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发生的这些事,容歆一概不知。
眼下四月的天,宫里头搭了凉棚,原是一日比一日热将起来的,可前儿却又突然下了暴雨。
这一冷一热的,宫里头许多人都染上了风寒。
就连容歆这个素来身体素质不错的人也有些不舒服,早起特意叫陈太医开了方子,眼下正喝着呢。
这中药真不是人喝的东西,容歆喝了一口,龇牙咧嘴的,恨不得马上吐了。
“娘娘,永和宫那边似乎出了事。”
容歆药没来得及往外吐呢,绿雾突然掀开帘子走进来,容歆吓得咯噔一声,把药汤尽数喝下去了。
“怎么了?”
“好像是六阿哥。”
绿雾无奈叹了口气,她也只是听了一耳朵,并不十分清楚。
“六阿哥病了吧。”
“我去瞧瞧。”
容歆听罢,忙去拿自个儿的鞋子,却被绿雾按住。
“主子你眼下得了风寒,不出去捣乱便是了,怎么还能跑去探病。”
她说的对,早春的风寒就跟现代社会的流感差不多,的确不能瞎跑。
要是不小心把这个病传给其他人就更得不偿失了。
“你去瞧瞧六阿哥,去库房多拿几只人参鹿茸什么的。”
眼下的储秀宫早就已经不是容歆刚进宫时的模样了,自打假装侍寝之后,康熙时不时便会打发内务府送赏赐过来。
为了营造出容歆十分受宠的表象,这储秀宫的小库房都要装不下了。
“是,奴才这就去。”
绿雾匆匆忙忙的走了,一个时辰后方才满面愁容的回来。
绿雾脸上还有泪痕,瞧着像是刚哭过的。
“怎么了?”
“主子,六阿哥的确病了。昨儿夜里突然高烧不止,奴才适才去瞧时……”
绿雾回想起平日里头乖巧伶俐的六阿哥呆滞的躺在床上,口吐白沫的样子,身子便下意识的发抖。
“六阿哥病的很厉害,已然说不出话来了。”
容歆既震惊又伤心的瞪大双眸,“究竟是什么病?”
“大夫说是心悸。”
这病发的极快,且来势汹汹。
“我去瞧瞧。”
容歆说话间带了几分鼻音,脚步却未停。
万岁爷和德妃素来极为宠爱胤祚,宫中上下对这个聪明的小阿哥更是敬爱有加。
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突然生了这样严重的病呢。
“主子,皇贵妃娘娘特意吩咐叫您别过去。”
“为何?”
绿雾轻轻摇头,“您年纪轻,怕你承受不得。”
容歆咬唇,她哪里有这么脆弱。“不打紧,我总得去瞧一眼尽尽心。”
永和宫内,康熙同德妃二人静坐在门外。
按照康熙以往的作息,他这时候应当正在批阅折子才是。可今儿个刚下了朝,康熙便什么都顾不上径直往永和宫来了。
帝王已然坐了两个多时辰,但是胤祚却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平妃娘娘在外求见。”
梁九功弯腰上前,轻声禀报。
适才康熙已经将其他的妃嫔都给打发走了,容歆有风寒在身,她自个儿没过来原才是对的。
却没想到,储秀宫的宫女回去还没多久呢,容歆便来了。
想必是容歆心里头担忧,放不下胤祚的缘故。
“叫她回去吧。”
康熙抬手,容歆哪怕是进来瞧了也是无济于事。
“万岁爷,还是叫平妃妹妹进来吧。”
德妃却轻声开口,不过一夜时间,她竟像是老了十岁。
“胤祚平日里也常去储秀宫,他很喜欢歆娘娘。”
德妃滴米未进,说话声音已然虚弱不少。
望着爱妃如此憔悴,那原本温婉如水的眸子此刻黯淡无光,康熙心下越发的不好受。
“叫她进来吧。”
帝王叹了口气,轻声吩咐下去。
不过几分钟,容歆便提着裙摆迈将进来。
她走的匆忙,险些被那高高的门槛绊倒。
“臣妾给万岁爷请安,德妃姐姐。”
容歆甫一进门,率先瞧见的便是德妃这张枯木般的脸。
她心疼极了,子女受罪,最为担心的莫过于母亲。
“难为你染了风寒也来跑这一趟。”
德妃纵然再伤心,待人也是温温柔柔的。
她那善于烹饪的修长十指有几分无力的抓着容歆的手腕,“你进去看看胤祚吧。”
这内殿的药味很浓,比容歆适才喝的药还要浓。
容歆微微颔首,转身掀开帘子走进去。
瞧见里头胤祚小小的一个人孤孤单单躺在床榻中央的样子,容歆的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小胤祚身上扎满了银针,年岁这样小的一个孩子,眉头因为疼痛紧紧蹙起。
就连小手也疼的抓住床单,十指泛白,显然用尽了全身力气忍耐。
“平妃娘娘,六阿哥正在施针,您还是先出去吧。”
李太医着急的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他是整个太医院资历最深的大夫了。
除了他,也没人敢用这样危险的针灸之术。
打今早上卯时到眼下,整整四个时辰,老人家也是没歇过一秒。
好在胤祚的情况已然控制下来了,没有口吐白沫便已然算得上好兆头。
“好,本宫这就出去。”
容歆甚至都不能走到胤祚身边摸一摸他,她拿帕子擦去腮边落下的泪,轻轻咬唇。
她对大清历史了解的并不多,但也依稀记得,雍正有两个同父同母的弟弟,其中一个是早夭的。
胤祚眼下病的如此严重,莫非那个早夭的弟弟……
容歆回眸,康熙颓然坐在椅子上。
帝王素来松柏一般的腰背,此刻竟有了几分凹陷。
康熙给六阿哥起这样的名字,想必对他也是抱以莫大期望。
容歆叹了口气,轻轻合上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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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永和宫,迎面瞧见胤礽带着胤禛坐在回廊的角落里头。
容歆悄然走上前,果真听到胤禛在哭。
“太子哥哥,六弟不会有事吧。”
胤禛哭的伤心极了,一对葡萄般的眸子已经哭肿了老高。
康熙平素教育皇子,是不准他们哭的。
身为大清的阿哥,他们个个都要做顶天立地的铁血男儿,哭哭啼啼只会叫康熙生气。
故而胤禛再怎么难过,也只敢抱着二哥的胳膊,躲在角落里头偷偷哭。
“别胡说,六弟不会有事的。”
胤礽咬着后槽牙,掷地有声。
“可是……”
“你相信二哥,也要相信皇阿玛。不管怎样,皇阿玛和我都不会让六弟出事的。”
胤礽也才十三岁,此刻却真像个能够为弟弟们遮风挡雨的哥哥了。
“咱们兄弟都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胤礽这话不知是在宽慰胤禛,还是在宽慰他自己。
自打他记事以来,还没经历过亲人离开的痛苦。
胤礽瘦瘦高高的,偏生肩膀十分宽阔,四弟胤禛靠在二哥的肩膀上,像只淋了雨的小猫儿。
只有容歆能从他略有几分颤抖的指尖中看出他也极为害怕,害怕再次失去至亲。
“你和六弟日后还要一起辅佐本太子呢,咱们一同建设好大清朝。”
“还有大哥,三弟,五弟,七弟,八弟,九弟。我们都是至亲血肉,我不会叫你们中任何一人有事。”
容歆听到小太子说这样的话,也不知为何鼻子突然有点酸。
康熙朝九子夺嫡之事,就连她这个学渣都略知一二。
胤礽口中所提到的这些人,日后都会跟他反目成仇,兵刃相见。
他是一个如此注重兄弟亲情的孩子,真到了那个时候,该有多难过。
胎穿以来容歆的日子都过得顺风顺水,几乎没遇到过任何的烦心事。然历史车轮却像是不可阻拦般滚滚而来,她突然开始意识到。
自己所处在的时空并非是一个没有烦恼的乌托邦,历史上该发生的事情似乎正在一步一步的发生。
而这些都是容歆所不希望发生的,她头回生出一股害怕来。如果单单靠她一人的力量,能否改变历史进程呢?
“咱们走吧。”
容歆压低声音,轻轻拉着绿雾的手往回走。眼下还是别打扰他们兄弟二人说话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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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胤祚的病情还是没有好转。
太医院众人几乎已经住在了承乾宫,就连康熙也已经数日不曾上朝。
在连续侍疾一个月后,德妃也病倒了。
在这紫禁城中,众人都小心翼翼,好像被一股无形的忧愁笼罩着。
一大早,容歆起身后便同前几日一样径直来永和宫探望。
皇贵妃和其他三个姐姐也都瘦了一圈,她们到永和宫后没多久,太皇太后也到了。
眼下天气已经有了几分热气,太皇太后高龄原不应当这般操劳,可她却实在放心不下重孙。
“太皇太后。”
“都起来吧,今儿个怎么样。”
太皇太后问的是太医。
诸位太医面面相觑,皆露出为难神色。
他们不敢说,六阿哥如今已经到了弥留之际。若是在民间,恐怕要开始叫家里头人置办后事了。
太皇太后素来宠爱胤祚,哪里受得了这个刺激呢。
“回太皇太后的话,六阿哥的病已经有所好转,请您千万放心。”
“每日都说有好转,若是哀家的胤祚真出了什么事,哀家叫你们一个两个拿自个儿的脑袋换!”
太皇太后说着,眼泪已然不由自主落了下来。
“太皇太后,您老人家可千万别动气。”皇贵妃赶忙走上前,轻轻的拿团扇给老人家扇风降火。
“德妃那孩子今儿如何?”
“好说歹说总算是用了些汤水,只不过身子仍旧十分虚弱,整日的哭。”
德妃是个软性子,眼下经历这样的事怎么能不哭呢。
太皇太后听罢,深吸一口气,像是想要指责德妃不争气,可又回忆起当年福临走时的场景,老人家千般指责都堵在了嗓子眼,化作了一声绵长的叹息。
“叫她千万记得保重自个儿的身子,哪怕胤祚真的……她还有其他孩子要管。”
“是。”
听到太皇太后这么说,皇贵妃也不由鼻子酸了酸。
“不好了,六阿哥……”
内室突然传来一阵骚动,随即也不知是哪个小宫女哭着跑出来请太医进去。
“扶哀家进去。”
太皇太后心里头挂念重孙,颤颤巍巍起身要去瞧。
“太皇太后,太医都进去了,里头本就挤不下。咱们这乌泱泱的一大帮人走进去,孩子哪怕没事都要吓出毛病不是吗?”
荣妃赶忙上前,好说歹说将太皇太后给劝住了。
太医们自打进去后便没了动静,外头人如坐针毡,两个多时辰过去,到了用晚点的时候。
可谁能有吃饭的心思,就连素来爱吃的容歆也感觉不到饿,一心记挂着里头的事。
大概又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突然从侧殿传来一声悲痛的哭声。
“好像是德妃,她怎么突然哭起来了。”
德妃这时候喝了安神的药,应当已经睡着了才是。
哭声还不曾落下,从内殿突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太医们和原本守在里头伺候的太监宫女,全都静默的,齐刷刷跪倒在太皇太后和康熙面前。
寂静无声,不必通传,康熙和太皇太后心里头便已然有数了。
悲痛是自然的,然德妃可以失声痛哭,康熙这个做阿玛的不行。
帝王那山一般的气势似乎在这一瞬间轰然倒塌,他开口,疲惫到沙哑的嗓音中分明能听出隐忍的颤意。
胤祚是他除胤礽外最为看重,也是最为喜爱的皇子。
他生来聪慧伶俐,三岁便可识文断字,生病之前还刚找康熙讨要马驹未遂。
胤祚喜欢骑马,但因为年岁小再加上身子孱弱,康熙从未同意过让他单独骑马。在哥哥们都有自个儿的小马驹后,胤祚自然羡慕。
找康熙要了三四次,康熙都没同意。
“准备丧事吧,以亲王之礼……”康熙极力忍耐心中那潮水般的苦意,帝王的手紧握到发白。“入葬。”
太皇太后听罢,老人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太皇太后!”
五月的紫禁城,原是瓜果花香,最为惬意之际。
然在暑热席卷重重宫墙之前,伤痛和悲恸提前侵占了这里。
六阿哥的棺木先前并没有备下,眼下他离世的如此突然,内务府急的焦头烂额。
还是柯尔坤凭借自个儿在北京城里头的人脉,匆忙找到了一块上好的棺木,给他做了个小小的棺材。
胤祚躺在里头,面色苍白,眉头紧紧蹙起。
德妃见了,又哭晕了过去。其他的人,心里头也并不好受。
康熙二十四年六月,阴雨绵绵。
胤祚棺木下葬皇陵,文武沿途送葬,举国哀切。
康熙并未亲身送葬,胤礽身为太子爷骑马行在最前头。
小太子迎着阴雨,一路带着他六弟的棺椁离开了紫禁城。在离开之前,康熙亲手将一匹自个人亲手雕刻的木马放到了儿子的手边。
葬礼之后,康熙甚至来不及喘一口气,又要每日亲身至慈宁宫侍疾。
太皇太后暮年之际,痛失重孙,老人家身上的病一夜之间排山倒海般袭来。
不出俩月,便已经病得走不动路。
“万岁爷,您已经整整三日不曾合眼了,哪怕是为着大清朝,您也得好好休息啊。”
皇贵妃守在康熙身侧,她整个人也眼瞧着瘦了两圈。
“皇祖母可睡醒了?”
康熙搁下手中朱笔,复又喝了碗浓茶提精神。
他避而不谈休息一事,叫皇贵妃深深的叹出一口气来。
“太皇太后半个时辰前醒来喝了半碗药,眼下又睡了。李太医的意思是,都是陈年顽疾,不是一朝一夕能治好的。”
皇贵妃这么说,也是存着叫康熙先好好休息的念头。
“你也有两日没回承乾宫了吧。”
皇贵妃轻轻颔首,万岁爷尚且如此操劳,她又怎么能只顾自己。
“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才是要紧。”
康熙看着皇贵妃眼底的黑眼圈,极为轻柔的伸手摸了摸皇贵妃的脸。
“可……”
“听话,这宫里头不能再有人病倒了。”
康熙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疲惫,登基二十四载,他似乎从来没有轻松过。
“是。”皇贵妃听到康熙这么说,眼角不由自主流下一滴泪。她低眸,轻轻拿帕子擦去眼泪,“臣妾不该叫万岁爷担心,臣妾先行退下了。”
她素来都是这般的懂事,康熙望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不自觉咳嗽了两声。
皇贵妃之后,正好轮到容歆。
宫里头气氛差成这样,容歆的心情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她也同样没睡好,白天刚安慰完胤礽,没来得及吃晚点便急匆匆赶来了慈宁宫。
绿雾担心她晚上守夜饿着,特意给她塞了几块小点心,拿油纸包着,闻起来应该是绿豆糕。
进了慈宁宫,瞧见旁边暖阁的灯还亮着,容歆便知康熙还没睡下。
“万岁爷在里头吧。”
梁九功站在门口,就连他都急的白了头发。
“可不是吗,整整三天没合眼了,也没吃东西。哪怕是铁打的人也没这么熬着的。”
“我进去给万岁爷请安。”
容歆无奈的叹了口气,想着康熙也实在不容易。
统共一个人,撑着整个国家,还要兼顾后宫。他批完折子还要亲自去给太皇太后喂药,守着太皇太后睡起来,第二天一大早便得回乾清宫上朝了。
皇帝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她亲手推开房门,脚步放的很轻。
“臣妾给万岁爷请安。”
小丫头轻声请安,康熙抬头扫了她一眼。
就连容歆都瘦了些,可见这些日子以来,宫中诸人过得有多伤心。
“你来了。”
“嗯。”
容歆走到康熙身边,瞧见康熙那茶碗,不由叹了口气。
这哪里是茶水,里头大半都是茶叶,唯一露出的一点子茶汤都浑浊的不像水了。
可见康熙有多拼命,拿这样难喝的浓茶提神。
旁人叹气都是很轻的,生怕被康熙给听见。
偏生容歆不一样,小丫头极为大声的叹了口气,像是生怕康熙听不见似的。
“怎么?”
康熙无奈的扯了扯嘴角,不知这小丫头又要说什么。
“万岁爷再这么喝下去,恐怕都要成精了。”
容歆很是担忧,轻声感慨道。
康熙批折子的手略微顿了顿,帝王抬眸,静静看着容歆。
“同样都是劝说,只有你说的话格外大逆不道。”
“臣妾不敢。”
容歆被康熙的气势震慑到,赶紧老老实实的摇头退到一旁。
康熙没再理会容歆,他案上的折子今晚一定要批完。
容歆在旁边静静等了些时辰后,太皇太后又醒了,老人家到了喝药的时候。
康熙叫容歆先过去喂药,小丫头跑的比兔子都快。
走到内殿,太皇太后的精神头已然很不好了,面色蜡黄,就连脸上的皱纹都更深了些。
“小容歆,今儿个轮到你了?”
虽说老人家病的严重,可对容歆说话还是十分的和蔼慈祥。
然不知为何,太皇太后表现的越风轻云淡,容歆这鼻尖就越酸。
“我来伺候您老人家喝药呀,这药闻起来可太苦了。”
容歆乖巧端起药碗凑到太皇太后身侧,轻轻舀起一勺子递到太皇太后跟前。
“啊。”
跟哄小孩喝药似的。
太皇太后极为配合张开嘴,那汤药刚一入口,老人家的脸色便立马变了。
这药实在是太苦了些,苦的连太皇太后这样的女人都没法子平心静气的咽下去。
“再来一口,啊。”
容歆在太皇太后面前尽量保持着笑脸,她眉眼弯弯,天然的可爱讨喜。
对着这样一张脸,太皇太后喝药的心情也能好一些。
“喝完了,太皇太后好厉害!”眼瞧着汤药见了底,容歆笑吟吟扬唇,接连拍了几个巴掌夸赞。
“你倒真像在哄孩子似的。”
太皇太后被容歆这夸张的反应逗乐,罕见的笑了起来。
只不过这笑的太狠了,身上也会跟着疼。老人家脸色微变,复又低头咳嗽了两声。
“都怪臣妾,不该逗您笑的。”
容歆连忙站起身帮太皇太后轻轻拍打后背,紧张的很。
“不打紧。”太皇太后笑着摆手,老人家轻轻拉过容歆的手腕,满面的慈祥。“日后你要好好伺候皇上,好好照顾皇上。能够瞧见你出落的这般标志,同皇上相处的不错,哀家也能安心下去见你姐姐了。”
仁孝皇后临走前,曾拉着太皇太后的手恳求。
请太皇太后千万要提携着赫舍里氏,不叫赫舍里家的人受苦。
还有便是,请太皇太后再为康熙寻一位贤德有才的皇后。
自打容歆进宫,太皇太后便打着叫容歆做皇后的主意。
这些年来观察这孩子的品行,贤德二字她自然是配得上的。除了平日里头吃的略多些,容歆几乎没有旁的缺点了。
“姐姐肯定不希望您这么快便下去找她的,呸呸呸,快别说这样的话。”
容歆听到太皇太后这么说,这眼泪跟决堤似的往外泄。
“傻孩子。”太皇太后笑着抬手摸了摸容歆的脸蛋,“跟你姐姐还真是完全不同的性子,不过哀家都很喜欢。”
康熙进门听到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帝王的脚步顿了顿,又听到容歆道。
“臣妾虽然没见过姐姐,却也晓得自个儿跟姐姐是万不能比的。臣妾心里头只想着,若是太皇太后见了臣妾能高兴,那臣妾这遭进宫也值了。”
容歆这话并非是奉承,小丫头含着眼泪,一脸的真挚。
她前世没有的东西,这辈子都补上了。
不管是父母亲情,还是祖母的关怀,她都体会到了。
不过叫容歆难过的是,为什么这么快就要分别。同父母相处不过十年便今生很难再见,同太皇太后相处不过六年,眼瞧着时日似乎也所剩无几了。
原来拥有过又失去,比从未有过还要叫人伤心。
“你这丫头,哭什么?”
太皇太后温柔的擦去容歆的眼泪,余光扫到康熙站在门外,老人家笑了笑。
“玄烨,你既然来了怎么迟迟不进来。”
康熙扬起笑容,大踏步走到太皇太后面前。“皇祖母。”
“快帮小容歆擦擦眼泪。”
太皇太后随手将帕子递给康熙,她实在是没力气了。
康熙颔首,接过帕子轻柔的在容歆脸上蹭了蹭。
容歆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帕子轻柔,康熙指尖的薄茧却穿过锦帕磨在了她的脸上。
像是有小虫子在脸上爬,容歆不大喜欢这样。
“你都侍寝这么多次了,怎么还害羞?”
康熙轻声道,也不知是调侃还是讽刺。
太皇太后看在眼里,面上笑容更盛。老人家心满意足望着自个儿尽心尽力撮合起来的一对,心里头甜甜的。
“臣妾没害羞。”
容歆摇头,只是觉得脸上有点痒。
不过被康熙这么一说,她的眼泪倒是止住了,一分神也就忘了适才的伤心。
容歆抬眸,拿过康熙手中的帕子,道了声谢。
太皇太后瞧见容歆分明害羞却嘴硬,跟吃了口蜂蜜似的,心口里头越发甜津津了。
“哀家瞧你们两个真是相配,一点也不像隔了十几岁的样子。”
太皇太后轻声感叹,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容歆小手不自觉揪住衣袖,太皇太后您也不能因为自个儿生病就胡说八道呀。
康熙虽说看上去还算年轻,但怎么着也能看出年龄差距的吧。他一个中年男人,怎么可能跟自己这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相配呢。
“皇祖母说的极是。”
最让容歆目瞪口呆的是,康熙居然一口应下了。
虽然康熙是为了叫太皇太后高兴,但也不能如此恬不知耻吧。
“看见你们两个相处的这么好,哀家就放心了。”
“叫容歆给皇祖母读戏本子听吧。”
太皇太后夜里头入睡的慢,往常都是康熙来读,可今儿个康熙实在是太累了。
啊?容歆接过康熙递过来的本子,她可从未读过。
“臣妾……”
容歆翻开一页,都是文言文,实在有些晦涩。更何况她这种没文化的人,读起来一定会磕磕绊绊。
“这戏文太皇太后恐怕早就听腻了,不过只是老生常谈的一些故事罢了。”
容歆大着胆子将戏本合上。
“不如让臣妾来讲些民俗吧。”
“说来听听。”
太皇太后一口答应,她老人家也早就听腻了戏文。
“从前有一个姑娘叫做……简。”
这中国古典容歆自然是不可能在这两位古人面前班门弄斧的,好在她前世无聊时听了不少国外的广播剧名著。
因为无聊,什么简爱,飘,呼啸山庄之类的她都听了不下十遍,脑子里记得可清楚了。
如今正好给太皇太后说简爱的故事吧,这故事比较短,也并不复杂,讲起来也极为轻松。
容歆讲的津津有味,哪里想到才讲到十分之一,太皇太后便睡着了。
老人家精气神不好,能够这么快睡着实在难得。
宫女们忙走上前帮太皇太后盖好被子,将床帘轻轻放下。
“万岁爷,您也该休息了。”
康熙靠在软榻上,一双眸望着容歆。
“你的故事说的很不错,继续说下去。”
容歆蹙眉,“万岁爷有听故事的功夫,倒不如补个觉。”
真是的,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能废寝忘食的追更呢!自己的身子最要紧嘛。
“朕睡不着。”
康熙极为坦诚,他的话叫容歆感到意外。
六阿哥的死估计对康熙是个不小的打击,他这段时间如此废寝忘食,莫非是为了逼迫自己不去想六阿哥的事吗。
“后面的故事是什么,简姑娘嫁给罗老爷了吗?”
康熙不等容歆回话,便自顾自岔开了话题。
“可臣妾还没讲到她们两个互生情愫那里呢。”
容歆瘪瘪嘴,现在还只是说到了罗切斯特对简爱产生欣赏之情的阶段。
“自古以来,男女主角总是要相爱的。”
康熙将手放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继续说下去。”
“是。”
容歆搬了张小板凳坐到康熙身边,为了避免吵醒里间的太皇太后,容歆的声音压得很低。
他们两个自然相爱了,只不过简爱在婚礼上得知了前妻之事,愤然离开。
听到这里的康熙不由轻嗤一声,“你这故事未免太不现实了些。”
在大清,嫁做人妇的女人怎么可能一怒之下离开。更何况男子先前有旁的女人更是极为正常的事。
这位简姑娘为何生气,实在让康熙无法理解。
“万岁爷,就不能好好听故事吗?”
容歆蹙眉,她最讨厌康熙这种随意打断别人说话的人了。
“好,你接着说。”
康熙轻轻点头,漫不经心的很。
“简姑娘离开罗家后,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深深爱上了罗老爷。”
简爱无法按捺自己心中的思念,于是偷偷回到故地,没有想到再次相遇时,罗切斯特却失去了一只眼睛。原来她离开后,疯女人纵火烧了阁楼,罗切斯特冒死救人,受伤致残。
简爱大受震动,最终选择同罗切斯特相爱,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康熙听完这个故事,面上的嘲讽之意越发明显。
“你日后还是少看些这种故事的好。”
“为何?”
“这个罗老爷显然脑子不好使,年纪还这么大,最后还成了残疾人。简姑娘年轻勇敢,既然已经离开了,何必还要回头找一个老男人……”
康熙越说越觉得不对劲。
“万岁爷说的对,找老男人的确不行。”
容歆顺从着点头,一本正经重复康熙的话。
康熙转过头,正巧同容歆四目相对。
容歆双眸中明显带着狡黠的笑意,原来这丫头在这埋坑呢。
“朕的年纪还不算大。”
康熙欲盖弥彰,这话说出来,显得他有点蠢了。
“这不是在说故事吗?万岁爷怎么突然扯到自己身上。”
容歆不懂装懂,歪着脑袋问康熙。
康熙蹙眉,眸间显然已然有了怒意。他登基二十四年,居然被一个小姑娘给戏弄了?
“赫舍里容歆,你可知编排皇帝是多大的罪过。朕可以………”
康熙话还没说完呢,容歆突然往他嘴巴里塞了一块糕点。
很甜,清清凉凉的,一口咬下去充斥着绿豆的香味,是绿豆糕。
不是御膳房的味道,应当是宫外的。看来这小丫头又叫胤礽给她带吃食进宫了。
“好吃吗?”
康熙将绿豆糕咽下去,适才没发出来的怒气此刻也发不动了。
“再来一块吧。”
容歆又递给康熙一块,她的小手在灯下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昏黄光带。
“万岁爷不会还想让臣妾喂您吃吧,又不是小孩子了。”
容歆笑吟吟说道,将绿豆糕举得更高了些。
康熙沉默片刻,终究还是伸出手将绿豆糕接到了手中。
容歆是故意惹康熙生气的,这个中年男人最近的压力实在太大了。
一个多月来,他都一直压抑着,就像是一座沉在海底的冰山,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失控的。
所以容歆还是得逗一逗他,叫他发泄发泄。
“适才臣妾不是故意惹万岁爷生气的,就看在臣妾给您吃这两块绿豆糕的份上,别惩罚臣妾了吧。”
容歆一边说一边吃,小丫头看上去没有丝毫惧意。
“侍疾还随身带着糕点,你也真是与众不同。”
康熙手上的那块已经吃完了,帝王又恢复了先前的漠然,冷声说了句。
“放在旁人身上的确有些难以置信,不过若是臣妾的话,这么做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容歆把小板凳拉的更近了些,又不知从哪里掏出切成小块的烤鸡来。
“叫花鸡,臣妾自个儿在储秀宫烤的。还有这个,鸡翅包饭。”
这些菜是刚才容歆走过来伺候太皇太后喝药之前,特意叫梁九功弄来的。
不过骗康熙是她自己做的罢了。
“要吃吗?”
“你做的?”
康熙挑眉,上下打量容歆,显然是在瞧不起她嘛。
“不吃算了,正巧臣妾没吃饱,想要多吃点呢。”
容歆瞧见康熙这打量的眼神,心里头便涌出不爽来。只不过康熙却没允许她将鸡翅包饭收回去,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康熙只用了三成力气,容歆眯眼,叫了声痛。
“别装。”
帝王勾唇,拿另外一只手抢过了用油纸包起来的鸡翅。
这鸡翅是用小火烤的,上头撒了一层薄薄的孜然和辣椒面,里头放的是糯米青豆和牛肉丝。
菜谱也是容歆给的,故而康熙头回瞧见这样的吃食。
“将糯米抱在鸡翅中,难为你想得出来。”
“万岁爷您吃一口试试。”
容歆很是期待,眼巴巴望着。
康熙一口咬下去,鸡翅烤的很熟,里头的糯米浸满了鸡肉里头的油汁,青豆和牛肉丝又很好的中和掉油腻。
这样吃虽说不大高贵,但是满满的一口实在很饱肚。
康熙三天没好好用膳了,一口吃下去,浑身上下似乎都活泛了起来。
“臣妾爱吃的东西怎么会差呢。”
容歆笑吟吟抱着胳膊,一脸自豪。
“还不错。”
这三个字大概是康熙最高的赞美了。
“那万岁爷再吃几口吧。”
“朕不想吃了。”
康熙摇头,他胃口虽然被激活了,但还是没什么心情。
“太好了,那臣妾吃!”没想到容歆同其他妃嫔的反应完全不一样,旁人这时候定然要再劝一句的,可容歆却已经兴高采烈的伸出了自个儿的小手,生怕康熙不给他。
“这是朕咬过的。”
“丢了浪费。”
容歆表示自个儿不嫌弃。
康熙瞧了一眼手上的鸡翅,又瞧了一眼容歆。
“万岁爷,粒粒皆辛苦。这个鸡翅包饭您只吃了一口,剩下的若是丢了实在太过可惜,臣妾不嫌弃您的。”
哪怕你年纪大了,我也不嫌弃,快炫我嘴里。
容歆就差直接上嘴咬了。
“朕还是自己吃完吧。”
容歆不嫌弃他,康熙还嫌弃容歆这不矜持的样子呢。
康熙没几口就将手中的鸡翅包饭给吃完了,这玩意吃的时候不觉得咸,可吃完之后嘴巴里头却干干的。
容歆早就料到康熙会想要喝茶,赶紧将一早准备好的安神茶递到康熙手边。
“万岁爷请用茶。”
“安神茶?”
“万岁爷,您也该睡觉了。”
康熙的鼻子果真比狗都要灵,本来想浑水摸鱼的容歆被抓包了也一点都不慌张,保持着微笑,一本正经颔首。
“这安神茶可以让您睡得更好些。”
“朕没说自个儿想睡觉。”
康熙将茶碗搁到一旁,重重的一声。
“万岁爷,臣妾说句不当说的话。适才那故事里头的罗老爷之所以能够叫简姑娘念念不忘,是因着他生的俊朗。”
容歆叹了口气,随即抬眸静静观察了康熙好一阵子。
“可是万岁爷您,当然了臣妾不是说您长得不好看。”
容歆欲言又止,那小眼神居然瞧的康熙莫名有几分紧张起来。
“只是再怎么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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