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不知名的夜虫在低声喃叫着,映衬着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容洇沉默良久。
喉间一片干涩。
“当年退婚一事,确实是我负了你……”
“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若是杀了我可以给你泄愤,你可以直接动手。”
容洇缓缓闭上眼。
褚南川神色复杂地盯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庞,无声苦笑一声。
他在期待什么呢?
什么希望他好好活着?
不过就是一个粉饰的借口罢了。
当年,明明就是她亲口,要将他给抛下的……
他就像个傻子一样,信她爱她……
停在女郎脖颈上的五指张开,又缓缓收拢。
褚南川闭上眼。
又缓缓睁开。
女郎跳动的脉搏就贴着他指腹。
只需再用上一分力……
他与她的爱恨纠葛便能一刀两断了……
然。
男人还是松开了手。
容洇不解睁眼。
对上男人的冷笑。
“孤不会杀你,孤会留着你的命,好好折磨,让容姑娘也好好尝上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容洇白皙的颈项上还留着男人指腹留下的淡淡掐痕。
可方才的生死一瞬,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男人冲她伸开双臂。
“过来,替孤更衣。”
容洇捂着脖子轻咳几声,低头依言上前抬手,替他更衣。
可她从没做过这等伺候人的活。
更何况,男子的衣物同女子的衣物在形制上本就多有不同。
容洇指尖笨拙地抚上褚南川身上的衣物,一时不知哪是哪,顺着他腰间严谨扣着的玉蹀躞胡乱摸索着,却怎么也没找到解开的搭扣在哪儿。
一不小心,指尖往下,似隐隐触到什么。
只是隔着布料的浅浅一探。
男人身子却忽而紧紧绷起。
容洇好奇,正要再摸一摸,双腕被男人的大掌用力扣住:“故意的?”
容洇低眸。
眼睁睁看着那布料慢慢支撑而起。
意识到自己刚刚不小心碰到了什么之后,面色一赧。
“……不是,奴婢只是一直找不到搭扣在哪儿……”
“你嫁入东宫之前,宫里没派嬷嬷去教你?”
“……奴婢没学。”
宫里派去容府的那几个嬷嬷确实每天都在勤勤恳恳地教导着容洇入了东宫之后该如何服侍太子。
只容洇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也不知是不是容洇的错觉。
总觉得说完这句话后,褚南川的面色似乎莫名舒缓了几分。
但也仅是短短的一瞬。
男人大掌扣着她手腕,带着她缓缓往腰侧寻去。
“蹀躞的搭扣在这儿。”
容洇照着他说的往旁边一摸,指尖果真摸到一个凸起。
一按下去,只听“嗒”一声,蹀躞顺利解开。
玉制的蹀躞通体纯净,玉质通透,碰上时触感温凉。
容洇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将那根玉蹀躞整齐摆在了屏风旁的置物小案上。
再回身,继续帮男人脱下外袍。
褚南川身高腿长,容洇站在他面前,身量堪堪只至他肩,替他脱下外袍时很有些吃力。
偏褚南川站得笔直,像根木头似的一动不动。
容洇不敢叫他弯腰,只踮起脚尖,努力解开他外袍的衣领。
两人间的距离被拉近。
褚南川一低头,便对上女郎一张唇红齿白的面庞。
有若有若无的淡淡冷香自她身上传出来。
熟悉得令人致命。
褚南川眸心暗了一瞬。
容洇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
她正一心一意地替他解着外袍。
外袍顺利解下,她怀里抱着他衣物,一件一件挂上了屏风旁的红楠木架子上。
再一转过身,褚南川已大步迈向浴间去了。
浴间里水声粼粼。
褚南川闭着眼睛。
双手搭在浴池边沿,微微仰着头,半倚靠在池壁上。
是一个闭目养神的悠闲姿态,阖该平心静气才是。
但是男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浑身浸在热水里,体内燥意反而越来越盛。
睁开眼往下一瞥,蓦地一沉。
长指按了按疲惫的眉心。
他抬手,直接关掉了出热汤的龙头。
浴池内的水渐又冷了下来。
直至身上彻底平静。
褚南川方才从浴池里出来。
“哗啦——”一声。
长腿从浴池迈出,水珠顺着他腿上的肌肉线条往下滑落,浴池旁的金砖被淌成淋漓的一片。
携带着满身的潮意,褚南川从浴间里出来。
绕过屏风到了内殿,正好看到了倚在小榻上的容洇。
她在等他。
撑着脑袋,人却睡着了。
双目闭上,眼睫浓密卷翘,在白皙的肌肤上映出两道美妙的弧影。
她双手支在下颚上,努力支撑着,脑袋却还是不住往下掉。
就像她到长宁殿里的第一夜一样。
褚南川驻足,看了好一会儿。
上前,敲了敲桌面,将人叫醒:“到床上去睡。”
“嗯?”
刚从梦中醒来的容洇还有点迷糊,咕哝着应了声,趿拉着鞋到了床边。
刚要上床,突然想到褚南川还要去乾政殿,忙回头,不甚熟练地冲褚南川福了福身:“夜深了,殿下去乾政殿的路上记得小心些。”
褚南川欲出去的步子一顿。
他今夜,本来确实是打算要回乾政殿去的。
只是……
褚南川瞥一眼站在床边的女郎:“是谁同你说,孤今夜要去乾政殿的?”
容洇被问得一愣。
下意识直起了身子。
没、没有人和她说……
他不是一直都去乾政殿过夜,哪里还需要人说……
“那……殿下今夜不去乾政殿吗?”
褚南川看她一眼:“不去。”
原来他今夜要留下来。
怪不得刚刚突然那么问她。
容洇本脱下的鞋又默默穿好。
长宁殿里只有一张床,褚南川如果要留下来过夜,自然是要睡在床上的。
容洇掀开床帏,刚打算收拾床上自己的衾被去找一个小榻睡一夜。
身后,男人朝她走了过来,语气不容拒绝:“上去。”
“可是……”
褚南川看一眼她手上收拾到一半的衾被,嗤一声:“怎么,这便是容姑娘身为一个暖床婢的自觉?”
容洇手一顿。
默然上了榻。
拿过一旁的衾被裹在身上,缩到了床榻最里侧的角落里。
男人跟在她身后,大掌掀开垂坠落地的床帐。
熄灯、上床。
躺到了她身畔。
容洇甚至能直接感受到旁边的床板都跟着往下陷了陷。
褚南川身高腿长。
他一上来,宽阔的象牙龙床瞬间变得逼仄。
他在身边躺下,沉沉的压迫感袭来,容洇连呼吸都下意识轻了几息。
怕褚南川又突然一时兴起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容洇将自己整个人都严实裹藏在衾被里,只露出来一张巴掌大的脸。
此时,那张小脸转了转,瞥一眼黑暗中男人极具压迫性的长胳膊长腿,又往床榻里侧缩了缩。
但褚南川并没有做什么。
他说是睡觉,就似乎真的只是单纯的睡个觉。
平躺在床上,双手规矩搭在胸膛上。
他就保持着这么一个姿势,一动不动。
黑暗中,容洇小心又谨慎地盯着他看了许久。
渐渐的,耳边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
容洇放下心来。
翻了个身,背对着身后的男人,缩到床榻最里侧的角落里,闭上眼,也睡了。
很快,容洇便陷入了梦乡之中。
细弱的呼吸声浅浅,一呼一吸,一呼一吸……
盖在她身上的衾被也跟着她呼吸浅浅慢慢地起伏。
在她身畔的男人却缓缓睁开了眼。
殿内烛火全熄,深沉的黑暗笼罩而来。
褚南川盯着头上帐顶的花纹,眼睛逐渐适应了殿内的黑暗。
转过头,他看向缩在最里侧的那抹纤瘦身影。
夜里没有下雨,为通风,内殿的窗户打开了半扇,流水般的月华缓缓流淌进殿。
透过朦朦胧胧的床帏,月光照亮女郎半面沉睡的侧脸。
男人长臂一伸,直接将容洇侧缩的身形扳过来。
两人变成了面对面侧卧着的姿势。
月华皎洁,容洇白皙的肌肤也跟着浮上一层光芒,唇畔的两粒朱砂痣愈发显得娇妍夺目。
褚南川凝视着女郎因着呼吸而微微翕合的红唇,抬指,恶意地捏了上去。
红唇被他捏得嘟起。
长眸一眯。
褚南川鬼使神差地亲了上去。
容洇睡得昏沉。
总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
她有些不舒服。
身子微动了动,她迷迷糊糊地睁眼。
帏帐内,光线昏昏。
男人唇上触感温凉。
却又不可思议得柔软。
容洇一惊,唇畔溢出一声模糊的挣扎呜咽,想要抬手推开身前的男人,反惹得他握着她后颈的大掌愈发用力,唇舌纠缠得更深。
幔帐内的温度在这岑寂的春夜里逐渐升高。
男人一双长眸炙热翻滚。
这并不是他们的第一次亲吻。
许久许久之前。
他们也曾这样吻过。
只不过那时,是喝醉了酒的容洇将他压在身下,主动吻了上来……
明明是她要先招惹他的……
酒醒后,却又全然无辜地忘记……
只剩下他一个人记得……
褚南川齿间用了力。
隐隐有血腥味从口腔中弥散出来。
容洇知道,那是她的血。
不知过了有多久。
容洇浑身软得脱力。
男人终于松口,从她唇舌间退出。
有濡湿的银丝被拉出。
缠得太紧,早已分不清到底是他的,还是她的。
容洇急急地喘息着。
本以为终于止歇。
可褚南川却并没有这么简单就放过她。
翻个身,男人双臂撑在她腰侧,俯视着身下的她。
容洇听到他微重的呼吸,灼热喷洒在她耳畔。
“帮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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