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呼噜……”
就在李忘情疑惑于这名字怎么听着如此耳熟时, 下面已经有人给出了答案。
“唐呼噜,死壤七煞排第四的唐呼噜?!旁边那个带算盘的, 岂不是万贯缺?”
“死壤七煞竟来了两位,这……”
死壤七煞?!
李忘情倒抽一口冷气,有八成把握确定了旁边这伙人的来历。
苏息狱海,死壤圣殿。
如果这少女是死壤七煞,又听从这男子的命令,那他岂不是……
李忘情低头沉思起来。
也对,御龙京大太子的丧仪主要就是为了说明其死因, 追究责任,作为其陨落所在地的地头蛇,死壤圣殿当然要派人来解释。
没想到来的是那位侍奉死壤母藤的大祭司, 这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位祭司踏出苏息狱海。
有麻烦了。
李忘情可没忘记自己寄卖的是邪月老的阵盘, 邪月老正是叛逃自苏息狱海,一会儿拍品上来后, 苏息狱海的人肯定会察觉到。
怎么办?下去找简明言?
不, 简明言在花云郡时就明显流露出对苏息狱海的不满, 找他来场面只会更乱。
就在李忘情进退两难时,她乾坤囊一动, 一头像小狮子一样的异兽钻了出来,对着她“呜嘤”了一声。
“九不象?”李忘情戳了戳它的脑袋, “睡醒了, 你想干什么?”
九不象蹭了蹭她, 跳上她的膝盖,直立起上身扒在桌案边,捞了一颗灵果开始啃了起来。
“你倒是无忧无虑,饿了就吃渴了就喝, 只有我周围群狼环伺的……”
李忘情看着它,忽然,心里莫名起了些疑虑,她同九不象耳语了一阵,把它盖在果篮下面,然后叫来了侍者。
“我见这周围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前辈人物,我独占一处厢房,是否有所不妥?我先回去将这里让出,到时候拿个凭证再回来结账可好?”
“客人怎么会这么想……”侍者刚要解释,一缕白雾无声无息地钻入了他鼻腔里,引得他猛然打了个喷嚏。
李忘情笑道:“修士也会生病吗?”
“见笑了。”侍者揉了揉鼻子,眼神变了变,道,“贵客尽管放心,您这包厢有人请了,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李忘情端着茶盏的手指微微一紧。
简明言的随从才暗示过让她离开,不可能是简明言请的。
“不知,是谁相请的?”
“是天字五号的贵客请的,拍卖结束后,好似想见您一面。”
……
此时,外面的虎头帽少女扒开嘴上盘着的黑蛇,不满地嘟嘴道:“已经排第三了,上面那个才被我宰了的。”
这就更坐实了死壤七煞的身份,还是排老三的,修为至少是个元婴后期,化神也不是不可能。
那绿袍修士此时显然也猜测到了对方放身份,活像是吞了只毒蜘蛛一样,脸色赤红。
毕竟,谁都不想惹上苏息狱海的疯子们。
好在此时有别的人出来和稀泥。
“原来是死壤圣殿的步天銮前辈。”说话的是钱二娘,作为镇场子的二把手,她阅历丰富,早有所料,深深一躬身,道,“御龙京西城乃享乐之地,能得大祭司莅临,敝行蓬荜生辉。只是为了不耽误各位重要行程,今日姑且作罢如何?”
所谓重要行程,当然是大太子的丧仪。
这事可不能因为别的事耽误,两边姑且作罢。
“飞花谷洞天福地,五百万灵石,可还贵客加价?”
“好,恭贺天字五号的步前辈。”
绿袍修士愤愤不平,又坐立不安,只得冷哼一声,坐了下来。
而得了飞花谷后,这位苏息狱海的大祭司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化,他那条黑鳞长蛇顺着他的胳膊卷回来,正要继续沉睡时,它忽然嗅到了什么特殊的味道,蛇信子咝吐间,黑袍男人低头开口道:
“发现什么猎物了?”
“不可以,已经喂过你了。”
“可以出去透透气,不要惹事。”
黑蛇得了允准,缓缓爬落在地,细长的身形一点点变得透明,最终隐身不知游去了何方。
此时,下一件拍品,邪月老的阵盘终于被抬了出来。
“阵宗的阵盘三件,只要提供足够的灵石,启动之下可挡化神期全力一击、可作宗门大阵!起拍价十万灵石!一万一叫”
刚才还一脸悠哉的唐呼噜在看到那阵盘时,倏然瞪大了眼睛,连忙回到步天銮膝边。
“大祭司,是邪月老那叛徒的阵盘!怎么会在这里!”
“他也是个有天赋的,杀他的人又不是不识货,自然拿走了。”
“我就说圣子是个败家的,这东西也能让出去。”唐呼噜撇嘴道,“也就是说,寄卖这阵盘的人就是杀邪月老的人吗?!”
黑袍男人没有说话,只有瞳仁微微一动,看向了身侧不远处。
“也不能妄下定论,或许只是流转至御龙京了,被此人所得而已。”
他没说追究,叫做唐呼噜的虎头帽少女也就没再猜测,道:“邪月老那老头儿斗法上是个废物,阵术还有些看头,万贯缺,给我打钱!我想要。”
她说话的对象是脖子上绕着一串铜钱串子、手上拨弄着一张算盘的怪人,听了唐呼噜的话,这人翻了个白眼儿:“邪月老能叛逃是因为他精通阵法,能找出圣殿大阵的漏洞才成功盗得树汁脱逃,你要那东西做什么,你也想学阵法叛逃?”
“呸呸呸。”唐呼噜嫌弃了一阵,“你不拍我拍。”
此时,场上阵盘的叫价已经到了十九万灵石。
作为阵盘,这个价格已经算挺高的了,但唐呼噜不在乎,开口就叫价:“二十万!”
而此时,刚才那银环门的绿袍修士不知道是不是想斗气,开口加价:“二十一万。”
唐呼噜眼睛一眯:“二十五。”
“二十六万。”
“……”
叫到“三十万”时,钱二娘明知已经超出正常市价三倍了,为免这两人砸场,适时咳嗽了一声道:“宝物难得的同时,诸位也请品鉴品鉴今日出自丰醴国的灵茶,能清心静气,颇有妙处。”
稍稍一打断,那绿袍修士也知道自己上头了,冷哼一声,似乎不打算再抬价,开口嘲讽道:“小丫头拿得出这么多灵石吗?”
叫到三十万灵石的唐呼噜嗤笑道:“怎么,你要借我啊,可以啊,找个乱葬岗咱们手下见真章。”
绿袍修士怒极,但碍于她身后的黑袍男人,根本不敢发作,只得再度叫价道:“三十一万灵石!”
“唐呼噜。”拿着算盘的万贯缺叹了口气,提醒道,“区区阵盘,不值这个价,我们死壤的美德,是抢。”
唐呼噜“嘁”了一声,钱二娘见三次无人加价,落锤定音。
“阵盘三件,三十一万灵石成交!”
下面有其他修士窃窃私语道:“嚯,这银环门什么来头,身家这般丰厚,敢和苏息狱海争。”
“葳蕤国银环门,洪炉界三分之一的灵草从他们那儿出的,能不有钱吗。此人又是他们的大长老,一直是扫霞城拉拢的对象,在御龙京少说也住了十年了。”
结束了。
死壤藤萝和邪月老的阵盘,到底还是被苏息狱海的人发现了。
李忘情实在不想多留,推开门瞄了一眼,只见走廊上站着不少凶神恶煞的修士,肌肉下盘虬着藤蔓一样的东西……显然也没有她逃跑的余地。
招来侍者问了问,却被告知需要再等一刻钟,后台点完灵石后,给她送过来才算结束。
无奈,她只能再坐一会儿。
后面几件拍品都拍得极快,直到最后一件拍品被推上来时,场上出身赌石街的修士不由得都挺直了腰。
那是一颗火红色的巨大陨石,足有半人大小,这就是今日的压台重宝。
钱二娘绕到这块陨石后,脸庞也兴奋得通红:
“如各位所见,不出意外,此拍品就是今年的‘石王’,产地为苏息狱海,经五十多位鉴定师认定,这块石王必定‘出彩’,起拍价,一百万灵石,十万一叫!”
钱二娘知晓,这块陨石本来打算八十万起拍的,没想到今日出了个好彩头,也就是轩辕九襄那道震慑御龙京的法相幻影,一下子让整个西城沸腾起来,索性便凑个整。
若不然,今晚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到场参拍。
果不其然,这块石王推出后,在场的所有修士都兴奋起来。
“今日,赌石街上有个‘三连彩’,最后出了个轩辕九襄的帝冕,诸位可都看见了。”
“当然,我们家家主本来在闭关,直接给震了出来。”
“那可不能错过!”
就在钱二娘要开口叫价时,忽然,一个浑厚的声音从一个从未参拍过的包厢响起。
一个陌生的修士拉开帘子,起身朝着苏息狱海那拨人的方向开口道:“此石王,蛟相府要了,以燬铁一块相换。死壤圣殿意下如何?”
啊这……
本来都准备举牌的各大宗门、家族的修士纷纷偃旗息鼓。
燬铁。
按三都盟约,燬铁只能被三大势力持有,下面所有的宗门家族皆不能私藏燬铁,违者共诛之。
如果蛟相府要出这块燬铁,那就没有灵石之类的事了。
“原来,这块石王是苏息狱海带来的啊,难怪他们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李忘情撑着下巴看着苏息狱海那边。
黑袍男人身边那个拿着算盘的“万贯缺”得了示意,来到台上,走至那块石王前,笑道:“燬铁一块,自然是物超所值,但死壤圣殿还有一个要求,不知道蛟相府可否允准。”
“是何要求?”
万贯缺敲了敲他们所带来的那块石王,道:“我等要求,这块石王要当众打开。”
蛟相府来的修士沉默了一下,下面其他御龙京的势力躁动起来。
“蛟相府怕什么!难道在御龙京的地盘还怕被夺走不成?”
“今日让赌石街一个无名修士开出三连彩,可见是个好日子,此时不开更待何时?”
“给我们开开眼界啊!”
沸腾的呼声里,那蛟相府来的修士考虑片刻,重重点头。
“如尔所求,开。”
一片叫好声中,整个拍卖场的气氛推至顶峰。
钱二娘一敲铜锣:“恭贺蛟相府,文真人,请。”
那文真人当场从乾坤囊中取出一块用水晶封住的燬铁,约指节大小,正处于沉眠当中。
李忘情看着那块燬铁,五脏六腑的某处,里忽然有一丝小小的火苗跳动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所有人闻风丧胆的燬铁,在她看来,竟有点可口。
她本能地去摸手边的果盘,却捞了个空。
扭头一看,果盘已经被扫光了。
“嗝~”
一声满足的饱嗝传出,李忘情低头看向正在膝盖上肚皮朝天九不象。
“两盘灵果你全干光了,合适吗?”
九不象滚了半圈,正想撒撒娇时,突然,它的毛发炸了起来,眼睛圆睁,跳上李忘情的肩膀,朝着她身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威胁声。
怎么回事?
李忘情回头一看,背后空无一物,僵硬了一会儿,抓着九不象的后颈皮塞回乾坤囊里,又故作淡定地坐了回去:“什么都没有,别一惊一乍的。”
咝……
细弱未闻的鳞片摩擦声顺着门缝靠近了过来,即便是元婴期的神识都很难察觉到它的靠近。
好香啊,这个女人的乾坤囊里有什么东西。
就在它打算靠近时,李忘情突然起身,一把扯下帘子朝身后空地处一罩,登时细软的帘子盖住了一条细细长长的、正昂着头打算靠近它的蛇影。
“哪儿来的蛇?”
蛇影显形,轻易洞穿纱帘,正要去扑咬李忘情时,迎面就是一把散发着铁锈味的锈渣,一下子撒进了它眼睛里。
李忘情当然不会客气,正打算张口叫人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传了进来。
“回来。”
吃痛的黑蛇在地上疯狂扭动了一阵,咝咝尖啸着,身上的鳞片张开,一丝丝细小的藤蔓似乎正要从鳞片下伸出来,小小的身躯竟散发着元婴期的灵气,但似乎慑于那声音的压力,只得慢慢低下了头。
元婴期的妖物?
李忘情惊疑不定中,黑蛇似乎承受不了燬铁锈渣的苦痛,浑身变白,转眼间鳞片石化,脱皮后摆脱了被锈渣撒到的地方,缩着尾巴钻了出去。
刚才那个清冷的声音在李忘情打算推门跑路时再次传了过来。
“是本座的灵宠惊扰你了,请小友谅解。”
“另外,可否赏脸一晤?”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石王 “山阳国八百珍藏全……
事到临头, 李忘情反而冷静下来了。
默念三遍这里是御龙京,她默默走出自己的包厢, 走之前还不忘揣走刚才那条黑蛇留下的皮蜕。
苏息狱海还真是人杰地灵,打架落下的藤蔓,灵兽蜕下的皮都是好东西。
不一会儿,李忘情就看见刚才那叫做唐呼噜的虎头帽少女正站在门口,好奇地打量了她一阵,让开一条道。
“你是剑修,你的剑呢?怎么不带在身上。”
剑修独有的锐意只有修为较高者才能一眼认出, 这唐呼噜外形是个矮个子少女,实际上至少是个百岁的元婴老怪了。
“本命剑斗法受损,正在温养, 前辈见笑了。”李忘情垂眸道。
唐呼噜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道:“进去吧。”
李忘情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此时这间包厢里四面帘子已经落下, 刚才那条凶恶的黑蛇此时正乖巧地盘在黑袍男子肩头, 睁着眼睛幽幽地看着她。
“坐。”他说。
李忘情施了一礼, 在较远的一张圆凳上坐下:“晚辈不过一散修炼器师,不知何事能得蒙前辈相召。”
“本座便开门见山了。”黑袍男人的面容隐藏在阴影里, 淡淡道,“邪月老是你杀的吗?”
李忘情心里咯噔一下。
还是没绕过去。
“本座不想听废话, 邪月老的阵盘, 还有那几条生机未散的死壤藤萝, 二者只出现其一,尚算巧合,同时出现,就只能说你不太走运。”
确实不太走运, 随便出来逛个街,随便出来销个赃,就遇到了赃主家的。
花云郡火陨天灾刚过去不久,李忘情没指望当时杀邪月老的事能捂得住,冷静下来后,回道:“惩治一个违反三都盟约,在凡人聚居之地作恶的罪者,晚辈不觉有错。”
“有几分胆色。”黑袍男人略一点头,又道,“本座好奇的是,你一个开刃境,是如何斩杀的元婴期?”
“开刃第一剑,威比切金,又因为邪月老当时已被贵地圣子所重伤……”
“那也不够,开刃不可能斩元婴,不然按荼十九的脾气,他不会留没用之人见证他的狼狈模样。”黑袍男人没被她糊弄,道,“除非,你不是寻常的剑修……若本座所料没错,你应该是刑天师那位不怎么露面的小弟子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李忘情也只能闭了闭眼,道:“晚辈一介弃徒,不敢妄提师门。”
步天銮又打量了她两眼,道,“偶有耳闻刑天师的小弟子资质不佳,可见你才开刃没几日,如今已至开刃中期……司闻道友恐怕是看走眼了,也难怪荼十九对你赞叹有加。”
荼十九。
想起石秋那条命,李忘情眼底染上一丝暗沉之色,道:“那前辈唤我到此,也是为了褒扬我吗?”
“本座是想褒扬你,但不是为了你杀邪月老这点小事。”黑袍男人拿出一根死壤藤萝,他慢悠悠地将藤萝一端展示给李忘情,“既然曾是行云宗的嫡传,那你也该知道死壤圣子无父无母,是母藤树胎所结的圣胎所化。”
嗯对,看荼十九那德性也不像是有妈的样子。
“他现在修为还不济,可他的二阶分藤已经是最接近于母藤本体的了,硬如磐石、韧如蒲苇自不必说,力压同阶,乃至越阶斗法也在意料之中。”
说着,他眸光幽邃地看着李忘情,丝毫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情绪变化,“这条藤萝切口规整如镜面,连碎玉境的剑修都很难做到,几乎就像是……专克这条藤萝一样。”
苏息狱海死壤圣殿的大祭司,步天銮此刻终于说出了他的意图。
“作为死壤母藤的代行者,本座必须确认一下——你,是否有克制死壤藤萝的本事?”
他问这话时,目光灼然,气势压下来时,李忘情连一根指头也动不了。
她轻轻咽了一下,道:“前辈,我也曾是行云宗的人,宗内剑术卓越者芸芸,开口求助砍几根藤萝,不是什么难事。”
“可本座听到的传闻是,你已经被逐出师门了。”说着,步天銮随手一扬,李忘情坐下的凳子突然生出三四条藤蔓,转眼缠住了她的双臂。
这藤萝没有往死里捆,不轻不重地压绕在手臂上,不像是要害她。
“前辈这是做什么?”
“用你的剑斩下去,本座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啊,头大。
砍吧,当时“克制死壤藤萝”是障月赋予给她的,倘若真的砍断了……那这位大祭司会不会为了维护死壤母藤的权威,要私下做掉她这个有可能危及母藤的人?
砍了就没完没了了,不能砍。
步天銮已经看出了她的打算,道:“本座虽然不是剑修,但你有没有尽全力,忝为化神期,本座还是看得出来的。”
一句话堵死李忘情的退路,她只能故作艰难地拖着藤蔓抬手去摘发间的锈剑簪。
就在她手指头堪堪触及发间时,引得李忘情扭头观看时,一声裂石响传遍整个拍卖场。
“石王开了!”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想要一睹石王的风采。李忘情也暂停了动作,朝纱帘外望去。
七色光芒久久不散,随后,陨石上的杂岩剥落下来,一块玉石板缓缓浮出一半。
纵横沟壑,颇有章法,其上山川林海,城池村落,一一在目,一枚枚五颜六色的宝石镶嵌在其上。
“这是什么……地图吗?”
“上方有字,快看看是什么!”
最后一层浮灰落下,有人念出声:
“山阳国八百珍藏全图。”
当最后一个字儿落下的同时,拍下这件“石王”的扫霞城修士当即甩出一面手帕,这手帕迎风见长,将石板死死盖住。
“是藏宝图!”
下面的人躁动了起来,扫霞城的人这样遮遮掩掩的举动,更证实了这张藏宝图的真实。
“山阳国的藏宝图,足有八百处!”
“可山阳国不是被火陨天灾毁灭了吗?!现在还在沦陷于火海当中啊。”
“藏宝图既然能留存,那宝藏肯定也无虞,烧的不过是寻常房屋和凡人而已,要知道山阳国当年王都之繁盛,不下于御龙京。”
扫霞城拍下此物的修士当机立断,施法将其收进乾坤囊,随后冷笑一声,对苏息狱海七煞之万贯缺道:“死壤的朋友,该不会早就知道这石王中所藏乃是藏宝图,故意要当众开启的吧。”
万贯缺笑道:“众所周知,陨石皆来自火陨天灾,无法用神识查探,道友怎赖到我们头上。还是说,山阳国的火灾要熄灭的事,扫霞城还没周知于御龙京?”
“你——”扫霞城的修士咬咬牙,冷哼一声扫袖离开。
“山阳国的陨火要熄灭了?!”
所有人震动不已,这就意味着山阳国可以作为秘境进去探索寻宝了,一时间全都在拼命回忆那藏宝图已露出的边角上标出的地点。
“我至少记得三处山川河流……”
“早知多看两眼,就不该眨眼!”
李忘情没有眨眼。
她从陨石开启之后,就一直盯着看,露出的十二处宝藏点她倒是全都记住了,可想也想得到,这些地方到时候肯定人满为患。
山阳国的陨火熄灭,这表示不需要等到碎玉,切金境也可以进去了。
“想去吗?”喧闹过后,步天銮开口道,“三都剑会,死壤圣子也需要帮手,看在刑天师的面子上,只要你切得断这藤萝,即便你是个行云宗的弃徒,本座也可以破例给你这个资格。”
“晚辈只是一介开刃境剑修,涉险之事尚需慎重考虑。”
“现在就考虑。”
“……”
远远地,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李忘情垂下眼眸,道:
“非晚辈不愿试剑,实在是本命剑锈蚀,若以剑相击这死壤藤萝,若落得个剑折重创的下场……晚辈实在为难。”
“锈剑就更不可能杀邪月老了,不试试怎么知道。”步天銮淡淡道,“你努努力。”
你努努力?
这熟悉的言语一出,李忘情睁大了眼睛看向他。
但步天銮说完之后,其本人也是一愣,面色却严肃起来,他捏着眉心,似乎脑海中有什么挥之不去的沉疴一般。
外面的唐呼噜察觉到异常,推门进来:“大祭司,怎么了?”
“……又来了。”他皱着眉,挥挥手道,“别靠近我。”
“可——”
“你也想像我一样被祂污染吗。”
唐呼噜闻言,步子停了下来,脸上露出畏惧之色。
片刻后,她看了一眼神情怔忡的李忘情。
“她怎么办?杀了?”
“没必要。”步天銮按着眉心,转而对李忘情道,“你当真没有这个能耐?”
李忘情缓缓敛起眼中异常的神思,道:“我的确斩过,但那因为家师曾赐下剑穗,内中藏有几道剑器而已……如今剑穗已回归宗门,还请前辈勿要为难。”
“剑穗?刑天师倒是疼你。”步天銮语调里带着一丝古怪,约是因为他脑中再次泛起不适之感,摆摆手结束了这次会晤。
“罢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今日就不为难你了,有缘再见吧。”
藤蔓落下,李忘情起身行了一礼,缓缓退了出去。
直到她来到了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心中的震撼还是久久未散去。
就在刚才,这位实力至少排名整个洪炉界前十的死壤圣殿大祭司,他的神态有那么一刻像极了障月。
李忘情不由得回忆起了障月的一言一行。
——你不介意被我污染的话,来。
——上一个敢这么吊着我的存在,已经是我的一部分了。
——它很清楚,被我看到的东西就是我的了。
在此之前,李忘情从未对“邪神”这个说法有过什么清晰的认知,甚至在和障月越来越熟悉的情况下,她的警惕心早已经放下得七七八八了。
障月不是在开玩笑,他说的每句话几乎都是真的。
亏她还暗暗想过,能不能依靠那些大修士发善心净化一下他,让他老老实实做个寻常修士,然后再……
是她想得太天真了。
连死壤大祭司,化神期巅峰的修士都逃不过所谓的“污染”。
那他……祂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从哪儿来,如果祂恢复了记忆,祂要做什么?
“喂,小姑娘。”
刚才的唐呼噜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李忘情身后,自来熟地搭在她肩膀上笑着问道:
“邪月老就没有什么别的留给你吗?”
“前辈指的是什么?”李忘情道,“可是需要我现在就把他的遗物全部交出来?”
唐呼噜一噎,后面另一个“死壤七煞”中的万贯缺盘着手中的算盘珠子,一边走一边靠近过来,按着唐呼噜的脑袋转过去。
“所谓‘往返易成,银货两讫’,你一个元婴期和小辈纠缠什么,还嫌不够丢脸吗。”
“呸。”唐呼噜不满道,“你们一个个现在这么守规矩,一定都是被污染了,可见苏息狱海人心不古,几百年前哪有这些破讲究,烧杀抢掠的传统都是被你们给带头败坏的……”
她说着,从身上拿出一个乾坤袋,召了个侍者来:“去登账吧,快把我拍到的阵盘给我拿来,这算银货两讫了。”
……往返易成,银货两讫?
随着他们离开,一丝寒意从蛰伏中苏醒,李忘情后知后觉地抱紧了双臂。
她是不是该就此置身事外?
李忘情难免有了一丝犹豫,这时,刚才那位侍者将唐呼噜给他的那一只鼓鼓囊囊乾坤囊递来。
“这就是您所得的灵石,还请收好。另外……宵禁将至,贵客可要在敝行的客舍留宿?”
苏息狱海的人还在这里,李忘情再怎么勇也不敢继续留下来。
她再次回望了一眼,障月还是没出来,便低声道:“……我不留了,这便离开。”
灵石到手,沉甸甸的手感一下子让李忘情内心安定下来,不停地催眠自己不要想那么多,随后,她看宵禁还差最后一刻钟,便跨出了拍卖行的大门。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外宿 你的剑穗还挂在我的……
此时西城的街道上已经大多关门收摊了, 李忘情走向西城门门口时,身后不期然地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
“老婆饼。”
李忘情猛然回头, 没见着姓狍的,只见着个姓牛的。
牛牙子支着摊子在向一些还没辟谷的低阶修士叫卖:“卖老婆饼了,香喷喷的老婆饼,加了灵香蓉的老婆饼哟,对修炼有益哈……”
这牛牙子,还真的去卖老婆饼了。
李忘情哭笑不得,正琢磨着要不要去照顾一下他的生意时, 忽然她乾坤囊里的九不象又钻了出来,在袖笼里一阵乱窜。
“你干什么?”
九不象吱吱叫着,一口咬住刚才那装着三十万灵石的乾坤囊, 李忘情背过身在无人处稍稍解开了乾坤囊的一条缝。
“里面是有什么东西吗?”
它立马拱进去半个身子, 撅着屁股扒拉了好一会儿,一口叼住了什么, 然后退了出来, 将那东西吐在李忘情手心里。
入手只觉得是一个圆滚滚的, 指甲盖大小的珠子,当李忘情展开去看时, 那圆球突然转过来,上面的裂缝如眼皮般张开, 露出了一个横着的漆黑瞳孔。
什么鬼东西!
这邪目珠睁开之后, 横着的瞳仁恶心地转动了一周, 然后从眼瞳深处伸出了一小条细细的、长满了倒钩的藤蔓,立即就要刺进李忘情的手腕里。
“竟然是死壤母藤的藤种。”
李忘情皱着眉,不闪不避,下一刻, 那倒钩藤正要刺破她的手腕时,一缕青莹莹的薄光从手腕上的五色玉竹镯弥散开,倒钩藤“叮”地一声,邪目迅速充满了血丝。
“像蚊子一样……”李忘情反手用一团银汉水将其包裹了起来。
这邪目诛猝不及防遇上连燬铁都能暂且封印的银汉水,张牙舞爪的样子顿时一阵萎靡,最后,伸出来的藤蔓缓缓回到了眼瞳里,闭上眼陷入了沉睡。
李忘情稍微一想,就明白过来这多半是虎头帽少女或者那个叫万贯缺的下的阴招,想用死藤寄生她。
简直没完没了了。
而且按这个苗头,今晚那个唐呼噜多半是要来找她的,要不是发现得早,后果不堪设想。
李忘情反省了一下自己今日的粗疏之处,正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死藤种子时,一辆马车飞速经过长街,驶入街角时,一道金光打破了车窗飞了出去。
一张熟悉的面容从车里探出头来,怒喝道:
“这古宝怎么又飞了,快拦住!”
话音一落,李忘情就感到一阵劲风朝她袭来,瞬息撤步一躲,那道金光擦着她的脸颊飞了出去,一脸砸伤数人,最后砸在牛牙子的摊子上,烤炉直接击碎,热腾腾的老婆饼滚了一地,落在她脚边。
“哎呀我的饼!”远处的牛牙子扼腕道,“谁砸我的摊子!”
众人怒视过去,然而在看到马车上“皇甫”的字样时,满腔的怒火也只能忍了下来。
“快走吧,是皇甫家的。”
牛牙子一噎,也只得扶起烤炉,连饼都没捡,匆匆推着摊子离开。
“真是见鬼了!明知道我急着走,还弄出这样的麻烦……”
皇甫绪嫌弃地抱怨了一句,抬手想收回那阴阳金刚杵时,却发现那东西完全不听他号令。
倒是一个路过的青衣女修士,指尖轻轻一勾,阴阳金刚杵就落在她手里,不停地颤动着,似乎还想攻击什么。
眼生,没见过。
“这是阁下的法宝吗?”女修倒也没有图他的宝贝,缓步走来,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托起那金刚杵递过去。“此宝好似不大听阁下的话。”
皇甫绪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女修,开刃境上下,手腕苍白如玉,但绝不纤弱,开口前眸若含霜,开口后,眉眼舒展开,却又温雅秀致起来。
“多谢,这阴阳金刚杵是刚开出来的古宝,还未认主,这才四处乱飞……敢问仙子是?”
这阴阳金刚杵想找她认主。
无缘无故的,李忘情也只能联想到百日里赌石的约定。
皇甫绪赌石输给她三件宝物,这是其中唯一一件有灵性的,大约是感应到她在附近,自行飞出来认主。
李忘情暗中烙下一个神识印记安抚了金刚杵后,忽地扬起一个笑,递还给他:“我是行云宗的弟子,在西城游玩过了头,未来得及赶上城门的门禁,正要找地方落脚。”
行云宗?
皇甫绪瞬间清醒了:“原来是行云宗的师妹,呃……白日里我也去接待了行云宗一行,怎没见过你,不知是谁门下的?”
李忘情张口就来:“我师尊是沈尊座,这次随师姐一行到此,见御龙京繁华,一时贪玩儿误事,恐怕……恐怕明日还得向肃法师请罪。”
“原来是丹鼎师沈前辈的高徒。”见她态度自然,皇甫绪连忙抓住机会,“这会儿行馆在的东城恐怕早已下了城门了,正巧,我在西城这里有处别苑,平日里也招待些好友,不妨就去暂住一宿如何?明日我再把你平安送回到羽少宗主那里。”
“我与道友素不相识,恐怕太打扰了吧。”
“哪有,羽少宗主的同门就算是我皇甫绪的手足,哪有打扰,这边请。”
不到半刻钟,西城的一处别苑撑起了灯笼。
“……啊哈哈,李道友真是个妙儿人。没想到羽少宗主看起来冷若冰霜,私下里也有这一面,你还知道她喜欢什么?”
“师姐还喜欢饮酒吃肉,对酒尤其挑剔。”
“啊?可修士肆意饮食不是会生出五浊恶气吗。”
“师姐说了,那也是一种修行。”
聊了一路,皇甫绪旁敲侧击地向李忘情打听羽挽情的爱好,不想对方话匣子一开滔滔不绝,把羽挽情的梦中情郎描述成了一个奇装异服的酒肉之徒。
“是这样吗?”
“是哒哟。”
李忘情言语间对行云宗的熟稔绝作不了假,皇甫绪挠着头姑且接受。
“今日恨不得能和李仙子秉烛夜谈,只是时辰已晚,我……”
他话还未说完,别苑中庭里,忽然一道粉色遁光掠出,有个圆脸少女红着眼眶道:“绪哥,你要求娶行云宗的少宗主,此事是真的?”
“……”皇甫绪被李忘情的眼光一刺,皱起眉头来,道,“是谁打扰了宁宁小姐养伤?”
周围的家仆你看我我看你,皆低着头不做声。
那粉衣少女一脸凄楚道:“没有人通报,是我今日看见轩辕九襄的法相出门时听人说的,你回答我,你真的要娶行云宗的少宗主?是她吗。”
李忘情:哦豁。
顶着李忘情扎人的视线,皇甫绪慌忙道:“你乱说什么!这位行云宗的师妹是客人!”
他快步上前,拉住那少女的胳膊往旁边一带:“你才冲击切金境失败,要多休养才是,一会儿我去找你……”
……何必呢,大家都是修士,你用脚指头比划我也看得到。
皇甫绪将人劝走之后,连忙出来对李忘情解释道:“那是我表妹,最近冲击切金失败,心魔不散,总是胡言乱语……仙子万勿放在心上。”
“自不会当真。”李忘情阴阳怪气了起来,“毕竟师姐那般优秀,心仪于她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之事。单是在罚圣山川,扛着全副身家求娶的都能从山门口排到百朝辽疆去了呢。”
“……”
皇甫绪今日面子都丢麻了,只能叫人去安排李忘情入住,随后让那叫宁宁的粉衣少女跟着他去了后院。
进屋前,李忘情特意留了个人问起刚才的事。
“敢问那位小姐是?”
“让仙子见笑了,都是些家事……”仆人本不想说,忽然眼神迷茫了一下,道,“那是御龙京四大长老之一的蒲幻容长老家的贵女。”
李忘情恍然道:“四大长老里,我只见过鳞千古长老,这位却是还未拜见过。”
“唉……二位殿下身边各有一位化神期长老随行保护,这位蒲长老正是负责护佑大太子周全的,此次护卫不力,使大殿下陨落,难辞其咎,正在扫霞城里被软禁着。宁宁小姐和少主人有婚约在身,此番也是为了蒲长老,才特地求上门皇甫家来,不想少主人却又……”
原来如此。
扫霞城太大,上回一行李忘情只去过两个地方,连那位蛟相,也只是远远看了个背影。
而今总算找到了那么一点关联——这位蒲长老恐怕是知道御龙京大太子当时陨落的详情的。
深夜,四方俱寂的子时,修士即便不睡觉,也是入定的最佳时刻。
李忘情算着时辰,在屋里放了个阵盘,布下自己尚在屋中修炼的假象,随后起身推开客舍的门走了出去,打算找个僻静的地方躲一夜。
这里是皇甫绪自己的别苑,平日里只拿来招待些狐朋狗友所用,守卫不严,李忘情轻轻松松便避开守夜的炼气期巡卫。
也不是非要住皇甫家的别苑,主要是……今晚苏息狱海的人今晚来找她。
与其如此,只要被找上来,就索性把事弄大些,御龙京再怎么局势混乱也不会坐视苏息狱海的人在城中这般放肆。
沿着刚才在阴阳金刚杵上烙下的神识印记,李忘情一路弯弯绕绕来到后院一处封闭的所在。
门口的巡卫好似都被支开了,当李忘情走过去时,还看见门口的石狮子口中还插着一杆阵旗。
“百兽馆。”李忘情默念了一下这院落的名称,随后靠近去查看,很快判断出来这是一杆拿来隐蔽斗法波动的阵旗。
“……这家伙在自己家里,干嘛要摆这种掩人耳目的阵旗?”
李忘情沉吟了一阵儿,瞥见墙角的蚂蚁顺顺利利地钻晋了这百兽馆,便断定这阵旗只对人有用,随即抬手放出九不象。
九不象打着哈欠,不情不愿地钻了进去,李忘情见它果然没有触发阵法,便指使它跳上石狮子,向阵旗喷出一团白雾。
这一下,阵旗的光芒减弱,一层半透明的涟漪浮动间,露出一小片缺口,让李忘情矮身钻了进去。
一进去,李忘情马上听到了一阵古怪的“咝咝”声从院落里传来,而身后恰好来了一队巡卫。
她连忙让阵旗恢复,躲进石狮子后面,静等巡卫走过。
三五个皇甫家的巡卫走过时,嘴里还闲聊着什么。
“……你今天可回本家了?家主可是把二老爷好一顿臭骂。”
“赌石街上丢了大脸面,要不是少主跑得快,也少不了一顿闭门思过。”
“哪儿会让他思过,都指望着他能得行云宗那位少宗主的青眼呐,好让本家这一支多在蛟相面前争个脸面。”
“那蒲家的宁宁小姐呢?不是有婚约吗。”
“蒲家犯了那么大的事,谁敢掺和?能保住自己就算不错啦。”
李忘情皱着眉听完,等到巡卫离开后,一阵金铁交错声从身后远远传来,而后几乎是电光火石间,声音安静了下去。
“来。”李忘情对九不象一招手,让它用白雾把自己笼罩,隐蔽了所有气息后,顺着墙角的阴影一路静步靠近。
来到一处花墙下面时,一只不知名的鸟雀从屋檐上方扑啦啦地飞过,随即墙那边突然有什么重物猛地一撞。
李忘情身边的墙面上裂开一道道痕迹,显然对面的人摔得不轻。
有人在墙那边斗法。
与其说是斗法,倒不如说是单方面压制。
“宁宁,别闹了。”皇甫绪咳嗽了一下,似乎有些虚弱,“我今日是遭了那轩辕九襄冠冕的反震重伤,但收拾你一个开刃境的修士还是绰绰有余。”
“皇甫绪!”蒲宁宁拄着剑爬起来,双目赤红着道,“御龙京四大长老,有一位已经同意在丧仪当日向蛟相求情,只要你们皇甫家点头,我祖父一定能保得住性命!我们三十几年的情分,十年的婚约,你的剑穗还挂在我的剑上,你就这么狠心?!”
“我也不想跟你闹到这一步。”皇甫绪故作哀伤地叹了口气,看了看自己的本命剑,道,“你不提我还险些忘记了,眼下的情况,剑穗是该还给你,你的剑穗也还给我吧。”
他说着,一把扯下了剑柄上一枚玉穗。
剑穗连心,这个动作又让蒲宁宁喷出一口鲜血来,她嘶声道:“这就是你的回答?还是皇甫家的回答?!”
“你实在太为难我了,我只是个晚辈,你家祖父如今离开死壤圣殿百里就变成陨兽的事若是传出去,岂止是你蒲家一家之事,整个御龙京都很难立足,不然你以为苏息狱海的大祭司为什么千里迢迢赶来御龙京?治得好便罢,治不好他就死定了。”
离开死壤圣殿百里,就变成陨兽?!
一墙之外,李忘情整个人从头到脚仿佛被泼了一盆冰水一样,险些没有收住气息。
她一旦离开障月百里外,就会突然诱发百里剑鸣。
没想到化神期的御龙京长老也出现了这样的情况。
只听蒲宁宁争辩道:“可祖父他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发作了!只要尊主出手,他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我蒲家这么多年为御龙京立下的汗马功劳,只要等到尊主出关……”
“算了吧。”皇甫绪不耐烦道,“御龙京四大长老的位置又不是没有变过,连我们皇甫家贵为蛟相亲族,也过得战战兢兢。你们蒲家虽以幻术之道见长,但说到底,术修门庭,要多少有多少,马上要加入御龙京的银环门就是一个好备选。”
“你……”
皇甫绪走过来,抓起虚弱的蒲宁宁,不耐烦道:“好了,我还要回去调养,把剑穗交出来,我带你去‘百日酣’的蛇窖里关一夜,等你睡过百日,我和羽挽情的婚约早已定下了。”
百日酣,一种珍奇的怪蛇,被它咬过之后,就会如醉酒一样沉睡百日。自然,它本身也是酿造灵酒“百日酣”的主料。
蒲宁宁浑身颤抖地被皇甫绪拖到了养蛇的蛇窖旁边:“不……绪哥,你知道我最害怕蛇的……”
“那又怎么样,你醒了还不是会闹腾?”皇甫绪冷笑一声,“你这孱弱的样子我真是受够了,女子要么强得像羽挽情那样,要么就别当剑修。你一个开刃境修士又不会被咬死,就当历练了。”
他言罢,正要伸手去扯蒲宁宁的剑穗时,忽然身后破风声响起。
“你给我下去吧!”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斩切金 ……你、你竟斩了……
“谁?!”
皇甫绪灵力不多, 等他扭过头要挡时,只见迎面一脚踢来, 直接把他踹进了蛇窖里。
蛇窖里空间逼仄,刚一落地,皇甫绪正要反手出剑,兜头便是十几张爆炎符从上面落下来。
“轰!”“轰轰!”
一轮爆炎将蛇窖里的“百日酣”纷纷惊起,咝咝声中,群蛇受惊,直接蹿跳起来朝着唯一的活物皇甫绪撕咬过去。
“畜生, 忘了谁是你们的主人了吗?!”皇甫绪被咬中手背,勃然大怒,浑身剑气迸发, 一波将群蛇扫开, 随后指天大喝,“哪里来的贼人, 敢在我皇甫家谋害本少主!”
说着, 他也不傻, 神识一动就要解除百兽馆外面阵旗的禁止、好叫家中巡卫前来助阵。
但神识探出去时,却仿佛一头扎进了茫茫白雾当中, 完全寻不到他布置的阵旗之所在。
一瞬间,他就明白了下手的人是有备而来, 只有在这里击杀他才能脱困。
“到底是谁, 现身与我一战!”皇甫绪气头上, 却也知道自己被百日酣叮了一口,恐怕无法缠斗太久,当即一拍乾坤囊,祭出一只细颈瓷瓶。
这瓶子一出现, 立即喷出一团青雾,随后青雾中化现出一条三角头的青蛇,其头顶鳞片下凸出两个小角,一出现,整个蛇窖里的百日酣都向它围了过去低头表示臣服。
“我皇甫氏走的便是腾蛇化龙之道,此青璃蛇我到手不久,百年化蛟,千年化龙,正好拿你进补!”
上面的李忘情知道此时逃脱无用,当即要拔剑时,身后地上奄奄一息的蒲宁宁忽然出声示警。
“当心!青璃蛇有两条!”
李忘情闻言立即收手,扭身一闪,手腕上的五色玉竹镯发出碧色微光,一片片竹叶飞绕在周身。
两条青璃蛇前后夹击已至,尖牙一张,死死咬在李忘情防护上,火花四溅,竟一时未能得手。
“蒲宁宁,你这吃里扒外的贱人!”
一击不成,皇甫绪消耗了不少灵力,但同时也很快感觉到对方的修为,大松一口气的同时,一股火气蹿上心头。
“哪里来的开刃剑修,也敢偷袭本少主!”他犹有余力,抬手虚抓了一把,两条青璃蛇凭借境界压制,轻而易举地让两条青璃蛇卷住对方拖了下来。
黑暗的蛇窖里,一个熟悉的女子人影映入眼帘,他又惊又怒:“是你?我待你无冤无仇,行云宗的弟子为何要害我?!”
青璃蛇倒卷而上,死死缠住李忘情的腰肢,但它却咬不穿五色玉竹镯的防御,僵持下,李忘情抬眼看向对方。
“凭你刚才那番言论,我何须解释。”
全都被她听到了。
皇甫绪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狞笑:“你都听到了啊……啧,你一个开刃境就敢如此意气用事,还是太年轻了。”
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好辩解的,慢慢走过去,恶心的目光打量了一下李忘情。
“刚才我就觉得你姿色不错,现在仔细一看,确实十分动人,也不输羽挽情。”
“放心吧,我不会杀你的,御龙京眼下这乱局,行云宗弟子那么多,走失一两个也是常事。”
“我有的是别苑山庄,等这一阵风头过去,我就把你送出去,到时候我可要好好尝一尝行云宗剑修的妙处。”
说着,皇甫绪走进她五尺之内,道:“青璃蛇,让百日酣好好伺候这位仙子。”
话音一落,青璃蛇昂起头颅,咝咝召唤着什么,周围畏畏缩缩的百日酣纷纷向李忘情游动过去,就在群蛇即将淹没她时,李忘情叹了口气。
“可惜了,都是好皮料。”
青璃蛇好似感应到什么,只觉得一条条锋利的细丝不知何时已经将它缠卷住,激得它张口就要咬向李忘情的肩头。
皇甫绪看见她竟然抬手去挡,正要嗤笑时,突然,青璃蛇出现了异状。
那青璃蛇本来想咬下去的,但半途时它察觉到李忘情手上仿佛套着一层不知名的薄膜,舌尖仿佛感应到薄膜上的气息,一瞬间吓得浑身鳞片炸起,身躯盘卷起来,化作青雾直接钻回到细颈瓶里。
“什么东西?!”
“我赌对了。”
血脉压制,是死壤圣殿大祭司身边那条黑蛇的蛇蜕。
不止青璃蛇,周围更低一等阶的百日酣们直接把头贴在地上,随着李忘情一指,它们掉头就向皇甫绪咬去。
“我差点忘记了,你还欠我彩头。”李忘情面无表情地抽抽剑在手,“确实,开刃想打切金境几乎不可能,但刚才那一波,你的灵力已经消耗光了,现在,让我试试你的剑有几分锋利。”
手段已尽,纵使乾坤囊里还有其他法宝,皇甫绪也没有灵力动用,唯一可用的就是他白日里被震伤的本命剑。
饶是如此,世上也没有任何一个剑修可以容忍下位修士这般挑衅。
“你要寻死是吧!区区一个开刃,敢口出狂言!我今日要你断剑而死!”皇甫绪拔出他的本命剑,这一刻,他们灵力几乎相等,只能拼一拼本命剑之利。
“我之本命剑,号曰钟鸣!切金至今,断同阶之剑六柄,报上你的剑名!”
“无事。”
从刚才到现在,李忘情几乎是灵力全满,此时此刻全身所有的灵力顺着手臂灌注在锈剑当中,手背上奇异花纹如同流动的黄金一样,与手中的剑器开始共鸣。
“一招决胜,来。”
低位修士向高位挑衅,皇甫绪本是不以为意的,但见她手腕上的五色玉竹镯不凡,一时半会难以杀她本体,也只能转换目标在她手上的剑器上。
当锈剑出现在眼前时,皇甫绪不禁讽刺道:
“你那是什么破剑,可笑!”
言罢,他手上钟鸣剑嗡然作响,一层层鳞片般的光斑布满剑面,随后,一剑落下,直取锈剑中节。
这一下若斩实了,开刃剑必断。
但凡剑修,在本命剑受到威胁时,多少会有些方寸大乱,就在那么缓慢的一眨眼间,皇甫绪突然发现……眼前这个女子太冷静了。
本命剑投射的就是剑主的心境。
一个开刃境的剑器而已,锈成这样早应该颤抖不止的,为什么,它一点儿都不为所动?
“开刃式,撷萤。”
决斗中切忌剑器离身,但她却反其道而行,当钟鸣剑锋重重压下时,李忘情身形忽如萤火般飞散,竟将本命剑脱手,身形躲了开去。
疯了?还是傻了?
皇甫绪可不会手软,剑式一折,便要横斩向李忘情。
李忘情不闪不避,似乎就等着他这一招,待到剑入她三步之内时,已脱手的锈剑骤然回转,如盘蛇一般卷住钟鸣剑宽阔的剑身。
电光火石间,皇甫绪只看见一条赤红色的火蛇围绕着他的剑器一招百转,碰撞之激烈,火花几乎淹没了他的视线。
一个清冷的女声开口道:
“有言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汝竭我盈。”
“克敌制胜。”
“你的修为到家了,剑道却还在路上,瑕疵太多,不是把好剑。”
皇甫绪勉力握住钟鸣剑,竭力一抽,被震退十数步,嘲讽道:“弄这些花活有什么用,想以柔克刚?对我来说不过是挠痒痒……”
锈剑一阵交锋旋搅后回到李忘情手上,她微微偏过头,道:“剑刃都能锯树了,也算挠痒痒吗?”
皇甫绪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本命剑。
钟鸣剑两侧的剑锋上如锯齿般被砍出了一道道细小的缺口,就像他的骨头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蛀穿了一样。
“这怎么可能?!”皇甫绪怒吼道,“你下了什么阴招!”
他所没注意到的是,在因为他自信本命剑要强过对方,剑上没有以灵力加护,刚才那轮交锋里,锈剑上的锈渣落在了本命剑本体上,这就如同赤身行于蜂群中,不被蛰个遍体鳞伤才见鬼。
然而此时皇甫绪已经根本注意不到这一些了,他实在无法接受自己引以为傲的切金境本命剑被一个开刃境打碎了。
“哦,不愧是切金境,还能站着说话。”李忘情甩了甩剑锋,道,“怎么样,发个心魔血誓,往后不得对行云宗的任何人起恶念,自然也包括我和上面那位小姐,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本命剑受创的剧痛正从四肢末端泛上来,皇甫绪咬着牙道:“你知道在……御龙京得罪皇甫家是什么下场吗?”
“虽说我不想惊动你的本命玉简,但你非要逼人灭口的话……”李忘情眸光一寒,剑上一丝令人心颤的毁灭气息暗暗弥散开,“也无不可。”
她那把剑……到底是什么来头?
皇甫绪本能地感到了一股恐惧,片刻后,他不甘地改口道:“也罢,你去把蒲宁宁带过来,我起誓……”
李忘情仿佛松了口气,抬头正要离开蛇窖时,皇甫绪突然大喝一声:“阴阳金刚杵,杀了她!”
不同于法宝还需要灵力驱策,陨石中开出来的古宝自带灵性,能主动攻击。
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个开刃修士,只要灵力充足,她没理由不死!
给我死!
皇甫绪赤红着眼睛,但不料,他乾坤囊中的阴阳金刚杵划过一条炽烈的金芒,正要击中李忘情后背时,却骤然凝住,然后一个逆转,金芒原路返回,击穿了他的胸腹。
鲜血绽出时,皇甫绪只看到李忘情的身影缓缓来到他身前,一手拿着血淋淋的阴阳金刚杵,一手提着那把仿佛流动着岩浆的锈剑。
“他说的对,我赢了的彩头,就是我的。”
“连你也是。”
铿然一声碎响过后,整个蛇窟内,除了卧在地上不安地扫动尾巴的百日酣们,所有的杂声都归于沉寂。
李忘情没有急着离开,这一次她真切地体会到,在她斩断这把切金境的本命剑后,皇甫绪切金境的灵力如同潮水一样顺着锈剑灌注如她的右手,在她右手上奇异的金色纹路中来回冲刷周转,分成涓涓细流涌入四肢百骸。
修为……又开始增长了。
她都没有打坐调息,但灵力还是在疯涨。
几十倍于郑奇那时候的力量让锈剑也发出了喜悦的剑鸣,催促李忘情给皇甫绪最后一击。
它喜欢争斗,喜欢……杀戮。
——剑修要是这么简单就能进阶,那岂不是成怪物了?
也许,她还真的可能是个怪物。
奄奄一息的皇甫绪身前,李忘情眼底涌动的杀念逐渐随着呼吸沉重起来,而当她要控制不住了结了对方时,蛇窟顶上传来蒲宁宁震惊的声音。
“……你、你竟斩了切金境的皇甫绪?”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天眼 都是四条腿撒欢的,……
半刻钟后, 李忘情用千羽弦把浑身被咬得血呼啦的皇甫绪钓了上来。
呃,有点惨, 看起来不像是只睡百日的样子。
而他的前未婚妻,看样子应该也同为出身御龙京世家大族的蒲宁宁正小心翼翼地缩在一边看着她,大大的眼睛里露出些许害怕。
李忘情:“我……”
蒲宁宁:“姐姐不要灭我的口,我可以发心魔誓!今晚的事透露出去半分,皇甫绪全家不得好死!”
李忘情:“……”
李忘情:“我若想杀你,刚才又何必相救。”
蒲宁宁一愣,自己回忆了一下, 一时间有点不好意思。
“是小女子小人之心了。”
李忘情承认她自己刚才也有点冲动,斟酌了一下语气,道:“蒲小姐, 这位毕竟是皇甫家的少主, 我对他下此毒手,你若还对他有些情分……”
“白眼狼!”蒲宁宁一改刚才的柔弱之态, 扑上去就左右开弓啪啪二十几个大嘴巴子对皇甫绪一顿暴打, “你以为你这少主的位置是哪儿来的!皇甫家是十几房分支, 要不是我们蒲家帮你,你和你那死鬼老爹能坐稳这个家主的位置?!”
看来是没有情分了。
直到皇甫绪的脸已经看不出人样了, 蒲宁宁才站起来,用帕子擦着眼泪, 语气柔软下来, 盈盈下拜道:“小女专精幻术, 不擅长斗法,还好今晚有仙子相救,小女子多谢仙子了。”
李忘情:“……”不擅长斗法,但挺擅长打人的。
李忘情:“那今晚之事……”
蒲宁宁立即表态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若不是仙子,只怕我蒲家还被蒙在鼓里。”
李忘情咳嗽了一声,道:“此等渣碎自然是人所共讨之,但蒲小姐,刚才他说贵门的蒲幻容长老变成陨兽,这是怎样一回事?”
“呃这……”
“三都盟约在前,此事早晚是瞒不住的。”同为开刃境,李忘情也不怕她反悔,直接带上逼问的架势,“忝为剑修一员,还请如实相告。”
蒲宁宁脸上挣扎了一下,道:“这……罢了,反正丧仪当日也是要让天下人皆知晓此事的,就不瞒你这个行云宗的弟子了,事情是这样的,数月前,大太子要为了向行云宗提亲,去猎杀陨兽……”
正如二太子身边总是跟着一个鳞千古一样,大太子身边同样有一个化神期大长老蒲幻容。
数月前,御龙京大太子只身前往苏息狱海,名头是去猎杀陨兽。御龙京得知他又私自离开后,立马派遣同样擅长幻术的蒲幻容追到苏息狱海保护,岂料蒲幻容一入苏息狱海,便失去了消息。
在那之后不久,就传出大太子陨落的消息,御龙京派人前去苏息狱海交涉,最终也只带回一个蒲幻容。
而且他出来时情况诡异,尤其是离开死壤圣殿百里外,立即诱发百里剑鸣,直到死壤大祭司出手,不知用什么法子暂时把他封印至沉眠之身,这才没让他变成陨兽。
蒲幻容以这个状态被押回御龙京后,在扫霞城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有人说立即要处死蒲幻容以免他招来火陨天灾,又有人说留着他让他说明白大太子的死因,一直拖到了今日。
“难怪丧仪要把苏息狱海的人也招来……”李忘情一时无法言语,前面所有奇奇怪怪的线索都最终指向了这位御龙京大太子的死因。
他的死,绝不是一起单纯的、猎杀陨兽失败的小事。
“还请仙子暂且保密,不要告诉行云宗的肃法师。”蒲宁宁小心翼翼地说着,她倒也很上道,直接把皇甫绪的乾坤囊扯了下来,“一点心意,还请仙子笑纳。”
李忘情没想到这位小姐姐如此社会,只能虚伪地推拒了一番:“蒲小姐客气了,我只是随脚为之,当不起如此厚礼。”
“应该的应该的,他剑穗还在我这里,乾坤囊的禁制也帮仙子打开,免得皇甫家的人找回来。”蒲宁宁目光真诚道,“今晚的事,我蒲宁宁愿意对剑心起誓绝不外泄。”
李忘情还有点别的担忧:“我相信小姐的人品,只是……这里是皇甫家的别苑,倘若明天被人发现,不知该作何解释。”
“这也是……”
就在二人寻思着是不是要把皇甫绪埋了的时候,仿佛瞌睡来了送枕头一样,突然皇甫绪别苑中,李忘情的客舍方向传来了一阵炸响。
一道火光冲天而起,随着皇甫家巡卫蜂拥而至,一个气急败坏的身影挥出一片毒雾扫飞一堆人飞了出来。
“谁家半夜睡觉在门上贴爆炎符!疯了吗?!”
……
次一日清晨,当皇甫家本家派了人前来时,看到蒲宁宁还特地致歉。
“昨夜西城宵禁时有围捕邪修之事,一时混乱,不慎让贼人闯入,那贼人是元婴期的高手,不知来我皇甫家有何目的……保护小姐不周,还请见谅。”
“我就算了,绪哥被重伤成这样,那贼人实在可恶。”蒲宁宁噘着嘴道,“你们可要好好搜查,别在行云宗的道友面前落了我御龙京的颜面。”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锅接得好稳。
昨夜百兽馆里被封住了斗法波动,反而是在同时,那元婴期的唐呼噜潜入府中时闹得动静极大,加上彼时府中皇甫绪这个切金境的算是修为最高的存在,理所应当地,所有人都认为是唐呼噜下的手。
李忘情和蒲宁宁走之前还特意把事发时的百兽馆布置了一番,甚至还在现场留了一小节烧焦的死壤藤萝。
想必很快,皇甫家的人就能推测出来人身份。
至于皇甫绪醒来,那也得等到百日之后了。
李忘情被蒲宁宁送出来时,出于谨慎问道:“皇甫绪重创至此,他族中本事再大也不敢轻易用药解开百日酣,百日之内我是可以一走了之,你怎么办?”
“李姐姐放心。他谋害我在先,即便醒来也不敢声张出去。”蒲宁宁微微动容,落下两行泪来,,“这御龙京世态炎凉,倒是姐姐你这个陌路人是个实心儿的,他日我蒲家起势回来,必报姐姐的恩情。”
她左右看了看,又避开人群把李忘情拉到角落里,低语道:“既然姐姐以诚待我,若不以诚相酬,我心里也过不去,这便交个底儿……姐姐出身行云宗,请告知你同门,明日丧仪当天,最好不要入扫霞城。”
“为什么?”
“我不清楚详情,只是忽然想起走之前家母说过,若皇甫家不愿帮忙救我祖父,那扫霞城里多半是要变天了。”
……
李忘情心如乱麻地走在大街上。
两天下来,虽然有许多风险,但眼下都对冲消失了,只要找个地方猫起来等事情了结便好了。
……能了结,就好了。
昨日的拍卖场已关门,不比山野之地,御龙京里阵法、修士气息复杂,李忘情无法凭借道侣契约感应到障月的具体位置,顾虑到苏息狱海的人或许还在里面,也无法靠近。
眼下,也只能先回蛟相府等消息了。
不知不觉地,李忘情又走回了赌石街街尾的万年槐下面。
槐树叶沙沙作响,婆娑的树影下面漏出少许晨光。
李忘情驻足片刻,拿出了一片万年槐的金叶。
爱侣皆厮守,所愿必平安。
不知道那只狍子精怎么样了,会在简明言那儿露馅吗?蒲宁宁所说的、明日扫霞城的剧变里……他会死吗?
踌躇半晌,李忘情回眸看向别处,昨夜的赌石摊一大早又摆了出来,或许是因为轩辕九襄的热议还未褪去,今日赌石的生意又红火了许多。
连带着让街角唯一的算命摊子生意冷清了下来。
算命这活计,在凡人间十有八九是骗钱的,在修真界可没那么好骗。李忘情看了一眼那算命的修士挂出的是“天机道”牌子,才上前坐下来。
天机道是个正经宗门,他们的功法就是窥视天道,越修炼人越瞎,直到最后完全失明,额头上开出天眼,才算修至极致。
据说他们的门主能厉害到一眼看穿所有低于他修为之人的过去。
“打扰一下。”李忘情上前拿出一百块灵石,“我想问卦。”
眼神不太好的天机道修士收下灵石,道:“仙子想问吉凶,还是遇到了修为瓶颈?”
李忘情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我问姻缘。”
天机道修士确认道:“仙子是想问因缘还是机缘?”
“姻缘,儿女情长的那种……姻缘。”
“啧。”天机道修士索然无味,拿出签筒,“仙子一副好好的铮铮剑骨,纠葛于儿女情长,对修炼可没什么好处……抽一签吧。”
洪炉界的修士都奔着变成更强更猛修炼的,即便问卦也是问去秘境探险的吉凶等实实在在的问题,罕有问姻缘的。
李忘情随手抽了一签,上面是些看不懂的文字,递给那天机道修士时,那修士额头上的抬头纹立即堆了起来。
“仙子先说说你的姻缘有什么事儿吧。”
“其实不是我的姻缘。”李忘情开始嘴硬,“我有一个朋友……”
天机道修士:“你们问姻缘的客人朋友可真多。”
李忘情:“是这样的,我那位朋友一直以来奉行斩妖除魔的大义,对邪道从未手软过。有那么一天,花好月圆的,她就遇到一个呃……狍子。”
天机道修士肃然起敬:“阁下那位朋友口味有点重。”
李忘情:“狍子怎么了,都是四条腿撒欢的,谁家没做过把狐狸养成仙女的梦?”
“那倒也是。”
“再者,我说的那狍子,也不是在林子里撒欢吃素的那种,已经有人形了。我……不是,我那位朋友因为某种机缘不得不和狍子精结伴而行,一开始因为那狍子有点厉害,我朋友抱着敬而远之的心,打算进了城找到大能修士把这只狍子给降服了。”
天机道修士:“嗯然后呢?”
“结伴而行的时候,朋友发现这个狍子精也不纯然是邪魔,最多算个歪道。就像小孩子牙牙学语一样,偶尔也会混说些挠人的花言巧语。”
天机道修士:“恕我直言,哪家牙牙学语的小孩也不可能是从花言巧语学起的。”
李忘情幽幽叹了口气:“我朋友在落难时,也亏了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一直在身边不停聒噪,道心才未钻了牛角尖。后来相处下来,有时候也会觉得,他没有那么坏,只是还没学会怎么正经做人。”
“那他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迄今为止倒也没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李忘情抱着胳膊回忆道,“也就抢人家的老婆孩子,没事儿就掏我的钱包……”
“……”
“我会想,他的本性是不是并没有那么差,是不是只要相处得多了,他也能,嗯……试着当个人?”
天机道修士听到这儿,一言难尽道:“仙子,恕我直言,怕只怕真心换假意。”
“我倒也不怕许错了心意,反正我这个人好离好散,看苗头不对可以自斩情丝,从此做一个无血无泪的冷酷剑修。”
天机道修士:“……仙子看得开就好。”
说到这儿,李忘情自己倒是把自己的纠结心思说开了几分,道:“我想问问卦,有没有……有没有哪怕万分之一的的可能,他愿意放下一切,后半辈子和我在一起混吃等死的?”
“行吧我看看。”
天机道修士看在灵石的份上点了点头,等他翻开铜签上的卦象一算时,脸上却露出迷惑之色。
“怪事。”
李忘情忙问道:“怎么了?”
“水火不相逮,却永世相随。”
“怎么说?他不愿意吗?”
“不是他愿不愿意,看卦象所示,倒像是你这个求卦人最后不愿意跟他在一起,又逃不了,我再仔细算算……”天机道修士还想继续查看时,忽然,他额头上的皮肤一阵诡异地蠕动。
一阵呆滞后,这天机道修士露出狂喜之色。
“我开天眼了!我看到了什么,竟然要开天眼了!我看到——”
他一喜过后又是一惊,随后脸上露出了迷惘之色,紧接着这疯癫之态迅速褪去,呆坐了回去,久久未能出声。
“你怎么了?”李忘情问道。
天机道的修士盯着眼前的虚无,眼仁不停颤动,好半晌,他双眼里缓缓渗出血来。
李忘情愕然道:“你没事吧?!”
天机道的修士张了张口,瞳孔稳定下来后,歪着头痴笑着看向李忘情。
“你是人?”
李忘情:“啊?”
修士复有露出困惑的神色:“不,你不是人,我才是人……也不对,我很快就不是了。”
他无端端丢下这句诡异的话语后,头颅垂下去入定般喃喃说了几句后,迷茫地抬起头来。
“……我怎么了?”
李忘情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刚才是否有走火入魔之兆?”
“是吗?”天机道修士掐指算了算,皱起眉来,“看来是了,这卦不吉利,灵石退与你,就此别过。”
说着,他大袖一挥收摊离去。
“……”
不知道这修士为何突然如此的李忘情也在原地愣了一阵,心想可能天机道的修士都是如此,只能作罢。
李忘情正寻思着是不是要回去时,一只纸鹤寻她而来,打开来一看,是蛟相府的魏鹤容前辈的消息。
“为明日丧仪之事,蛟相今日归府,请诸位客卿速回,逾期不归者,巡查使将强行带回。”
丧仪日终于要来了。
李忘情抿了抿唇,似乎下了决断,在金叶上刻下一行字,抬手让它缓缓飞向万年槐,回到了枝头上。
所愿皆平安……只是求个平安罢了,没别的意思。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再入扫霞城 以诚待之,也……
李忘情回到蛟相府时, 门口早已有府中仆从等候迎接,与其他同样回府的修士一道, 被接入蛟相府的正堂中。
在那里,魏鹤容早在里等候已久。
“你昨晚去哪儿了?”
“是晚辈的疏失,赌石赌到忘了宵禁,还请前辈恕罪。”
魏鹤容闻言,当即恨铁不成钢地开始教育起来:“算了算了,昨天有人赌出了轩辕九襄的法相,一时忍不住赌几把也在常理之中, 但修炼之道,脚踏实地才是正途,你天资如此惊人, 只要修为提上来, 他日成为器宗,必能稳压皇甫锟之流, 可要珍惜自己啊。”
李忘情心里一暖, 正色道:“晚辈知错了, 往后必将心思多放在正途上。”
魏鹤容脸色稍霁,道:“其实今日召众人回府, 是因为扫霞城里有位器宗修炼出了岔子,除了日前炼制银汉水休养的人之外, 我们蛟相府之人皆要征调去城中当值。”
——明日尽量不要靠近扫霞城。
李忘情心里一沉, 听人说话间, 身后远处的正堂大门外就已经站了几个修士,隐约有不让人离开的意思。
不一会儿,堂后转来一个脸色不善的中年人,炼器师皇甫锟也紧跟在后。
皇甫锟一来便横了魏鹤容一眼, 开口就挑衅道:“魏老儿,昨日你可是害得我好苦。”
魏鹤容上前一步挡在李忘情身前,笑道:“此话怎讲?”
“即便是典当都有七日后悔药吃,你当日将我那宝贝炼器鼎转卖他人,叫我皇甫家惨亏,你倒好,躲在蛟相府里享清静!”皇甫锟恶狠狠道。
此时,和皇甫锟一起来的中年人蓦然想起什么,鹰隼似的眼睛看了魏鹤容一眼,对皇甫锟开口道:“二弟,与绪儿昨日是否就是为了那炼器鼎和一个陌生碎玉境修士对赌?”
“是啊,兄长对昨夜袭击绪儿的贼人有线索?”
“还在勘验,不过,绪儿的乾坤囊不见了,除了青璃蛇外,他昨日赌石时拿到的阴阳金刚杵等三物也一并被夺走。”
皇甫锟皱着眉回忆了一下,道:“说的也是,昨日那怪人言语之中像是要讨回那三样东西……不过昨夜袭击者不是个元婴期的术修吗?”
“他不是没动手吗?恐怕是伪装成剑修,好威慑于你。”
“竟有此事!”皇甫锟怒上眉头,转而对魏鹤容道,“你既将炼器鼎卖与那人,当知晓他的身份,此人多半就是害了我皇甫家少主的凶手,速速交代出来!”
李忘情眉心一皱,没想到皇甫锟还要刁难魏鹤容,正要设法寻个借口时,魏鹤容暗中一摆手,上前不卑不亢道:“皇甫兄眼下进阶元婴期了,倒是威风日盛,不把我们这些老友放在眼里了。你那炼器鼎我用着不顺手,自是随手卖了,难道每卖一样宝物就要追到别人家里去?没这个道理吧。”
皇甫锟还是要纠缠:“可若不是因为你起初图我那炼器鼎,我们家绪儿又怎会因缘际会重伤至此,难道你就不该负一点责任?!”
魏鹤容揣起手和其他炼器师们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道:“贵家少主遭此祸事,作为蛟相府同僚,自是悲痛难当。可今日是蛟相为了丧仪召集我等,你要拉着我辩个是非也不是不可以,尽可以去向蛟相撒娇卖痴,放咱们一日公假,免了明日扫霞城里的操劳。”
“你!”
“够了!”一声断喝阻止了堂内的争端,堂中上首有雷电光芒一闪,御龙京四大长老之一的鳞千古现身正堂,道,“平日你们怎么争斗都可以,待会儿在蛟相面前还拎不清轻重吗?!”
皇甫家的家主阴沉着脸行了一礼:“鳞长老,我爱子遭祸,一时失态,还请勿要惊扰蛟相。”
“你也是!”鳞千古冷冷道,“你儿子是老夫嫡传弟子,以为老夫便不上心?他身上所留的有死壤藤萝,加上昨夜那歹人明显是个女子,多半是死壤圣殿的七煞之一唐呼噜所为,此女最好杀人掠宝,明日定要找她讨个说法!”
皇甫家的家主和皇甫锟彼此互看一眼,忙低头拜谢:“多谢鳞长老!”
“好了。”鳞千古口气一缓,目光扫过堂中众人,招了招手,让人分发了一件东西给堂中众人,“扫霞城人手不足,此安樨戒明日便作为凭据用以出入各处殿阁,你们戴上试试,看是否合用。”
下面的人接过来,好奇问道:“平日里都是以玉牌通讯,怎么换了木头戒指?而且这灵材怎么没见过……”
“玉牌都用了几百年了,消息通达太慢,最近倒是有个什么学舍的进贡了一种‘如意镜’,用着倒是便捷,只是量少来不及赶制,且先拿这器宗所制的木戒对付着用吧。”
“原来是器宗所制,难怪看不出来是什么灵材……”
这名为“安樨戒”的木头戒指入手沉甸甸的,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是拿来做个凭证或实时交流之用。
但李忘情看着手心里的戒指,心里不知为何总有些不安,没敢直接往手指头上套。
见戒指都分发下去了,鳞千古道:“宫阁各处所需人手不一,元婴、结丹听我号令,其他的闲杂人等听四剑侍安排。”
说着,他便原地消失,而蛟相府也开始准备车马。
“魏前辈。”李忘情捉机道,“咱们当日炼制银汉水消耗不小,不如便留在府中休养,我还有些炼器上的疑惑想同前辈请教。”
魏鹤容也不大想和皇甫锟这个老对头多相处,闻言正要点头时,皇甫锟却走过来一把扯住他。
“你可别想溜!倘若你想趁我们忙于丧仪而落跑,又上哪里寻你去?”
你爷爷的。
李忘情心中有些着急,而魏鹤容却不以为然。
“看给你急的,魏家虽然比不上你们皇甫氏族尊贵,多少也忝列四大长老之一,我能跑哪儿去?不过耽误两日,去就去,不必多话。”
“魏前辈!”
“你啊。”魏鹤容背过去对李忘情低声道,“我也不爱同那老鬼共事,但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你若不喜欢这些场面交际的事,就留在蛟相府里吧,我那儿还有几本炼器手札,正好叫童子带你去参习两日。”
炼器手札是一个炼器师最重要的传承,眼见魏鹤容与他们一同离去,李忘情心底那一丝置身事外的念头还是被掐灭了。
以诚待之,也应以诚相酬。
李忘情上前一步,道:“魏前辈,明日我与你同去。”
……
扫霞城。
“你们是蛟相府里几位大师的学徒?”
“正是。”
接待结丹以下的是之前炼制银汉水那夜见过的蛟相座下四剑侍之一的秋剑侍,比之春剑侍,她看上去严肃一些。
“灵堂设于幽明殿,今夜有十二位天机道修士唱灵,正好需要人手护法,尔等手上的‘安樨戒’就是出入各关卡的凭证,不可丢失,随我来吧。”
秋剑侍一一检视这些学徒们手上的戒指,走到李忘情身边时,颇为诧异地开口问道:“小道友这手套……”
“抱歉,恕我无力,敢问可是触犯了规矩?”
“倒也不是。”秋剑侍道,“只是见它材质不凡,做工却如此仓促,有些可惜。”
“剑侍见笑了,我学艺不精,费了灵材。”
秋剑侍点点头便放过了她。
待她走后,李忘情不着痕迹地拉低了袖子掩住右手。
安樨戒是戴在了她手上,但出于防范,她抓紧时间拿苏息狱海大祭司那条黑蛇所蜕下的皮做成了个手套,因还未来得及炼制,样子极丑,只能让安樨戒不直接贴在她皮肉上。
再者,丧仪上行云宗的人也在,她遮一遮手背上的金色异纹,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一一查验完毕后,秋剑侍带领他们来到一处灯火昏暗的大殿前,远远望进殿中,有不少人影背对着他们围坐在一座祭坛四周,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在招魂一样。
“你们就在殿阁四周护法,倘若有天机道的修士灵力不济,便负责为他们补充灵丹,还有这地上的灵石晶块,哪一块有黯淡的迹象都要及时更换,你们都是炼器师,看管这些要比一般修士顶用些。”
秋剑侍正要离开,想了想,又嘱咐道:
“这祭坛上是大殿下的本命剑,夜里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可窥探靠近,都知晓了吗?”
众人连连点头。
“明日天亮后,我会再来接你们。”
秋剑侍交代罢,召左右侍从将幽明殿的大门关上,又用灵火点亮了门口两头护法石狮子,这才离去。
整个大殿安静下来,除了十二位天机道的修士仍然如同入定一样围坐在祭坛四周,蛟相府被安排来的修士们都各自散开,分管一片区域。
外面的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李忘情身边的修士有些耐不住枯燥,向李忘情传音搭话:
“哎,你是魏大师新收的学徒吧?”
从进这幽明殿起,李忘情的弦儿就一直紧绷着,她总觉得,这幽明殿的布局有一点眼熟。
但又说不出来是哪处眼熟,仿佛这里冥冥之中有一丝力量在不断消磨她的疑心。
她向那人回道:“有幸得魏大师看中,留在他身边学艺。”
“哦那你肯定对着扫霞城不熟吧。”搭话的是个男修士,见李忘情理会他了,便主动靠近两步,“听说魏大师很快就要被召进扫霞城了,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可算走运了。”
李忘情笑了笑不予置评,又开口道:“我区区散修出身,只希望不要给魏大师添麻烦。说起来,我们一路走来俱是金碧辉煌的宫阁,怎么这御龙京大殿下的居所,却是如此阴森?”
“你说这个啊。”那男修士不屑道,“灵堂能有多喜庆,本来就是停灵的所在。”
“可这儿也未见大殿下的遗体啊,供奉一个本命剑又有何用?”
那男修士左右看了看,闭嘴传音道:“我听说,只是听说哈……大殿下不是在苏息狱海被陨兽杀了吗?据我在扫霞城供职的长辈说,其实就是苏息狱海的人杀的。”
“唔。”李忘情故作赞同,“今日还听闻苏息狱海之人在皇甫家行凶,没想到他们在御龙京还敢如此猖狂。”
“他们没多少好果子吃的了。”
“那要如何证实呢?”
“现在不就在做吗?名为供奉本命剑,实际上就是为大殿下招魂。”那男修士冷笑一声,道,“等到明日,招出大殿下的魂来,便在御龙京镇杀了那死壤圣殿大祭司,以正御龙京天威。”
看他面上的杀气,不像是作假的,应该是御龙京上下都有共识。
李忘情沉思了一下,在行云宗、御龙京、苏息狱海这三都之中,三位灭虚尊主并不理会红尘事,一切俗务均由副手代行。
御龙京的是蛟相、行云宗的是肃法师司闻、而苏息狱海中代行死壤母藤意志的正是李忘情见过一面的大祭司步天銮。
在李忘情的模糊认知里,相较于现在还拽着老婆饼啃的障月,那令人闻风丧胆的死壤母藤才是世人眼中真正统治一方的邪神。
其藤萝所布之处,大地生机尽归其身,相传从古至今,百朝辽疆以南已经有数十个国度被死壤母藤侵吞灭亡,时至今日,虽然死壤母藤还无法化作人形,但从来无人敢挑衅它的威严。
如果在这里杀了这位死壤大祭司,不就等于公然和苏息狱海宣战吗?
但太上侯又似乎被蛟相囚禁,在御龙京没有灭虚尊主坐镇的情况下,这样激怒死壤母藤有什么好处?
李忘情一时间想不明白个中的利益纠缠,而就在她思量时,眼前祭坛下的阵法前,有一块灵晶闪烁了两下,光芒黯淡下来。
她刚拿出灵晶想补充进去,旁边的男修士仿佛是想要示好,上前献殷勤道:“仙子不必操劳,这等杂活我来便是。”
“多谢道友。”
李忘情点点头,但就在那男修士拔出灵晶,补充进去新的时,四周的灵晶接二连三地黯淡了下来。
怎么回事?
灵晶是炼器师用一万块灵石提纯其灵气的产物,通常在启动大型阵法时才会使用,而眼前的阵法上,灵晶镶嵌何止上百。
一瞬间抽光这么多灵晶,可见祭坛上供奉之物的可怕。
“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快补充灵晶进去!”
其他人都后知后觉地上前,只有李忘情扫了一眼下面围坐着的天机道修士。
……他们的眼窝里正缓缓地渗出血来。
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她,一片混乱里,李忘情退至众人身后……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预言 “不要惊惶。”……
中夜时分, 幽明殿的大门再次打开来。
一股缥缈的奇香自殿内涌出,被这香味袭击的修士大多有些不适, 只有当中的一个仪容尊贵的妇人不为所动。
在她身侧,是阴沉着脸的简明言。
“再过几个时辰,丧仪便要开始了,还请二殿下不要让御龙京失了颜面。”说话的尊贵妇人,一袭金银绣袍,眉目不怒自威,“你今日该为兄长守灵。”
简明言垂眸扫了一眼手腕上的无形灵锁:“事到如今, 还说什么守灵不守灵的,蛟相不如痛快点儿,把明日的丧仪改成禅位大典如何?”
蛟相并没有回答他什么, 摆摆手让众人退后, 带着简明言缓缓步入幽明殿里。
浓浓的白雾里,仿佛有一尾尾半透明的白色小鱼浮沉飘动, 简明言作为一个切金境修士, 跟着蛟相走进去时, 竟然也有了一丝头晕目眩之感。
“光阴鮰。”他叫出这些小鱼的名称,眉头紧紧锁起来, “‘观天盘’是父亲的至宝之一,能抽走修士一段记忆, 进而形成此光阴鮰, 倘若修炼中出了心魔, 也可一并抽走,好让心性臻至圆满……此物父亲从不离身,你如何得到的?”
蛟相回道:“观天盘是大殿下的遗物之一。”
简明言说着,看向了祭坛, 道:“观天盘、水天一镜、窥冥剑,这三者皆在你手上,很难不让我联想些什么。”
蛟相淡然地拂开白雾,露出满地倒下的护阵修士:“我也很难想象二殿下和心思缜密的大殿下血脉同源。”
“你!”简明言气得咬起牙来,又看了看满地的人,道,“你用这些人到底要做什么?杀个区区切金境的我,用不着费这么大周章吧。”
“放心吧,我不杀你,捉你回来也并不是想与谁交代,只想借你的血脉求一个真相。”蛟相抬手一抓,简明言被困住的手臂毫无反抗之力地落在她手里。
她牵着简明言缓缓走上祭坛,在祭坛的正中央,供奉着一口镶金嵌玉的棺材。
蛟相将简明言带到棺材一侧,其棺盖在她眉睫微动间自行挪开,露出了下面的两样东西。
一面水银似的镜子,一口满是裂纹的剑。
简明言看向棺中所供的窥冥剑。
黑白二色的长剑如同两团流水般在剑柄中纠葛在一处,又缓缓流向另一端,其上锐意黯淡,一道道细细的裂纹密布其上,看起来随时要崩解一样。
“剑修的本命剑与其性命息息相关,按理说,如果剑修陨落,其本命剑应该会在三日之内锈化成灰。”蛟相的眼仁里闪动着暗芒,“但大殿下的本命剑却没有消失,我耗费了不少功夫暂且让其神形不散,不过,也是回天乏术。”
“……”简明言仿佛明白了什么,“你让我来,是为了暂且稳住它神形不溃吧。”
“二殿下的智慧也不是那么不可救药。”蛟相露出了微笑,“你与大殿下血脉相通,手足情深,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蛟相说着,便放开了简明言,她一挥手,四周白雾里漂浮的光阴鮰受到观天盘牵引,汇聚成一片鱼群缓缓注入窥冥剑内。
“窥冥剑的剑胚在炼制时,与尊主的观天盘所用是同一种不属界内的神材,共鸣之下可暂时以灵补灵。至于补形之处,就劳烦二殿下了。”
简明言哼了一声,挽起袖子道:“我还以为多大点事。”
言罢,他露出手腕,剑气横划而过,一缕血顺着手腕滴落在窥冥剑上。
血液浸入窥冥剑,其上的裂痕被血丝一寸寸填满,直至整个剑面上黑白界限模糊了起来,简明言才退后一步,正打算抽手时,背后一道灵光袭来,将他按在棺沿上。
“二殿下,还没完呢。”蛟相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
只见蛟相出手,一道银白灵光如同锁链般缠在简明言身上,他的手臂几乎要被拧断一样强行挤出大量鲜血,但古怪的是,简明言并没有痛叫出声,仅仅是皱了皱眉而已。
“不对。”蛟相似乎察觉了什么,“你体内至少应有那么一丝金色的‘神降’……你不是二太子?”
说着,她手下丝毫不容情,银白灵光千丝万缕般缠紧,一瞬间,简明言的躯壳轰然崩解开,但却未见血肉,只落下一片片衣料的碎片。
空气中残留着简明言讽刺的声音:“蛟相,拿三岁时对付我的手段想抓现在的我,太天真了吧。”
“……”
衣料的碎片纷纷落下,地上一只贴着符的布娃娃,想来便是简明言的替身。
简明言的气息消失,蛟相并未动怒,拿起那布娃娃一把捏碎,摇了摇头。
“罢了,时日不多,还是找步天銮索要为上……”
蛟相慢慢退下祭坛,行走间,拖在地上的衣摆碰到了地上一只歪倒的小鼎。
她垂眸轻轻一瞥,小鼎似乎是从旁边倾倒的博古架上滚落下来的,便不以为意,抬手将四周所有游动的光阴鮰收回观天盘中,再拂袖一扫,所有倒在地上的修士们都无意识地爬起来,该坐的坐,该站的站,仿佛之前这些事从未发生过。
如果这位蛟相稍微启用神识一扫,就会发现小鼎里有个屏息凝神的人藏在里面。
李忘情怀里抱着的九不象也没动,整个人盘腿缩在炼器鼎里,呼吸静止,一丁点儿气息都不敢外露。
刚才事发突然,她也只能躲起来,从炼器鼎盖子的镂空缝隙里看着外面的异动。
直至幽明殿的大门合上,蛟相那令人恐惧的气息消失,地上的炼器鼎才滚了一圈自行摆正、放大,李忘情从抬起鼎盖从里面爬了出来。
“嘘。”李忘情捂着准备往外扑腾的九不象,无声落在地上。
她靠近了旁边一个闭着眼的修士,他的气息刚刚恢复,醒来似乎还需要好一阵儿。
其他修士也都一样,被蛟相恢复原状后,应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等于说,这幽明殿里只剩下李忘情能自由活动。
李忘情在原地踌躇半晌,对于刚才的事她看不大明白,只晓得应该是蛟相昨夜错抓了个简明言的替身,其目的是想要简明言的血脉。
“神降……”她品了品这个特殊的字眼儿,对此没有什么印象,但蛟相提到了那是“金色的”,那李忘情就不免联想到了什么东西。
障月的血。
那是邪月老从死壤圣殿窃走的东西,她能隐约推测出那是类似于某种灵力之源的存在,是障月明确表露出想要的第一样东西。
很显然,能得到的金色的血越多,障月能恢复的力量就越强……虽说他现在那种匪夷所思的“不法天平”式交易已经很可怕了。
蛟相肯定所谓“神降”和简明言也有关系,那么倒推来想……障月和那位大太子的关系可能并不是偶然的。
御龙京这两位太子血脉同源,生母不明,因为他们的缘故蛟相和太上侯这对原本的道侣曾决裂过,其内因似乎并不是简单的不忠。
障月和那位大太子的关系,就近在眼前了。
李忘情抿了抿唇,一股奇妙的吸引力引导她走到祭坛前拾阶而上,屏息靠近了那副棺材。
除了窥冥剑外,棺中还放着一面镜子,镜子并不是平面,而是有无形的水波呈圆形扩散开,刚才简明言替身的残偶所留下的血被窥冥剑所吸收,有那么一两滴渗入到了镜子里面。
就在李忘情看到它时,镜子里显露出了一段陌生的记忆。
“皇甫绪?”李忘情大为惊讶,但很快她发现,并不是皇甫绪找她索命,只是一个普通扫霞城修士视角下的日常争端。
镜子里以血的主人的双眼所见,皇甫绪正伙同一大群人在挑衅。
“……你是二殿下的护卫又如何,将来御龙京还不是在大殿下手里?”
紧接着就是一顿拳脚交锋,还出现了明显是别人的记忆。
有赌斗的、练剑的、调情的……什么都有。
看来简明言这替身上的血用的是他护卫们的,混杂落入这镜子里,就显露出了不同人的记忆。
“呜嘤嘤嘤!”
就在李忘情看得出神时,衣袖忽然被九不象疯狂往后扯,她猛然回神,竟然发现自己半个身子已经探入了棺材里,一丝丝黑白交错的雾气正缠着她想要往里拉扯。
“断!”李忘情瞬时反应过来,锈剑自行飞出,几个轮转来回,斩断雾气,挣脱开来。
当她撤步离开棺材边时,一阵幽幽的叹气声传来。
“谁?!”
窥冥剑所形成的雾气缓缓飘在空中,一个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坐在了棺材边上。
“不要惊惶。”
说话的雾影声音缥缈,也不管李忘情是不是想逃,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我这时候应该已经死了,呵,意料之中。”
“窥冥剑只有在感应到‘神降’时,才会招引我这段意识出来……朋友,我不知晓你是谁,既然和‘神降’有关,那便注定了你是这团解不开的因果里的一员。”
“你一定听闻了我的死讯,很好奇我是怎么死的,是被陨兽所杀,还是苏息狱海的袭击,甚至是,御龙京的蛟相。”
“我可以告诉你,都不是。”
“在我窥见祂那一刻,我的死早已注定。”
李忘情原本想逃的脚步僵住了,她退到祭坛的一角,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团雾影。
这是御龙京的大太子,正在说他的遗言。
“一开始我只是愚蠢地想背着父亲去寻找我的生母,为此我让御龙京不断扩张势力,兼并了天机道,借由他们的力量,我可以暂时越阶追溯自己的出身。”
“当我回溯至我诞生的源头时,我没有看到任何一个生母的面容,我……窥见了不该看见的存在。”
简明熄的身影与声音同时模糊了下来,李忘情知道自己现在不该听,但视线像是被捆绑住了一样,只能留在原地倾听他的低语。
他的言语已不再遵循所谓文法,而是本能地用堆砌的辞藻去掩饰其背后压抑着的恐惧。
“请见谅,我不能直言祂的名讳,否则你也无法保持清醒。”
“我只能告诉你,祂沉眠在火焰与黑暗的地底,金色的血液淌遍了焦壤,一口顶天立地的大剑钉在了祂有形的躯壳上,而三个窃贼让祂暂时陷入了长梦中。”
“我父亲就是窃贼之一,他们会趁祂沉睡时,撕下祂的肉、或者痛饮祂的血……我是从未见过父亲有那般贪婪的模样。”
“父亲已经活得太久了,远远超过了一个修真者该有的年岁,我想这都是得益于那金色的血的缘故。他无法一口气吞噬太多,又不想分给其他两个胃口更大的窃贼,就想到了将‘神降’用在捡来的弃婴身上,至少将来,我成为他的助力。”
“可是我没有等到父亲据实已告的的日子,因为强如父亲也很难消化那源自神祇的庞大神源,一日复一日地衰弱下去……我不得不亲自去预知中所在的地方探寻祂的秘密。”
说到这里,简明熄黑白相间的雾气慢慢散发出一股烧焦的味道,他的声音也越发单薄。
“所得到的结论就是——不要去探寻,不要问他的名讳,不要……和他做任何交易。”
“否则,你终究会像我一样。”
“……留下这段话的时候,我已经分不清我是谁了,我就像一滴墨汁,自以为能改变历史,却没想还未提笔就被彻底淹没。”
“有缘人,说完这一些,我就要踏进死壤圣殿地下去见祂了。如果你看到我的遗言,保管好我的这段‘光阴鮰’,可以的话,带光阴鮰去山阳国找寻轩辕九襄的残余意识……我如果死去,证明他的方法才是正确的。”
“不要轻易相信整段因果里的任何一个人……这样,你或许会,活得久一些……”
声音缓缓淡去,窥冥剑化作的灰雾中徐徐钻出一条半透明的小鱼,它呈黑白二色,在空中游荡了一圈后,钻入了李忘情的眉心里,在她灵台的某个角落蜷缩着安静下来。
刚才所有的言语,以及内中堪称恐怖的内幕让李忘情一时无法接受。
先前所有不妙的预感都在一一印证。
“……”
直至烟消雾散许久之后,幽明殿冰冷的气息随着熏香涌入肺腑,李忘情才步伐凌乱地退到下面去。
地上的阵法灵晶再度亮起,刚才昏迷的所有人一一醒来。
“阵法失控了?”
有人惊慌失措地推开殿门要找人禀告时,负责幽明殿的秋剑侍却好似意料之中一样,走进来道:
“各位辛苦了,宾客已至扫霞城,还请诸位与我等前去观礼。”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潜入 他们苏息狱海的人,……
李忘情一脚深一脚浅地跟在众人身后。
其实从昨夜斩了皇甫绪的本命剑以来, 她一直都没有时间好好调息,在简明熄的“光阴鮰”进入她体内之后, 灵力更是如同沸出锅边的水一样,让她脸颊上都带着一层薄淡的胭脂色。
“小友没事吧?”负责领队的秋剑侍皱眉道,“可要去个偏阁调息调息?”
李忘情甩了甩脑袋,服下一枚醍醐丹,道:“尚可,只是幽明殿里阵法失控,被反噬得有些虚弱。”
“到底是勉强了些。”秋剑侍向其他人解释道, “原本想通过炼魂阵稳住大殿下的英灵,无奈人力有限,一时未能稳住, 扫霞城之后对各位会有厚报。”
闻言, 众人脸色稍霁,御龙京的“厚报”从来不小气。
李忘情趁机道:“却不知我师长魏鹤容大师如今何在, 我是否能去寻他?”
“魏大师啊……”秋剑侍下意识地瞄了某个方向一眼, 道, “魏大师跟着大长老们别有要务,小友还是别打扰他了。”
李忘情眨了眨眼, 道:“不知魏大师是跟着余下的哪位长老?先前府中与他同行的皇甫锟前辈为难于他,鳞长老又是皇甫家少主的师父, 我怕魏大师被留难。”
秋剑侍嘴角微微一僵, 此时鳞千古和泽蜃长老都在前殿待客, 用不着炼器师。
思前想后,她只能回答道:“放心吧,蒲长老是个秉公之人。”
魏鹤容去蒲幻容那里去了。
“……”李忘情心里一沉,面上神色不改, “那就好。”
为免引起秋剑侍的疑心,她没有再多问,而是随便找了个之前就有意搭讪的男修士,一边闲聊一边跟着秋剑侍来到了一处偏阁。
“诸位在此休息一阵儿,若还有别的事,自会有人前来传唤。”
她一走,李忘情便拿了个托盘和茶壶,借口去给众人讨杯灵茶,顺利出了门。
凭着刚才秋剑侍所瞥的方向,她一路托着茶盘在扫霞城里慢悠悠地行走,过路的巡卫看她端着茶盘、神情自然,都以为是寻常侍女,没有注意她。
等遇到了两个岔道口时,李忘情不知道该如何判断方向,又吃了颗醍醐丹让脑袋冷静冷静。
就在此时,在她身后右侧的月洞门里,行来一个戴着扫霞城玉牌的华发老者,正揣着手快步向她这个方向靠近。
李忘情见机上前,屈膝一礼,道:
“长老好,皇甫家主嘱咐我将皇甫锟大师落在他那里的紫金帖送过去,我四下寻找都不见其人,敢问长老可曾见过他?”
她说着,将托盘示人,上面正是一张皇甫家正品的紫金贵宾帖。
那华发老者看着她沉默了一下,目光有些古怪,继而指了指身后:“在后面那红色屋顶的殿里。”
“多谢长老。”她可真聪明。
李忘情心里一轻,走了五六步,却忽然觉得可疑。
一个御龙京的长老,指认殿阁为什么用“那红色屋顶”,而不是像幽明殿这种具体的殿阁名称?
她猛然回过头,恰好此时,那华发长老袖中有什么东西一阵挣扎蠕动,回过头来时,正巧和李忘情怀疑的视线对上。
“……”
四目相对,李忘情瞬间明白了。
对方也是个潜入扫霞城的二五仔。
如此心意相通之下,那华发老者的修为显然高上一筹,在他动手之前,李忘情就高举双手。
“你打我我就叫了,我嗓门还挺大的。”
华发老者身形幻影般闪现至她身前,狠毒地抓向她的脖颈:“你没有叫的机会。”
李忘情:“你确定?”
华发老者的手登时停住了,视线落在她手上已经点燃的爆炎符上。
“我还贴了两个在灵宠尾巴上,你动手我们就一起上路。”李忘情指了指身后,雪白的九不象已经灵巧地跳到了高高的殿阁屋檐上,正对着他们呲牙。
“算你狠。”华发老者看了看左右,一把将李忘情拽进了旁边的假山后面,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心思挺缜密啊,你是早就察觉了灵石里混进了母藤圣种,那天晚上才在西城那宅子里布下爆炎符的吧。”
“哦?”李忘情见这老者鼓着腮帮子一副小女儿之态,已经大概猜出了这人是谁,贴在假山上装糊涂,“什么种?你究竟是谁。”
华发老者“啧”了一声,一抹脸,面上露出真容,正是那日的虎头帽少女,苏息狱海七煞之一的唐呼噜。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李忘情一阵,眼里的怒意逐渐淡了下来。
“皇甫绪的本命剑是你砍的?”
“我不明白前辈在说什么。”李忘情继续装傻,“我一个开刃境斩切金,前辈的玩笑未免开得太大了。”
二度在李忘情手上吃了个暗亏,唐呼噜气的牙痒痒,而就在此时,她袖子里刚才便挣扎不已的东西蠕动了一下,竟露出个人头出来。
妈耶。
李忘情惊地后退了一步。
袖子里钻出个人头这画面未免太过下饭,但仔细一看,那人头又有点眼熟。
“二太子?!”
唐呼噜是元婴期,虽说是要高出切金境的简明言一个大境界,但简明言又不是单打独斗,不大可能短短一日就被苏息狱海所擒。
简明言示意对方放自己下来,唐呼噜哼了一声,将外衣脱下来,然后……这件薄薄的外衣里竟然接二连三地钻出好几个人。
后面应该还有人藏在里面,但这假山后面狭窄,简明言便先把衣服收了起来。
“旺旺仙子,你别躲,这事儿我可以解释。”简明言先是正了正衣冠,然后转念一想,道,“不对,你先给我解释,你怎么会在扫霞城里面?”
李忘情抱着树张嘴迟钝地“啊”了两声,只能继续圆之前的谎:“我没有地方可以去,就只能回行云宗……然后就和同宗弟子一起进来了。”
“原来如此。”简明言也不多问,袖子里滑出一把折扇,打开来扫了一眼,上面依稀是扫霞城的地图,随后对着身后几人一阵指挥。
“你去幽明殿跟着窥冥剑。”“你去龙首顶,大阵一变立即用如意镜通报,就是昨晚给你的那新玩意儿。”“你混入万象殿去找泽蜃长老。”
一一交代罢,简明言看见李忘情的视线在他和唐呼噜之间来回扫动,解释道:“长话短说,我与此人暂时联手,借她身份进扫霞城。”
唐呼噜撇撇嘴:“我是听大祭司的命令行事,我可不是随便供人驱使的。”
简明言:“算我雇你,私底下报酬再加一倍。”
唐呼噜眼睛一亮:“好呀好呀。顺带一说,我们死壤修士上下一心,对外加倍,对内半价,下回有仇人请先考虑找我。”
他们苏息狱海的人,做生意,不寒碜。
李忘情微微一怔,但马上又想通了……简明言之前对苏息狱海的厌恶,是因为他兄长在苏息狱海陨落。
眼下事情到了这一步,局势已指向大太子简明熄是死于蛟相要谋反,加上他以为障月现在就是他兄长,前面的恩怨自然也就消散了。
恐怕蛟相本人也很难想得到,简明言会借苏息狱海之人的路子回到扫霞城。
李忘情踌躇了片刻,目光落在简明言手上的衣衫上:“那个,障……大太子他也在这里吗?”
“他不在。”简明言道,“总之,此地危险,我派个人送你去万象殿去肃法师身边。”
一听肃法师已到扫霞城,李忘情哪敢现在现身,正要借口离开时,唐呼噜却突然动手一把扯住了她,袖子里的藤蔓如同蛇一样钻入她袖子里缠住她的小臂。
“二太子,贵宗的蛟相岂是吃素的?咱们的筹谋可没说过能随意泄露给外人。”
简明言:“再加两倍。”
唐呼噜沉默了一下,拍了拍李忘情的肩:“靓妞儿,现在起你我恩怨两清,我还能负责保护你的安全,化神期以下随便揍。”
好家伙钱能通神是吧。
李忘情苦笑了一下,道:“事既至此,我已无法置身事外,敢问二太子此行可是为了集结御龙京四大长老?”
“正是。”
“眼下要去找的是哪一位长老?”
“是蒲幻容长老,他正是当时与我兄长一道前往苏息狱海之人,回来之后就被蛟相看押起来,眼下正要去解救他。”
李忘情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我昨日才见过蒲家的修士,据我所知,蒲幻容长老他……恐怕已经不能作为助力了。”
她将蒲宁宁透露出的情形如此这般地同简明言说明了一番,简明言一时无法接受。
“此事当真?”
唐呼噜插嘴道:“是蒲家那小妞告诉你的吧,哎说到这个,她怎么同意帮你无端端把皇甫绪的锅栽在我脑袋上?”
简明言也疑问:“你几时和皇甫绪又有了恩怨?”
“言而简之,就是皇甫绪为了求娶我师姐羽挽情要和蒲宁宁退婚,被我撞见他想把未婚妻踹进蛇窖,就打了起来,他还想把我关在他的别苑里行不轨之事,就……”话未说完,李忘情掩面不语。
唐呼噜:“哇这不得呸一口。”
简明言:“呸。”
呸完之后,三人立场莫名亲近了许多,加上有蒲宁宁这么一出佐证,李忘情的话更加可信了起来。
“蒲长老是化神期大修士。我只知他保护大哥不力被蛟相关押起来了,原来还有此内情……可活人怎么可能变成陨兽?”简明言第一反应便是否认,可他脑海里此时却浮现出了花云郡的那头陨兽。
这一切都太古怪了。
“是与不是,去关押蒲长老的殿中一看便知。”李忘情道。
……
万象殿。
这座御龙京最大的殿宇中门大开,四方仙客乘云踏雾,在一面面白幡下迤逦踏入。
对于惯看了生死的修士而言,如这等昭告天下举办丧仪的本就极少,因为修士陨落,就表示宗门实力削弱,此时叫宾客前来,反倒容易让人起了分他一杯羹的念头。
不过,那是对寻常宗门而言,对御龙京而言,不过就是换一个继承人而已,哪怕两个太子都陨落了,大不了再花上百年力气,再培养一个新的继承人。
“鳞兄,四方宾客都来了,也起来迎一迎吧。”说话的是御龙京四大长老之一的泽蜃长老,这位公认的老好人迎来送往地忙活了好一会儿,见同僚黑着脸坐在一侧,退回来道,“如此垮着脸,倒让别人看轻了我御龙京。”
“你徒弟又没被断了本命剑,当然一副置身事外样子。”鳞千古没好气地冷嗤了一声,“老夫今日就坐在这里等苏息狱海的人来给个交代!非要让那唐呼噜赔我爱徒半条命不可!”
“那你可又得等了。”泽蜃长老捋了捋须,道,“死壤圣殿恐怕是最后一个到场的,且先去同我一道接待行云宗的道友吧,听闻你在花云郡与肃法师有所误会,正好借此机会杯酒两清。”
听到肃法师的名号,鳞千古脸色又是一沉,拂袖离去。
巧合的是,就在他离开的时候,门口的侍从正好开口报门——
“行云宗,到。”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炼化 好家伙,年纪轻轻,……
“羽师姐, 你听说了吗?”进入万象殿时候,成于思兴冲冲地找上羽挽情, “我听那边人说,昨天晚上皇甫绪被人袭击,本命直接被斩,恐怕以后只能做术修了。”
术修,除非在同阶之内实力高于羽挽情,否则绝不会被纳入行云宗未来宗主道侣的考量之内。
羽挽情谈不上高兴与否,只淡淡回道:“他与我无冤无仇, 有什么值得开怀的。”
成于思道:“那倒是,我也是才知道这厮之前与别人有婚约,还瞒着我们巴巴贴上来, 可真不要脸, 呸。”
羽挽情皱了一下眉头:“竟是个负情之辈,当真是恶有恶报。”
“呃……”成于思被她脸上的杀气吓了一跳, “师姐对道侣还是那么苛刻哈。”
羽挽情回道:“剑修要么潜心修炼, 要么从一而终, 舍此之外,皆不可取。”
成于思和其他弟子都“喔”地表示受教, 这声音引起了走在最前方的肃法师司闻的注意,回过头来横了他们一眼。
“别人丧仪上如此嬉皮笑脸, 像什么话!”
弟子们顿时神色一整, 齐齐告罪。
“他们年纪尚轻, 又是切金境这样的锐气年华,倒也不必太过拘束。”
在花云郡时,鳞千古与司闻起了冲突,今日御龙京负责接待行云宗使团的又是另一位“四大长老”迎上来连连拱手, “司闻道友还是这般严苛。”
“还欠些修行。”司闻说着,被那位长老引入坐席后,看向这处广场四周,开口问道,“泽蜃长老,今日怎未见蒲幻容道友?”
泽蜃长老捋了捋胡须,顿了顿,笑道:“今日事务纷杂,蒲兄应在尊主那边听用。”
提到御龙京尊主,一向严肃的司闻也不得不正色道:“算算已有十数年未见太上侯了,前次还听闻宗主说他老人家正在闭关,没想到今次现身,却是因爱子噩耗,实在令人同感痛心。”
泽蜃长老脸上露出复杂之色,叹着气摇了摇头:“老夫素知司闻道友是个实心人,不似这些个宗门,听了些风言风语,便齐聚于此想试探我御龙京的底细。”
他意指之处,都是些御龙京下辖的一流大宗门,一个个状似熟稔地同扫霞城修士交谈,言语间却频频瞄向扫霞城最高峰的龙首顶、太上侯所在之处。
“我还未至藏拙境时,便时常听闻灭虚尊主寿数有尽,实在是可笑至极。”司闻摇了摇头,道,“但凡见过尊主真正实力者,是断然说不出这种话来的。”
这也是洪炉界一大怪现象。
芸芸第一、二步修士最喜欢质疑灭虚尊主何时寿尽、是否真有传说中那般强横。
而强如藏拙、化神的第三步修士,对于灭虚尊主反而敬畏有加。
泽蜃点点头,岔开话题道:“不说这个了,昨夜蛟相的皇甫氏族少主遭人袭击,鳞兄正气急败坏地咬寻苏息狱海之人的麻烦,到时有所冲突,御龙京作为东主不便同时有两个化神期出手,还望司闻道友看顾着些。”
“鳞老儿的实力倘若有死壤圣殿大祭司的一半儿,根本不需要行云宗调停。”司闻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见泽蜃拱手相求,也只得点头,“我会看时机出手。”
说罢,他回头看向羽挽情:“离丧仪开始还有一两个时辰,你在扫霞城中若有旧友,可以先去见一见。”
言下之意,便是羽挽情和皇甫绪这次遭灾多少有些因果关系,叫她去别处避一避。
恰好羽挽情此时也正被大小宗门的英才们如狼似虎地盯着,甚觉不适,便起身离席。
……
“这就是伏魔殿吧?”
几人来到一处大殿前,门口好似没有几个人把手,但上午的晨光却在中间的步道上照出了许多人影。
唐呼噜再度一抹脸,化作了泽蜃长老的模样,而李忘情跟在她身后,还是端着茶水,看上去行动自然了许多。
“我们这儿若失败了,二太子就只能寄望于龙首顶上太上侯尊主是否能顺利脱身,四大长老至少要有三个才能抗衡蛟相,实在不行,别指望死壤圣殿出手。”
简明言翻了她一眼:“办你的事去,保护好李道友。”
唐呼噜:“保护得不好你不会扣我灵石吧?”
“你刚才这句话我要扣你一万。”
唐呼噜连忙在嘴巴上比了个叉,拉着李忘情就往那伏魔殿里走。
到了跟前时,伏魔殿里的护卫察觉到了来者,一见容貌,躬身行李道:
“长老不是在前面待客,怎会来此?”
“承蛟相之令,准备带蒲长老去万象殿候场。”唐呼噜捋了一把胡须,她身上的玉牌是简明言给的,以她元婴期的修为,勉强能充一充化神期的气势,“请放行。”
伏魔殿护卫道:“敢问可有伏魔殿法旨?”
“在此。”
唐呼噜将一卷法旨递过去,伏魔殿护卫展开来之后,门前的阵光缓缓打开。
“等一等。”那护卫皱眉道,“这不是蛟相的法旨。”
“当然,是尊主的法旨。”唐呼噜面不改色道,“怎么,从几时起,尊主的法旨反倒不如蛟相的管用了?”
那护卫连称不敢,让至一侧,道:“昨夜蛟相命人带了不少炼器师到此相助蒲长老疗养,闲杂人等不得进入殿中。”
“她只是来奉茶的而已,待会儿让她在殿外相候便是。”
李忘情全程一言不发,眼观鼻、鼻观心地紧跟在后面,一踏进伏魔殿时,一股什么东西烧焦的味道就涌入鼻腔。
凭她炼器师的感应,很明显判断出来……应该是很多炼器师同时催动真火在炼制什么东西。
或者说,炼化。
“你留在门口,随时支应一声。”
李忘情就在门口看着唐呼噜进入殿中,顺着她进入的方向,很快便看到了满地盘坐着的炼器师。
和昨夜幽明殿的状况差不多,十几个结丹期以上的炼器师围坐在一个被锁链捆缚住四肢的老者周围,每个人都并拢双指,不断散发出各色真火,试图炼化这位老者。
与其说是炼化他的皮肉,倒不如说是以真火注入他体内,正在尝试焚毁什么东西。
很快,李忘情就看到了人群角落里的魏鹤容。
魏鹤容此刻满面冷汗,他的修为在这一干炼器师里不算高,此时连续输出真火,灵力已至油尽灯枯。
但他身后的人似乎并不放过他,见他身形摇摇欲坠,直接上来强行喂了他一颗丹药。
这丹药一入口,魏鹤容手上的火势更盛三分,但他本人脸色却更加苍白。
“蛟相命老夫主持此地助蒲长老驱散心魔,……如此作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且忍一忍吧。”
说话的是皇甫家的家主,在他身侧,同为炼器师的皇甫锟却好端端地站着,并没有加入其中,直到看到唐呼噜进来,一挑眉,和皇甫锟对视了一眼,拱手行礼。
“泽长老安好,您不是在万象殿待客吗,怎么忽然到这后殿来了。”
唐呼噜一噎,这场面她正要开口,李忘情传音过来。
【他在试探你,按我说的回答。】
唐呼噜眨了眨眼,脸上露出讽刺的笑:“你这么对魏长老的族人,不怕她寻你的麻烦?”
原本脸上带着怀疑的皇甫家主果然打消了疑虑,连忙解释道:“泽长老言重了,蒲长老眼下如此情形,蛟相那边又不能不交差,不是吗……我若是炼器师,自然也责无旁贷。”
唐呼噜看向着伏魔殿正中央,凭她的神识,轻易探到这位“蒲长老”此刻体内有一块奇特的陨石,正卡在他的五脏之间,这奇特陨石与市面上那些灰扑扑的同类不一样,纹路奇特,如同一块乌木,内中似乎包裹着什么东西。
隔得太远,又有真火不断煅烧,唐呼噜只觉得极其熟悉,一时无法判断。
她回过头来,接着李忘情递的话讽刺道:“你这弟弟不也是炼器师,听说最近才进阶的元婴期,依我看,已算摸着器宗的门槛了。”
“舍弟两日前因那轩辕九襄帝冕出世,为保其他人被反震致伤,恐怕无法动用真火。”皇甫家主振振有词,“我也不想空耗御龙京的人才,可炼器师不够用,也是无法。”
唐呼噜接着套话:“依我看也不过是区区一小块邪物,这么多炼器师怎就炼不下去半分?莫不是只顾着保全真火,怕伤了根本,才没有全力出手?”
“泽长老说哪里话。”皇甫家家主道,“长老有所不知,大殿下陨落时,只有蒲长老相随,若想知道真正的死因,就只有让蒲长老苏醒过来。而他眼下的神识被体内邪物所封,只有炼化了这邪物,他才能醒来,事关我御龙京颜面,众人岂能不全力出手。”
说几次,他佯叹道:“可惜三位器宗上阵,真火还是不够炼化此邪物,实在无法才征调了蛟相府的炼器师……没想到还是不足。”
这时候,唐呼噜听见李忘情传了一句话进来,脸上露出了古怪之色。
【你确定?不怕被抽干?】
得到肯定的回复之后,唐呼噜道:“我这不是给你们送炼器师来了吗,来,进来。”
皇甫家家主抬眼一看,见只是个开刃境的炼器师,一脸怀疑道:“泽长老不是在开玩笑吧,这黄毛丫头能顶什么用?”
而他身侧的皇甫锟见了李忘情,不屑道:“这不是魏鹤容的学徒吗,倒真是重情重义。”
李忘情上来之后,拱手一礼,也不二话,手心蓦然绽出一团精纯得与结丹期炼器师不相上下的真火,道:“还请前辈让我代替魏大师。”
好家伙,年纪轻轻,能有这般精纯的真火。
原本轻视的皇甫锟面色凝重起来,但他前几日违约已生心魔,这会儿一见有个这么优秀的炼器师苗子,心里竟不可抑制地生出几分嫉妒。
“兄长,年轻气盛,让她试试又何妨。”皇甫锟道,“也算全了她一份善心。”
自己人发话,皇甫家家主自然也无意见,让人把半失去意识的魏鹤容架起来扶往一侧调息,而李忘情代替其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李忘情一坐定,就发现地上的阵法一股汹涌灵力注入体内,如同在盛满水的大锅下面堆满了点燃的干柴,体内的真火瞬息被点了起来。
“此阵名为‘真焰荡魔阵’,体内灵力若不足的话,少时便会被抽干。”皇甫锟冷笑了一声,“现在你可来不及反悔了。”
确实。
在身后人看不到的地方,李忘情嘴角微微上扬了那么一分。
托皇甫绪的福,她体内的早就满溢出来的灵力终于有机会炼化了。
第50章 第五十章 伏魔殿 我的宝贝炼器鼎!原……
修士之修炼, 与吸纳灵力密切相关,但只有炼化过的灵力才能为自己所用, 吸纳入体内的灵力一旦不及时炼化,就有撑破经脉的风险。
炼器师的真火,其本质上就是淬炼至极致的灵力流,无论是炼器、御敌都是极为得用的杀手锏。
幽明殿里的灵晶阵李忘情也动过心思,但时机并不稳妥,而当下却刚刚好。
被发现了也无所谓,只要唐呼噜不暴露, 她便可继续以蛟相府炼器师的身份留在这里。
“我在这里可待不了多久。”唐呼噜私底下传音道,“这姓蒲的老头儿意识被封,怕是不行了, 二太子少个助力, 恐怕是要输……不晓得到时候能不能活着给我结账。”
“……给我半个时辰,我想我可以试试。”
“你试什么?”
“解开这位蒲长老的意识封锁。”
李忘情闭上眼, 她原本靠斩切金得来的灵力十分狂躁, 遇上这阵中灵力, 两相中和,让她能肆意淬炼自身根本, 尝试了一下之后,便放肆抽取起来。
而在外面, 皇甫锟看着李忘情的脸色一阵发白, 嘴唇微微颤抖, 便断定她此刻已经吃到了苦头,正要闲不住嘴嘲讽一番时,却忽然发觉阵盘上的灵晶中,灵力流失的速度极快。
“怎么回事?”
由于炼器师们都盘坐在一起, 整个阵法里的灵晶同时衰竭,一时间无法判断这异动何来。
皇甫家主道:“二弟,你是炼器师,是否是真火炼化蒲长老体内的邪物行之有成?”
皇甫锟一时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闻言也只得点头:“看样子是如此。”
“那更好。”皇甫家主又命人取来灵晶,“你去换上新的灵晶,莫让灵气中断。”
源源不断的补充之下,李忘情体内的修为暗暗攀升,她表面上八风不动,修为却已经逐渐稳固在了开刃境巅峰,只差那么一线便能抵达切金境,而其他多余的灵力也没有浪费,当即炼化为真火。
离谱。
就这么一个月里提升的修为,抵得上她以前十年蹉跎。
但李忘情已经来不及多想了,转而放在正事上。
她将神识附在一缕真火上,如同控制着一尾群游的鱼混入鱼群,再顺着阵法注入到这位化神期的蒲长老体内。
真火一进入蒲幻容体内,李忘情瞬间就是一阵耳鸣。
化神期的修士,即便处于沉眠,其体内的力量层次与寻常修士相较,也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麦秆撞坚盾、鸡卵磕山岳,一阵耳鸣过后,李忘情感到自己耳中可能是出血了,再一看其他炼器师……难怪没有人敢附神识进来,看来是都吃过苦头。
李忘情一咬牙,再次凝起神识,随着第二道真火进入蒲幻容经脉里。
这一回她倍加小心,老老实实地顺着经脉而下,直至对方的胸腔。
然后,她看见了那东西的真容。
“这竟是……”
被重重真火纠缠包裹、加上化神期的威压,刚才无法分辨,但李忘情凭她炼器师的认知,很快从那块粘连在蒲幻容心腔里的邪物上发现了一条条细微的……木纹。
“如犬牙般的水波纹……竟是死壤母藤,而且这一块质地之致密、邪气之浓稠,恐怕是一小节死壤母藤之主藤。”
难怪这么多炼器师,加上扫霞城器宗的真火联起手来也难以炼化。
这可是洪炉界第二硬的东西。
“……不止如此,内中似乎还包裹着什么。”
李忘情并不急着煅烧这节死藤,而是不断用神识反复观察,直到她的真火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死藤时,仅仅是一瞬间,那节死壤母藤就陡然散出大量漆黑的邪气。
“怎会如此?!”
所有人同时用神识刺探过去,发现蒲长老的胸腔产生了邪异的反应,他的五脏六腑蓦然生出一排排獠牙,而他本人也张开了眼睛,露出了白色的、布满血丝的肿胀眼仁。
“归附吾!臣服吾!奉上汝等血肉,成为我的千枝万叶!!”
化神期的的威压势要吞并一切时,伏魔殿里不知何处钟声一响,随即一道道青碧色的阵环随着锁链重重压下,将蒲幻容封镇在内。
一片慌乱中,皇甫家主和皇甫锟这对修为只有元婴期的兄弟已经退到了殿门口,高声求助道:“泽蜃长老!此地你修为最高,快制住蒲长老啊!”
“……”
东倒西歪的炼器师里,李忘情余光向身侧瞥去,只见唐呼噜脸上的伪装难掩恐惧。
这样的恐惧,李忘情从另一个人脸上也看到过。
邪月老。
“是母藤……”唐呼噜不由自主地抓住心口处的衣襟,高位的死壤主藤将她体内寄生的分藤彻底压制,作为死壤修士,她甚至膝盖一软想要跪下去。
“泽蜃长老?你为何不出手!”那皇甫家主见蒲幻容一时半会挣脱不出来,怀疑之下质问道,“他与你同为化神期修士,且泽长老修为更高一分,你为何如此惧怕?!”
坏了。
李忘情看到皇甫家主已经露出怀疑之色,心头一沉,起身穿过人群,径直向蒲幻容走去。
“你去那里做什么!”皇甫锟察觉到了李忘情的举动,思量之下忽然大叫道,“兄长!此二人形迹可疑,速速出手拿下!”
皇甫氏兄弟两个一左一右,家主杀向唐呼噜,而皇甫锟提掌便向李忘情打去。
电光火石间,皇甫锟这头先至,一掌拍下,眼前忽来一阵白雾,只听得轰然一声响,他竟被反震回来。
定睛一看,叫他气得不轻。
“嘤嘤!嘤!”
李忘情身前,一只小小的炼器鼎悬浮在空中,鼎上一头雪白异兽站在鼎盖上,正朝他呲牙发出威胁之声。
“我的宝贝炼器鼎!原来是你这小贼窃走了!”连日来的郁愤在这一刻陡然爆发出来,皇甫锟双目顿时赤红,“我杀了你!”
“可惜,慢了一步。”
李忘情声线清冷地落下一句,侧过身去,而在她身后,正要发狂的蒲幻容大吼一声,口中连同内脏的血块一起,生生咳出来一节真火所包裹着的死壤母藤之主藤。
——我赋予你克制它的权柄。
离开障月后,这份权柄似乎削弱了不少,否则刚才真火全力灌注之下,这节死壤母藤该是直接被烧毁才是。
李忘情顺带拿出阴阳金刚杵,直接撬掉蒲幻容脚下一条锁链,而皇甫锟正要二度杀来时,正逢一副疯癫之状的蒲幻容一把扯开身上的锁链。
“杀!”
伏魔殿里唯一真正的化神期修士,单就这么原地一拍地面,四面八方爆冲的灵气就将连同皇甫兄弟在内的修士全都掀飞在了墙上。
李忘情仗着炼器鼎一挡,恰巧被拍在窗户上,当即忍着发蒙的意识,飞出千羽弦,一把卷起地上的死壤母藤残块,直接御剑冲出窗外。
一边飞,她还一边大声示警:“蒲长老走火入魔了!快叫人来救救啊!”
此时伏魔殿里刚生出乱子,不少炼器师也正在往外奔逃,李忘情这么一冲出来,门口的护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里面皇甫锟暴怒地大吼道:
“刚才那青衣女贼偷了我皇甫家的重宝,还有蒲长老的东西,快去追!!”
然而就在此时,当李忘情将那块死壤母藤拿远了之后,原本被镇在原地不敢动的唐呼噜恢复了过来。
她一把撕下身上伪装,虎头帽一正,先谨慎地瞄了一眼蒲幻容,确认他并无意识之后,道:“这化神期的老家伙还带着母藤邪气,在他没发泄完之前,你们谁都别想走!”
“死壤七煞的唐呼噜!”见得唐呼噜真容,皇甫家主瞬间也失去了理智,一把将皇甫锟推出伏魔殿外后,用玉牌锁死了伏魔殿,“今日便是大祭司亲自来求,老夫也要将你抽筋剥髓,好安慰我儿……”
“安慰你儿子的在天之灵吗?”吵架一道,苏息狱海之人从不认输,唐呼噜咧嘴一笑,“只怕你这老东西消受不起。”
……
李忘情一脱身,当即以最快速度趁乱逃离伏魔殿,途中遇到两三道扫霞城内部禁制,好在她本来就有通行玉牌,转眼间便逃至一处僻静之地。
才一落定,李忘情额头便渗出冷汗,连服了两颗醍醐丹才定下神来。
晚走一步,她就得被化神期修士震伤了。
至于手里这块死壤母藤的主藤……
李忘情张开五指一看,顿时愣了一下。
她拿在手里的这一节死壤母藤残块,竟和她手指上的“安樨戒”粘连在了一起。
仔细一看,那上面一丝丝的木纹宛如细长的蠕虫一样彼此纠缠相融,甚至有试图包裹吃掉李忘情手指的趋势。
“这……”李忘情毫不犹豫,真火、剑气轮番落下,甚至连九不象也跳出来帮忙撕咬扑扯,好一阵功夫,才连着她手上的黑蛇蛇皮手套一齐脱了下来。
饶是如此,她的手指还是差点被弄断了骨头。
李忘情越想越觉后怕:“这安樨戒的灵材,竟是死壤母藤……”
蛟相究竟要做什么,竟然把死壤母藤的主藤作为戒指分给这么多人,
李忘情躲在树后将目光投向远处,此时过往的扫霞城修士都在往伏魔殿飞去,他们的手指头上,也大多戴着那“安樨戒”。
李忘情再去观察她那节死藤,随着她真火煅烧,这节死藤里如同烧焦肉块一样散发出一股股黑气,而在黑气当中,有一抹淡金色的微光。
“这是……”就在李忘情觉得眼熟时,这缕金光猝不及防地从其中飞出,径直钻入了她指尖,然后融入了她体内的道侣血契之内。
熟悉的眩晕感传来,李忘情算是认出来了。
蒲幻容的体内,寄存着一滴……障月的血。
难怪他会变成陨兽,难怪蒲宁宁和皇甫绪争执时说过,她家长辈“已有好几日没有发作”了。
那与她与障月来御龙京的日子恰好吻合上。
就在她一时不知该如何站住自身立场时,或许是因为那滴“神血”的缘故,李忘情感到自己的道侣契约蓦然生出了一丝感应。
障月就在很近的地方。
可当她四下环顾时,上方却骤然一道乌云落下,所处的这处花圃里,四杆阵旗“嗖嗖”插在四方,封锁了此地。
“小贼!还敢逃!”
李忘情抬头一看,瞳孔深处骤然弥漫出杀机。
只见皇甫锟一身狼狈,手里正提着昏迷不醒的魏鹤容,落下来,直接将其摔在身前。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没想到魏鹤容竟与苏息狱海的死壤七煞有关,老夫作为扫霞城供奉的器宗候选,今日就要替御龙京清理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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