还有谁?
结论是:还可以是青少年和女性呀!
那动画就要重新做。
余自新翻看鼹鼠的故事,把她觉得鼹鼠和小伙伴最可爱的瞬间截下来,打印出来摆在桌子上看,然后画草图。
她要创造一个新奇的,没人见过的吉祥物。
霜霜为什么能引起轰动?因为在它之前没人想过小瓶子可以当吉祥物,都是具体动物!
酷乐也一样。
她画了好多草图,都不满意,十点多了,雯雯叫她回家,她摇摇头,“回家也睡不着!反而还影响你和二姑休息。我再想一会儿,今晚就在会所胡乱睡了。”
余自新又画了一会儿,沮丧地把纸撕了。
这真是绞尽脑汁了。
她干脆跑回会所躺了半小时,再看会儿自考课目,换换思路,说不定能激活大脑不同区域,产生新灵感。
背了会儿书,她又回到工作室。
这时已经午夜了。大学开学后实习生们大多回学校宿舍了,工作室里空空的,大灯也没开,几台电脑显示器没关,闪着幽幽蓝光。
余自新走近了才发现还有个人没走。
楚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她忽然停步。
然后退后一步,绕着楚健走了一圈,灵感就在这一瞬间敲门——这个脑袋!这个形状!这不就是她想要的么?
她伸手乱挠一下他头顶的乱毛,忍不住哈哈大笑两声,往自己电脑前跑!
楚健吓得一哆嗦,醒了,迷茫地左右转头,“嗯?”
余自新大喊,“谢谢你啊臭臭!”
“我到底哪里臭了?大家熟归熟,乱讲话我一样可以告你毁谤!”他也大喊。
“第一印象持续终身。下次再努力吧你!”她喊回去。
第二天,余自新给大家看她画的新主角:一个像蒜头像栗子又有点像包子的小娃娃,它的眼睛是两条弯曲弧线,嘴巴也是两条弧线,不过连在一起,像个压扁了一点的“人”,上面有个小小的涂黑的倒三角,是鼻子。这就是它全部的五官了。
余自新画了几个不同的表情,楚健已经做了动画小样,这小娃娃像是一直在眯着眼睛笑。
他暂停播放,问小伙伴们,“告诉我你们的感想。”
“它像个小海豹。”
“像吃到小鱼干的猫咪。”
“从来没见过类似的东西。”
“霜霜,抱歉了!我有新欢了。”
一个女生问:“它是男是女呀?”
余自新哈哈笑,“性别这块不用卡这么死!你们就说,它可爱么?”
大家反应一致,这个小东西,真他妈的Cute。绝对可以担任酷乐饮料flash的主角。
不过,楚健再次强调,“这玩意不管是海豹还是猫咪,声音必须得超可爱。”
余自新也是这么想的,“先把样片做出来,我再去联系甲方追加预算。”这次必须找专业的。
行。那就进行下一步吧!
十一假期来临,实习生们又都回到工作室,灯火通明,作息混乱,不停赶工,开会,与此同时,新新女孩六校海选也进行到了最终决赛。
六强赛时,酷乐有生命了——这团说不清是什么东西的雪白小绒毛背着小背包,划着小船顺流而下,然后又徒步穿过森林,一路上它累了就拿出酷乐罐子喝几口,每次一喝,脸蛋和肚肚就出现橙红色的红晕,手臂鼓起小肌肉,小脸表情坚毅,继续前进!
余自新画背景时用了很多粗黑短线条,树叶、树干、河流的水波,线条就跟小绒毛一样呈现一种随时要炸开的趋势,可是花朵树木的颜色又都是淡淡的。浅绿,粉红,淡蓝。
终于,小绒毛爬上了森林中最高的一棵大树,得到了这段探险的终极奖励——它眼前是壮丽无比的青蓝色连绵山脊,仿佛世界的边际,山脊上,卧着一团巨大的橙红色,那是即将沉入山谷的落日。
它坐在树杈上,晃晃小脚,举起酷乐向落日致敬,这次,它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饮料,太阳的余晖把它的小脸染上一层红晕,突然间,勾勒周围景物的线条发生了变化——那种呈炸开趋势在一瞬间得到释放,生长、延伸、纠缠,画面的颜色也在这一瞬间加深了,淡蓝变成靛蓝、湖蓝,浅绿变成深绿、橄榄绿,粉红变成橘红、紫红,就在这时,它满足地发出一声“啊”,像是感叹眼前这个伟大而孤独的世界,又像在回味橙汁的味道。
余自新把样片发给客户,要求增加预算。他们要请专业人士配一段音乐。
音乐版权归大公司,如果以后有需要,接下来的flash广告也能用到。
大公司痛快地答应了。
打着和世界知名大公司合作的旗号,常真很顺利地找到了几个配乐制作方面的人才,做了几段音乐让余自新他们挑选。
有了配乐,有了人物和故事,万事俱备,只差临门一脚。
这时,第二届“寻找新新女孩”的进行到了决赛阶段。
这次的决赛全程将由海市有线电视二套现场直播,除了专业摄像团队,他们还派出了两名当做下一代一哥一姐培养的主持人,他们和于珊珊还有F大文艺部部长一起主持,决赛的场地也改为F大礼堂。
六校联合选秀嘛,轮流坐庄很合理。
十月七日。星期六。
寻找新新女孩的决赛现场。
宋诗远再次作为仙姬的代表和特邀评委来到海市。
她提前一天到的,看到李霖她们预定的十二强和几个备选之后,也感到稍微失望。仙姬原本就不打算换掉田欣,她表现很好,气质和品牌调性相符,而且脸也很有记忆点,但她们也想再挑出一些新面孔当后备力量,可目前看来,今年的女孩们没有特别出众的。
余自新和宋诗远坐在台下静静观看今年的新新女孩们进行最后的拉票演讲。
有个叫高颖的女孩哭得很厉害,可她眼妆一点没花,什么叫哭得梨花带雨?这就是。
这倒令人对她有点刮目相看了,选十二强的时候余自新还对她有点疑虑,没想到人家是没上戏剧学院的演技派。
去年最终投票时现场的气氛一直是很紧张的,但是电视台现场直播不能全程播观众排队投票啊,电视机前的观众可没有紧张的参与感,而且投票时长太久。
电视台跟新新最初谈合作的时候这个部分是双方矛盾最多的,新新坚持必须全程直播投票过程,这代表了选秀的公正和公开,观众的参与感是最重要的,最后电视台妥协,保留这个过程,但是中间插播广告,再由主持人采访一下投完票的人,再回顾一下十二强从海选到现在的精彩表现,还可以采访一下没进十二强但是有一定话题度的选手。
现场投票的残酷之处和令人激动的地方就在于每一票都是大家能看得到的,谁最先出局无力回天,谁还有可能逆袭值得拥护者默默祈祷,谁稳稳一骑当先,全都一目了然。
最终前三决出,没有前年文琳殊并列的戏剧性,去年的六强拥抱祝福新一届新新女孩,宋诗远和海市日化厂的领导作为特邀嘉宾为她们颁奖。
皆大欢喜。
全场欢腾一片,不少人在痛哭,不过有人是喜极而泣,有人是心都碎了。
余自新和在场的所有人一起鼓掌,忽然有一刻,她觉得自己和全场热烈的气氛格格不入,这些欢呼,哭泣,欢笑,都与她无关,她只是个漠然的旁观者。还亲手操纵了眼前这一切。
她开始想接下来安排两届新新女孩去扫楼感谢的事,还有,海报印好了没,这波宣传过去后,在十一月就要推出新产品护手霜了,哪几位新新女孩的形象更适合护手霜海报?
要不要搞一个特别海报,集合两届六强?还是每种产品都对应一个女孩?秋冬要到了,可是也别忘记小防晒和小紫金锁啊……再搞个flash?
唉,她怎么也开始叫小柠檬金锁了?
她最关心的,是今年最后一季度的财报会看起来怎么样。
啊,她好像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还有一周,她就要自考考试了。
第135章 二姑的思考 当个媳妇怎么能什么家务都……
去年十一宋诗远来海市跟小妹一起跟刘洋签了萝卜合同, 打发他治直男癌,时隔一年,刘洋的直男癌基本治好了, 他爸刘家成且还得治呢。
自从二姑和张阿姨开了美香劳务中介, 她周六日才回浦东和刘家成待两天, 高兴了做两道菜, 累了就让老公做。
刘家成起初还抱怨, “我忙一星期了,也不让我歇两天!村里哪个媳妇这样……”
二姑有时笑着,“我也忙一星期了, 你不心疼我?”老夫老妻了,撒个娇咋了?
有时烦了她干脆板起脸, “村里哪个媳妇像我这样挣钱了?她们要是出来挣钱,当钟点工一个月至少两千,她们家爷们儿好意思在家翘着俩脚等她们伺候?为啥非得我?我做的饭吃了能长生?我洗的衣服穿了不会脏不会臭?再絮叨,咱俩一起出钱,再请个钟点工,就周末这两天来服务咱俩。”
刘家成不敢回嘴了, 不过, 全家吃饭的时候他跟儿子女儿说,“你妈现在可不得了呀!什么家务都不想做了,雯雯,你以后可别学你妈这样!”
雯雯不理她爸,心里直翻白眼。叫亲闺女要主动承担家务?这是亲爹吗?
洋洋觉得妈妈这样挺好的,又能赚钱,还认识了好多朋友,张阿姨、王阿姨, 她们五一还一起去虎丘旅游了,不像他爸,整天就是在每个工地转悠,倒也认识了人,但都是点头之交,要么是求人办事的,没交到什么朋友。
雯雯还刺激她爸,“我妈说了,还要跟张阿姨扩大营业范围呢,她们准备开个托管中心!”
“我的天爷呀,你妈这干事业的劲头还越来越大了,这是要当女强人啊!”刘家成感叹。
二姑撇嘴,“对,我就是要当女强人,等我拿回家的钱比你还多了,我也试试当甩手掌柜的滋味,见天一回家就往沙发上一坐,等着饭菜自动到桌子上。”
雯雯跟表妹嘀咕,“新新,你觉得夫妻俩谁工资低就要谁多做家务么?我觉得不该是这样,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余自新噗一声笑了,“哪里不对?好多岗位明明女的可以做,招工单位明说了只要男的,我和大姐在电子厂的时候,明明工种一样,男工工资就是比女工高,然后,他们又说,谁工资低谁得多负担家务?哈哈!这规矩都是谁定的呀?”
雯雯没好气,“男的定的呗!好处都让他们占完了。今天我爸还说叫我别像我妈这样呢,真是!切~”
这也就罢了,二姑这阵子正为着找不到适合开托管的房子焦急呢,刘家成还说起风凉话了,说一次不够,还要天天说,打个电话来先问女儿儿子饭吃的咋样,然后就冷嘲热讽,“宋老板,房子找到了么?今天赚了多少钱啊?”
二姑气得周末不回家了。
她跟张阿姨她们诉苦,“你们说说,要个老公干什么?不帮忙也就算了,还等着看我笑话呀!唉,玉香你是没在场,他那个语气,那个眼神,就盼着我们做不成呢!我就不明白了,我们做不成,对他究竟有什么好处?气死我了。”
张阿姨也一肚子怨气:“你那个还只是说风凉话,我的那个,嚯!我出了家门,自己当自己老板,回到家了,他还想当我老板!我拖地,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让他抬抬脚他还有话讲,还要指挥我拿电视遥控器!遥控器有多重啊?一抬手就拿到了,就要让我拿!为什么?抖威风嘛!”
另一个阿姨说,“哎唷,你们两个够幸福了!我原先以为孩子结婚搬出去了我就自由些了,哪晓得苦日子还在后面呢,生了小孩要我带!带就带吧,还要我贴菜钱?还要数落我?呐,吾做的这不好那不好,怎么还有好多人找我做啊?这还不如你们跟老头子住一起呢!”
“他们让你带小孩你就带呀,请一个保姆要多少钱?你照收,大不了给他打个折扣,看他们还有没有话讲?再不然,跟儿媳妇娘家三家拿钱,请一个保姆给他们!胜过受这个窝囊气。”
二姑听着他们议论,也在默默思考,在乡下,照顾孙辈是天经地义的,很多年轻人出去打工,孩子就扔给奶奶照顾,她也想过为刘洋照顾孩子,可现在听大家讨论,她忽然想,是啊,谁规定这是义务呢?
有一个阿姨说的更让人生气,她哀叹道:“你们讲这个主意我这里行不通,我女儿生孩子,她婆婆压根不管不问,女婿嘛装得像个憨都,其实精明得嘞!他们工资又不高,要是我和她爸爸再两手一推,受苦的不还是我女儿?我们老两口出钱出力,我女儿生孩子剖腹产啊,多受罪,宝宝养下来还不跟我们姓!这个时候又讲传统了!”
二姑又想,对啊,要是雯雯将来遇到这种丈夫、婆婆,她怎么能袖手旁观呢?可是,这也太气人了吧?吃定了老婆一家人啊这是,可是,不让人吃定,要怎么办呢?
几个阿姨讨论半天没结果。
“真是!结婚做什么!”
“发昏哦你们!哪有女人不结婚的。”
女人该不该结婚钟点工阿姨们也讨论不出结果,但没人比她们更清楚家务劳动的价值。想让她们无偿付出,还要被压一头,傻子才乐意。
大家满心怨气,越说越激动,有人提议:“要国庆长假了,我们再一起去旅游!也去快活快活。”
“对对!这次我们去远一点,让他们自己在家好好反省反省!”
老姐几个真去旅行社询问了,新马泰、西双版纳这些热门路线的团早报满了,还剩下去广西桂林、北海、阳朔等地的团,来回十天。
二姑犹豫,“十天?”会不会太长了点?
余自新和雯雯让她只管去,“以后你们干二姑每年去一次,现在不去以后七老八十走不动了想去还去不了呢。”余自新把相机借给二姑,准备好胶卷,教她用,又给她几条颜色鲜艳的丝巾,拍照换着戴!雯雯和洋洋分别给妈妈偷偷塞了些钱。
宋诗远还没见着二姑就听说了她“罢工”的事。
刘家成愁眉苦脸跟她抱怨,“你姑年纪大了,脾气也跟着大了,我不过玩笑几句,她还离家出走了?”
宋诗远劝他,“姑父,要想公道,打打颠倒。你想想,要是你跟洋洋想开店,想做点什么小生意,二姑不帮忙也就算了,还整天要看笑话,你寒心不寒心?”
刘家成讪讪低下头,“我不过开个玩笑。”
“小妹就从来不跟我开这种玩笑。”宋诗远看着姑父笑,“我也不会跟洋洋开这种玩笑。”
刘家成这才意识到自己哪不对了,“那……等你姑回来,我好好跟她说说?”
洋洋直接把手机塞他爸手里,“还等啥?现在就给我妈打电话!本来就是你说话伤人心了,现在你说个软乎话难道不是应该的?”
宋诗远觉得自己干得不错,乐呵呵告辞,跟小妹雯雯去她们工作室参观。
进去一看,十几台电脑,真是鸟槍换炮了。
再看他们给大公司做的样片,现在已经配好音乐了,小绒毛球的样品有好几个不同尺寸的,她抱一个玩,“这小东西叫什么名字?”
“还没最后决定。要听大公司的。”余自新领二姐到自己办公室,给她看她的画稿,又打开电脑给她看鼹鼠的故事。
宋诗远看得不停小声笑,“这就是灵感么?谁推荐的?这个颜色配得很高级呀,这是哪个国家的动画片?”
“秦语推荐的。”
宋诗远心里一跳,顿时笑不出了。
余自新关掉播放器,看着二姐。
宋诗远和小妹的目光一触,如坐针毡。
余自新问:“姐,你为什么不让林通求告诉我秦先生父亲去世的消息?”
上次去G市,大姐的状态太糟糕,二姐也病恹恹,即使有心跟她们严肃说说这件事也没机会,只得先放下,现在宋诗远可逃不掉了。
“刚才在姑父那儿,你说我从来没有嘲笑过你,你说对了。我从来不会嘲笑你或者大姐做出的选择。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即使我不认为你们的方法是我会选的,我也只会尽我所能支持你们,盼着你们的选择会是对的。就像当初大姐试炼徐山平,还有更早一点咱仨带上徐山平做生意,还有,为什么咱们买第一个房子的时候我坚持要请律师做出资证明?”
宋诗远张了张嘴,是的,为什么小妹坚持请律师做出资证明?不正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不看好徐山平么?但是,她从没在大姐面前——甚至没在她面前说过一句贬低徐山平的话。
可是——
“我是为你好啊,小妹!”宋诗远怕自己说不清楚,更怕自己的话会让小妹伤心,她连叹了几口气,斟酌道:“秦先生比你大十几岁,他还是外国人做派,他谈过多少次恋爱?他又那么有钱!你跟他交往,不是任他糊弄?”
余自新笑着摇头,“二姐,我先问你,要是没有遇到金姐,你会有现在这样好么?”
宋诗远一怔,坚定回答,“不会。金姐,是我的贵人。即使我现在认识了很多服装学院的老师和同学,还有香港其他买手,我也得说金姐的眼光,尤其是在明星穿搭这一块,比所有人都高。当初她找我做店长,只是没弄明白来商厦买衣服的人是哪群人而已,搞清楚这个,即使没有我她也能做得很好。是她提携我。要是没有遇见她,我想做到现在这样,恐怕还要再过四五年。”
余自新点点头,问:“那你是怎么认识金姐的?”
宋诗远愣住。
金姐,是林通求介绍给她的。
她去见金姐之前还有诸多犹豫,小妹又劝又激,她才去的。
“你当时认为林通求介绍金姐给你,是为了送你人情,让你跟他交往。你不想、不敢接受他的‘恩惠’,所以你不想去见金姐。”
余自新看到二姐的脸变白了,猜想她心里必定不好受,可还是继续说下去,“你和大姐到酒店打扰我和秦先生谈话,后来阻止林通求告诉我秦先生家的变故,其实是同样的思路。”
“可事实是,两年过去了,你和林通求成了朋友,有合作,但仍然没确定恋人的关系,而且你得到金姐这个贵人,在事业上点拨你提携你,你有了今天的成就,和林通求之间的差距也越来越小。”
“二姐,秦先生也是我的贵人。他欣赏我做的项链,跟我合作,我才突然发现,其实我也有些这方面的天赋,我终于摸到了一扇门,一扇我从前只能想象根本无法确实是不是存在的门!然后呢?我走进门,继续摸索着,跌跌撞撞的,有时碰壁,有时原地打转,我向他请教,他又给我了一张地图和一盏灯!”
余自新摊开自己做flash以来的画稿夹子,她现在还是习惯先手绘再用电脑画,“你看,这是我最初的水平,这是我现在的。”
宋诗远自己也一直在学美术课程,一眼就能看出后者线条更简洁明快,色彩的搭配更和谐,构图也更有创意。
如果秦语的点拨对小妹那么重要那么,那么,是她做错了吗?
她反而成了阻碍小妹上进的人?
可她只是想保护她呀!
第136章 思想转变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余自新早料到二姐会是这种想法。
两年过去了, 宋改凤变成了宋诗远,但有些想法根深蒂固,不是那么容易转变的。
她耐心解释, “二姐, 我知道你过去受了很多苦, 遇到了很多混蛋。可我们现在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 你不能把任何一个对我们稍微有些好感的异性都看成你过去遇到的混蛋, 如果这么做,我们会白白失去很多潜在的合作者,谁知道其中会不会有下一个贵人呢?说不定还会得罪人。你想过没有, 秦先生有可能迁怒林通求?他没有,但你能保证别人不会?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丧彪?”
余自新停了几秒钟, 严肃地说,“最重要的是,你无权干涉我的人际交往。你,大姐,二姑和姑父,刘洋和雯雯, 你们是我最亲的人, 但是,不管你们谁,都没有这个权力,更不能甚至越过我替我做选择。因为,这是我的人生!有好多事,只能由我自己去体会,去试验,去了解。明白么?”
“可是小妹——我怎么能不管你呢?”宋诗远心里难受极了, 急得流泪,“秦先生他……他和你,无论是年龄,还是别的,都差得太多了……你跟他交往,肯定会吃亏的!”等你吃了亏,再提醒你?那不就晚了么?
余自新叹气,人这一辈子,有些经历,谁都替不了。家长再爱孩子,等孩子长大成人了,哪怕能替孩子去相亲,难道还能替孩子尝试恋爱、接吻、更亲密的体验?
“姐,你可能是还没明白我说的话,也可能,你是在担心一些我根本不在意的东西。老实告诉你吧,我这辈子,要是谈恋爱,肯定不止谈一段,我也不在乎什么贞洁,什么处女不处女的!买双鞋还要穿上试试呢对吧?”
宋诗远呆住了。
余自新直截了当问,“你说担心我跟秦先生交往会‘吃亏’,是指什么?无非是——”
宋诗远脸都红了,大声打断妹妹,“不许说了!你怎么能说这些呢?你才多大呀?真不该让你看欲望都市!这都走火入魔了都!”
余自新一看二姐这个样,知道暂时没法再说的更深了。
她等二姐稍微冷静,换个说法,“好吧,先不说我的想法了,咱们就说事实,你瞎想什么?你不要看见个男人第一反应就是想‘被追求、恋爱、发生关系、结婚、婆媳关系’这一套,行不行?你和大姐搞那一出,我现在想起来都尴尬得脚趾挠地!就怕人家本来对我没那个意思,现在一看见我就往那方面想,还偷偷笑我想入非非!”
“你们要真是想为我好,就想想我是怎么对你们的,我又是怎么对林丧彪、徐山平的!用我对你们的方式,对我!这在我看来才是真正的支持。”
余自新让二姐给她保证,“你要是再像从前那样胡来,我是真会生气的。秦先生和欧洲大百货公司打交道做了多少年供货商?他的审美,商业经验,他的学识谈吐,这些哪一个单挑出来也值得我好好学,我看到他,当然也会觉得他英俊帅气,可我先想到的,是跟这个优秀的人学习,不是跟他谈恋爱、上床、结婚!”
宋诗远确实觉得愧疚,要是秦先生真的小气些,不再搭理小妹了,只靠她自己摸索,还不知道要碰壁多少次呢,哪可能进步这么快。
可以说,她差点破坏了这一切。
事实就摆在眼前,由不得她狡辩。
她只得承诺,“好。”
可她心里还是担心的。
唉,女人呀,天生比男人要担心太多事了。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她怎么能不担心?大姐太把贞操当回事,能被说闲话的人给气病,她担心难受,小妹话里话外不把贞操当回事,她也一样担心。
宋诗远愁肠百结,先打电话换机票,推迟一天回G市,又偷偷向金姐花姐求助。
翌日上午她按照花姐的建议先去书店买了几本书,粗略翻了翻,居然发现很多知识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的。
她想了想,又一样买了两本,给大姐和她自己。
下午她买了高级蛋糕和水果送到小妹和雯雯的工作室。
国庆假期结束,几乎所有人都来了,宋诗远看到实习生里好几个大学男生,在她看起来个个都不怀好意。尤其是那个叫王宇的,贼眉鼠目,盯着小妹笑得嘴快要咧到耳朵根了,活脱脱一副大灰狼样子。
再说那个大家叫他臭臭的男生,未免长得太好了点,虽然头发乱蓬蓬,穿衣服也不讲究,可就算盯着电脑,那双眼睛也看起来含情脉脉的,一笑左脸还有个小酒窝,这一看就不是靠得住的。
宋诗远怀着心事,又去楼下会所视察了一趟。会所连健身教练都是女的,倒让她放心。
到了傍晚吃饭时间,她带妹妹出去,先去吃了日料,又去逛商场。
宋诗远故意带小妹在卖内衣的地方转了很久。被金姐花姐提醒后她才想到,她的小妹已经成人了,身体又发育了,内衣合适么?
国内的内衣这时不仅品牌少,做工用料和审美也比较落后,余自新捏捏厚厚的海绵垫,“这冬天穿上还挺保暖的,夏天多难受啊,非生痱子不可。咱们下次去香港或者巴黎的时候多买点吧!”
宋诗远心中百味陈杂。
晚上她把几本书给小妹,“你……好好看看啊!咱们女人,得知道保护自己。”
余自新接过来,咦?青春期性教育。
看来跟二姐那番话还是有点好作用的。
她拥抱二姐一下,笑,“好!你放心。”
我可怎么放心啊……
宋诗远心里这么想,可绷紧了嘴,没敢再絮叨。
临睡前,她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旁敲侧击问起那几个男实习生的事。
余自新当然知道二姐这疑心病又犯了,噗嗤一笑,“又来了!你别看见个男的就往那方面想。他们有可能是下属,是朋友,是能指点迷津的老师,没准有朝一日还会变成竞争对手,或者是能互惠互利的合作对象。要是这些可能性在你看来只有那一种可能,那就会错失很多机会。唉,我不再说这车轱辘话了,你自己慢慢想吧!”
小妹睡着了,宋诗远却辗转反侧。
真的是她错了么?
她想起这次办妙手花容大奖赛的时候,小妹也曾向那些历史老师请教,其中当然也有不少男性。
越想,她越觉得惭愧。
也许小妹说的对。
见到一个优秀的异性,最先该想到的,是能从人家身上学点什么,如果有机会就虚心向人家请教,没机会请教就默默观察人家是如何接人待物的,回去仔细琢磨琢磨都能受益匪浅。怎么能是“要跟他谈恋爱、结婚”呢?那种“他是不是要对我有所图”的想法就更……唉。
她一边感到羞愧,一边又想,这也不能全怪她啊,要是秦语跟这几位老教授似的发福谢顶,或者跟金姐似的是个水蜜桃大姐姐,她才不会跟大姐跑去酒店盯梢呢。
她又想到金姐。
金姐有种特别的能力,不管什么样的人,她总能照顾周全,哪怕比她低很多级别的,就像这次拍摄真人秀时电视台的小职员,她也不会对人不理不睬,还有,唐先生的太太,自从她向金姐释放了善意后,金姐就会定期跟她聊电话。至于电视台长,各级领导,富豪们,那就更不用说了。
她忽然想到最近自学考试背书时看到的一句话: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从前她总觉得金姐天生就长袖善舞,现在看来,这不就是对所有人都尊重,团结了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么?
金姐的做法,和小妹说的“看到优秀的人要珍惜学习机会”是不是有相通的地方?
宋诗远去机场的时候满脑满心想着这个事,她坐下不久后,旁边坐了位中年男士,主动跟她搭话,得知她是在G市常住后他说,“鄙姓张,我们经营一家全国连锁酒店。”
宋诗远对这个连锁酒店有所耳闻。
TR酒店瞄准的是经常出差的商务人士,他们需要舒适的床,干净的床单,有热水淋浴和客房服务。简而言之,中高档的商务住宿。
要是往常,她肯定对人家礼貌笑笑就摆个“我不太想跟你说话”的脸,不过,今天,她主动取出自己的名片,“我是一个护肤品牌子的艺术总监,不知道您听说过我们的产品么?”
“仙姬?啊,久仰久仰,你们的广告很有特色!”张先生跟她交换名片。
仙姬的目标客户和W酒店重合度很高,宋诗远想到,如果双方可以交换客户资料,也许可以扩大客户群,没准还可以在对方的高档酒店设专柜,或者,售卖旅行便装。
下飞机时,张经理和宋总监约定日期到仙姬总部会面,进一步商量合作事宜。
他也想要共享客户资料,并且,如果仙姬的机场专柜可以放一些他们酒店的宣传资料,那就更好了。
金姐听完宋诗远汇报,“哇,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呀!”
宋诗远做事认真卖力,在服饰搭配和造型上天赋极高,但她不擅长与人交流。
每次出差,同样是坐商务舱,金姐能拿到好几张名片,宋诗远只闷声看杂志,到香港给明星做造型,她倒是能放开些,不过,遇到个男的就变冰山,不苟言笑,对八卦狗仔和十八线小花,她应付得也勉强,只差没把“何时收工”“收声吧你”写在脸上。
现在她们在造型设计这一行可说是一枝独秀,就算有人不满也不会明说,但一旦有了实力足以与她们一较高下的竞争者,宋诗远这性格就会很吃亏。
金姐捏着张经理名片微笑,“太好了!我们不是商量过要做邮购么?他们酒店这几年不断在全国建新店,每个月都要给客户寄宣传杂志,应该已经摸清这条路了。”
她拿起电话,拨给张经理前又看看宋诗远,“这次去海市,你吃什么聪明丸了?”
聪明丸?
倒不如说,是小妹那一席话让她换了个角度看待人与人的关系。
说到底,她们所做的——不,应该说所有人所做的生意,最终说到底,都是在做人与人的关系。
服务业自不必说,其他产业也一样,把产品生产出来,销售,宣传,零售,再卖到每个顾客手里,也全是人在起作用。
宋诗远决定,今晚见到大姐,也得好好跟她也说说这些个道理。
宋诗远认真思考人与商品社会的关系时,余自新和雯雯正在工作室发奖金。
大公司对最终完成的flash非常满意,工作室顺利交工,尾款到手了。
从暑假到现在,前前后后一共来过有十几名实习生,现在只剩下八个。
发过奖金后,余自新和雯雯叫人一个个进办公室谈话:还想不想继续干?
第137章 忍不住 来接你女朋友啊?好巧我也是。……
时予新只是间小工作室, 今年升大四的学生暑假来打工只是想赚一笔快钱,工作室小,人少, 完成一个项目分到的钱就多, 一个暑假做了三四个项目, 分到快一万块, 但是到了大四, 再实习就要考虑就业了。小工作室的前景很难说,继续在这实习的履历拿出来也不够吸引人。
有人痛快答应,有人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拒绝了。
最后决定留下的有四个人, 其中两个是女生。她们都是大四的。
余自新和雯雯先跟女生们谈,为什么选我们呀?
赵婷婷给的理由是, “大互联网公司比较倾向于招男生,企业文化和氛围不是我欣赏的,我觉得在工作室做得很开心,跟女生沟通也更轻松。”
张欣悦的理由是,她男朋友已经拿到大互联网公司的offer了,她选工作室, 工作时间比较有弹性, 同事关系也容易处,以后更方便照顾家庭。
她笑眯眯说:“我俩商量好了,他积极进取,我就保守点吧。”
几个女孩哈哈笑,“你这小囡一点也不害臊,现在都想好结婚的事了!”
张欣悦不觉得害羞:“你们笑什么?毕业两三年可不就该结婚了么?现在就开始考虑很正常啊。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
余自新暗暗在心里挑眉,姑娘,你确定你这是远虑?
但她也笑着说, “那欣悦你好开始看房了呀!这次奖金刚好够你付首付的,早点买吧。”
张欣悦甜甜笑,“我们已经买好了,在星悦新城,三居室。”
赵婷婷哇一声:“那房子可不便宜呀,你们是全款还是贷款?首付都要十几万吧?”
“嗯。张恺他爸妈付了首付,等我们毕业了,就该我俩还贷了。明年三月交房,我爸妈说给我五万装修。”
余自新问,“那房本写谁名字?”
张欣悦一愣,“当然是张恺名字呀。”
余自新忍不住提醒她,“他父母付的首付,贷款是他父母在还,房子写他的名字,从法律上讲,这房子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为什么要为别人的房子还贷、付钱装修?”你是傻子么?
几个女孩都愣住了。
雯雯看表妹一眼,赶紧换话题,“你们回去再仔细看看合同吧,明年五月之前还是实习生,按工时和项目算工资,五月以后转正。如果没问题就签,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再谈。”
人走了,雯雯说余自新,“你干嘛给人泼凉水啊?万一张欣悦回去跟她男朋友一说,恨上咱们了,不在咱这儿干了!”
余自新摇头叹气,“雯雯,为什么咱们要有自己的房子,你忘了?”
“我当然没忘。可你不过是她的小老板,人家当然是跟男朋友更亲,疏不间亲!明白不?她男朋友嘀咕几句,她就不留下了,我们还得费劲再找人。”
余自新苦笑,“对呀,就算要劝,也等人签了合同一时半会跑不了再劝。唉,我就是……没忍住。大概是大姨妈要来了,情绪不稳定。”
她又不了解张恺为人,说不定他忠厚老实,和张欣悦快快乐乐过一辈子,就算有些龃龉,也是所有婚后生活中难免的,根本轮不着她这个外人操心什么婚变、分房子、女方吃大亏。
她忽然想,二姐是不是也是这样忍不住,才要干涉她的?
跟女生们选择工作室的理由相比,两个男生给的理由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趋向理智的。
王宇也是大四学生,他不是F大J大的,也不是H大,学校在海市伸出一只手根本数不到,他认为与其跟名校生竞争进大互联网公司,不如做熟,留在工作室,先积累些经验。
王宇解释的时候,楚健侧过身低下头,余自新看到他嘲讽地歪了歪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余自新问:“臭臭,你呢?你为什么留下来?”
他扬起脸,生怕大家看不出他是在假笑一样用力咧嘴,“我喜欢这里的友好积极的工作气氛!还有,项目都挺有趣的。况且我今年才大三,不急。最重要的是,你们给钱很厚道。”
余自新抽个空找他,又问一次,“说真的,臭臭,你干嘛要留下来?”你这尊佛太大了我有点不敢留。
这皮孩子叼着棒棒糖笑,糖估计早吃完了,小棍子还咬在唇间,像叼了根烟似的,“我听说,过年的时候要组织员工旅游啊?去海南?那我要是干到年底是不是也能去?”
余自新赶紧否认,“谁跟你说要组织旅游?你可别胡说啊!”
臭臭还是一脸欠揍地笑,“李霖说的。孙娜娜也没否认。怎么,这是老员工才有的福利?”
“不是!是我们几个私下……”
早前她确实跟李霖娜娜说过去海南旅游的事,但谁也当真筹划。
余自新想了想,也许,真该搞个员工福利,奖励一下新新的员工。
这一年又是防晒霜又是喷雾,刚刚又搞了一次选秀,大家都累得够呛,利润也翻了几番,还有跟电视台分成的广告收入,钱是不成问题的。
至于工作室,虽然才成立几个月,但接的杂七杂八的商务真不少,光是设计店招、logo、电子海报,帮人申请域名制作网站这些不怎么费时间的活儿每周至少能接七八件,单件价钱不贵,但量多啊!
创收大头是制作flash,目前报价是样片每秒350,他们接的最多是歌曲MV制作,一首歌按平均三分钟算,做一个MV就五万多,如果是做像大公司饮料广告那样的flash,价钱轻易翻倍。
这么一算,从现在到年底只要再能完成三个项目,应该也拿得出一笔丰厚的钱当员工福利了。
余自新郑重跟楚健说:“我去跟大家商量一下。”
一商量大家都同意了。
孙娜娜公布出来,会所的优秀员工也能去。
这么一算,得有二三十个人,得提前找个靠谱的旅行团,可别像二姑她们这次,说是旅游十天其中一个星期是在坐车,不是在购物,就是在去购物的路上。
公布这个消息时,楚健悄悄给余自新竖起两个拇指。
他私下问她,“大出血了吧?”
余自新摇摇头,“凝聚力挺重要的。该花的钱就得花。”说着意有所指看他那头枯草一样的乱毛。
楚健佯怒瞪她一眼,点点头,“大气!”又问她,“你周末在哪儿考啊?”
余自新顿时彷徨了,“J大!”
“那你多拿件外套吧!我们二教楼里又阴又冷。”
国庆假期结束后的下个周末就是自考。
余自新已经有了一次考试经验,满以为这次应该胸有成竹,没想到一拿到考卷又开始手抖,看着哪道题都只是眼熟,不是真熟。
而且教室真和臭臭说的一样,阴寒潮冷,她坐到后来不住抖腿,手冷得简直要捂不住笔了。
周六下午考完第二门,余自新缩着脖子抱着两只胳膊走出考场,有人拍她后背一下,一扭头,是臭臭。
他递给她一罐旺仔牛奶,“热的!”
喝了牛奶,余自新稍微缓过来劲了,“谢谢啊!”
他问她,“还有几门?”
余自新没好气看他,明知故问。
他又很没眼色问,“你没考好啊?”
余自新不想搭理他,考得是不太理想,最后三道大题里有一道快到交卷时才发现答偏了,赶紧补救,写到最后笔迹潦草极了。
她这时候脑子还是乱的,也不想跟人对答案或者回家查书,怕影响明天考试的心情。
楚健没再问,“我陪你到车站!”
余自新小声嘟囔,“我知道路。”
他还是笑呵呵走在她旁边,“总得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嘛!”
这一路上碰见好几个他的熟人,有人打完招呼还问,“你女朋友啊?”
楚健笑着跟人挥手,“别瞎说!”
到了车站,余自新依旧闷闷不乐,上车前她跟楚健道谢,又说,“你明天别来找我尽地主之谊了。”
他小鸡啄米点头,“嗯嗯。拜拜!”
回到家余自新给自己煮了包面胡乱吃了,继续苦读。
第二天她考得还算顺利,就是下午考到一半下雨了。
雨下得还不小,教室在二楼,窗外的法国梧桐树枝条被狂风吹得啪啪敲打玻璃,一片黄绿色的叶子被凄风苦雨糊在窗上。
余自新刚好坐在窗边,冷风从窗子缝隙嗖嗖钻进来,吹得她靠窗的那半边身子都麻了。
幸好她早有准备!
余自新今天不仅带了外套,还带了一件毛衣。她穿上毛衣,还想用围巾把头也包上,监考老师走到她身边,“冷啊?”
她点点头,老师想把窗子关得更紧点,捣鼓了半天,没成功,推拉窗子的时候反而还潲进来雨,差点把余自新卷子打湿。
唉。
她第一次提前交卷了。
不行,太冷了!
而且也没啥可检查的了!
什么永不提前交卷的誓言?再坐下去会冻生病的!
出了考场,她深深后悔自己为什么没带个羊毛围巾,带的是丝巾。她把丝巾裹在脑袋上,剪了短发才知道毛发的保暖作用其实挺大……
她瑟瑟发抖下楼梯,正拿纸巾擦鼻涕呢,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余自新——”
余自新吓得一哆嗦,左右一看,哦?
左边李英琪,右边楚健。
这两人也正发愣,对视了一眼,又一起看向她,再转过头互相看看。
余自新忽然想笑,这是提前练习过的么?动作很整齐嘛。
就在半小时前,狂风大作下起雨,楚健拎着雨伞跑来了,还没走到教学楼门口就看见一个穿黑衣的高个帅哥撑了把伞站在墙角。
考场是不允许闲杂人进来的。
楚健问那哥们儿,“来接人啊?”
黑衣男生点点头,楚健顿感同病相怜,他跑去跟传达室阿姨说好话,然后又跑出来招呼那男生也进来等。
男生对他和传达室阿姨微笑,“谢谢啊。”
楚健一笑。
两个男生干等了一会儿搭上话了,一个问:你来接女朋友啊?另一个说:嗯。你也是啊?
然后又说了些意甲英超NBA的话题。
现在,两人懵逼了一瞬间,又尴尬了一刻,刚才对彼此的淡淡欣赏变成淡淡敌意,对视了几秒钟,又一起笑笑。
余自新可不知道这两人刚才发生什么了,她刚想为他们介绍,他们一起向对方伸出手——
“我是楚健。”
“李英琪。”
第138章 追求 这叫追求还是叫威胁?
余自新明知这两人有点问题, 但是假装不知道。这样省事。
她这么跟跟李英琪介绍楚健,“他在我们工作室负责flash制作。”
然后她顺手接过楚健拎的一把雨伞,“谢谢啊!”拿楚健的伞明天到办公室就能还, 拿了李英琪的伞, 他没准还要找个借口专门来取。
前几天钱效云才来过工作室“参观”了一趟, 万一再碰上, 哈, 那可不好解释。
她又问李英琪,“不是说好不来了么?”高三学生一周就休息一天,他还是跑来了。说不感动那就假了, 但也相当有负担。
“中午气象预报才说要下雨的,我怕你没带伞。”李英琪小声解释, 又问她,“包我帮你拿吧?”
余自新忙说,“没事,我自己背。”
这时楚健笑了一声,提议,“雨还挺大的, 这时候车肯定不好等, 来来,我尽地主之谊请你们吃好吃的!”
他带他们去食堂吃酒酿圆子。
白瓷大碗,量大料足,还有糖桂花和枸杞子,热乎乎甜丝丝,一碗还没喝完全身寒气全被驱散,余自新热得解下丝巾听这两个男生正在聊CS的新地图。
她从来没有玩过任何联网游戏也听不懂他们说的槍械用途,但听他们讲的觉着这游戏应该挺好玩, 就有一句没一句问他们问题。
她有种模糊的感觉,也许,工作室以后可以接一些游戏的商单?
这时五点多了,食堂人来人往,隔三差五就有人跟楚健打招呼,看起来他人缘挺不错。
三个人聊了一会儿,雨也停了。
楚健在食堂门口跟余自新李英琪说拜拜,然后一个人往宿舍走。
路上他碰到两个损友,嬉皮笑脸问,“楚健,刚才那帅哥是谁啊?”“是你女朋友的男朋友?”
“滚!”楚健笑骂。
另一边,还没走到车站李英琪就向余自新扔了个直球:“他是你男朋友么?”
余自新毫无犹豫:“不是!”
李英琪“哦”了一下就不再问楚健的事了,“你考得还好吗?还冷不冷?”
他还给余自新带来一筒网球,“你没事的时候,在家也好,在办公室也好,拿网球往墙上扔,试着接住它,这样能减缓近视加深,减轻眼肌疲劳。”他停一下,又补充,“当然了,好好休息最重要。”
这可是意外惊喜,余自新微笑,“谢谢你。”
李英琪也看着她笑,笑了一会儿他说,“新发型很适合你。”
周一李英琪课间去初中部找媛媛,“你上次跟阿婆去新新姐姐的工作室,见过一个金发的男生么?叫楚健的。”
“见过呀!”超级赛亚人哥哥嘛。
2000年9月,媛媛小学毕业了,顺顺利利升入初中。
虽然是初中生了,但她对漫画的热爱没变。
这个时候日本的阿宅们已经开始琢磨cosplay了,国内还几乎完全没有刮起这股风,媛媛看到楚健那一刻觉得次元壁破了!
余自新非常嫌弃的这个发型在媛媛看来是现实中最接近超级赛亚人的!
她还问楚健,头发能不能染成浅紫色呀?(这样就像特兰克斯了)
“他还给了我几根宝乐珠棒棒糖。不过都被阿婆没收了。
国庆时钱效云去会所做脸,带着媛媛一道去了,还专门到工作室看了看,说是长长见识,其实嘛,大约是担心房子租给余自新办工作室,不知道会弄成什么样子。
李英琪事无巨细问了一遍,再想想昨天余自新对楚健的态度,稍微安心。
他忽然笑了,自己真是多余问,楚健要是余自新男朋友,怎么会让他送她去车站?
李英琪走了,媛媛的同学围过来,“那是谁呀?”
“是我哥哥。高三了!”媛媛赶紧说。开学没多久,班里有几个小男生手欠嘴贱的,她得让他们知道,她可是有哥哥的!
“你哥哥好帅啊!”小女生们叽叽喳喳,“像流川枫!”
媛媛她托着腮帮子,第一次有了点小少女的忧愁,“你们说,流川枫帅还是特兰克斯帅?”她知道表哥为什么跑来问这些,出现情敌了嘛!
“特兰克斯是谁?”
“不会吧?《七龙珠》你没看过?”
“讲什么的?是打架的么?”
“我不喜欢看打架漫画!”
媛媛骗人入坑,“是少女漫!布尔玛是全球首富的女儿还是天才科学家,七龙珠讲的是她找到七颗龙珠许愿得到一个王子的故事!”
“啊?那她得到王子了吗?”
“当然!还生了个超帅的儿子!就是特兰克斯。”
初一小女生就像一群小麻雀,叽叽叽讨论起来,过了一会儿藏马飞影也加进漫画帅哥评比名单,这时有个小女生偷偷拿出一本漫画,“同学们,银发杀手奇犽·揍敌客,了解一下?”
余自新可没工夫推敲哪位漫画帅哥更帅,自考考试结束了,她终于能稍微喘口气,赶紧跟跟雯雯把房子定下来!这才是头等大事。
景阳大厦有一位业主想要出售公寓,但一直犹豫着,最终在国庆后决定卖掉,再添点钱换郊区龙宝花园的小别墅。
这套公寓面积和朝向跟李婉晴的一样,楼层更高一些,楼价比原先余自新下手时每平方涨了三百多,二姑一听就觉得肉痛,“那不是贵了好几万?”
在余自新看来这算什么啊。这个地段以后想买都买不到。
孙娜娜帮余自新雯雯算了笔账,以工作室名义贷款买房子,申报税收的时候能当做经营成本扣除。
不久前孙娜娜也报名自学考试了,她也想提高自己的学历。同样是财会专业,中专和大专哪能一样?
舅舅舅妈还有小伙伴们都很支持,可她爸妈,毫不意外又冷嘲热讽一通。不外乎还是当年不让她考高中的那些话,女孩子读书没用。
娜娜直接怼他们,“当年是我没钱,你们有钱也不想花在我身上,我才被迫上了个中专,现在我能自己赚钱了,你们谁也别想管我怎么花!”
这是她第一次对父母直接表达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完了,管他们嗷嗷嚷什么,她拎起包就走。
脚下带风走出弄堂她才发觉,奥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么舒服呀!
这天晚上买卖双方约好了在景阳大厦签合同,雯雯却迟到了。
余自新打她手机打了好几次才接通,雯雯听起来也很急,“我刚坐上出租车上,马上到!”
雯雯来了,一眼就能看出她不对劲,眉心紧紧皱着,眼角还红着,像是受了大气,还哭过。
签完了购房协议,送走了业主,余自新才问,“怎么了?”
雯雯还没开口先哭了,拉表妹到电脑前面,打开她学校论坛,“你看!”
首页好几个帖子,说的都是一件事,计算机系99级某个女生是个道德败坏的小婊砸,喜欢勾引男生,挑逗到人家向她表白,她又拒绝,她就是喜欢这种被人追求的感觉,以玩弄他人感情为乐!
帖子里还贴了雯雯的照片,虽然脸上打了马赛克,几乎跟没打一样。
跟帖里的话就不用说了。一面倒骂这个小婊砸。
偶尔有人说雯雯之前已经拒绝过这男生几次了,是男的一直纠缠,不是被追着骂,就是无人搭理。
李霖今晚留下是做协议证人的,上网一看,“这几个回帖的是一伙儿的。可能就同一个宿舍的。”
雯雯声音颤着,直流泪,“我根本没勾引谁!我都拒绝他两次了,谁知道他怎么想的,要一直纠缠我!”
今天雯雯下课晚,她对将要发生的厄运一无所知,下课后欢欢乐乐跟选同样课的舍友去食堂吃了晚饭,慢慢溜达着回宿舍。
两人往宿舍走的时候有人提醒她们,“雯雯,你别回宿舍了!陶成在门口堵你呢!还叫了好多人来助威!”
要是平时雯雯就溜了,可今天她得去签购房协议,钱包、身份证、手机都锁在宿舍储物柜里呢!去上课她就带了张饭卡。
这下明知山有虎还得要向虎山行了。
没到宿舍门口,雯雯就吓到了。
真的围了好多人,门口空地上还摆了一圈蜡烛,跟要作法似的,陶成站在蜡烛圈中间,背着把吉他边弹边唱,周围的人起哄叫好!
这时她再想跑都来不及了,有人发现她,大喊“女主角来了!”
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生拉硬拽把雯雯推到人群中心,她这才发现蜡烛圈是个心形,陶成转过身,眼镜片上都是烛光的反光,本来眼睛就小,这下更看不见了,暮色里只看见他黑黄又冒油如同烧鸡似的脸上有两个闪亮的眼镜片,他还深情款款向雯雯伸出手,“做我女朋友吧,刘雯雯!”
雯雯后背寒毛都竖起来了,“我再说一次,我不想做你女朋友!”
余自新李霖听到这儿都快背过气去了,“他们怎么就听不懂‘不’呢?”
更气人的还在后面呢。
陶成从夹克里掏出了一支蔫了吧唧的红玫瑰,还单膝跪下了,再次深情表白,“我知道,你是想再考验考验我,你放心,无论你怎么考验我,我的心意都不会变!”
雯雯脑子嗡嗡的,谁、谁他妈在考验你呀!
周围全是起哄声“答应他!答应他!”
雯雯在几个室友帮助下跑回宿舍,这出闹剧还没结束,楼下还在吹拉弹唱,还喊乱七八糟的口号,过了一会儿大约是有人组织了,口号还挺齐:“雯雯、雯雯答应他!陶成带你去看花!雯雯、雯雯答应他,陶成带你吃西瓜!吃了西瓜笑哈哈!”
雯雯在心里补一句,吃你老妈。
她气得端了一盆水从窗子泼下去,浇灭了好多蜡烛,也浇灭了齐刷刷的顺口溜,一群男生破口大骂。
本来宿管阿姨也在看热闹,几个学姐提醒她,“这像是要闹事了呀!”
这阿姨才有点害怕了,赶紧联系学校保卫科,保安来了,才把这群人驱散。
雯雯以为闹剧结束了,收拾好东西要走,立刻有好心的女同学来报讯,“他们没走远!陶成宿舍几个男生正发怒呢!”
最后雯雯被几个大四学姐领着,先从一楼厕所跳窗户跑出宿舍,再翻墙跑出学校。
“这他妈在搞什么!”李霖气得拍桌子。
雯雯坐上出租车,还没到呢,同学告诉她,陶成他们在学校论坛发帖讨伐她呢。
雯雯哭得直打嗝,余自新翻翻帖子,又有新进展了——陶成一伙人在每个帖子里都发了“证据”,是企鹅聊天记录,来证明雯雯就是主动的,每次她拒绝陶成示爱之后又会告诉他,这是在考验他!因为她从前被人伤过心。
不是没有人质疑证据的可信性,“企鹅聊天记录怎么能当证明?谁知道这个号后面是谁?”
很快有人回应,“企鹅号是他们这届新生上课的时候集体申请的,大家号都挨着,全是八位的号,后来辅导员让补充联系方式还填过。”
立即有人贴出了雯雯班里联系方式的封塑小卡片。这个号还真是登记在她名下的。
可余自新知道,这不是雯雯常用的号。她和雯雯刘洋常用的都是七位的号。
雯雯也说,“这个号我一直就没用过!早就被盗了吧?”
但是帖子里贴出的企鹅号的签名语和聊天记录里分明紧跟班级学校发生的事情。如果是有人蓄意冒充雯雯,那种人冒充得很像。
“所以陶成也被骗了。”余自新做出结论,“雯雯,你先冷静下来,我去联系陶成,你联系辅导员论坛版主,先封贴,然后我们三方见面谈。”
第139章 快速反应部队 计算机系花竟对烧鸡男情……
就在余自新和李霖联系辅导员和论坛版主的时候, 事情又有新发展。
另一个“受害者”贴出了聊天记录,称收到过刘雯雯的主动示好。
是同一个企鹅号,聊天时有些语言看来确实隐含挑逗。
看热闹的人纷纷惊叹, 现在的小姑娘, 不得了啊!这还广散网呢。
余自新一看这情况, 当即决定调整应对策略, “我们先发帖回应吧。”
她和李霖快速写文案, 简明扼要声明:第一,聊天记录是假的。企鹅号早就丢了。雯雯常用的根本不是这个号;第二,谴责造谣生事, 破坏同学友谊,以伤害他人感情为目的的幕后黑手;第三, 会陆续发出证据,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
最后,已经向辅导员老师说明情况,希望同学们冷静,不要跟着传播谣言,伤害无辜的人。
李霖发帖的时候余自新也联系到了F大BBS的论坛版主。
新新女孩扫楼感谢支持者的活动才刚结束, 她跟六校论坛版主和主要管理员多多少少都打过交道, 通讯录翻一翻,直接打电话过去,“求你们帮个忙。”
新新的老板亲自打电话来,求的又是举手之劳,有人立即应承下来,有人就不免好奇为什么大老板会关心这种校园桃色新闻余自新说,“刘雯雯就是时予新工作室的创始人,新新的flash广告是她做的。”
哇靠。原来刘雯雯就是那位闪客大佬!
话说到这份儿上, 还是有不识趣的人问,“那这事是真的吗?”
余自新暗暗皱眉,“她忙着接商单都接不过来。”同是F大的学生,但情商上的差距巨大。
很快各版版主封贴,不让再跟帖了,所有讨论请转移到回应贴里。接着删帖,再有发类似帖子的,一律禁言。
暂时看起来是清净了点,但事实并非如此。
楚健打电话找余自新,“有人故意要搞事。帖子已经转到我们学校论坛了。”
余自新想了想,“能帮我查查发帖人IP么?”
她刚才重新翻了一下保存的帖子,陶成发的企鹅聊天记录,有几张是从珊瑚虫版本。
珊瑚虫版的企鹅,有很多正版企鹅没有的鸡肋功能,其中之一,就是自动探知对方的IP地址,能详细到某某大学X号教学楼。
一张图上,冒充雯雯这人的IP地址,就在雯雯的宿舍楼里。
余自新对幕后黑手是谁,已经有了猜测。
这时李霖打通了陶成的电话,她自称是时予新工作室的员工。
陶成一头雾水,“找我?是让我去面试么?我、我的作品入选了?”
入选毛线。
最近有不少学生主动给工作室邮箱投简历投作品,希望能来实习。但大多数作品的水平,说是实习,不如说来免费学习顺便镀金的。
余自新接过电话,“陶同学你好,我是时予新工作室的创始人之一……”
她问这大傻子都会什么,C++?Java?
好吧,查IP你会么?
你查一下J大论坛上这个帖子发帖人,和这几个跟帖人的IP吧。我有一位员工也在查,我想看看你能用多久时间。
陶成懵了,难道老板是看到桃色帖子发现他的?为什么让他查这几个人的IP?
但他还是赶快去做了,挂掉电话,让室友一起帮忙。
另一边楚健速度可快得多了,“找到了。这人现在在F大东门外面一个网吧。”
余自新一听网吧名字,立即打给刘洋,简短把事情一说,“我们在网吧见面。”刘洋给这个网吧做过装修,跟老板认识。
雯雯洗了把脸,冷静多了。
三个人下楼打车,路上余自新又打给辅导员,直接挑明了,“我怀疑又是邹玲。老师您能不能也来一趟,在XX网吧。”
付老师也听说今天闹的这事了,本来还觉得学生谈恋爱不是大事,年年都有傻哔男生带着一帮兄弟到女生楼下表白的,弹琴、鲜花、点蜡烛加表白早成了烂俗套路,谁想到今年搞这么大,现在快成碟中谍了!
他要不去吧,余自新刘雯雯明说了,他们带了一帮人,正在气头上,不知道会不会不太理智。
可他要去吧,真要是堵住邹玲了,接下来他怎么处理呢?邹玲不仅是系里数得着的学生,她父亲还和系主任有些私交。
啊——她怎么就这么爱惹事呢?
付老师走在路上,先给雯雯他们班班长打电话,“你去邹玲寝室,看她在不在?”
邹玲不在。也没人知道她在哪儿。
她班级通讯录上没有留手机号码。
他又赶快给系里两位住得比较近的老师打电话,“唉哟,出事了!快来吧快来!我一个人扛不住。”
到了网吧,付老师正要往里走,刘洋出来了,“老师您好!长远没见了。”拉着他站门口寒暄。
付老师心里急啊,这肯定是堵住了!他们怎么找到这儿的呢!邹玲真在里面么?该不会他们已经到里面打她了吧?
他恨不得高喊几声,哎唷,刘雯雯她哥哥这种社会青年,真难缠!
付老师急得头上冒烟,余自新刘雯雯她们也到了。
刘洋这才让开路,“咱们到网吧的网管那儿说。”
这家网吧挺大,两层,网管在一楼门口,柜台里面是主机,后面货架上还摆着各种饮料香烟零食。
网吧老板和刘洋都是最早做网吧的,刘洋给人装修后还成了朋友,不然怎么能让他们进来查主机。
和所有网吧一样,顾客用的电脑共享主机,因此网管可以监控网吧其余电脑上发生了什么,主机上现在同步显示的楼上一台电脑的使用者同时开了三个企鹅号,全都在线隐身,其中两个正在对话,也就是说,打字的人,在自己跟自己对话。
余自新瞄了一眼对话内容,“真是个戏精。”
也许是担心再冒充雯雯找另一个男生撩骚,陶成的事爆发出来会另生枝节,邹玲在论坛上以另一个被勾引过的男生发出的聊天记录是她自编自导的。这时还在编呢!
邹玲够忙的呀,一边编聊天记录,一边还在各大高校论坛上发帖,回帖,煽风点火。
刘雯雯冷笑一声,转头向二楼走,余自新赶紧跟上,付老师这时有点绝望,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分到邹玲这么个学生?
他也只能跟上,心里想着,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打起来,只要不打起来,什么都好说。
到了二楼,付老师想冲到刘雯雯前面,可是网吧里到处是吸烟的,烟雾缭绕,还没开大灯,只有每个人脸前电脑屏幕闪着光,他这才想起忘了看邹玲的座号,怎么冲?他想喊邹玲,可一看,完了,所有人都戴着耳机,能听见么?
他正心里吐槽自己呢,刘雯雯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揪住一个女生的后脑勺,用力往桌子上一磕,磕得键盘鼠标都飞起来,又摔在桌上!
邹玲被磕的两眼直冒金星,看清面前的人是刘雯雯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怎么找来了?
刘雯雯咬牙切齿,也不说话,噼噼啪啪连扇了邹玲几个耳光。
在邹玲周围上网的人这时才发现打起来了,还都懵着,邹玲猛一推刘雯雯,把她推得摔在旁边一个人身上,抓起书包跳起来就跑。
然后,她看到了刘雯雯的表妹,还有他们班辅导员付老师。
——他怎么也来了?
邹玲来不及细想,直奔楼梯口,一路跑到一楼,看到了陶成。
这个蠢货惊讶极了,“邹玲?真的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才没话跟你这蠢货说!
邹玲飞快往门外跑,只听呼啦啦一声,网吧的卷闸门落下来了,三个男的一字排开站在门前。
她无路可走了。
刘雯雯跑下来,还想扑过去跟邹玲扭打,余自新和刘洋赶快拦住她,“别冲动。”
刘雯雯喘着粗气,觉得心脏快跳出来了,心跳声和全身血流的速度几乎能听清,她这辈子从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愤怒过,她怒视邹玲,“为什么?”
陶成也不明白,对啊,为什么?
他又问雯雯,“那些消息没有一条是你发给我的?”
雯雯真想打这蠢货几耳光,“我忙着做flash,睡觉时间都不够,哪有空陪你聊天!”
余自新告诉他,“时予新的另一个创始人就是她。”
陶成缩了缩脖子,不再吭气了。他迷茫地看邹玲,忽然又生出点窃喜,莫非,邹玲喜欢他?
邹玲一脸淡然,仿佛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她转过身,对付老师微笑,“老师,你都看见了,是刘雯雯先动手打我。”
付老师呆住了。
能考进F大的都是天之骄子,许多人很早就知道他们的智商远超过周围的人,因此持才傲物,性格怪异,付老师从前跟几个刺头学生打交道很是头疼过,但是,邹玲是另一个品种。
他看着这女孩的眼睛,后背一阵阵发凉。
这出闹剧的真相至此彻底被揭穿。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是邹玲导演了一切,至于她为什么这么做?
邹玲不回答。
也许就和当初给雯雯吃加牙膏的酸奶一样是为了好玩。
也许,是上次的事被揭穿了,她想不通是哪里出了纰漏,想要再玩一次。
也许是第二届新新女孩选秀唤醒了她上次被淘汰的记忆,她想要报复?
只有邹玲自己有答案。
也可能,她自己也说不清。
不过,她真的很能演。
一群人围着邹玲谴责,刘雯雯忍不住又要揍她,付老师正感到独木难支,系里两个老师一起来了,还带了两个保安。
邹玲一看救兵到了,立即哭得梨花带雨,委屈得仿佛她才是受害者。
刘雯雯气得都快晕了,刘洋、陶成和另外几个男生大开眼界,全都呆若木鸡,李霖和余自新对视了一眼,我的妈呀,为什么不去戏剧学院啊!
这两位老师听了前因后果,先责备邹玲不该挑拨戏弄同学,又说刘雯雯,“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也打她了,气也该出了,有什么矛盾,咱们回学校解决,好不好?”
闹了这么一出,网吧里好多人都跑出来围观看热闹了,幸好这时已经大半夜了,不然围观的得更多,可怎么收场啊!
余自新看到这儿,偷偷跟刘洋说几句话。
刘洋一想,可不就得这样,跟网吧老板一商量,老板大声宣布,“各位,今天的事对不住了!这样,大家包夜的钱我们退了,再一人一瓶可乐,是这哥们儿请的客!”他指指刘洋。
“谢了谢了!”
“走走,回去上网吧!”刘洋招呼众人。
来这儿上网的大多是F大的学生,看了这么出好戏,当然得赶快发帖讲一讲呀!
刘雯雯还在网吧门口揪住付老师要说法的时候,F大论坛上疾风迅雷一般刷刷刷冒出好多帖子——
“我靠!刚才在网吧上网看了一出世纪大戏!”
“计算机系花竟对烧鸡男情有独钟,三个企鹅同上设计圈套让他跳!”
“闪客大佬再次被前室友陷害,动员一切力量将其反杀!”
“【花痴贴】刘雯雯的表妹好漂亮啊——真正的PLMM!”
……
F大论坛这么热闹,不用余自新提醒,楚健就搬运了一些真相贴去J大和其他大学的论坛。
计算机系哪评过系花啊,但邹玲去年参加选秀,知名度很高,算是无冕系花,就算不提名字,大家一看标题也知道是她。
涉及系花,又是今天血雨腥风到全版封贴封ID的“被心机女刻意勾引反复玩弄”真相披露,帖子几乎瞬间飘红。
几个相关帖也很快hot了。
之前那个傻乎乎的版主又打电话给余自新:“还要封贴么?”
余自新:……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她本想说,刘雯雯跟我是一伙儿的!你明白该怎么做吧?
但她迟疑一下,呼口气,直接说,“不,不用。让它们飘红吧。”明确的指令更适合这种人。
第140章 秋天结束了 是不是越有钱有势才更有机……
在网上, “系花苦心孤诣陷害闪客前室友”的帖子快速从F大论坛传到各大高校论坛,刘雯雯平反昭雪了,可在现实中, 她还在讨公道。
什么叫讨呢?
这个公道难道不是应该给她的么?
系里老师明显是在和稀泥, 邹玲伪造的聊天记录, 发帖的记录, 全都打印出来也没用, 老师们觉得这还不如酸奶里加牙膏严重呢,何况那事也没证据。
一个老师苦口婆心劝雯雯,“现在不是都澄清了么?你也出气了, 就算了吧!”
另一个说:“就算报警,警察也没办法呀, 国家有哪条法律是说这个的?”他还叫陶成,“陶同学,你说说,你是什么态度呀?”
陶成低着头,不敢和任何人目光接触,“我……我觉得, 算了吧。”
这老师满意了, 又劝雯雯,“你看,他都说算了,你也算了吧!”
这时付老师反而说:“邹玲必须要受处分。我看,我们取消她这个学年的评优资格,入党资格。”
雯雯感激地看他。
只有余自新暗自摇头,这不本来就应该的吗?
她冷冷说,“最低限度, 要把这件事公布一下吧,不然大家又会问,为什么取消邹玲评优资格。”
果然,付老师迟疑了,“我们回去商量。”
刘雯雯确实想过报警。但是就像老师们说的,报警也没用。
报警,警察来了,也会当成学生之间的纠纷交给学校处理。
而她这个报了警,让警方、校方为难的人,反而成了众矢之的。讨人厌。
坐着出租车回家时,刘雯雯已经不生气了,取而代之的,是难言的迷惘。
她问余自新和李霖,也像是在问自己,“这个社会上,是不是越有钱有势,才越有机会得到公正?”
三个人心里各有答案。
到了家,二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签个协议怎么弄这么晚啊?你们饿不饿?我酒酿做成了,煮一碗给你们吃?”
余自新和李霖没留下吃夜宵。
她们俩又上了出租车,李霖才说,“刚才我没敢当着雯雯面说,那个邹玲,我越想越害怕,真怕她接下来再搞什么。”
余自新有同感。
太可怕了。
邹玲绝不是随机挑上陶成的。
陶成和雯雯他们不在同一个系,只有一些公共课一起上。这样他和雯雯有交集,一周至少能见一次,能保持注意度,但又没有太多交集时间,这样一来,邹玲假扮起雯雯既容易用双方都有的课堂经历取信于陶成,又不容易被戳穿。
她先在网上向陶成暧昧示好,等他找雯雯表白,雯雯又没怎么跟他说过话,当然不会答应这个貌不惊人的男生。
事后邹玲就再找他,再次示好,怂恿他表白,雯雯自然会再次拒绝,邹玲再在网上告诉他,这是考验,然后鼓励他,挑逗他。
这一套,不就是后来的PUA学嘛?
要是陶成是个帅哥,或者有其他方面的特长,比如会打篮球,是社交达人,电脑玩得好,或者有异性缘,那他都不可能被轻易邹玲PUA,一次一次接受考验,还自我陶醉得不得了。
邹玲选中陶成,是因为他在F大是个各方面都平平无奇的男生。而且性子冲动又暴躁,这种把戏多玩几次,今天的结果像是一早注定的。后果嘛,雯雯从此多了个仇人,名誉受损。
余自新和李霖一分析,不由心里发寒。邹玲也只是个十八、九岁岁的女孩,心机深沉也就罢了,她对每个人性格的观察、揣度、利用竟然也如此高明——陶成、雯雯、他们周围的人,几乎全都在按照她写的剧本行动,仿佛被她遥控的玩偶。
假如雯雯今天不是必须要赶来和她们会面,假如她身边没有她们这两个冷静的军师,没有楚健查IP确认网吧的位置,没有刘洋和他的朋友帮忙,甚至他们只是晚到网吧十几分钟,邹玲一走,再难查到什么证据。
邹玲算好了一切,几乎万无一失,只是没料到他们来的这么快。
不,如果不是她看到帖子被删不甘心,或者没想过彻底坐实雯雯就喜欢到处勾引男生,如果她不来网吧继续搅和,一定要往雯雯身上泼脏水,她都可以逍遥法外。
其实,今晚她只要从此不再用那个冒充雯雯的企鹅号,一切证据就此完美湮灭。
但她就是忍不住要再往雯雯身上踩几脚,画蛇添足。
经此一役,邹玲会不会吸取教训,以后做起坏事更不留痕迹呢?
太可怕了。
余自新一面深深庆幸早早让雯雯调换寝室,一面又不由自主担心,以后邹玲要是再害人,怎么办?
李霖打了个哆嗦,“这个邹玲让我想起《沉默的羔羊》里吃人医生汉尼拔,她就是高智商犯啊,很可能还有反社会人格。你发现没,她被当场抓住,只慌张了那么一下,又很冷静,要笑就笑,说哭就哭,太吓人了。她好像没有正常人的情绪反应。”
邹玲这个时候也坐在出租车上。
宿舍已经关门了,她也不想回学校。
她拿出小镜子照了照,她皮子白,两颊几道红肿的巴掌印就格外明显,额头估计再过一会儿就会青紫起来。看来回家免不了要被盘问,她得先想好怎么应付。
她正烦着呢,手机响了。
邹玲看看来电显示,接起来,“喂?”
电话那头的女孩笑,“邹玲,上次我跟你说的校友聚会,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邹玲冷笑,“校友聚会?我们跟毕业十几二十年的大叔们有什么共同话题?他们怕是连怎么上网都不懂。”
“学妹啊,你这话听着好好笑。大叔怎么了?能来这种校友聚会的都是业界大佬!不懂上网怎么了?人家可以叫秘书上网。我跟你讲,你只要出来一次,见了世面,再不会这么想了!况且……”那女孩笑得有点幸灾乐祸,“你这次可出名了,BBS上全是系花费尽心机设套给烧鸡男的帖子,你猜猜看,到明天这时候你T大的男朋友会不会也看到这些帖子?”
邹玲沉默。
那女孩暧昧地笑,“叔叔们有叔叔们的好处呀,什么都能立刻兑现。年轻男孩子?哈,你现在用的手机是你男朋友买的?什么牌子什么型号啊?是用他的奖学金,还是暑假打工的钱买的呀?”
邹玲又沉默了几秒钟,终于问,“什么时间?”
电话另一头的女孩又笑了,“下周五。晚上九点。我开车来载你,打扮漂亮点啊!”她早就看透了邹玲,拒绝不了的!
出租车的车窗有点脏,但邹玲只看了一眼就靠在上面,疲倦地看着窗外海市的街景。
海市的高楼大厦这几年越来越多,余自新望着窗外的夜景,想起刘雯雯的问题,是不是越有钱有势才更有机会得到公正?
她没有确切的答案。
但她确定一点,在越发达越文明的城市里,普通人获得公正的机会才会更多。
这件事的处理结果就像余自新和雯雯设想的那样。
陶成先在雯雯的澄清贴里说明事实确实是他被人蒙骗,误会了雯雯。
然后,他找到刘雯雯,向她道歉。
但是,这是两个系辅导员让他做的。他本人觉得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只对雯雯感到同情,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伤害了她,更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至于邹玲,她当初往室友食物里放牙膏让人生病没被处理是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这次有了确凿证据,也一样只是口头警告。
本来都等着学校公布处分的吃瓜群众们不太理解,然后有能人去扒了一下邹玲的家庭背景,更不能理解了,邹玲家只能说是普通小康家庭,父母都是国企职工,不穷,可也跟权贵毫不沾边。
后来才渐渐有人扒出来,邹玲她父亲和系主任有些私交,两人当年下乡的时候在一个支队,邹玲父亲还救过系主任。
再热闹的事情过了一阵,也会被新的热闹取代。尤其是在互联网上。
此事看来只能不了了之了,但刘洋可没打算这么算了。
他那个开网吧的朋友给他出了个主意,托人给邹玲带话,以后他妹妹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不管是什么,都算在她头上。
邹玲冷笑,“要是她出车祸,走在街上被掉下来的花盆砸死了,也算我的?”
来带话的人也笑,“那没办法。谁让你前科太多呢?你又这么聪明,我们这些普通人只有笨办法,你有千条计,我有老主意。只要你还在海市,刘雯雯伤到一根毫毛就算在你头上,她断一条胳膊,你也断一条胳膊,搞不好,再收你另一条胳膊当利息。你这小娘皮,以为在学校里玩得转就好了不起啊?”
余自新后来知道了也只能说一句,社会大哥仍是现阶段我国法制建设的灰色补充。
至于学校,老师们只给宿管阿姨和保安们交待了,以后不许学生再在宿舍门口教学楼门口搞什么烛光表白,再有这么干的一律打断!
每个班级也开了班会,提及这项规定,但用的是不安全、小心火灾的理由。似乎没人觉得这种“表白”的闹剧是种明目张胆的骚扰。
更没有人会想到要讨论究竟何时应该停止“追求”或者“追求”与“骚扰”之间的界限在哪里。
秋天最后一场雨浇熄了刘雯雯对社会、人性和公正的一些天真认知,她眼中的名校光环也黯淡了。
学校公告栏并没等到对邹玲的处罚通报,上面贴着的彩色海报被雨水浸湿,和黄褐色的落叶一起蜷曲在红砖地上,最终变成深浅不同的一团灰色泥浆。
2000年的秋天就这么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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