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安同意配合警方的行动并不是说说而已。余时年和曹启华汇合之后才知道, 对方竟然直接交代了和神秘人约见的时间和地址。
“就是这里。”
曹启华指了指地图上的某片区域,又对着区域中心标注红圈的地方点了点。
“覃安说,他和那个人约好今天下午四点, 在北望山见面。”
“北望山?”余时年看着红圈的位置蹙眉。
北望山是位于蓉城郊区的一座野山。山体算不上高, 也并未开发。原本山上村落的村民,随着经济的发展,已经逐渐搬离。
现在的北望山,是一座无人的荒山。对方约在这里,明显是看中山上的地形复杂, 方便逃匿。
“这个人很谨慎,而且明显对覃安也不是那么信任。”曹启华手指在红圈上按定,沉声道,“我们时间不多了。”
现在是早上八点, 距离覃安同意配合警方行动不过一个小时。而离覃安和神秘人见面却仅仅只有八个小时。
八个小时, 不仅要安排警力部署, 还要摸清北望山周围的地形, 这无疑来说加大了警方抓捕的难度。
余时年了解完大致情况, 明白今天行动的难度, 不仅是在对方两人会面的地点, 还有覃安本人。
在会面当天才选择跟警方配合, 余时年相信,覃安必定有自己的考量。
难道覃安是想借此机会, 让警方的视线转移到神秘人身上,他好脱身?
余时年的猜想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一旁的曹启华已经开始继续部署。
……
余时年出门的时候, 许婠就醒了。
昨晚余时年的话,让她意识到对方内心的不安。然而正如对方担心的那样, 他害怕她陷入危险。同样的,她也不想把他牵扯进来。
自从星公馆和英文血字的事后,她隐约感觉到,背后那个神秘人似乎并未对她下过死手。反倒是对方对余时年,有种说不出的恶意。
她虽然并不清楚原因,但理智告诉她,让余时年参与进这件事,比她亲自去查更危险。
两相权衡下,许婠并不准备收手。更何况,昨天去兴和县也算收获颇丰。
从前,她一直以为许方书是不希望她参与进丁黎的案子。但如今看来,事实并非如此。或许在很早开始,许方书就有意无意地向她透露过真相。
许方书描述里的丁黎,明显和转校前真实的丁黎有不小的差距。
许婠思量下,准备去警局问问英文血字的进度,顺带取回钥匙,回家一趟。
许方书从前的书籍和工作日记都在她家里,或许上面有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
许婠是在半路接到警局的电话。
“是许婠吗?我是章警官,上次你把家里的钥匙交过来,如果今天方便的话,可以过来取了。”
许婠愣了一秒,第一时间问:“墙上的血迹有线索了?”
章程是上次去过现场的警员之一,闻言道:“这个我不清楚,不过现场取证和后期排查已经完成。至于进度的话,如果有什么消息,相关人员会通知你。”
英文血字的进度,警方那边没有给出什么明确的进度。许婠取回钥匙,就径直回了家。
许久没回来,屋里积了一层薄薄的灰。没有人居住的老房子,显得越发冷清寂寥。许婠放下钥匙走到客厅,屋里的英文血字还在,随着时间的沉淀愈发深沉。
她晃了一眼没有多看,转身走进书房。
房间里依旧跟她走时一样,桌面整整齐齐。
许婠走到书桌前,从书架前取出许方书生前最爱翻阅的几本书,和那本工作日记。这些东西她其实翻过很多遍,那些许方书离开的日子里,她一遍一遍查找,就是想从中找到一些她或许曾忽略的线索。
然而或许是年龄的原因,以及当年留下的线索太少。她一方面又沉浸在许方书离开的悲伤,和对幕后那人不知何时会找到她的迷茫中,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当下却不同。
她已经知道,许方书当年的话也许就是对她的暗示。根据这点,再去回看当年他留下的笔记,就要简单得多。
许婠首先打开了许方书的工作日记。他曾经有记日记的习惯,倒不是记录什么严肃的工作内容,大多数是教学的工作时间表。上午第一节课是几点,下午有课或无课,以及周末是不是有什么讲坛会。
她曾经看见过许方书用钢笔在本子上记下自己的工作安排。
“连明天要去警局这种事也要记下来了吗?”当时的她很困惑地问了一句。
明明是第二天一早的事,有什么记录的必要吗?这种不超过24小时的事情,连她也记得住呐。
“这样就方便以后查阅啊……”
曾经漫不经心的小事情,莫名从记忆的角落钻出来。
再仔细回忆起来,许婠突然惊觉,她甚至还记得当时许方书揉搓她头顶的小动作。
“以后你就知道啦……”记忆里,男人的声音有些模糊。
但此时想起来,却犹如一记警钟,在心底敲响。
许婠从第一页翻起——
许方书写工作日记的习惯是早就养成的。但开始记录去往警局的时间,却是在丁黎案之后。
她隐隐感觉出,这个时间不会是巧合。
日记不知道翻了多少页,直到本子页数过半,时间停在2002年1月5日。
这是许方书第一次记录下自己进警局的时间。
许婠,把这个时间单独列在纸上。又继续翻了几页,日记上记录的内容很工整,也很仔细。1月5日后,隔了几天许方书才记下自己上课的时间,其中夹杂着,某些学术论坛。许婠一一将这些信息略过,直到下一个令人不容忽略的信息跳入眼中。
2002年1月10日,见丁黎。
这是丁黎这个名字第一次被许方书正式记录的时间。许婠再次把这个时间记录下来,又一一往后翻阅……
工作日记的时间最终停在2002年8月14日。这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关于警局和丁黎的字眼。
许婠把这个日期再次记录在纸上。
丁黎案的跨越时间很长,虽然对方正式被捕后就因伤待在医院。但在这之前,却一直以死者家属的身份接受警方的调查。许方书就是在这期间和丁黎开始接触的。
许婠把纸上许方书所有见丁黎和去警局的时间线,以及后期去往医院看丁黎的时间线都拉出来。
单从时间上看,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但奇怪的是,许婠发现许方书记录去见丁黎时间的相关赘述却有所偏差。
在1月10日、1月18日、1月21日、2月1日、2月11日……一直到最后一次记录,7月29日,丁黎死亡当天,许方书关于见丁黎的日期后的赘述,所写的都是简单的“见丁黎”三个字。
然而1月12日,1月31日,2月17日,2月22日……以及7月28日,许方书日期后的赘述,所写的却是“去丁黎家”。能称为丁黎家的地方有两处,一处是位于蓉城丁黎母亲的房子,一处是位于兴和县丁黎外婆的房子。
许婠虽然记不清当年许方书具体去过丁黎家几次,更记不清当时他去丁黎家的具体日期,但有一个时间点她记得很清楚。7月28日,是她外婆的忌日。每年这个时间,许方书都会带她回她母亲的老家。这个习惯一直持续到许方书去世,她离开蓉城,直至今年,她也没再回去过。
7月28日,许方书不可能去丁黎家。那天,他明明一整天都和她在一起,除了晚上……
晚上……
许婠在记忆的碎片里,疯狂回忆那晚的细节。
晚上,晚上……许方书说他饿了。
是了。他那样爱养生的一个人,那晚却突然说:“婠婠,想不想吃烧烤?”
时隔多年,许婠已经记不清许方书当时出门了多久,只依稀记得那晚许方书回来时并没有带烧烤,而是递给她一瓶牛奶。
“外面的烧烤不大干净……”许方书似乎说过这么一句话。
许婠却嘀咕着:“那你还出去这么久……”
当时的他去了哪里?还是去见了什么人?
“丁黎家”,这三个字,是不是代表着别的某种含义?
是指丁黎家的地点,还是丁黎家的人?
人……
许婠的脑海里猛然闪过些什么。
她把工作日记本合上,又打开一本许方书从前喜欢翻阅的书。书里的内容显然没有日记本里的信息多,大多都是许方书看书时候做的笔记。
许婠翻完书,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正要合上时,手却突然一顿。
她将书页合上,又捏着书本边角,快速翻了一遍。
不对……她明明记得,她第一次腿伤的时候余时年送她回家取换洗的衣服时,她还来过书房。当时她犹豫要不要把那张记录着覃安信息的纸带走。但最后,她并没有拿走,还把那张纸夹在了这本书里。
可以现在……那张纸不见了?
那个人,来过她的书房?还带走了那张纸?
许婠倏地起身,在书房环伺了一圈。
他来过……除了那张纸,会不会还带走了其他东西?
一个小时后,把书架和电脑打开都翻了一圈的许婠,发现除了那张纸,什么都没丢。
为什么?
那张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毕竟如果那个人是在书写英文血字时,来书房取走的那张纸的话,他应该早就知道覃安在警方的监视中,拿走那张纸没有任何意义。除非……
他是在提醒她——
“你的一切在我的监视之中。”
许婠突然意识到什么。
书房的窗帘此时还紧密地拉着,屋里只有昏黄的顶灯,闪烁着光芒。
“我知道你在。”许婠突然出声。
她环顾了一圈,突然看向屋里唯一能将书桌全景窥视的某处墙角。墙角边摆放了一个半人高的旋转书架。书架上没有堆书,而是摆了一些她平时用不上的杂物。
许婠径直走到书架面前,将架子轻轻挪开。很快,墙角上,一个闪着红光的黑点露在眼前。
红点闪烁,倒映在她漆黑的瞳孔中。
她向前凑近,平静道:“我知道你在……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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