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旁边的花满庭轻咳出声,打断二人之间没完没了的客套,拿起托盘上的药碗,递给商景颜,“客套的话待会再说,这药快要凉了,商小兄弟快趁热喝了吧,以免药效流失。”


    商景颜皱着眉接过药碗,用手试了试,见温度适宜,拿出汤匙放在一边,吐出一口浊气,捏住鼻子,“咕噜咕噜”,如牛饮水般一口气全灌了下去,直到在嘴里塞进一颗蜜饯后,才长出一口气。这一番动作下来,憋的他脸上本就没下去和红晕又加深了几分。


    “噗嗤”


    商景颜转头看去,只见花满庭打开扇子遮住下半张脸,只是那双眼睛里的笑意是怎么也遮不住的,打趣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把药喝出酒的架势,商兄弟果然有趣。”


    听到这话,花满月也忍不住嘴角多上翘了几分。


    商景颜这会功夫,又往嘴里塞了颗蜜饯,含糊不清的说道:“想笑就笑吧,我从小就害怕喝药,师母说捏着鼻子时嘴里感受不到味道,就教了我这样的喝药法子,。”


    商景颜八岁那年母亲和外婆相继过世,他也因为伤心病了好一阵,爷爷奶奶带着他跑了好几家大医院,病情总是反复,不见大好。


    最后还是爷爷拖关系,找了一位很有名的老中医给开中药调养好的,那时候的他嫌中药味道怪,总是耍脾气不肯喝,爷爷摇椅上的牙印也是那个时候,他为了耍赖给啃出来的,成了抹不掉的黑历史。奶奶为了哄他喝药,还专门做了蜜饯哄他。


    后来爷爷旧伤复发导致病重,也是这位老中医出手稳住病情的。那时候爷爷天天喝中药,爷孙俩喝药姿势一模一样。


    他才明白,讨厌喝中药,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原因,是遗传因素,奶奶的蜜饯,据说也是年轻时为了哄爷爷喝药,专门研究的。


    “咳咳”,花满月清了清嗓子,努力扯平自己翘起的嘴角,看到商景颜又要去拿蜜饯,出声阻止道:“蜜饯也不能多吃,压压味道就可以了,吃多了难免会影响药效。”说完示意小厮收拾离开。


    商景颜闻言,收回了去拿蜜饯的手,面上不显,心里却在可惜,那蜜饯的味道是真的不错。


    花满月忍住笑意,转移话题,向商景颜问道:“商小兄弟家在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人?是否需要我派人去报个平安?”


    商景颜微微一顿,想起另一个世界已经不记得自己的亲人,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落寞回答道:


    “现在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了,我师傅师娘两个月前就已经去世了。师傅在去世前吩咐我,要我入世游历,帮他看看这太平盛世。不想我这才刚刚入世,就遇到歹人,抢了我身上的银两和衣物。”


    说完又看了看旁边多宝架上的背包,好似在确定那些重要的东西是真的没被抢走。


    “抱歉,商小兄弟是在下的不是,提及了你的伤心事。”花满月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不该问的,起身向商景颜郑重的拱手行礼道歉。


    “这有什么可道歉的?花公子你也只是在关心我而已。其实我也没有很伤心,我师傅师娘走的时候都90多岁了,还无病无痛,也算是喜丧。只是有点遗憾,我师傅没有看到他盼望了一辈子的太平盛世是个什么样。”商景颜低下头,带着点落寞的说道。


    “想来令师一定是个心怀天下之人,可惜无缘得见。”花满月感慨道。


    “其实我师傅经常说他就是一个农家子,只会种地而已。当初要不是我师祖,在他13岁时捡到他,还给了他饱饭吃,说不定他早就在前朝末年的灾荒中成了别人锅里的想肉。”


    商景颜脸上带着回忆的神色说出了他之前编好的故事。


    故事里他师傅是上任农家唯一的传人,因为躲避前朝战乱而隐居山林,天下大旱时,出门采购物资,遇到了刚满月的他即将被下锅,用一袋谷子把他换了过来,之后带着他回山谷继续隐居。


    师母当时正好经历丧子之痛,养了十几年的孩子一朝病逝。


    师傅把他抱回去转移师母的注意力,师母的满腔爱意就此倾注到了他的身上。


    今年春天,师傅师母双双病重,恰逢采药人误入山谷,告知天下已平定,再无灾祸。


    师傅嘱托他在他们走后,让他留下头发陪伴就行,不必守孝三年,早些下山去替他们看看太平盛世。


    他作为农家子,有一身种地的本事,在哪里都能活。


    半月前,师傅师母去时候,他就剃了头发陪葬,之后便遵循师命下山游历了。


    没想到一下山就是倒霉事儿,被人给劫了银两和衣物。


    说完故事,见两人都没有怀疑,商景颜脑海里那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很好,板寸头也不用解释了。古代男子短发只有两种原因,一是看破红尘出家,二是刑法髡(kun),极具侮辱意味。还好古代还有大丧断发的习俗,他这充其量只是断的有点多,不会被当成前两种就好。


    花满月听了商景颜的故事,看着他神情悲伤的样子,忍不住想,这孩子真是实诚,就因为自己和六弟救了他,就掏心掏肺的把自己的情况全都说了出来,也不怕他们两兄弟另所图谋?


    他心里想的面上半点不露,还是那一幅从容笑面,走到桌前倒了杯茶,用手试了试温度,回到床边递给商景颜,安慰他道:“你是二老在这世上最挂心的人,只有你开开心心的生活下去,二老才能在地下没有遗憾的去轮回转世。说不定某一天你遇到的与他们相似的人,就是他们的转世呢。”


    商景颜垂眸心想,不知道下辈子的我能不能回到那个世界。


    花满庭见他面色沉郁,以为是自己的话让他又想起了亲人离去的痛苦,不想再提及伤禁言的伤心事,转移话题道:“商兄弟可还记得你是在哪里被截的?抢劫你的歹人是何模样?有没有发现自己是什么时候被盯上的?”


    根本就没有这号人,该让他怎么描述模样?“咳咳”商景颜低头掩唇轻咳了两声,低头抿了一口手中的茶,在心里理了一遍之前想好的说辞,确定没有疏漏,这才抬头装作难堪道:“我没有户籍证明,不能进城,打算先随便在附近转转,看看有没有能落脚的地方?”


    商景颜的说辞才起了个头,就被花满庭惊讶的打断:“商兄弟你怎么会没有户籍?没有户籍,关隘可不敢放人,你又是怎么到的扬州城?”


    商景颜没想到还有这一茬,心下一紧给,一时间也想不到好的理由,只能憨憨的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一脸为难的回答道:“我之前也没出过谷,师傅也没跟我说过,在山下行走需要户籍啊!到扬州的路上也没遇到过关隘。”


    花满月拧眉略微思考,看着商景颜极力保持的镇定模样,道:“可以理解,商小兄弟从小生活在山谷,从未出过谷。令师尊也是从前朝时开始隐居的,不了解本朝的户籍制度,没有本朝户籍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关隘大多设在官道上,寻常百姓可不会去走官道。一些小道官府也不会记录在册。小景兄弟还是先说说那群劫匪,扬州城附近有这么一伙人游荡也是一个极大的隐患。”


    商景颜这才松了口气,继续道:“我当时因为身上带的东西太多,就想着先藏起来一些,等安定好再去拿。没想到刚找好地方,就瞥到几个蒙面人走过来,看着不像是好人。我有点儿担心,匆匆藏好最重要的几样东西后,就被那几个人发现,抢走我身上所有的银两,还扒走了我的棉衣。等他们走后,我拿着先前藏起来的东西慌里慌张的跑了,当时太过惊恐,也没有仔细辨认方向和周围事物,现在我也不知道被打劫的地方具体在哪里。”


    花满月见他面露愧疚,安慰道:“打劫的事,我会通知衙门里的衙役加强巡逻,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追回商小兄弟被劫的物品。至于户籍的问题,商小兄弟不必担心,我花家在扬州城内还是有几分面子,定能帮你解决的。”


    听了花满月的话,商景颜放下心来,看来户籍问题是解决了,从床上起身下地,向花家二兄弟不太标准的拱手,深深地行礼道谢:


    “二位公子先是救我于冰天雪地之中,现在又费心为我解决户籍问题。还要操心抢劫我的歹徒,实在让我是无以为报。”说完准备再行一次礼,不过这次商景颜的礼还没有行完,就被花家两兄弟一左一右地扶了起来,又给按在床上。


    “商小兄弟不必如此多礼。”花满月正色道,“我在家中行五,商小兄弟若不嫌弃,就称我一声花五哥吧。”


    “能得花五哥的认可,是我的荣幸,怎么可能会嫌弃。师傅和师娘都叫我小景,五哥也这样叫我吧!”既然人家递了梯子,商景颜就麻溜的往上爬了,爷爷奶奶,导师和师母也是从小就叫他小景。


    “好,小景。”花满月笑着应到。


    “小景,那我呢?是不是该叫一声花六哥听听?”花满庭在一旁笑言到。


    商景颜看了看他那张显得过分年轻的脸,带着点为难的开口说道:“我今年20了,是九月份的生日。”


    实际上还差两个多月,爷爷还说,等他今年生日的时候,给他举办一场小宴行加冠礼,没想到,比起明天,意外先来了,他倒霉的穿越了。


    那边还是六月,这边就已经十月了,总不能为了小两个月就改了自己的生日吧,20岁的生日是永远都过不成了。


    “哈哈,看来这声花六哥,你是必须得叫了。”花满庭笑道,“我比你大,如今已是二十有二了。”


    “花六哥好。”商景颜想不到,少年感十足的花满庭居然会比他大,不过事实如此,他也从善如流的改口。


    花满月在一旁看着他们俩打闹,余光扫到门外的小厮提着食盒正往这边走,道:“小景现在病还没有好,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我让人给你做了点清淡的食物,你用完就好好休息吧!”


    “对,你刚喝了药,吃点东西就好好的睡上一觉,说不定明天就好了,你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再来看你。”花满庭跟着附和道。


    “多谢二位哥哥关心,我会好好养病的。”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商景颜是真的感慨,这家人不愧是系统盖章的好人家,是好心人,却不是烂好心,他那仓促之间编出来的劫匪说辞怕是也瞒不过人家,还是再要好好斟酌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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