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广阔海域   学毛概真的有用!


    大公司是怎么想起要办校园选秀的呢?


    酷乐从去年十月新广告发布后产量猛增到吓人, 在日韩登陆之后也非常受欢迎,总部已经决定,将酷乐做成大公司另一个招牌饮料。


    他们投放在大中华区的宣传资金预算比去年翻了一倍。


    大公司就是大公司。


    财大气粗。


    雷厉风行。


    看到别人搞了个什么好东西能抢就抢, 不能抢就收购, 不能收购, 那就请会做的人给自己造一个。


    于是常经理找上新新了。


    余自新这才知道, 新新现在是美国营销行业正火的案例——以极小的成本办校园选秀获得极大关注, 在两年内成为海市最受16-23岁人群喜爱、市场占有率最高的护肤和个人护理品牌。


    这个调查数据不是新新做的,她们没这个能力,是美国日化大佬旗下的可伶做的!


    大公司想要复制新新选秀的效果, 也决定做一场选秀。他们把选秀地点放在了北京高校。


    余自新猜测,这么做很可能是因为大公司在北京有些人脉, 而且北京高校众多,宣传效果会非常好。


    各方达成协议后,常经理等人想到,可伶从前也做过校园选秀,是选主持人,怎么就没翻出水花呢?


    李霖咬牙切齿, “因为他们东西烂!”


    余自新说, “常经理他们明天下午到海市,想跟我们吃个饭,聊一聊合作的事。我现在还没答应他们,你们说说,怎么办?”


    李霖和程欣很积极,当然要答应呀!这是只赚不赔的好事。第一,时间不冲突,他们六月办, 我们九月办,第二,双方不是竞争者,酷乐是饮料,我们是做护肤的,第三,大家各有各的地盘,他们在华北,我们的主场在以海市为中心的华东和以G市为中心的华南。


    而且,到北京帮酷乐办这次选秀的经验到了九月就能用在G市了。同样是不熟悉的校园,和当地电视台合作。


    余自新也认可这些,但是——


    她叹口气,“新新以后想在北京办选秀可就难了。”


    珠玉在前,大公司财力和人脉是新新没法比的。至于影响力和知名度就更不用说了,新新目前也只是在华东华南有些名气,大公司的经销网点遍布全球,是饮料界寡头之一。


    大家沉默一阵。


    被人抢了先机,无可奈何。接下来只能看看怎么才能给自己找回一些优势。


    余自新说:“还有,我最近一直在想,为什么我们总是忙得团团转呢?人也招了不少,还是忙的不行。大公司找新新做选秀这件事给我提了个醒,我们得好好把现在做的业务梳理一下,分分类。”


    孙娜娜赞成:“我们可以再招两个财务。”她现在管着好几本帐,新新的,美容会所的,时予新工作室的,还要跟G市分公司每个季度核算。幸好之前刘洋的装修队账目她推荐了一个同学去做,不然真是人劈成两个也忙不完,她还想提升学历呢。


    李霖也同意。


    刚创业的时候人不够,管你专业是什么,能顶上就顶上,现在公司上正轨了,那就得好好做个架构,人事不能一直这么乱下去,要各司其职,分工明确。


    商讨之后,大家决定把新新目前的选秀和宣传业务分割出去,跟时予新创意工作室合并,美容美体会所作为新新护肤的子公司。


    公司合并分立项目容易,人事的变动就比较头疼了。


    余自新想让李霖继续负责新新在海市的业务,当初选秀好多主意也是李霖出的,所以她还想让李霖继续负责这一块,但如果以后真要把策划宣传活动作为时予新工作室其中一项主营业务,那李霖可没这么多精力。


    程欣举手自荐,她向来对娱乐行业感兴趣,第一次举办“寻找新新女孩”活动时就是李霖在校园的联络人,学生会怎么运作,高校里的权力结构这些她也熟得很,不过她自己也知道,经验上还差一些。但谁的经验都是靠实践一点点积累的。


    于是余自新同意让程欣暂时负责这一块,再由她和李霖辅佐一段时间。这项业务的人才还真不好找,国内就没多少有这方面经验的,不然的话,海市G市的电视台,还有常经理,也不会主动找她们合作。


    至于时予新工作室制作广告和网站的这部分业务,仍旧由雯雯负责。


    孙娜娜打算招来人后成立财务部,把三驾马车的账目分开,接下来再仿照其他经营不同业务的公司那样分别有财会部门。


    这么快就想到这些具体办法还真要感谢互联网时代,她们顺手查了查饮料大公司的网站,上面有整个公司的部门图表,哪些国家有哪些部门,各司何职,各有多少人,都负责什么,一目了然。


    打印出来以后比葫芦画瓢,再请教下花姐和文娟,之后再看哪里缺人照着标准招就行了。


    隔天大家见面,常经理是带着诚意来的,给新新开出的条件相当优厚,除了服务费连电视台广告收入也愿意分一部分给她们,他还提出,可以把新新加在赞助商名单里。这等于给新新免费做广告了。


    余自新她们也很有诚意,两次选秀的资料整理了厚厚一叠。她还直截了当问常经理,“选秀时间不能改动了么?”


    常经理遗憾摇头。


    他也想照搬新新选秀也在9月底十月初办,但北京很多高校新生军训直接拉到郊区基地去,怎么办?十一国庆北京高校还有任务呢!这时候搞校园选秀?校领导要是就这觉悟早该卷铺盖下台了。


    六月这个时间段确实不太好,月底就要开始期末考了,学生忙着备考,放在选秀上的心思有限,接着七月初就放暑假了,校园空荡荡,还玩什么?


    仅次于九月新生报道之后的时机是四月末五一假期前,但这个时机已经错过了。


    “小余,你们还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出来谈,我跟你说句实话,找你们真是临时抱佛脚了。”常经理看了原先承接活动的公关公司给的方案,就觉得不对味,可他们内部意见一直无法统一,讨论来讨论去,拖到现在。


    余自新还是没直接答应,只拿了承办公司给的方案和各种资料,说要看完了商量之后才能做决定。


    “常经理,你们也可以多了解一下我们的方案再考虑要不要跟我们合作。”


    几个女孩到了余自新家,一边看原先的选秀方案一边讨论。


    虽然都是聚集了全国顶尖人才和学霸的高等学府,但京沪粤三地的高校风气是有区别的,以T大为例,这所大学虽然在BBS上常被戏称为“留美预备学校”,但同时,它的本科保送研究生率也是全国高校之首。


    保守与开放并存。


    原先的方案也很重视这种“保守性”,采用的是非常传统的校园选秀赛制,几乎没有观众的参与,承办公司就是原先帮可伶办校园主持人的那一家,广域文化发展有限公司。


    上网一看,人家的底气是非常足的。专门承接各种文化宣传活动和大型展览,得过好多奖,还受过文|化部表彰。没有人脉也接不了这种活儿。


    李霖翻翻资料,“唉,我们这时再插一脚,跟人家抢食,可太得罪人了。而且时间这么仓促,办好了好处不一定分给我们,办得没达到预期,背锅的绝对是我们。”


    余自新也是这么想的。还有两周就要办了,这时候再换成她们的方案,就算承办公司给常经理面子同意换方案,但可以暗中不配合她们啊,搞不好这里面还牵涉到饮料公司管理层内斗。


    娜娜还是很心动,“能带我们当赞助的话,就能提高我们在华北地区的知名度呀!”


    李霖笑了,“娜娜你想想,大公司是怎么想起要办选秀的?可伶!他们跟可伶的关系可比跟新新近!”


    娜娜还有点没转过弯,余自新说:“可伶在华北的地区的市场占有率比我们高的多,我们要是去扩张地盘,人家肯定要想办法反击的。当然,现在可能就正算计着怎么反攻,把我们在华东华南抢的市场份额抢回去呢。”


    李霖还半开玩笑说:“没准这两家美国大公司联合起来了,一边利用我们一边坑我们!”


    真有这种可能。


    可伶东西不好,但人家每年在广告上投的钱比新新多好几倍,他们跟各大超市有多年合作关系,东西再不好也能放在货架最显眼的地方。


    要是他们决定跟新新打价格战,或者玩点阴招,新新要怎么应对?


    娜娜气道:“那我们打爱国牌!我们是国有品牌。”


    李霖奸笑,“可伶可以收购一个国产品牌,毒蛇披个乌龟壳跟你斗!爱国牌就不好用咯。或者,直接注资扶持一个现有国牌,走跟我们非常像的路线,让我们两家打,他们坐收渔人之利。”


    余自新揉揉额角,“咱们还是暂时保守点,先巩固发展现有的两个主场吧,就算有走同样路线的竞争者入场,也会优先考虑在我们现有势力范围外面发展。”


    李霖哈哈笑,“对,让他们分散可伶的战斗力!”


    但是常经理他们也不能得罪。


    大公司可是时予新工作室目前级别最高的金主爸爸。


    而且,常经理为什么要向她透露可伶盯准了新新做调查、做案例分析?这可是一句非常重要的提醒——可伶已经把新新视为在中国市场最重要的竞争对手!


    余自新的手指禁不住兴奋地颤抖,紧紧握成拳头,心脏也还在砰砰砰用力地跳。


    新新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驶出了小海港,向着更为广阔的海域前进。他们今后将遇到的不仅是壮阔的风景,还有更大的风浪和蛰伏在海面下的巨兽。


    第二天余自新回复常经理,新新只作为咨询顾问参与这次选秀。


    什么意思呢?只收个厚道的咨询费,给出意见,是否照办,办成什么样,余自新不负责。


    常经理这时火烧眉毛了,前期宣传已经开始,还有十几天就要开始第一轮海选,哪里有别的办法,只能接受。但他要余自新至少要来现场几次,做记录,选秀结束后给一份复盘报告。


    余自新答应了。大公司纡尊降贵向新新示好,她必须要拿出投桃报李的姿态来,她向常经理保证,她会亲自去北京。


    6月7日,她和程欣一起坐上去北京的飞机。


    她要见一见广域公司的人。谈合作。


    既然可伶可以跟广域合作,那么,新新也可以。


    朋友们,学毛概真的有用!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第152章 惺惺相惜   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余自新去北京前跟常经理打听了广域负责校园歌手大赛的几个人的情况。


    广域也相当看重这次合作, 派来的是公司骨干曹敏,四十不到,履历上却列了一长串她主举过的艺术展览, 某某文化节, 北国电影节颁奖典礼, 还有和MTV天籁村合作的几个大奖赛……哪一个单拎出来都响当当。


    余自新和程欣到了北京当晚, 就由常经理做东, 先和曹敏经理吃个饭。


    曹敏是位走艺术人路线的大美人,北京六月的天多热啊,她穿了套全黑的立体剪裁衣服, 头发拢在头顶梳了个光溜利落的圆髻,妆容也与众不同, 口红是李子红,红的接近黑了。


    程欣心说,这艺术范也太足了,余自新却大加赞赏,“我二姐见了您一定会缠着您拍照片,她也买了这套圣罗兰的衣服, 就穿不出这个韵味。”


    曹敏本来还带点要煞煞新新这帮人气势的心思——任是谁也生气呀, 她到处求人,劳神费力地弄了几个月,选秀好容易要办起来了,被主办方嫌弃了!想换一帮二十出头小丫头的方案,哈,换了她们,你倒看看电视台、高校愿不愿意接这摊子事呢。


    但余自新没来就先通过常经理向广域的人伸出橄榄枝——她们也想跟广域合作。


    她总不能对潜在客户不礼貌吧?


    等见着余自新了,曹敏更没法发火了, 人家姿态摆的很谦逊,还真诚地欣赏她的品味。


    但是曹敏还是要拿乔的,面带难色说:“我们跟可伶签了排他性协议,恐怕没办法和新新合作。”


    余自新微笑,“谁说是新新要跟广域合作?”她拿出一本画册,“我这次是代表时予新工作室来的。这是我们的一些作品,我们想在明年高校春招前做个展览。”


    画册里是工作室接的各种商单,其中自然包括酷乐的形象,还有新新的几个经典产品,仙姬的小仙女,其他商业logo,吉祥物和商标制作,网站展示等等。


    曹敏一边翻看,一边感叹这个时代变化太快,稍一松懈就会被甩掉。她在电脑上看过新新发布的几支flash广告,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酷乐和仙姬的广告也是同样的技术,但背景更为高级细致。


    余自新说了自己的要求,“因为我们工作室的技术性质,我想做一个多媒体展览,曹经理有位北国电影节还有MTV天籁村做活动的经验,帮我们做展览是大材小用了。”


    曹敏连说不敢当,又夸年轻人有创意。


    双方商业互吹一会儿,常经理这颗心放下一半。小余会做人呀,两家成了合作方,再接下来选秀时大概不会互相拆台了,那他也就好做了。只要选秀能办成功,回头再收拾那几位和他“意见不统一”的同僚就有借口了。


    常经理笑呵呵,“来来来,美女们,我们边吃边聊!”


    回酒店路上,程欣用沪语跟余自新嘀咕,“你还真跟曹经理聊得来呀,哎唷,那姐姐,眼睛快要长到天灵盖上了,交关傲气。”


    余自新还是笑,“伊有本钱傲气呀,国内能做私人展览接文化活动的一只手掌就数过来了,我是真想跟他们合作。张欣悦伊男朋友本来不是说好签海市的互联网公司,怎么又跑去北京了?还拐她一起去?北京这边互联网大公司多,又会造势,搞个什么电邮、新闻网站就自称门户网站了,海市大学这些专业的都往这里跑,长远了我们再要招人就难招到顶尖的了!工作室怎么发展?”


    程欣明白,余自新是想借办展览扩大工作室知名度,也能招走些北京的人才。


    她提议,“要不要回去跟雯雯商量,换个名字?工作室听起来没有公司高级呀。”


    这个可以商量。


    工作室听起来就给人发展前景有限的感觉。


    余自新认真想了想她在这个时代的优势,雯雯等人的专业特长,还有自己重生后获得的新技能,看着车窗外的北京夜景笑了。


    酷乐校园歌手大赛的首轮海选是在六所高校同时进行,前期准备和宣传海报中都没有将观众参与作为重点,现在已经很难补救,而且余自新、程欣跟着曹敏等人跑了两天发觉,她们那套观众高参与度的方案在这是绝对行不通的。


    由于某些历史原因高校领导对于这种形式高度敏感。他们也不喜欢选秀太过泛娱乐化,更属意由具有专业素养的评委判断选手是否够格升级。


    但酷乐和常经理他们想要的学生的高度参与和选秀造成的话题度,换个十几年后简单的词概括,流量。


    余自新跟曹敏商量,还是要靠群众力量,走群众路线,在不踩到红线的前提下提高话题度和全校参与度。


    曹敏请来学生会的干部还有BBS的论坛管理员、版主,有人一接到余自新递的名片就惊叫,“时予新?酷乐就是你们创造的!”有人追问:“霜霜和小紫到底还有没有戏啊?”“今年出的肌肉男青青什么时候出娃娃呀?”


    余自新一一回答,然后说请大家来的重点,“这次校园歌手大赛,BBS的参与非常重要,各位版主有什么想法呀?想不想搞个线上投票?要是有选手的宣传贴,拉票贴,能不能给个热度?”


    曹敏头一天恶补了校园论坛的知识,小余还给她看了很多帖子,但她真的感到,自己跟不上这些少年少女的脚步和思路,很多帖子里的用词,单个字都认识,合在一起只能凭感觉猜测是什么意思,听小余说,每个学校还有自己专属的文化,有些词一冒出来立刻能猜出发帖人是哪个学校的。比如,有个学校的人特喜欢用“faint”这个词,然后还衍生出字母缩写,她不明白,说昏倒就昏倒,为什么非要说faint?而且,多大点事啊,怎么就昏倒了?


    余自新暗自叹息,姐姐,这才哪到哪儿啊,十几年后连“对不起”都写出dbq了,还有什么u1s1,yyds,nbcs……


    在2001年,整个中国人均电脑拥有率最高的地方,大概就在高校聚集北京海淀区。人均上网时长最高的地方,也在这里。


    跟各校BBS的头头儿们沟通过,时予新工作室为校园歌手大赛紧急制作的酷乐宣传片也上线了。


    小酷乐再次站上山巅眺望孤独的世界,不过,这次它从蓬松的绒毛身体里掏出了一支麦克风,它开始歌唱,或者,该说是呼唤?它的歌,只有“啊啊啊啊”四个音阶,可是传得很远很远,在山谷回荡,产生回声,山峦尖端的树冠像是被这声波抚动,微微颤抖,像酷乐身上的绒毛一样。


    酷乐闭着眼睛,微微仰着小头,像是在倾听回声,又像是在等待回音——果然!远处传回了应和声!


    依然是四个音阶。


    它的小脸微微泛红,再次举起麦克风啊啊啊,这一次,更多的和声出现了!


    在水之湄,在山之巅,在云之岫,越来越多个酷乐出现了,应和着,歌唱着——这世界依旧孤独而美丽,可酷乐们不再是孤单的。


    简单的四个音阶经过反复的和声回唱,渐渐变成一首有了旋律的真正的歌。


    在一处树林中,几个酷乐聚在一起,分别登上一个大树墩演唱,台下的酷乐们一起拍手欢呼。


    酷乐们和树林的线条瞬间化成一条直线,咔嚓一声轻响,屏幕变黑了,可又立刻被一只酷乐的毛绒小手掰开,它探出脑袋,啪啪啪啪,更多酷乐从这条裂缝中钻出来,占满屏幕,“一起来看酷乐校园歌手大赛吧!让我们听到你的声音!”


    在余自新的专业眼光看来,这支紧急赶制的flash有好多可以改进的地方,但仍然在很短的时间成功完成了病毒性传播,仅仅几个小时后,全国高校都知道酷乐赞助了北京高校的校园歌手大赛,几个过了初选的种子选手的相关贴也被快速传播。


    二十四小时后,酷乐校园歌手大赛已经成了全国高校BBS的首页热词,在哪儿都能看见相关的帖子。


    用个十几年后和“流量”配套的词来形容,就是“出圈”了。


    常经理非常后悔。为什么没在搞校园歌手选秀之初就跟时予新定个酷乐的宣传片呢?只打印了些酷乐的海报,搞了些酷乐人偶在校园食堂门口发传单。这笔钱省的真不是地方。


    不过余自新猜得到为什么大公司这么做。因为这个时候还是有很多人没有“线上宣传”这个概念,更别提线上宣传和线下同步配合了。


    曹敏觉着这几天自己眼界大开,每天要记要学的东西应接不暇,余自新也深有同感。曹敏和广域绝非浪得虚名,人家能承接大型活动是有底气的,什么事该怎么办,怎么调度,大概需要多长时间,要多少人,全都有对照标准,一切都有序可循。


    再反观她跟李霖娜娜搞的两次选秀,纯属野路子!之前一直还算顺利是有一部分运气加成的。她们仨都把这事当成自己的事去尽最大的努力去做,这才没出大的纰漏,以后交给手下人办,指望别人尽百分之二百的心去给她们办事?不切实际嘛。


    她和程欣也是跟着曹敏狂记笔记。有时候来不及记就开手机录音功能,说几句话,晚上回酒店再整理。


    这么到了复赛时,曹敏跟余自新原先是真客套,现在又加了几分惺惺相惜。


    周末第一轮复赛圆满结束后,大家都松了口气,皆大欢喜。


    常经理要请曹敏、余自新去吃个饭小庆祝一下,两人都婉拒了,曹敏是累得不行,余自新是想等决赛再说,她还想回酒店总结下笔记呢,正客气说着车轱辘话,余自新手机响了,她一看,是楚健,连忙道歉,“我出去接个电话。”


    楚健这几天跟他老板来北京开研讨会呢。他一个大三的学生,论文得奖了,还陪着老师跟业界大佬开会,奖金什么的都是其次的,有了这个论文,他想出国,申请奖学金那是妥妥的了,但余自新故意问他,“怎么样?跟你分奖金了么?分了多少呀?是不是要请我们吃满汉全席?”


    臭臭还是欠揍的强调,“知道满汉全席都有什么吗就开这个口?猩唇象拔熊掌,那都是吃了要坐牢的!懂伐?”


    余自新哈哈笑了一会儿,他又说:“行了,你们忙完了么?忙完了出来吃个烧烤吧,张欣悦刚才打电话给我,我听她那意思,像是想回海市。我也叫上她了。”


    余自新叹口气,“行吧。”


    常经理还笑问,“是男朋友啊?”


    余自新说不是,“从前的同事现在在北京工作,听说我来了,想见见。”


    常经理正好就坡下驴,决赛后再庆祝吧。


    张欣悦跟楚健约的地方在北外附近,余自新跟程欣到了,没下车就看见这两人站在马路边说话,程欣从前没见过张欣悦还不觉得,余自新可吓了一跳,张欣悦五月办的离职,这才一个多月,怎么憔悴成这样了?说瘦吧,脸肿着,黄巴巴的,穿的是大T恤短裤拖鞋,头发扎个马尾。


    有点邋遢。


    大家去了间韩国烧烤,人挺多,全是附近大学生。


    大家坐下后热热闹闹说了几句话,很快余自新就明白张欣悦怎么混成这样了。


    F大的学生在海市找工作,人事一听就先把你简历挑出来看,到了北京,这待遇是留给T大P大学生的。


    而且,很多学生年底时就开始投简历了,就跟张欣悦当初签时予新一样,春招时还在招人的公司职位也没多少。


    总之,高不成,低不就,现在她勉强找了个私营公司,在中关村附近。具体做什么的,她支吾了一阵,说是卖电脑配件。


    桌上一阵沉默。


    “张恺呢?”余自新问。


    “还在加班呢。”张欣悦有点不好意思,北京房价高,房租也贵,好点段一间单间就要大几百,还要共用厨卫,T大附近的民房,院子里只有个水管,上厕所得跑几分钟去公共厕所的,一个月都要四五百。


    她一个月工资才多少呢?为了省钱,只好跟张恺同居。


    余自新猜得到大概,也不好说什么,“大家边吃边聊吧!这顿臭臭请客,别替他省钱!”


    几个人笑着,张欣悦心里怪难受的,当初留在海市多好,说不定自己的房子都买上了。可她现在能后悔么?


    这么想着,嘴里的肉都不香了,啤酒喝下去,肚子里一阵阵隐隐作痛。


    余自新发现张欣悦脸色不对,“你是不是不舒服呀?”


    张欣悦还勉强笑,“没事。我去上个厕所。”


    她一走,三个人一起叹口气。


    楚健说:“好好的瞎折腾什么呢?刚才我还听她说还要给张恺做早饭洗衣服呢!哎唷。”他摇摇头。


    这时一个服务员急火火跑到他们这桌,“你们快去看看吧!跟你们一起来的那个女生昏倒了!”


    第153章 女性的风险   幸好她今天是跟余自新这帮……


    张欣悦上厕所的时候发现自己流血了, 还以为又来月经了,直呼倒霉,幸好她备着卫生巾。自从吃了一次紧急避孕药, 月经就乱了。


    要走出洗手间时她突然小腹猛地一痛, 紧接着一股热流涌出来, 她觉得不太对劲了, 月经什么时候也没这样凶猛呀, 她刚要拉开门,两眼一黑,就掉线了。


    幸好烧烤店里人来人往, 有人及时发现她昏倒了。


    幸好这里离X大附属医院很近。


    幸好她今天是跟余自新这帮靠谱的人在一起。


    不然真难说。


    余自新他们跟着服务员跑到厕所一看,天哪, 张欣悦下半身全是血,短裤都浸透了,地上也全是血!


    程欣跟服务员直接吓懵了,余自新也心脏咚咚乱跳,抓住楚健胳膊猛吸了两口气叫自己快镇定,“赶快把她抱出去!我打电话叫救护车!”


    救护车来了, 跟车护士问余自新, “你朋友是怀孕了么?”


    这她哪知道?她只能说,“她有男朋友。”


    护士吩咐她,“一直叫她名字,尽量让她保持清醒!”


    程欣跟楚健打车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已经给张欣悦做了血检,她确实怀孕了,B超显示她右腹有阴影,医生怀疑是宫外孕导致输卵管破裂引起大出血休克, 非常危险,必须尽快做手术。


    程欣一听快哭出来了,余自新这时反而彻底冷静下来,吩咐程欣赶快去联系雯雯,公司新老员工档案里有家属联系方式,楚健想办法找张恺,她先把住院押金交了。


    办手续的时候护士带着责备口气说余自新,“这可不是小事,可能要切除一侧输卵管的,赶快找你们老师来吧!什么时候了还想瞒着呢?”


    余自新解释,“她是海市毕业的,已经工作了。”


    两个护士瞥她一眼,让余自新通知病人家属,“填好表去缴费!”


    她走了几米远还能听见护士们议论,“这时候知道羞耻了?早干嘛去了?”


    “这些女孩子呀,真应该让学校强制组织她们来妇产科看看!那天我还看见一个来人流的。”


    “嗐,这至少还是来正规医院呢,你是没看见有些大学门口墙上贴那些小广告,全是做人流的私人小诊所。”


    余自新心里又沉重又苦涩,回到手术室门口,程欣跑过来,“这是张欣悦家电话。小余,咱们怎么跟她爸妈说呢?”


    是啊,怎么说呢?


    她想象了一下,要是女儿命悬一线自己却千里之外,不知道要煎熬成什么样。


    “先说是阑尾炎要做手术吧。”余自新拨通电话,自称是张欣悦同事。


    张妈妈一听女儿在医院抢救就急哭了,六神无主,最后还是张爸问清了医院地址,说他们会连夜坐火车赶来。


    张欣悦家所在的H省省会坐火车到北京要近10个小时。余自新算算时间,叫程欣先回酒店休息,到天亮了来医院替她。


    程欣一个多小时后又回来了,她洗澡换了衣服,给余自新也拿了替换的衣服和洗漱包,还买了些吃的,她还在酒店的商店给楚健买了件T恤,“人呢?”


    他们三个人衣服上全是血,楚健仗着脸帅跟护士姐姐要了两件病号服跟余自新换了,带血的衣服放在塑料袋里搁在脚下。


    余自新都想打人,“联系不上张恺。楚健跑出去打电话发动同学找人。”


    又等了一会儿,手术室门开了,“张欣悦家属?”


    两个女孩赶快跑过去,医生愣了愣,“家属还没来?”


    余自新摇摇头,“她爸妈要明天才能赶来呢。”


    医生也摇头叹气,“她男朋友呢?”


    “也还没到。”


    张恺终于到医院的时候楚健真差点要给这混蛋两拳,骗张欣悦加班?今天星期六,加他妈的班!张恺跟几个同事从中午就到网吧打MUD去了!


    楚健急得头都要冒烟了,四处打电话,把能联系到的人问了个遍,最后有人在游戏里看到他这才找到人。


    余自新攥住楚健青筋乱爆的手腕,塞给他一个面包,“去吃了!”这会儿都半夜两点多了,楚健忙着找人,手机电池都换了一块,哪里顾得上吃东西。


    他捏着面包,“气都气饱了!”


    余自新推他到一边,“血糖紊乱了你,乱发脾气。”


    关键是发脾气有毛用啊!


    张恺去病房转了一圈,又讪讪回来,问余自新,“还有面包么?我也挺饿的!”


    楚健把他啃了一口的面包摔张恺怀里,“就这个,爱吃吃不吃滚!”


    这货还记着吃?


    这种时候他还记着吃?女朋友做完手术还没醒呢!


    在网吧通宵打游戏的时候不觉得饿呀?


    张恺拿着面包进病房了,余自新他们面面相觑,真的,无fuck说,真的,气都气饱了。


    程欣靠墙上,“张欣悦乌珠瞎塌了呀……”


    楚健胸口起伏几下,叹口气。


    余自新给自己住的酒店前台打电话,再加一间房,她让楚健送程欣回去,“你们先休息,我把这边事情交待好再走。”唉,明天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呢。


    楚健跟一个研究生前辈住一间客房,这时三更半夜了回去影响别人?她也怕他留下再真揍张恺这王八蛋一顿,干脆给他派个活儿。


    张欣悦还没醒过来,听护士说,她盆腔积血2000多毫升,情况真的相当危急,“幸好离医院近!”从烧烤店到急诊一路没堵车,十几分钟就到了。


    可那十几分钟,余自新如坐针毡,现在想起来还头皮发麻。


    张恺从赶到医院到现在一直木呆呆的,也许是太过震惊,也许是害怕,他机械地咀嚼完面包,站在床头看张欣悦。


    吃完面包他终于从震惊和呆滞中苏醒过来了,但他现在的眼神,反而让余自新有了更加不妙的预感。


    这眼神里有忧虑,有掂量,有评估,唯独没有懊悔、心疼和焦灼。很平静。


    余自新看看张欣悦灰白色的脸,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心里更难受了,张欣悦啊张欣悦,你真是眼瞎了……


    一个护士来问:“谁是三号床家属?缴费了。”


    余自新指指张恺,他接过护士递来的长长的单子,看了一眼捂着嘴哭了,“六千多?我、我这个月工资还没发呢!”


    我去你妈滴。


    余自新拳头都硬了!


    他妈的,到了医院到现在没问一句人怎么样了,就知道哭穷?


    刚才楚健要动手还有人拦着,这时可没人拦余自新,她一巴掌拍在张恺脖颈后面,“不是刚才跟你同事在网吧一起玩得挺好么?没钱去问他们借啊!给你爸妈打电话!借钱!叫他们来!出这么大事,张欣悦刚才命差点没了,你他妈的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她还要呼这熊男人几下,护士拉她走,“别影响病人休息!”


    出了病房,护士劝她,“妹妹呀,你别替人强出头了。唉,这种事我们见得太多了,女孩现在切除了一侧输卵管,虽然不影响怀孕,可是谁知道她男朋友怎么想呢?我看这人真不怎么样。这个事啊,跟你还有什么关系?你也回去休息吧!”住院费都还是这妹妹垫的,这人一句谢谢没说。


    余自新也知道护士是好意,但她还真怕王八蛋把张欣悦扔医院跑了,跟着护士到了收费处又垫付了四千块,还把自己手机号留下,千叮万嘱求人家万一有什么事打给她,这才打车回了酒店。


    回到房间,她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直拎着装她、楚健血衣的塑料袋。


    她把袋子里的衣服扔在浴缸里,拧开冷水浸泡,很快衣服上已经发黑的血晕开,浴缸的水红了,余自新问自己,我这是在干什么?干什么啊!这些衣服哪还能穿呢?


    她跪在地板上,放掉水,忽然间感到腿软得不行,身体里不知什么脏器在猛烈抽搐,她再也忍不住,趴在浴缸边缘“啊啊”了两下失声痛哭,然后又捂住嘴,喘了几口气,低声抽泣。


    为什么?


    为什么身为女人,就要负担怀孕的风险?


    正常怀孕生子有风险,避孕失败也有风险,怀孕过程中胎儿出了什么事就可能坠入深渊……她上辈子也是这样,突然间剧痛,失血,她已经又痛又害怕了,所有人还责备她,似乎所有的错都是她造成的。女儿早产,残疾,全是她的错。


    可是,真的是这样么?


    就像张欣悦,即便都是女性,护士们也只会骂小姑娘不自爱,好像她们自己会怀孕似的,让她们意外怀孕的男人呢?隐形了。


    余自新背靠着浴缸在地板上坐了好一会儿,洗了个脸,打前台电话要要了一份三明治。


    服务员送餐时,她叫他把浴缸的脏衣服打包扔掉。那服务员看了一眼浴缸,再看她时像看怪物。


    余自新这时不在乎了,她打开小冰箱,找到一瓶50ML的白葡萄酒,就这三明治吨吨吨喝完,浑浑沌沌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三个人蔫蔫地一起吃了早餐,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余自新和程欣今天倒是不怎么忙,本来两人还计划去颐和园呢,现在哪还有心情。


    楚健今天还得去开会,余自新也觉得他去了作用不大,可能张欣悦醒来看见男生反而不自在,“上午我跟程欣再去看看她,要是有事打电话叫你。”


    她们到医院时早上九点,医生还没开始巡房,张恺不知所踪。


    余自新一看就知道,这王八蛋果然还是跑了。


    程欣还纳闷呢,“你男朋友呢?去给你拿衣服了?”


    张欣悦愣愣的。张恺说她父母待会儿就到了,他得先躲一躲,还问她,“你也不想看我被他们打吧?”


    她忽然嚎啕大哭,“我、我以后可怎么办呀?我——”


    余自新只能安慰说,“你会很快好起来的,现在技术先进,你看,肚子上只开了三个孔。医生还说了,绝对不影响以后生孩子。”


    张欣悦哭得直喘气,使劲摇头。


    程欣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尴尬着,一对中年夫妇慌慌张张跑进病房,“悦悦?”


    张欣悦见到父母,哭得更加惊天动地。


    她妈抱着她心肝宝贝地叫,她爸还算镇定,问余自新,“你就是小余吧?真是谢谢你呀!”


    余自新跟他客套几句,跟程欣先离开,让他们一家三口说话,不想她们刚一出来,大医生带着一帮实习生和护士浩浩荡荡来了,把走廊都堵上了。


    两人只得站在门外等着,忽然见听到一声愤怒的咆哮,紧接着“啪啪”两声耳光和一片惊叫,有人大声喊:“你怎么打人呢!”


    张爸高喊,“我打我女儿谁管得着!”接着又是一阵噼里啪啦,鬼哭狼嚎,乱成一团。


    第154章 从噩梦醒来   我们就她一个孩子,我们是……


    余自新和程欣听见哭闹声赶快跑回病房, 只见张欣悦披头散发,鼻青脸肿,鼻血滴滴答答落在病号服上, 张爸张牙舞爪的还要往前扑, 两个男实习医生拉着他, 病房里不知道哪个病人的输液架倒在地上, 另外三个床的病人和家属都吓得不轻, 都说,“打孩子干什么呀?”


    他咆哮,“你们问问她干了什么?死了算了!还活着干什么?”


    张妈站在墙角捂着脸哭嚎, “这孩子给毁了呀!毁了呀!我跟你爸养你这么大是干嘛呀!你丢不丢人呀你!”


    一个护士给张欣悦擦鼻血,“那也不能打人啊!”


    余自新冲她爸妈大吼, “你们在干什么?你们不该感到庆幸么?”哭你妈啥呢?这怎么就毁了?


    张爸还要扑过去打张欣悦,被人拦住了用力挣扎,脸涨成猪肝色,瞪着女儿骂:“不要脸!不要脸!”


    他又把气撒在张妈身上,“都是你把她惯坏了!”转头又骂张欣悦,“你还不如死了呢!死了还干净些!”


    张妈一听, 捂着脸靠着墙滑下来, 一边哀嚎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女儿没抢救回来呢。


    来查房的医生就是昨天的主刀的医生,气得不得了,“失血快三升呀!三升!昨晚上做了一个多小时手术好容易给救回来,你们要逼死她?”


    余自新心里一把火直窜到天灵盖,大喝:“早知道你们俩来了是这样我还不如不打电话叫你们呢!这里是病房,你们闹个屁!都出去!”


    她叫程欣帮着一起拽起只会嗷嗷哭的张妈,几个男实习生赶快把张爸也推出去, 医院保安也来了,连拉带劝把这对糊涂爹娘弄到住院部楼外面了。


    出了大楼,这俩人跟死了娘一样瘫坐在大楼边的花坛上嗷嗷地哭。


    余自新早猜张欣悦爸妈不是明白人,没想到竟然糊涂至此。


    她只得叫程欣先回去安抚张欣悦,自己拽着这对糊涂爹娘去医院边上小吃店吃早饭。


    这两人虽然糊涂,但至少还识好歹,没敢跟余自新狂吼乱蹦。


    余自新叫了两碗豆浆一笼包子,“吃吧,你们坐了一晚上火车还饿着呢,要打要杀也等吃饱了再说。”


    张妈眼泪吧嗒吧嗒落在豆浆碗里,张爸哭丧着脸,总算还没糊涂到家:“小余呀,我们哪有心思吃呀!我们都要愁死了,悦悦她……她以后可怎么办啊?”


    跟糊涂人没法讲道理,只能务实。


    余自新问他们,“叔叔阿姨,我打电话说张欣悦阑尾炎动手术,你们谁怀疑别的了?这里又不是H省你们老家,有几个认识张欣悦的人?只要你们不乱吵乱闹,谁知道呢?”


    张爸抹眼泪,“现在别人是不知道,可是——将来这孩子可怎么办呀?”


    张妈哽咽说,“她才23岁,切除一侧输卵管……以后怎么要孩子?”


    要孩子要孩子!命保下来了么?刚才不是要她死么?这会儿又想起要孩子了?


    余自新按捺住要翻白眼的冲动,劝道,“阿姨,首先医生说了,这不影响怀孕,其次,以后医疗科技还更发达呢,实在不行还能体外受精之后再植入子宫,这样还更安全。”


    张妈听了脸色顿时好了很多,“真的么?”


    张爸摇头叹气,骂老婆糊涂,“你还操这个心?你就不想想张恺呢?出了这么大事,这小子呢?”


    张妈一听脸又煞白。


    两人相对垂泪,大概是看清了,张恺,是个毫无担当的混蛋。他可能不会想要娶他们的女儿了。


    张爸问,“小余,你知道怎么联系张恺么?”


    余自新摇摇头,“我是张欣悦海市的前同事,这次来北京出差。我都不知道张恺他们住在哪儿,昨晚还是人托人才找到这混蛋的!他骗张欣悦要加班,其实跟朋友去网吧通宵打游戏去了。再说,他有心躲着你们,这会儿怕是早藏起来了。随便找个网吧包夜就行。”


    张爸气得差点没厥过去,张妈还不死心,“那他单位在哪儿?待会儿我们回去问悦悦!我就不信这个人能一直躲着不见我们!不行我就到他单位闹!”她说着又哀哀哭,“我们悦悦……给这个混蛋毁了!他这算怎么回事?不打算负责了?呜呜呜,我们悦悦,可怎么办啊……出了这种事,以后谁要她呀?”


    张爸也噙着泪,鬓边的胡子茬花白,一脸绝望。


    余自新强压着火说:“这人无情无义又没担当,你们还当他是宝呢?还想让他对张欣悦‘负责’?”


    她冷冷打量这对可怜又可悲的父母,“仗着我算张欣悦半个恩人,我说句不怕您二位扎心的话吧!张欣悦现在这样子,都是你俩害的!”


    这对糊涂蛋脸色煞白,张爸瞪着眼睛,“我们害的?你问问她,从小到大,她要什么我们不给她?”


    余自新毫不客气瞪回去,“要不是你们支持她‘追随’这个渣男来北京,会出现在的事?”


    一句话说的他俩噎住了。


    “可是,我们一直教育她当个好女孩,她怎么能……能未婚先孕呢?”张妈说出这四个字时垂下眼睛,就像自己犯了罪正被人民公审。


    余自新冷哼一声,“她来北京前有没有跟你们提过想买房?你们支持她么?”


    夫妇俩对视一下,无奈又无辜地说:“北京房价这么贵,我们哪可能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呢?还要贷款……”


    “五万。五万你们总有吧?当初张恺在海市买房,你们不是说要拿五万装修么?那为什么这钱不能给张欣悦当首付,在北京买房?”余自新毫不留情戳破他们的心理,“你们,无非是觉得,一个女孩,用不着买房!买房是男方的事!”


    “你们刚才还说,怕没人要她?怎么?她是宠物?非得找个主人才能活下去?你们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女儿,凭什么要一个刚大学毕业的毛头小子珍惜她爱护她?又凭什么要人家爹妈看得起她,拿她当公主一样供着?”


    余自新的话像一阵轰隆隆的雷声,震得两人脑袋嗡嗡响,两耳之间积了不知多少年的尘土哗啦啦落下来。


    余自新继续质问这对自以为是的好父母,“她在海市上了四年大学,同学朋友都在海市,是你们把她推到举目无亲的北京,在海市做的好好的工作也不要了,非要来伺候渣男起居饮食!昨天要不是我们刚好在一起,她出事的时候身边没人,现在都不敢想会怎么样!哦,现在她不幸生病了,你们不反思自己,竟然全都怨她?还好意思骂她打她?”


    这对父母被训得老脸发热,没法抬头,余自新还不罢休,追问:“你们真想逼死她么?”


    他们俩摇摇头,张妈又开始哭,“我们就她一个孩子,我们是想让她好啊!”


    “那就不要再说那些屁话。怎么就叫毁了?我告诉你们什么叫毁了——她昨天一共出血了快三升!三升!我和另外两个同事把她抱上救护车,衣服全染红了。差点人就没了!”


    “她要是被毁了,也是你们从她小时候给她灌输什么狗屁女孩就得结婚生孩子当贤内助的时候就毁了!明白不?”余自新拍拍桌子,这口气可算出来了。


    张爸张妈垂着泪眼像是在反省,张妈时不时抽泣一下。


    等他俩安静了一会儿,余自新又说,“张恺这种男人咱不要了!让张欣悦回海市吧。我的公司正要扩张,做生不如做熟,还让她回来我这儿工作。来北京这几个月,就当做了一场噩梦,好不好?我和两个同事绝对会守口如瓶的。”


    他们这才知道,原来眼前的小余就是女儿从前的老板小余。


    同样是差不多年纪的女孩,人家已经创业了,还要扩张,他们女儿呢?


    这种差距,真的不能只说是各人运气不同。他们的教育,可能真出了大问题。


    张妈紧紧攥住余自新的手,哭得声断气噎,“小余,你是悦悦的救星啊!”


    余自新催促张爸张妈吃了早餐,回医院的路上又买了些水果和营养品,洗漱用品和拖鞋,让他们好好照顾张欣悦,她中午再跟他们联系。


    然后她给曹敏打了电话,借几个人,“我一个姐们儿跟男朋友吵架了,想搬家,借几个壮劳力用用。”


    曹敏一听,哎唷,就昨晚去聚会那个么?“找好住的地方了么?”


    余自新说没有,她朋友打算工作交割了就回海市,曹敏说她有朋友在大学附近有空房子,刚要卖,还没人来看呢,她要来钥匙,让人来的时候一起送去。


    “敏姐你这可帮了我大忙了!”余自新本想帮张欣悦父母找个小旅馆住着,这更放心了。


    下午两点多,楚健开完研讨会就跑回医院,余自新拿上张欣悦的钥匙手机,跟他直接杀到出租房附近,曹敏的人也来了,两个壮汉,还开了辆客货两用的小车。


    余自新按张欣悦给的地址爬上六楼,敲了敲门,几个男青年正在客厅光着膀子打扑克,“您几位是?”


    余自新微笑,“我是张欣悦的同事,她住院了,我给她拿点衣服。”


    楚健问,“张恺回来了么?”


    一个男生说,“早上回来了一趟,说张欣悦生病住院了,他要去照顾几天。”


    照顾他爹。


    几个小伙子见余自新拿的确实是张欣悦的钥匙,开了房间门,也无异议。


    他们住的单间只有□□平方大,一张双人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窗台下放着长条玻璃茶几,小电饭煲暖水壶瓶瓶罐罐摆得满满的。桌上还有一本《电饭锅食谱》。


    看得出,张欣悦花了很多心思把这个小窝尽量布置得温馨舒适。


    余自新嗓子里像噎了团棉花。


    她打开衣柜,把张欣悦的衣服都装进黑塑料袋。


    打包速度比她想的还快。因为张恺已经把自己的衣物都拿走了。


    这个王八蛋的自私冷漠能一次又一次让他们感到开眼。


    余自新看了一眼电饭煲,没拿它。


    曹敏朋友的房子离张欣悦住的医院坐三站车就能到,是个在四楼的小二居。家具和电器还没搬走,稍微收拾一下就能住,刚好夏天嘛,睡凉席,再买两个毛巾被就行。


    到了医院,张欣悦脸色看着稍微好了点,被她爸打的两颊高高肿起来,嘴唇也破了一块,也许笑的时候会牵动伤口,她对余自新笑的时候总像是在忍痛,“小余,我……你还愿意要我回去吗?”


    “说什么傻话,你有文凭,专业对口,又有经验,以前工作时也很认真,还负责过大项目,我欢迎你回来。”余自新握握她的手,“好好养病。”


    张欣悦做的是腹腔镜手术,肚子上有三个“钥匙孔”,四天就能出院了。


    出院那天下午余自新抽空去了趟医院,张妈红着眼睛告诉她,张恺偷偷来了一次,交了五千块医药费,再没来过。


    她和张爸怕刺激到张欣悦,一直没提这个渣男。


    “既然她不提,你们就也别提,只当这个人已经死了吧。”


    余自新想,经历了这些事还想跟渣男结婚过日子?那她可不敢再过问张欣悦任何事了。


    幸好张欣悦没继续糊涂下去。她能考上F大,脑子是好用的。


    她担心再留在北京她父母会劝她“原谅”张恺——她妈已经隐晦地暗示了几次了,没出院就打电话辞职,工资也不结了,打听好楚健他们哪天回海市,托他买了张票,不顾父母反对一帮人一起走了。


    一个女孩子,又病着,一路上大家对张欣悦相当照顾。


    当然有人问她为什么病没好就赶着回海市?


    张欣悦苦笑,去北京闯荡了一圈不习惯,本来就想回海市了,这才跟前同事老板组了个饭局,幸好这样才小命得保。


    一位老师笑说,“看来北京不利你,回海市吧!”


    火车开了几个小时后张恺给她发消息,问她在哪儿,问她今天好点了么,问她父母什么时候走?还说他想她了,她什么时候回来,刚才房东来收下个月房租了,他替她交了她那一半。


    张欣悦胃里一阵阵翻腾。她不明白,自己从前究竟在张恺身上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竟然会为这么个卑劣、自私、凉薄到极点的男人放弃好好的工作,处了四年的同学和朋友,眼看就能贷款买到的房子,为他跑到举目无亲的北京。


    她是中邪了?还是被牛屎糊住眼睛了?


    她把手机SIM卡抠出来,去了趟厕所,扔到马桶里。


    余自新让她当北京的经历是一场噩梦,她现在,终于从这场梦中醒来了。


    第155章 原始股   你怎么确保他拿到原始股之后会……


    张欣悦回到卧铺, 枕下车轮咔哒咔哒,她迷迷糊糊睡着,忽然又想起, 张恺这种自私的性子其实早就有端倪。


    他俩谈恋爱两个月后, 两人天天一起去食堂吃饭, 张恺叫她跟他用一张卡, 每个月一人往卡里存五百, 钱提前交给她,一次存两百。


    她当时还觉得开心,有点小管家婆的样子了, 可同寝室一个女生说这不公平,“他一次吃多少?米饭都比你多一倍, 肉、菜也是他吃得多,怎么能跟你一人五百呢?”


    她一想也是哦,跟张恺提了一句,他还生气,“你怎么这么斤斤计较?”打听了是她寝室谁说的,上课前直接走到人家面前, “某某, 我和张欣悦的事你以后少管!跟个居委会大妈似的。”


    气的那女生以后再不跟张欣悦说话了,其他室友也说她,“你怎么能出卖她呢?”


    “唉算了算了别说了,回头她再跟张恺说了,你也想被当众骂呀?”


    从那以后,宿舍里的人跟她就不像从前亲密了。


    她觉得被孤立了,跟妈妈诉委屈,她妈还说, 这是难免的呀,什么叫亲疏远近?这就是。


    张恺也说,“她们不理你,还有我呢!有我还不够么?”


    她从前以为是够的,但后来证明,不够。


    毕业了,离开宿舍,又到了北京,和同学们的关系快速疏远后她才发现,自己好像忘了怎么交朋友了。而且,一起上班的同事大多是本地人,年龄比她大,没人和她有共同话题,也没人对她的生活感兴趣。


    只有每天张恺回到家她才能说上几句工作以外的话。可他还想出着出去玩呢,一会儿是去看足球,一会儿是去打篮球。


    这种情形下,什么原则,什么底线,很快就没用了。


    医生查房的时候她问过,是不是服用紧急避孕药造成了宫外孕,医生只告诉她,下次吃药前好好把说明书读两遍。


    她蒙着头无声地哭,她以前怎么这么傻?这么傻。


    这些道理,这些事,明明很重要,可偏偏没人教。


    她妈都教她的那些,都没用!


    她倒是什么时候都跟张恺好声好气说话,他回家,她拖鞋给他拿到房门口,可他干了什么?


    就这她妈还催她跟张恺和好,“年轻人谁不会犯错呢?他胆小老实,你跟他说,不用怕,你爸要敢打他,有我拦着呢!”


    有你拦着?


    当初我爸打我你怎么不拦着?


    老实?老实人会去通宵打游戏还骗人是加班?老实人会扔下五千块医药费就跑了?


    楚健到餐车跟余自新汇报情况,“她还行,哭了一会儿睡着了。你那边还好么?”


    “也还行。”余自新走常经理的关系,今天中午被邀请至张恺工作那家门户网站参观。


    CEO亲自陪着他们在工作间走动,她故意停在张恺工作桌前,问了几个问题。


    CEO叫张恺,“你给余总解释一下。”


    张恺不敢跟余自新眼神接触。


    余自新装着不认识他,还跟他握手道谢。


    午间吃工作餐时,她又故意走到张恺面前,“同学,能过来一下么?我还想再问个问题。”


    排在前后的人纷纷看他们,张恺脑门冒汗,好像看到CEO就在不远处,也在往这儿看。他害怕余自新说些什么,只得端着托盘跟她走到一边。


    余自新冷笑着打量他几眼,“张欣悦得了什么病进医院的?”


    张恺张了张嘴,不敢出声。


    余自新低声说,“是阑尾炎。记住了么?”


    “记住了。”


    她满意一笑,绕过他向前走,又回过身,在他后背拍了一下,吓得这鳖崽一激灵,余自新嘲笑,“留在这儿好好干吧!”


    呵呵,好好干?


    稍微一打听就知道这位CEO之前被partner背后捅过,从此得了疑心病,她表现得像是要挖张恺,看他以后还会不会被重用。


    你个鳖崽子当初听说这家公司给员工原始股就扔下海市已经签的工作,那现在被时予新挖走也很有可能呀,说不定还能带点核心机密走呢!


    余自新冷笑,哼,我看你怎么进核心圈,怎么拿原始股。想跳槽?哈哈,要是能让你随便跳那CEO也趁早别干了。


    对这种鳖崽子,就跟对张欣悦的糊涂蛋父母一样,讲道理没用。


    这鳖崽子干的事,想靠法律惩罚他?哈,离犯法还远着呢。最多只能道德谴责。但肯定还有不少人觉得他这些行为甚至不构成道德上的瑕疵。


    总不能找人套麻袋打他一顿吧?开玩笑,这里可是首都。


    就这么算了?不。


    他越想要什么,就让他得不到。


    余自新走后,张恺果然被叫进CEO办公室,“听说你女朋友从前就在小余总公司?”


    张恺冒汗,“我、我们已经分手了。”


    “哦。”CEO笑,“好巧啊。”


    楚健听余自新讲怎么陷害张恺的,大呼痛快,“这混蛋不是想要原始股、当IT新贵么?哈哈,进不了公司核心只能当IT民工咯。”


    他疯狂托人找张恺之后,有人还以为他要找张恺共事呢,提醒他这货不是好东西,女朋友对他挺好,他还大放厥词,说什么“先用几年,以后公司上市成功,大把大把的美女任他挑”,你说,这种人怎么能信任?


    余自新听了只轻轻叹气。先用几年。用。他还真没当张欣悦是个人。王八蛋。


    为什么很多女性觉得自己找个有可能拿到原始股的男人就是拿到自己的原始股了呢?


    你要怎么保障人家真拿到原始股之后会跟你分享财富?


    两人沉默片刻,楚健忽然说,“你回来后,我请你吃个饭吧?”


    余自新笑了,“还真打算请客呀?”


    “我一诺千金,说了请,那就必须请!”楚健也笑,停了几秒钟他又正经地说,“不是请客。是我想跟你约会。你愿意么?”


    北京酒店里,余自新把手机举在脸前看了看,“神经!”


    这周末酷乐校园歌手大赛顺利落幕,网络票选预测和最终决赛结果有巧合有冲突,有人大爆冷门,有人变成黑马挤进前三,线上话题度火爆,似乎完全没有受期末考试影响。


    对校方和大多数观众、选手来说,决赛结束当天一切就结束了,但常经理他们要跟踪后续的销量,雯雯等人要在各大网站和论坛上收集数据,余自新还要和曹敏一起整理出一份详细的报告交给常经理,这份工作才算完成。


    她们自己还要复盘呢。


    广域有一份可量化表格,事项上百,哪些做到了,哪些没做到,为什么没做到,有没有采取什么补救措施——这个人家可不会让余自新她们细看。


    余自新只看大项都有哪些,抓住精髓,学会方法,回去再讨论出更适合她们的方法,没想到程欣记忆力惊人,两三天时间竟然把广域的复盘表记了个七七八八。


    这也太强了吧?程欣应该去参加最强大脑!


    程欣说哪有那么神奇,她只是取巧记下来,然后赶快写下来,回到酒店再合并信息去芜存菁。


    这些忙完,余自新还想顺便探一探在北京做展览的话都有哪些场地可选。可以的话,她想今年年底前给时予新办个展览,到时刚好把工作室转成传播公司。


    在北京这两周,她住的酒店,每一层电梯厅墙上都会挂个液晶显示屏,展示的是酒店的会议厅、餐厅,算是给酒店承办酒席、会议的业务打广告。


    余自新脑子里灵光频闪,她怎么现在才想到这一茬?flash最适合在液晶屏上做广告啊!现在的显示屏普遍像素低,即使是静态照片都挺糊的,但是flash完全不用怕!直到很久之后,在公交车上还常常播放各种做称flash的小品呢。


    她兴奋极了,当晚就跟小伙伴们商量液晶屏广告的事——这可是个能干上十几年的行业!


    雯雯电话开免提,“我怎么没想到呢!那天我妈还问我写字楼电梯间的液晶屏要怎么清洁呢。”


    余自新问:“能不能让二姑先帮忙做调研?”二姑的劳务公司接了很多写字楼的清洁工作,没人比清洁阿姨更清楚一座写字楼租出去了多少,租户公司都经营什么业务,生意做得好不好,她们也知道哪些电梯是人流最多的。


    李霖提议,“我们也可以先接触一下液晶屏厂商。”


    海市很多楼宇现在还没有液晶屏,如果她们能以低价购买,免费安装,不就多了很多投放渠道?


    娜娜还想到,“你们不觉得好多商场等厕所时间很长么?在厕所排队的这段时间大家会乐意看广告的。”


    众人忙说对对对,尤其女厕所,排队排老长。


    不过,在厕所外面做广告,产品可得看好了。


    讨论完此事,余自新私下问雯雯,张欣悦怎么样了。


    张欣悦暂时借住在赵婷家,还打算周一就上班呢。


    雯雯咂舌,“这么拼,我天啊,去了趟北京回来完全变了嘛!有事业心了呀。阑尾炎现在就算是做腹腔镜手术,也得再养一两周吧?”


    余自新说:“那周一先给她做入职手续吧。有了就业合同才能办档案,办暂住证,总不能一直借住在别人家,她肯定也想租房买房的。”赵婷家也不大,就两居室,不然也不会急着买房子。


    雯雯答应了,余自新又叮嘱,“可别跟她说什么去了一趟北京大变样、有事业心之类的话。谁想听人提自己做过的傻事呢?即便你是她老板,也不要这样。”她跟谁都说张欣悦是得了阑尾炎看清渣男真面目。


    余自新回到海市时已经是六月底,离高考就一周了。


    楚健没再提“约会”的话,仿佛当时是在开玩笑。


    倒是李英琪小祖宗,有天傍晚连发十几条消息,一定要跟她见一面。


    余自新感到他像是真有什么为难的事想要跟她商量,但问了他又不说。


    好容易到高考前都保密得挺好,要是这时候功亏一篑露了馅,李英琪考得挺好就不说了,但凡他高考出了什么岔子,李家怕是要跟她结大仇了。


    她只好匆匆打车到他学校附近,在一间小冷饮店里等他。


    没一会儿李英琪就到了。


    他还没走近先说,“对不起。不过这事我真想不到第二个能商量的人。”


    余自新不由自主站起来,究竟是什么事?


    李英琪拉住她向外走,“我们出去说。”


    这么神秘?还怕在这儿说被人听到?


    学校附近的路边种的是槐树,可惜这季节只有浓郁树叶,闻不到一丝槐花香,路边的房子全是中苏友好时期盖的苏式红砖小楼,在路灯的橘色灯光下变得像深赭石色。


    余自新跟李英琪并肩走着,一面心里打鼓,一面又有种走进一副奇怪的油画的感觉。


    这些小楼现在全变成了居民楼,各种声响飘出窗外,电视里的滑稽戏,走廊里炒菜做饭的,水房哗啦啦流着水,小孩子大人说话声,可李英琪充耳不闻,拉着余自新走了十几分钟,一直不吭声。他眉心微微皱着,这忧愁的样子和从前看T.S.艾略特诗集时那样子可完全不同。


    终于,走到一个路口,他犹豫一下,继续向里走,老街坊没有门卫,隔得老远才有一根灯柱,光线比马路上还暗,余自新不由有点害怕,就在这时,李英琪忽然停下来,对她说,“媛媛的爸爸有情妇。”


    第156章 信任的对象   本来你这些话会让我很感动……


    “啊?”余自新一愣, “你怎么发现的?”


    李英琪摇摇头,“这不重要,等会儿再说。我没法决定的是, 我应该告诉姑姑么?还是, 应该装作不知情?”


    余自新看了李英琪几句话的时间, 才说:“专心高考。”


    李英琪有点恼怒, 握她手的力度都重了几分, “怎么你——”


    余自新打断他,“因为你姑姑已经决定离开他了!”她看得出李婉晴在筹划什么,还帮她搜集过一些大学的资料。李婉晴要找的琐碎信息全是这种:大学附近的公寓租金多少, 教学质量高的高中离大学有多远。


    李英琪怔住,然后松了口气, 可眉心只展开了一下又皱起,低声问:“很久了么?以前就有这样的事了?那媛媛呢?她怎么办?”


    余自新为李英琪感到不公平。为什么要让他遇到这种事?他发现这事多久了?心里一定很煎熬,也许还受了不小的冲击。


    李英琪发现方悦棠有情妇,纯属意外。


    他一个同学最近搬到了高档公寓,有游泳池按摩池。


    盛夏时谁不想去玩水啊,可一到高三, 老师跟监狱长一样, 还专门告诉家长不许他们去游泳,那去同学家玩玩,顺便游个泳没事吧?


    前天下午,李英琪到了同学家,他走出泳池,披着浴巾擦头发时听到姑丈跟一个女人讲话。


    他躲在树丛后面,看到一个年轻女人挽着方悦棠手臂走进顶楼公寓的专属电梯,女人刷了卡, 电梯门关闭前两人就搂在一起。


    每座楼顶楼只有一户,有私人电梯,和地下车库连着,可这天公寓电路维修,业主只能走到一楼大厅再去搭电梯。


    余自新并不意外。


    李婉晴从家中搬出来已经几个月了,方悦棠会守身如玉那就见鬼了。


    可李英琪看来很受打击。


    红砖小楼门口有几个水磨石长椅,余自新拉李英琪过去坐下,“你还有不到一周时间就考了,他们的矛盾可不是几天产生的,也不可能几天内处理好。这些事不是你应该承受的,你也没有办法管。他们谁会听你的意见呢?”


    “是啊,谁会听我的呢。”李英琪苦笑,“我应该很讨厌姑丈的,可他是媛媛的爸爸。小时候有段时间我爸妈特别忙,每天都是他接送我上学,他还教我打乒乓球,游泳也是他教的。他……他从我记事开始,就是‘我们家’的人。”


    方悦棠比现在的李英琪还小几岁时就住在李家,他跟李英琪比寻常姑丈侄儿要亲厚许多,像伯伯像舅舅,很可能还像父亲,也许还曾是小少年心中成功男性的标准。


    可现在,这个偶像失格了。


    曾经有多尊重和敬爱,被逆转成厌恶和鄙视时的杀伤力就有多大。


    李英琪语气苦涩,“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呢?他难道不知道这么做会让姑姑和媛媛伤心么?”


    余自新说:“所以孟子才把富贵不能淫作为君子的标准啊。很多人有了金钱和地位之后,就会不加控制自己的欲望,为所欲为,不尊重人了。”


    李英琪发了会儿呆,苦笑,“我这几天才发现,原来我真的还是个小孩子。很多事我没法决定,我的决定也无足轻重,可是,我还是必须要做决定吧?”


    他说完看着余自新,那眼神让她跟吞了块小铁块似的难受,李英琪这种“纯白”的孩子,现在也有阴影了。


    可这世界就是这样啊,很多事不能简单二选一,因为有时哪个选择都不是最佳选择,都会要你付出相应代价,但你又必须得要做个选择。


    还有,做出选择后,我们还会后悔。


    余自新认真看着李英琪,声音不由变软,“这件事原本就不是你应该承担的责任,如果你觉得难受,就跟你父母谈一谈吧。他们应该有足够的人生经验,知道怎么妥善处理这种事。”


    她顿了顿又说:“或者,你跟我说,也可以。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我会认真听的。”


    李英琪和她默默对视了一会儿,展颜一笑,沉沉地应一声,“嗯。”


    余自新忽然感到有点不自在,这才发觉她还一直跟李英琪拉着手,她想抽开,他却紧紧握着不放,路灯昏黄,可他双眸清亮,都能看见瞳仁上倒映着两个小小的她。


    四周有各种嘈杂声,电视机,对话,刷锅洗碗,骑着自行车晚归的人,可是这些声音都离他们很远,最近的声音只有长椅后面花坛里唧唧啾啾的虫叫。


    余自新在李英琪向她靠近那一瞬间赶紧站起来,“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他轻轻笑,“好。”


    之后几天余自新总是惴惴不安。那天跟李英琪告别时他看起来是平静下来了,但是会不会再横生枝节?


    七月。


    海市到了一年中最热的季节。


    高三考生做最后的冲刺,每个人课桌上高高堆着卷子和教材,黑板上高考倒计终于是个位数了,大学里也发酵着类似的氛围,自习室和图书馆里到处是通宵复习摇摇欲坠的学生。


    不管是哪处校园,随处能闻到新新冰凉喷雾的气味。


    7月9号这天下午,楚健考完最后一门就来工作室了。他欠了不少工时,赶不出来这个月就没法拿全勤了。


    余自新刚跟文娟、李霖开了电话会议,今年的两款新产品已经发售快两个月了,很多信息需要核对和分析,接下来的两个月是防晒产品的销售旺季,促销方案已经做好,和几家大连锁超市的合作也谈好,赠送的玩具娃娃成品从今天就要送到超市了。


    五点多工作室的人陆陆续续走了,余自新坐在电脑前面继续画她的城市拟人系列小人儿,再过两周她就要去巴黎了,她不能空着手去见秦语。


    这个系列的纪念品从概念产生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始终只停留在画稿上,秦语也琐事缠身,但这段时间她对设计有了更深的感悟,也有了更多实践和思考的机会,霜霜、酷乐,可算是这个系列的先行者。现在她需要做的就是把画稿改进得更完美。


    余自新点了保存,摘掉眼镜正做眼保健操呢,楚健骑着椅子滑行到她旁边,“喂!”


    她滴眼药水,“什么事?”


    楚健小声说:“待会儿一起吃饭呀!”


    余自新猛地睁开眼,“还没死心呢?”


    楚健嘴角叼着棒棒糖,“你都能跟小李弟弟约会,为什么不能跟我约会?”


    “神经!”余自新没好气,“他跟你说的?”


    楚健似笑非笑,“你猜。”


    真烦人。


    李英琪不是那种会主动炫耀的人,绝对是被楚健套出话了。


    其实这一点她一直不太理解,这两个人什么时候交换联系方式的呢?怎么还成朋友了?


    楚健嘻嘻笑,“这是我们男人间的友情!你不懂。”


    余自新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我不懂?”哈,信不信我还能搞你们两个的CP呢!她锁上电脑,“走吧!去哪儿?”


    余自新带楚健去了阿香居酒屋。


    这货说什么要约会,根本没做任何功课。


    余自新是熟客,要了单间,直接盘腿坐下,先就着毛豆喝几口啤酒,“到底什么事啊?”


    楚健正经起来,“学校想让我保研。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参加学术研讨会之前系里的老师就透了个信,现在条件都放在他面前了,他该怎么选?


    余自新握着啤酒罐子,“你呢,你自己想要什么?”


    选保研,十分稳妥,不用再去适应环境,也许能更快有学术成果,可稳妥的另一种意思就是保守,意味着几乎一眼可以看到头的发展。


    出国是条风险和阻力高得多的路,语言文化壁垒先不说了,留学签证怎么换成工作签证?工作要怎么选?进入哪个领域?学术?还是削尖头去华尔街赚钱?


    现在看来出国风险大但回报高,但这只是在五年、十年内衡量,如果把时间拉长到二十年,就会发现,出国有着高昂的机会成本——楚健可能会错失国内的机会,原先不如他的同学很可能已经成了业界大牛,钱不比他赚的少,地位却高很多,还不用当二等公民。


    楚健没有见过未来,但余自新知道,二十年后,中国成为了第二大经济体。许多精英乘着祖国这艘大船直接超越从前出国的那批同学,实现了阶层跳跃。


    这就是时代和环境给的红利。


    重生前余自新并没接触过很多精英,但看娱乐新闻就行了——好多明星忙不迭把子女国籍改回中国籍呢。


    “你要问我的话,我觉得无论哪种选择都会有遗憾。所以,你得问你自己,你最想要什么?你觉得哪种遗憾是你可以承受的,哪种是你想到就会很后悔的。”余自新只能给出这样的建议,“想清楚了去做,尽量不留遗憾。现在出国了,将来可以随时回来么?现在留下,将来想出国可以随时出么?”


    楚健托着下巴看她,好一会儿说:“余自新,你要是个男的就好了。”


    余自新差点被呛到,她惊讶地看他,“不是吧,臭臭?”


    她立即想起李英琪、男人的友情,放下啤酒警告:“人家李英琪可刚成年,你别干缺德事啊!”


    楚健气得闭眼叹气,“你瞎想什么呢!”但他一想自己刚才说的话,也哈哈笑了,“放心吧你,我,直着呢!咳,你……”他说着,斜睨着她,眼波流转,“你应该清楚呀……”


    哎呀我勒个去。


    这怎么说着说着小眼神还不对劲了呢?


    臭臭这祸害稍微收拾收拾,再喝点小酒,眼角脸蛋微红,就变身妖孽了呀。


    余自新捂住心口往后退了退,严肃说:“是你自己说的引人误会。”


    楚健再次叹气,“我是说……我的意思是……”他低着脑袋想了想,语气也严肃起来,“你应该知道,我当初来应聘是为什么。”


    “嗯。我知道。你是来掂量我的。”


    楚健微微摇头,“不。我是来找同类或者说盟友的。”


    余自新稍微惊讶,“找什么?”


    楚健继续说,“时予新确确实实是个‘创意’工作室。我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我想要看看它背后的人。”


    他突然停下来,看了看她,几乎有点为难,“如果你是男的,事情就会简单很多。我们互相欣赏,共事一段之后会互相信任,就像现在这样。然后,我会一直拿你当好哥们,无论什么时候你需要我帮忙,我都会帮你。我相信你也会这样对我。”


    余自新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我靠,本来你这些话会让我很感动的。”


    楚健这一点没说错,她确实欣赏他的才干能力,共事快一年了,信任也确实培养出来了——不管她交给他什么事他总能想办法完成,更重要的是,哪怕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这条大鱼不会甘心在时予新这个小池子里呆着,但她也相信,就算接下来大家分开了,将来各自壮大后,他们依旧会重逢,还会合作,会互相成就,所以她乐于给现在的他一点她能力范围内的帮助。


    该怎么形容这种无来由的相信呢?也许,这就叫惺惺相惜。


    要让楚健说的话,他可能还要再加个定语,男人间的。


    余自新想骂人,“我是女的,影响我帮你在海市买房入户口了么?你怎么就不能把我当哥们儿了?”


    在这一点上楚健无法跟她达成共识,他嘟起嘴坚持说,“这不一样。等你结婚——不,等不了那么远,等你交了男朋友,你就会和所有男‘哥们’疏远了!还谈什么战略呀盟友呀,你跟我们一起出个差都不行,哪怕开个会加个班,时间稍长了你男朋友就会打电话来问东问西。你要是个男的就没这些事了,咱俩以后最多一起吐槽你女朋友烦人。”


    余自新觉得有点好笑,原来不仅女性会有这种基于性别筛选合作对象的想法,男性也会有。


    会不会出于这种考虑,女性在职场的上升渠道又窄了一些?


    她们真的是因为这样被疏远被排挤出男人的世界的么?


    她摇头,“小楚同志啊,你对这个世界,对女性,对我——都理解得太浅薄,太幼稚了!要么就是你对你自己的魅力太高估了,你自恋呀!你……”


    她正准备对楚健继续进行点人身攻击呢,手机响了,一听铃音就知道是李英琪。


    楚健一脸坏笑,“啧啧。”


    打脸来的太快。


    第157章 梦想   不是人人都有梦想


    李英琪今天算是彻底解放了。


    考完了!


    考得还不错。


    高考结束当天晚上班级聚会。趁着成绩还没出来, 先痛痛快快吃顿饭,再晚了就不行了,有人考中有人落榜, 哪里还热闹得起来。


    班主任居然还开了几瓶啤酒请大家喝。


    喧喧嚷嚷中, 李英琪忽然有种一切热闹和自己都没关系的错觉。他走出饭店, 给余自新打电话。


    他告诉她, 他和姑姑谈了谈。


    李婉晴中午专门回家一趟问他考得怎么样。


    李英琪跟姑姑说了会儿话, 就单刀直入问她需不需要他帮忙?他从现在开始就放暑假了,可以上网帮她找国外大学的各种资料,找不到的他还可以上大学论坛发帖蹲回答……


    李婉晴一下就明白了。


    但她并没追问任何细节。


    “她会不会是已经知道了?”李英琪问。


    余自新说:“也许, 她只是毫不关心,一点也不在乎了。”


    李英琪像在问她, 也像问自己,“为什么我们家的人好像都没发现姑姑已经决定离开了呢?”是真的没发现?还是在装傻?


    半小时后,他也到了阿香居酒屋。


    这是他们三个第三次一起吃饭了,余自新今年四月自考还是在楚健他们学校,这俩人又跟商量好了似的一起去接她,楚健又尽了一次地主之谊。


    她问了李英琪都吃了什么, 让服务员再给他一碗乌冬面, 自己又要了几个腌萝卜寿司,楚健不满嘟囔,“我呢?”


    余自新不耐烦,“你自己不会叫呀?不是你请客么?”


    楚健嘟一下嘴,转头拿出大哥气势,“英琪,你还想吃什么随便要,哦, 你暑假打算干什么呀?”


    李英琪看余自新一眼,“还没想好。”


    楚健立刻出主意,“先去驾校报名!把驾照拿了跟同学一起去玩。”他说起他当年,哥仨骑着摩托车从哈尔滨一路南下骑到大连——因为是男人就要骑摩托车去看海。


    “大连的海不好看,我们又骑到青岛……”


    余自新笑,“你们最后骑到哪儿了?”


    楚健有点小得意,“厦门。”


    这下不仅李英琪“哇”了一声,连余自新都很震惊,“你们哪儿来的钱啊?”


    “沿途卖艺啊!我们可是东北亚地区小有名气的乐队!大连现在还有我们‘带菌者’乐队留下的传奇。”


    “越吹越没边儿了,我怎么从来没看你玩过任何乐器?”


    “那是你没给我机会。改天我背吉他过来!”


    余自新跟李英琪一直追问细节,楚健最后说老实话,“其实我们有个屁名气,是遇到好心人帮忙,大连那酒吧老板托了青岛开酒吧的朋友,青岛的老板又托别的开酒吧的朋友,跟接力似的一路招呼我们。我们也走运,前几年民谣真火啊,一个手鼓两把吉他就能撑住场面了,我们在酒吧唱上几天,小费没多少,主要是住宿免费。”


    而且去厦门这主意吧,是因为其中一个人考上了厦门大学。哥几个到了青岛后脑子一热,一商量干脆直接骑过去吧。


    于是成就一段青春传奇。


    到了厦门大家把车卖了,买火车票直接各自去大学报道,行李是让家人给寄来的。


    李英琪超级羡慕,这大概又是男人才懂的浪漫。


    余自新后知后觉,原来天行者找上时予新是想再找个酒吧老板,复制传奇。可惜,男人的浪漫是骑着摩托浪迹天涯,她看到这四个字吓都吓死了,她能想到的浪漫就是有房有家。


    楚健又问:“你想好报什么大学什么专业了么?”


    李英琪又习惯性看余自新一眼,“还没想好。”


    余自新大惊:“你不打考医学院么?”


    从前的小李医生对他们袒露心事:“所有人都理所当然这么觉得我应该当医生,可我从小就不喜欢医院的消毒水味。”


    余自新愣了半天,“那你想过想做什么吗?”


    李英琪摇摇头,盯着余自新看了一会儿说,“我也以为当医生是我的梦想,后来才发现,这个梦想是他们塞给我的。我挺羡慕你的,你有梦想,而且……”


    楚健接话,“而且一点也不犹豫地朝着她的梦想前进。”他长叹一声,跟李英琪坦白,“其实我也一样。报考这个专业是因为我高中班主任是教数学的!我觉着,真正有属于自己的梦想的人很少。大多数人是一边走一边摸索找到梦想的。”


    余自新忽然百感交集,“你们不知道我为了找到自己的梦想经历过什么。”两辈子加起来才找到梦想。


    她呼口气,“不管怎么说,今天是值得庆祝的一天,来,干杯!”


    楚健大声说,“祝我们都早日找到梦想!”


    李英琪还是沉沉稳稳的,“敬梦想。”


    老家的农家小院里,宋家宝也在庆祝高考结束。


    他考得不错,要是估分没太大误差,今年的录取线又能跟前几年差不多,稳能考中。


    宋老爹特地让老伴去集市买了肉还杀了一只鸡,叫小儿子一家三口来老宅吃饭。


    吃完饭,宋老爹问两个儿子,“接下来咋办?”


    宋大伯觉得他爹心眼真是偏到没边儿了,他两个儿子上大学时,他兄弟可出一分钱了?连红包都没,只送了一篮子鸭蛋。轮到小宝考大学,他还得出钱?


    哼,成绩都没下来就打量要钱了?呸!让你考不中!复读去吧!


    可一想到小宝复读,考不上,最后还要他两个出息的儿子拉扯,他又想,算了,还是让他考中吧。


    宋大伯老婆走进来收拾桌子,斜眼看宋大明,“弟,你家秋凤都当大老板了,她手指头缝儿里漏出来点都够小宝上学了!我家老大十一结婚,那不得在县城饭店摆几桌请一请同事领导?我们哪有余钱呀。”


    宋老爹气得把筷子往桌上一扔,宋大伯立刻骂老婆,“有你个娘们儿啥事?滚滚滚!”不过,他骂的时候偷偷冲老婆笑。


    宋老爹看不见大儿子的脸,气顺了点,但大儿媳妇说的也没错。


    唉,愁啊!手心手背都是肉,大才和小宝都是他孙子,谁他都不愿意委屈。唉,要是秋凤这死丫头痛快把钱拿出来,不就啥事都没了?


    可是宋秋凤不仅不应承,还整整两个月没寄钱。也没再打电话。


    他有啥办法?没有!


    宋秋凤可没忘了这茬,第二天就打来电话了。


    李广济家小儿子叫宋老爹:“秋凤姐来电话了。”


    宋老爹一听,跳起来跑得飞快,把人甩在身后。


    宋老爹抓着话筒亲亲热热叫大孙女,“秋凤,你咋这么长时间不往家打电话呢?你这次一定别忘了把手机号留给我……”


    秋凤直截了当说,“爷爷,我不打电话来,是叫你寒了心了!”


    她问为啥徐家一堆子人来G市找她算账他们连个屁也不放,她说他们只记得她的钱,她说小宝来G市念书可以,可是她跟两个妹妹打工这么些年,寄的钱早够交学费了,她问他,徐家那五万八彩礼不是没退么?那钱准备干啥?拿出来呀!


    宋老爹支吾说,这钱留着给你家翻修房子。那房子是十几年前盖的,别人家都要盖起二层楼了,墙上还贴瓷砖,你家光秃秃水泥墙多丢人。


    宋秋凤冷笑,不是说小宝上大学是头等大事么?咋?小宝上大学还回家住着?


    宋老爹恼羞成怒,“你个没良心的死丫头,那是你亲兄弟!你不给他出钱,你的钱想留给谁?”


    宋秋凤说:“当然是给我自己花,吃好穿好,坐飞机去外国旅游,啥好买啥,争取死前花完!实在花不完,我留给两个妹子!就不给这群狼心狗肺的!爷爷,我给你直说吧,小宝来上学,没问题!不过他学费我已经出过了,甭想让我再出一茬钱!他要是来好好念书,哪怕是个亲戚家的孩子,我也会照顾,其余的,想都别想。话我放到这儿了。趁着他还没报考,你们好好考虑吧。”


    “还有,当初我爸妈骂我,骂一句减一百块钱的事您还记着吧?”


    宋老爹肝颤,“秋凤……”


    秋凤笑,“要是谁骂我,我还给他钱,我不是傻子么?对吧,爷爷?”


    宋老爹缩肩驼背回到家,召集儿孙们,宣布了宋秋凤的最终决定。


    宋大明两口子还是老一套,嚎叫咒骂撒泼,不过这次李桂香还没来得及跳起来,宋老爹就叫他们安静,“这钱你们出定了!”


    老大两口子一听,互相看一眼,脸上都是喜色。


    李桂香掩着嘴,“哇”地哭出来。


    宋家宝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紧紧握着拳头对自己说,等着吧!你们这些看不起我的人。大姐笨得跟榆木疙瘩似的都能当老板赚大钱,我也能!他默默低着头,双眼喷出炽热的光,等着吧,等我赚了大钱,让你们后悔死!


    自从宋大明赌博输了几千块,宋老爹就逼他把家里的钱都交出来,钱存成宋家宝的名字,存折放在宋老爹这儿。


    老头拿出存折的时候手都颤抖,不舍得呀!


    但不舍得能咋办?


    行,就先把学费交了,等小宝去了G市,隔三差五跟两个姐姐在一起,人心还能暖不回来?这毕竟是她亲兄弟呢。


    高考结束后的几周时间过得很快,估分,填报志愿,等成绩,接下来能做的就是等待。


    宋家宝如愿以偿收到中大计算机系的通知书后,宋老爹自掏腰包在县城饭店摆了两桌请宋家宝的老师,还叫宋家才宋家旺做陪客。


    家里买了两挂鞭炮,又杀鸡宰鸭,雇了两个媳妇,摆了一天流水席。


    流水席可不是白摆的,每个来吃饭的人都得送红包,五十,一百,像刘家成爹妈,是长辈,又是姻亲,得包两百。


    刘老太气哼哼,“咱家雯雯考上大学也摆席了,他老宋才给五十的红包,还说什么女娃上大学以后难找女婿的酸话!要我说,咱也包五十!”


    刘老头不同意,“咱不能跟他们一般见识。咱家现在是啥样人家?况且看在来娣儿面上也不能只报五十。”


    刘老太这才舒服了。她家儿媳妇可是只给她和老头子买了金镏子,她自己爹妈都没有。


    在老家这么大张旗鼓摆宴席,余自新自然听二姑说了宋家宝考上中大的事。


    老实说,宋家宝脑子是灵的,可要是心眼坏了,人越聪明就会越歹毒。


    她对宋家宝能改好持怀疑态度。他和刘洋不一样。单看刘洋是怎么对雯雯、对她们姐妹就明白这两人差异在哪儿了。刘洋把姐妹们当成人,而宋家宝,自小就把她们当成奴隶。


    但凡他有点骨气就不会写信跟大姐要钱。


    余自新打电话提醒两个姐姐,小心有人要来当太上皇。


    真要是宋大明李桂香跟来了,你们想好怎么对付了么?


    大姐胸有成竹,“我跟阿黄交待了,不怕!”


    二姐觉得大姐是傻乐观。她做了两手准备,要是他们来了,老老实实的,那也就罢了,大家相安无事。要是想闹腾,呵呵,她现在是宋诗远,可不是从前的宋改凤了。哪怕用点手段,也得把宋大明这个老祸害送回老家去。


    她担心的是小妹,“这个周末你就要飞去巴黎了,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余自新去法国的签证六月底已经办好,还考了一次TEF,满分900,她拿不到300分。听力部分几乎全军覆没。


    好在现在钱不是大问题了,去一趟法国,身临其境了,被逼着每天不停地听、说、读、看,一定能快速提高。


    “你放心吧!我都多大人了,再说,缺什么到那儿再买呗。”余自新在留学生论坛上得到许多前辈传授的经验,去欧洲留学,必须要带的东西其实就两样:转换插头和电饭锅。


    宋诗远哪放得下心呀,问东问西半天,咬咬牙,还是迂回地说:“要是语言学校安排的住宿条件不好,你忍一忍,就几个星期,可别出去住。”


    余自新心知肚明二姐是什么意思,故意逗她:“秦先生说了,他有好几处公寓,可以让我借住!”


    宋诗远急得“嗝”一声急抽气,然后听见小妹哈哈大笑。


    第158章 走向世界   新新干成了男足多少年也没干……


    1999年八月, 余自新第一次去巴黎时在虹桥机场乘机,时隔三年,浦东新机场已经建成, 国际航班都要从这出发了。


    余自新到了机场先去看仙姬的柜台展示。flash动画真的相当适合液晶屏播放, 仙姬的柜台前又围了不少人。


    她在登机口转了一圈, 画了个粗略的地图, 把一路上看到的液晶屏位置标上。


    八月底她从法国回来会直接飞去G市。如无意外, 跟仙姬合作的TR连锁酒店将会成为时予新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第一个合作伙伴,提供广告投放机会,现在嘛, 时予新缺的是广告客户。


    候机的时候余自新看到导游和老师领着一个高中生旅行团才想到,哦, 她是第一次一个人坐长途飞机。


    余自新主动跟他们搭话,一问,他们也是刚从高考解放的学生,学校是海市一所有名私校。


    上了飞机,余自新跟人换了座位,挨着这群女孩坐, 趁机打探一下他们对新新这个品牌的看法。


    还真不少人用新新的产品呢!


    有个女孩说, “这个价位的防晒霜其实质量都差不多,但新新的娃娃可爱呀,所有娃娃我都收齐了!”


    另一个笑着说,“广告也很有趣。”


    “要是单卖娃娃我也会买的!”


    余自新想,单卖娃娃?那不是买椟还珠?


    不不不!等等,她记得媛媛就很喜欢买什么盲盒娃娃,各种各样,十二生肖系列的, 吸血鬼系列的,迪士尼联名的,哈利波特联名的……买来就放进亚克力盒子里,搁在展示柜里,只为了好看。


    还有迪士尼的紫色兔子和粉红狐狸,根本就没它们演的动画,依旧因为受人欢迎上了热搜,只要可爱就行了。


    啊……她忽然想到,莫非,萌,也是不可小视的生产力和财富密码?


    对呀,为什么不真的生产些娃娃卖?


    除了现有的新新产品,再加点别的娃娃?那要不要给它们做背景故事?


    让她想想,有没有什么类似的成功案例可以取经……


    等余自新把注意力拉回来,女孩们已经在讨论到了巴黎自由活动那一天要做什么了。


    她又问女孩们有什么意见要给新新么?她自称在新新做过实习生,可以传达给新新高层。


    立即有人说,香氛喷雾能不能出些不加清凉成分的?秋冬也想香喷喷的呀。


    那确实可以。秋冬香氛啊……大家都想闻什么气味呀?


    答案脑洞大开,开始还正常,要桂花。接着有人插嘴,要桂花糖,或者桂花酒酿圆子更好,然后有人提名糖炒栗子!


    画风渐渐偏移成冬天的好吃的。


    还有人建议,新新应该像酷乐那样,多做几个广告。


    女孩们搬着指头算,“酷乐第一次出场,酷乐过春节,酷乐情人节,酷乐大合唱……一年四个广告片呀!霜霜全家都加起来也没这么多!”


    后排一个男生大声插话:“酷乐还在青青慧慧的广告里客串了呢!”


    “对对对,这个也得算上。”


    有人为新新发愁:“是不是你们预算有限啊?”


    大家七嘴八舌出主意,光有同人创作大奖赛也不够,还要多出片!


    出片?


    余自新想笑,难道还要霜霜它们拍杂志硬照?哎等等!为什么不能?有人用柴犬头像代替男模特拍男士穿搭,书都卖脱销还上过热搜呢!


    美少女战士也穿过香奈儿,霜霜它们为什么不行?


    有这帮小天使作伴,十几个小时的飞行一点也不无聊。余自新脑子里新点子一个接一个往外蹦。她把这些主意都记在本上,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定期抽幸运顾客寻找反馈!


    这才叫灵感撞击呢。


    要降落时余自新跟几个女生交换企鹅号,说好回海市再聚。


    拿了行李,余自新暗自呼口气,她逗二姐的时候说什么跟秦语有联系,其实,秦语上次回复电邮还是好几天前。她有种感觉,自从她告诉他要来巴黎学习后,他对她的态度更加谨慎和客气了。


    他问她需不需要派人来接她去学校。


    她回复,不用,我定了学校的接机服务。


    学校派来接她的人叫亨利,身材高大,皮肤黝黑,头发卷曲贴着头皮,看不出年纪,大概……十八、九到三十岁之间?余自新一直叫自己不要盯着人家看,又借他手机给学校打了个电话确认才跟他去了停车场。


    亨利跟她说了几句话改说英语,余自新松口气,过了一会儿又说:“您还是跟我说法语吧,我想尽快提高。”


    亨利笑了,“不用着急。”


    余自新订的宿舍是双人间,室友是一位日本女孩,叫花子。


    管理员布松太太说她尽量把讲不同母语的学生分在一起。


    这方法确实有用,花子英语水平还不如法语呢,两人在一起只能说法语,要么比手画脚,实在急起来还试过写汉字交流。


    一周后两人就熟到可以互相用化妆品和衣服了。


    花子看到余自新的电子辞典超级后悔自己怎么没想起买一个。


    余自新握着辞典,想起李英琪。


    他还是报考了医学院。


    国外很多年轻人会有gap year,高中毕业后用一年时间尝试各种技能学习,或者独立旅行,有可能还要打工来存钱完成旅行和学习,通过这一年来寻找自己的人生方向。


    可惜,国内好像人人恨不得早点上大学进社会,楚健所做的,大概已经是最接近gap year的尝试了,难怪李英琪会羡慕。


    由于有时差,语言学校虽然有上网的设施,余自新只是在企鹅上给他留言,说说自己的近况。


    这所语言学校的课程安排得算是密集的,每天六小时上课,其余时间要学生完成作业,自学。


    虽然只上了一周课,余自新能感到明显的进步,去食堂打饭时常跟校工亨利搭话,“我说的比第一次见面时又好一点了吧?”


    亨利每次都笑呵呵说,“是的!”


    周末时几个中国学生一起去中国城,花子也去了,她第一次看到麦当劳是汉字标志,新奇得很,连拍几张照片。


    大家找了家馆子吃中餐,吃到米饭时有人感动得要哭了,然后服务员就端上一盘油汪汪黏唧唧的柠檬鸡,把感动的眼泪给吓回去了。


    余自新想起上次在塞纳河那条有孙悟空的船上吃的中餐也是这个调调,最正宗的就是米饭和饭前上的炸虾片了。


    看来以后要是长期在法国学习,还是得自力更生做饭。


    大家又杀去中国超市。


    余自新买了一袋1.5公斤的米,一瓶酱油一瓶老干妈,再买两包广式香肠一包干香菇,这就齐活了。她有电饭锅,实在馋了能煮个香肠饭。


    她正在货架间溜达呢,突然呆住——新新防晒霜!


    “啊!”她捂着嘴小声尖叫,赶快先用相机拍下来!


    结账的时候她问超市小哥,这个防晒霜卖的怎么样呀?你们从哪里进货的呀?


    小哥爱答不理,“纸袋要加钱。”


    余自新亢奋极了。


    她去了附近几间中国超市,几乎每一家都有新新防晒霜!


    价钱比国内价格翻了几倍,几间超市卖的稍有高低,据一位好心姐姐说,法国一间专卖廉价商品的超市LIDO也有卖。


    余自新猜测这是哪个批发商把货卖到法国了,又问小姐姐有没有看过霜霜的广告,小姐姐表示不知道霜霜是谁。


    余自新带着几盒在异国他乡找到的霜霜回到学校,一一打开仔细鉴定一番,确实是她们的产品!产品批次还有前后,基本都是三四个月前生产的。


    她算算时差,国内才早上六点,不行,她等不及了!她太想跟人分享这一刻了!


    她打李霖手机,“亲爱的!我在法国买到霜霜了!”


    李霖睡意朦胧,停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也是一阵小声尖叫。


    余自新按捺住激动,“但是没人知道霜霜是谁!哎呀我靠,我怎么这么愚蠢呢!明明芭芭拉都说过她给她弟弟妹妹看霜霜的flash他们都很喜欢,因为霜霜不说人话没有语言障碍!”


    李霖也后悔不迭,“哎呀,我们怎么没想到要在法国论坛上发flash呢?”她又压低声音笑了一会儿,“我太激动了!”这能不激动嘛,不知道啥时候就走出国门走向世界了!中国男足多少年都没干成的事她们不知不觉就给干成了!


    两人冷静下来后,余自新说,“你赶快叫楚健雯雯他们想办法做个调查看看我们的产品知名度,再找几个国外的闪客论坛发一发广告,另外,我觉得霜霜的包装是不是可以换一换?直接把可爱的霜霜印在瓶子上呀!画面是无国界的语言!我等会儿再给文娟姐打个电话。”


    李霖说:“不用你打!我待会儿跟她说。你那边都半夜了,好好休息。”


    这个意外发现给余自新注入了巨大的自信。


    整整一周,无论做什么,她都会不自觉地笑,上课发言更积极了,语法有错发音不标准也毫不觉得羞耻,改正就好了。


    她还主动联系秦语,约他周五晚上见面。


    周五傍晚,花子用她的便携式熨斗把余自新准备的裙子烫得平平整整,还借给她一双金色细带子高跟鞋。


    余自新打扮好,花子捂住心口,“好美。”


    亨利帮她叫来出租车,还帮她开车门,“辛德蕾拉,记得午夜前要回来!”


    余自新笑着趴车窗前跟他挥手。


    秦语约的地方在拉丁区,听名字应该是间意大利餐馆,不算太正式的地方,余自新在车上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overdress了,穿得过于隆重。


    下车时她在一家餐厅的玻璃门上看到自己的倒影,顿时又自信起来,玻璃门上的她有一头浓密的栗色卷发,身上银灰色的丝缎吊带裙像流动的碎银子一样闪动柔和的光泽,衬托得她身段更加纤长美好。


    她不会逊色于巴黎任何一个女郎。


    路人们的反应证实了她的想法,她走向餐厅时一路上都有人向她投来欣赏的目光和微笑。


    那家餐厅外墙种着一颗巨大的紫藤,浅紫雾气一样的花絮絮开着,累累坠坠从二楼的窗口垂下,余自新走到门口,一眼看到了秦语。


    他坐的小桌上方有一座古老的枝型吊灯,餐桌上放着一台迷你小台灯,他很放松地翻看面前一叠纸。


    一位侍者问她有没有预约,她看向秦语,他像是有所感应,目光从纸上抬起,显得非常意外,但随即露出微笑。


    侍者领着余自新走过去,她听到自己的高跟鞋在古老的木地板上发出嗒嗒声,餐厅里在播放一首很老的法语歌,叫玫瑰人生,就在这时,一个红衣女郎走到秦语身后,手放在他右肩上拍了一下,他自然地向右转头,这女郎却把头伸到他左边,开心笑着,秦语发觉被捉弄了,也转过头笑。


    余自新脸上的笑容一下凝固住。


    第159章 主动出击   我再也不想窝窝囊囊的了……


    红衣女郎名叫克莱尔。


    是一名律师。


    她所在的律师事务所受雇于秦语, 两人因此认识。


    秦氏家族遗产官司秦语大获全胜,克莱尔功不可没。


    秦语刚才翻看的那叠文件签上名,这桩官司就算正式了结了。


    之前余自新以为秦语每次回复电邮只有寥寥几句是为了避嫌, 毕竟他说过, 比起写信或电话, 他更喜欢当面说。


    她还以为他是被狗血争遗产官司缠身无暇旁顾, 可是不是。


    她曾经跟李英琪说过, 她有太多工作太多事情需要专注,她的世界比他的复杂太多了。


    同样,秦语的世界, 比她的,辽阔太多, 复杂太多,有太多诱惑和机会。


    她是怎么对李英琪的,秦语就是怎么对她的。


    余自新一直微笑着。


    微笑着接受秦语和克莱尔对她的赞美,微笑着听他们的意见点菜,微笑着吃完饭,还在克莱尔的建议下要了一杯消化酒。


    她还微笑着跟秦语约了个时间, 到他办公室给他看城市拟人的画稿。她尽量表现得像个有备而来的商业伙伴。


    只是, 坐在回学校的出租车上,余自新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克莱尔是来取文件的,但是明显跟秦语不仅仅是客户和律师的关系。


    这世界每一秒都在自顾自转动。不会有谁专门等着谁。


    道理她都懂,只是难免失落。


    但她告诉自己,她也并非毫无收获。她第一次主动出击了。她不再甘于默默等着被人挑选了。她也可以挑选。


    回到宿舍,她把那条漂亮的裙子收进行李箱。算了,就当是新手村打怪赚经验了。


    余自新再去见秦语时换上另一套装备:T恤工装短裤帆布鞋,她还背着装画稿和草图的夹子, 提了一兜酷乐霜霜玩偶娃娃的样品。


    秦语在巴黎的办公室在一桩古老的建筑里,陈设古香古色,和那时在法兰克福分公司的现代简约风格完全不同。


    这间办公室从前是他父亲用的,他暂时不想重新布置。


    他对余自新画的草稿很满意,也很喜欢酷乐和霜霜,他还跟她一起看了不久前制作的酷乐大合唱flash,认真听她讲她的规划:创意工作室改成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业务增加,从前只承接广告创意,现在不仅要创意和制作,还准备加上投放,提供一条龙服务,还承接大型宣传活动。


    她问他知不知道是哪位批发商进口了新新的产品,秦语惊讶地笑:“恭喜你!我会帮你问一问。你想和批发商见一面么?”


    余自新点头,“如果可以再好不过了,我想了解他们的经销策略,也许可以配合着做一些低成本广告宣传。”新新的定位是十几岁到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法国这个年龄段的人使用电脑和网络的也很多。她真是笨啊,酷乐登陆日韩市场用的也还是她们制作的那几支广告,可她竟然没想到要在外网上发布新新的广告,搞点知名度。


    两人又说回城市拟人纪念品。


    秦语拿起酷乐娃娃认真端详,“除了徽章我们也可以做一些娃娃,还有手机挂件。日本的年轻女孩们现在很喜欢在手机天线上挂各种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在义乌生产,运到日本售卖,运费就比运到欧洲要低很多。”


    他还问她:“有没有能做出3D模型效果的电脑软件?”


    有。


    不过,是楚健利用建筑系朋友下载的盗版软件修改后做的。


    余自新建议秦语下载一个企鹅,“这样我可以传文件给你。”


    两人又讨论了一会儿几种绘图软件的优劣,秦语觉得不管是哪一种,都还是要使用者的基本画工过硬才能发挥效果。


    “你最近只画了这些么?没有其他画稿?”他再次翻翻余自新的画册,有点不满地小声喃喃,“不能只把注意力放在‘有用’的东西上啊,那些看似无用的东西和枯燥的练习才是给你提供长久灵感来源的营养,你的潜力不止这些,如果现在就给自己设置限制……”


    “你可以提前告诉我你会带一个朋友来的。”余自新突然说。


    秦语翻画页的手停住,他又看了几眼画稿才抬眼看着她,“抱歉。下次我会提前告诉你的。”


    余自新静静和他对视了他几秒钟,“其实,我还带了很多我平时练习的画稿来巴黎。如果你那天没带克莱尔来,我今天本来会带来的。”


    秦语神情很复杂。他很明显听懂了她言外之意。


    但他犹豫得很明显,“我一直很欣赏你的才华,你最初的画稿很笨拙,但里面有些非常新颖的,是你独有的东西……”


    他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我在绘画上的天分没法和你比,我只是拥有更多经验,任何处于和我同样处境的人,都会尽可能帮助你,就像你向路人问路,只要知道的人都会告诉你正确的方向。我,不过刚巧是第一个你问路的人。”


    余自新听懂了。但她不顺着秦语的思路走,她直截了当问,“你和克莱尔在认真交往么?排他性的。”


    秦语微微皱眉,“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说对了!”我以前确实不这样。我自卑。我从来不敢主动去争取任何人的喜欢,可我不打算继续这么窝囊下去了!


    余自新觉得自己的语气简直有点咄咄逼人了,但她有种自信秦语并不会因此不悦,“如果你没和她交往,那这个周末我们再见一次,我会带上我其他画稿。”


    秦语看了她半天,终于失笑,“好吧。我们还在奥赛宫见面。记得带上你的画夹和作画工具。素描,水彩,水粉,什么都行。”


    余自新走出大楼时脚步轻快。


    这几天她反复回忆秦语和克莱尔相处的情形,暧昧也许有,但亲昵极有限。


    很可能是克莱尔在主动追求秦语。


    既然克莱尔可以,为什么她不可以?


    搞事业的时候她会坐在原地等老天爷给她发钱发机会么?不会啊!她会主动想办法,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那为什么换成搞男人,她就只会坐在原地自怨自艾?


    她人都已经到巴黎了还不敢尝试主动出击,干什么?等老天爷看她可怜,给她发个哪儿哪儿都跟她合适、专门为她打造的对象?


    想屁吃呢!


    成功不成功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她就是得试着学会主动出击。


    看,只要主动出击了就有回报。


    哪怕秦语不答应,咱还多了一次被拒绝的经验呢。


    余自新回学校的一路都美滋滋的,不是因为跟秦语约了去奥赛宫,是因为她知道,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那股窝囊劲儿被揪出来暴晒在阳光下,消碎了一部分。


    她给自己打气,加油。锻炼勇气就和锻炼肌肉是一样的道理。没有取巧的技术,只能不断、不断地练。加油,余自新。


    很快到了周末。秦语跟她约的时间是下午五点。


    夏季奥赛博物馆闭馆时间延长,周四这天晚上9点半才开始闭馆。他们有足够时间可以参观。


    这时游客很少,很多艺术学生选这个时间来临摹,河对岸的卢浮宫也是每周一天会专门开放到更晚给这些学生。


    秦语也背了他的画具来。


    他先带余自新看上一次他们看过的那些印象派大师们的画作,“你现在看到的,和上次有什么不同么?”


    当然有!


    两年过去了,她学到了更多知识,对技术的理解更深,她的审美水平也大大提高了,她再次看到这些画作时的感受当然更深刻,更复杂,更震撼。


    她对着秦语傻笑了一会儿几乎要流出泪。


    他似乎早料到她会这样,微笑说:“用心看。看他们是怎么表达光线的。”


    参观一小时后,秦语带她出来,这时太阳还没落山,但气温已经快速下降了一两度,他熟练找了个树荫帮她支起画架,指点道,“向前看,再向右看。看到了么?”


    看到了。落日下的建筑,光线每分钟都在变化。


    “画吧!”


    他在她旁边支起自己的画架,跟她一起描摹落日下的桥梁、行人和建筑。


    他告诉她,莫奈对光影痴迷,他常常会画同样景物在同一视角不同光线下的样子,比如刚才在博物馆里看到的草垛,还有海边的悬崖,还有米兰的大教堂,他能画上十几幅。


    “在酷乐的第一支广告里你用颜色改变来表现它的心情和视角改变,后来的短片里你还用快速改变的线条表现它的心情的变化,这些想法很棒,现在,如果让你再做一次它的情人节广告片,你会用别的手法么?”


    余自新细细琢磨秦语的话,他又提醒她,“光线又变了!注意看。”


    她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光,影子,微小而缓慢的移动所造成的变化却是巨大的。


    这种细微的变化用高速相机也无法完全记录下来,只能用人眼和心灵来记录。


    她大感震撼,为什么自己从前没注意到这些呢?


    啊,对了,她上课的时间几乎全是在夜晚,又怎么观察光线变化呢?秦语竟然看过她的画稿后就发现了这一点。


    他催促她,“快!你必须要快,抓住给你印象最深刻的细节,画出来!不用在意其他的。”


    他不看她,也在快速画。


    光线完全消失时,余自新成功将巴黎一角的日落捕捉在画纸上。


    她转过头看秦语,他也在看着她微笑。


    这次奥赛宫之旅让他们的相处恢复了最初那种融洽,甚至可以说比之前更随意了。


    许多话题不再有顾忌,余自新很直接地问秦语,是不是因为上次在G市她两个姐姐的表现心生芥蒂,他也很坦白回答,“确实有一点。但更重要的是,她们的举动让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比你大十四岁。”


    余自新提醒他,“我很快就要二十岁了。”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可他笑一笑,“我还是比你大十四岁。”


    余自新黯然。


    那她要怎么办呢?


    她现在究竟算是多大年纪?重生后要是按照原本的年龄每年增加么?她觉得不是。身体的活力和健康程度,生活的重心和目标,全都跟重生前完全不同。她周围相处最多的人平均年龄也比原先的低很多,几乎都是二十出头,她自然会不断受到他们的影响,心态、说话的语气、行为模式也会渐渐趋同。


    但她无论如何也不是真正的二十岁。


    那么,她现在究竟多大了?折中一下,重生前的年纪加上现在的,除以二?


    秦语觉得她太“年轻”,她同样也觉得和楚健李英琪相处时不由自主会拿他们当小朋友看待,那怎么办?


    再等十年?


    到那时她算是几岁了?能找到“同龄人”么?


    《欲·望都市》里凯瑞和大先生也相差十几岁,萨曼莎和比她年轻近二十岁的男模特交往,她相信这些并不止存在于虚构故事中。


    她问他:“如果我现在是三十岁,你还会这么在意么?”


    秦语凝视她一会儿,把头转开,不作回答。


    余自新明白了,他在意的并不是十四岁的年龄差距,而是世人的审视。也许还有他对自己的审视。


    他的不回答不是回避,而是不愿给她任何能被她当成“鼓励”的含有诱导性的话语。但他也不愿意说谎。


    她只好退而求其次,问秦语,“可你总不会介意多一个二十岁的朋友吧?”


    秦语笑,“当然不介意。”


    第160章 宋家宝的新世界   大姐的房子空着不正好……


    摊开了谈过之后, 余自新和秦语真的像朋友一样相处。


    两人几乎每天会联系一两次,有时谈正事,大多时候只是聊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余自新还跟他讲了自己家里的烦心事, 弟弟要去G市“投奔”两个姐姐, 她担心父母也会借机过去重新剥削姐姐们。


    秦语叹着气笑, “在这一点上我们遭遇不尽相同却有些相似。”他家的遗产官司打了几个月最终在他的努力下几方和解, 他要父亲留下的私生子女在法国做亲子鉴定, 如果真有血缘关系,他会善待他们,结果几个孩子中只有两个和他是同一父亲所出。


    如此狗血, 秦语说起来的时候却看不出一点尴尬,大约是早不在乎了。


    余自新上次给大姐二姐打电话时得知宋家宝已经在几天前到G市了, 除了宋大明李桂香,宋老爹也来了。


    宋秋凤给他们在中大附近的一个小区租了套房子,她和宋诗远忙着呢,哪可能天天来看他们。


    他们来之前,姐俩已经这么说了,宋家宝想提前来熟悉G市环境, 可以, 他一个人来的话还能跟她们一起住,要是这么一窝来,那就一起住在外面。


    宋老爹和李桂香都被训练好了,就宋大明不信这个邪。


    宋秋凤派黄家明去火车站接他们,宋大明摆起太爷的谱,指手画脚要黄家明把他们送去姐俩住的公寓,黄家明假装听不懂,宋大明气得让宋家宝说普通话, 叫黄家明打电话给秋凤,“说遍天下也没亲生老子娘到闺女家不让住给送到外面的理!”


    宋家宝倒是翻译了,黄家明笑着说:“小弟,你姐姐是疼你呀,这个小区是中大附近最新的,好多住户跟你们一样是外地来的,孩子想考G市艺术学院提前来上考前补习班,家长也跟来照顾,就租在这里,你爸妈讲话大家也能听懂,说不定还能遇到几个同乡呢。等开学了你想租学校旁边的房子怕是租不到咯。况且,你大姐也是住二姐的房子,就两居室,你们去了是要打地铺的。你非要去呀?”


    宋家宝问,“那我大姐自己买的房子呢?”大姐跟二姐住,大姐的房子空着,不正好给他么?


    黄家明又笑了,“小弟,你姐退婚时男方讹了她三十万,这钱从哪里来的?当然是把房子抵押出去问银行借的啦!现在房本都在银行押着呢,房子出租给别人,月租还不够还银行每个月的利息。你马上是大学生了,这道理你跟你爸妈爷爷讲一讲吧!”


    宋家宝憧憬了一路G市的繁华,自己马上要当上城里人了,住上楼房了,这颗火热的心被黄家明一席话浇了一盆冷水,“滋”一下冒出青烟,凉咗。


    黄家明暗自摇头,这一家子还真没一个好鸟。


    他自己也有姐姐,姐姐嫁得也好,可他从没想过要占姐姐的屋子。


    宋老爹听孙子解释,原来秋凤还欠了一屁股债呢!他就犯愁,“那她还买车?还请司机?还租房子?大家挤一挤,住几天我们就回去了,哎呀,租这房子得花多少钱啊?”


    这钱直接给小宝多好!


    黄家明解释:“当老板也要请客交际,没有车,你去接人,看看人家要不要跟你坐出租车去吃饭!”


    宋家宝一下就听懂了。想做生意,排场是免不了的。连排场都撑不起来,更不可能有实力。谁愿意跟穷鬼做生意?


    车子进入市中心,人多车堵,时不时要刹车停车,坐在副驾驶的宋家宝还好,后座上三个人可受不了了,还好黄家明早有准备,让宋家宝给他们一人一个塑料袋,“千万别吐到车上,不然车子要送去车行专门清洗,花钱还要耽误事。”


    繁华都市到处是高楼汽车,他们原先只是艳羡着,谁想到汽车还会给他们来个下马威。


    终于到了小区,就跟黄家明说的一样,崭新的电梯高楼,楼下有花园有喷泉,秋凤租的屋子在17楼,两室一厅。


    黄家明这时已经放弃跟其他人交流,只教宋家宝,怎么用淋浴,厕所马桶要冲水,厨房电源在哪里,空调怎么用。


    这天晚上姐妹俩在附近一个饭店要了个包间,一起吃个饭,给小宝洗尘,顺便问问他们是什么打算。


    黄家明把四个人接来,宋大明一进包间就大吼,“死丫头!啥时候轮到你坐主位了?还不站起来!”


    宋老爹也拉着个脸,秋凤这丫头怎么敢对他摆这种谱?就叫个司机来接他们也罢了,还不说到饭店门口迎迎他们?


    宋秋凤屁股都没抬一下,只当没看到宋大明,招呼宋老爹,“爷爷,来这儿坐,小宝也坐吧。”


    宋诗远笑着说:“这个位置不是谁都能坐的,待会儿吃完饭,服务员会找坐这儿的要钱。”


    宋老爹不知是真是假,只得坐了,宋大明憋了几肚子的气,就等着见了姐妹俩打她们一顿呢,哪肯罢休,挥着王八拳就上去了,还骂,“打死你个臭丫头!”


    他都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觉得胳膊脖子一阵剧痛,嗷嗷惨叫起来,再一看,黄家明站在他身后,把他胳膊掰到脊梁后面去了!


    李桂香和宋老爹惊叫起来,宋诗远横眉怒目喝道,“不想吃饭就早说!我们可忙得很呢!”说着就要走,宋秋凤笑着拦她,“总得给小宝个面子!黄生,谢谢你啦。”


    黄家明放松手劲,“老板客气。”


    宋家宝狠狠瞪着宋大明,一张脸紫涨,恨不得这个只会坏事丢人的爹立刻死在他面前。


    宋老爹也低声骂,“糊涂东西,大喜的日子闹腾什么?”


    李桂香慌得不行,看看黄家明,又看看宋秋凤,张了张嘴,什么也不敢说,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刚才她也想骂这两个臭丫头一顿呢,在自己爹妈面前摆什么臭架子!现在又后悔又庆幸。哎呀妈呀,这个司机看着就不像好人呀!凶神恶煞一样,不知道宋秋凤从哪儿找来的。


    她越想越害怕,不敢再抬头看两个女儿。


    宋大明回家时咒骂了一路,宋家宝忍了几忍,没高声叫他闭嘴,他简直分不清是这样更丢人还是跟宋大明在车上吵起来更丢人。


    吃饭时大姐说他们三个想住多久住多久,她们每周给生活费,等宋家宝开学了,办好报名,再用他学生证到附近派出所办暂住证,有了暂住证就不怕查三无被遣返了,可是——他是疯了才让这种傻哔爹留下来呢!丢人死了。


    这次还只是在大姐的司机面前丢人,要是留下来被他同学老师看见他有个这德性的爹,他还想发展人脉?还想在学校混得好?以后当老板?做梦呢!


    宋老爹也一肚子气。这个傻儿子,记吃不记打,他骂了爽快了,也不想想是谁开着车呢!司机回去跟秋凤一说,秋凤还不是把气撒在小宝身上?该买的东西不买了,该给的钱不给了,找谁去要?


    到了家,爷孙俩一起开火把宋大明骂了一堆。


    宋大明气没处撒,劈头盖脸打了李桂香几下。


    宋家宝气得把他妈拉开,“不许你打她!”李桂香躲在儿子身后哇哇哭。


    要是在乡下,宋大明再打得狠点他也不会管,可这是在城里,他领着个鼻青脸肿的妈,谁会瞧得起他呀!


    宋老爹真后悔,还真让大儿子说对了,就不该让宋大明来。


    接下来一周,几乎每天黄家明都来当导游,拉着四口人去G市著名景点游玩,两姐妹虽然好几天才露一次脸,不过每次来都不空手,四个人现在穿戴的和城里人不差什么。


    李桂香摸着新连衣裙喜滋滋说,“丫头们还是有良心的。”


    这么老实了一个星期,宋家宝跟姐姐们说自己报的计算机系是看雯雯报了就跟着报的,可他都没摸过电脑,想让姐姐们买一台给他,最好是笔记本电脑。他暑假里学一学,开学了就不怯了。


    宋诗远跟余自新讲到这一段的时候忍不住咯咯笑,“你猜大姐怎么应付的?”


    大姐二话没说给宋家宝在文化宫报了个电脑维修班。


    来吧,几十台二手电脑全都拆开了,师傅教你盘声卡显卡硬盘风扇散热器。三十天的课程物超所值!绝对能让你学明白了。


    宋老爹也说,就得这样。电脑那么金贵,等你学明白了再买不迟。


    余自新觉着,要是他们一直老老实实的,那姐姐们也不会故意刁难。


    谁知道隔了几天再打电话,二姐告诉她,宋大明被抓去收容所了!被遣返了!


    “啊?”余自新惊讶了一下,又觉得不意外。


    宋大明吃喝赌抽一样不缺,嫖也是想的,村里找不到而已。


    他来G市前就跟老家那些在G市打工的人都联系上了,儿子要来念书,两个女儿都赚了钱,现在还专门给他租了有电梯的房子,他不找老乡来看看,好好炫耀炫耀,人生有什么乐趣?


    于是没多久,一波一波的人就来了,吃吃喝喝还不够,吃完了还要打打牌玩一玩,玩着玩着,就玩起钱来了。


    宋老爹一开始还说宋大明,但请来的老乡都是客,怎么好在客人面前骂儿子,像指桑骂槐,再说宋大明身上没钱,生活费每星期宋秋凤让黄家明送来,宋老爹觉着这样也行,省得宋大明出去惹事。


    宋家宝去电脑班了,宋老爹跟着去看了两次热闹,文化宫呀,宫过去是啥地方呀,现在都让咱老百姓在里面上课了!还有给老年人开的国画书法班,还有学象棋围棋的,老头儿站在那儿看,秋凤一听说,干脆给他也报两个兴趣班,这也算有正事干了。


    宋老爹打电话跟李广济吹,“大侄儿,我家秋凤可舍得给我花钱,吃的穿的都不说了,看我跟着小宝去文化宫看他上课,她还给我也报了两个班呢,我这也成半个文化人了!”


    这么一来平常家里只有李桂香,宋大明叫她往东她不敢往西,每次他的狐朋狗友来吃喝赌博,她还得买菜烧饭给他们。


    这天宋大明几个赌友又来了,李桂香提着篮子出门买菜买肉,骂骂咧咧买回来,走到小区门口就看见一群民警拽着几个人往面包车里塞,其中一个又蹦又嚎的被两个民警压在车厢门上,不是她死鬼老公是谁?


    李桂香魂飞魄散,正要跑过去,听见几个围观的人说“三无”“收容”什么的,立刻想起小宝警告过他们,到了大城市再像在村里那样撒泼打滚就会被当三无,抓进收容所!进仓后先吃一顿杀威棒,人攒够一波就送去遣返原籍。


    原来是真的。


    她出了一身冷汗,缩着脖子躲在人群中,警车开走了才跑回家,一看,赌桌被掀翻了,牌九骰子啤酒瓶烟头洒了一地。


    李桂香这才哭出来,找邻居问是怎么回事。


    对门的阿姨也看了一场大热闹,“有人举报你家有人聚众赌博!你老公也傻,防盗门都开着,警察来了不是一抓一个准?”


    李桂香回到厨房,懵懵地坐在择菜的小凳子上,发了半天呆,才又跑去找邻居借电话,打给宋秋凤。


    结果电话提示“暂时无法接通”,她才想起来秋凤说过,这两天她要和宋诗远去香港出差。


    李桂香失魂落魄,晚饭也没做,宋家宝和宋老爹两人回家了才知道出了这等大事。


    他们能联系谁帮忙啊?跟宋大明一起赌博被抓走的那些人家属还要找他们要人呢!


    宋大明运气还真不好。


    等两姐妹从香港回来再找人打听,他已经被遣返原籍了!


    宋老爹只好叫宋大伯跟宋家才去省城接人。


    宋大明这次可吃足了苦头,后槽牙都被打掉了一颗,监管人员说他跟一起遣返的人打架打的,宋大伯问他是不是,宋大明不吭不哼,头都不敢抬一下,老实得跟兔子一样。


    余自新听到这儿,“这是老天开眼了?”


    宋诗远叹气,“老天开眼?你猜是谁举报的?”


    余自新心中一震,后背一股凉气——不会吧?


    “难道是,宋家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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