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忘了。”


    待到傅旻将屋内收拾地差不多,才从隔壁拿了把琵琶出来,“前几年愔儿学琵琶,我还托人找关系特意寻了把来,可那丫头不是这块料,好好的琵琶弹得调子乱飞,噔愣噔楞吵得全家耳鸣多梦,还不敢打击她,幸亏她没几天也就歇了劲儿……放在库房积灰也可惜,昨儿我去找了来,你若还看得上眼就稍把玩把玩。”


    陆望安扯过一边矮几上的抹布细细擦了擦手,而后才接过了傅旻递的琵琶。


    “不过我也不懂琵琶,当时旁人说好,我就收了,若是不中用,你也别笑我。”


    陆望安想比划个“怎么会”,但是手上有东西,他比划不出来,只能轻轻摇了摇头。


    打开外头的乌檀木盒子一看,果不其然,就是他猜到的那把。


    这把琵琶,曾经是属于他。


    两年前,他去沈府,听到沈逸哥哥说师哥的妹妹最近正在学琵琶,回宫就找出来了自己的一把,拐了八百个弯、找掮客半卖半送给了师兄。


    当时的他,同昨日一样,以为自己打的是个投桃报李的谱,送琴是对师哥平日里对自己扶持的回报。


    但到了今日,他才明白了自个儿。


    哪儿是想单纯帮忙?分明就是被情意牵引着走,想要靠近、甚至想要抱紧。


    就如送出的这把琴,他手上的琴多得数不清,怎么偏偏就挑了一把相思木的呢?


    见他摸着琵琶愣住,傅旻知道这是送对了,便问:“还喜欢吗?”


    陆望安点头。


    不过,比起这把兜了一个圈子又回他身边的琵琶,他更喜欢的是傅旻的坦诚。


    从兴国县出来之后,他明堂高坐,如登危楼,堂下乌压压站了一群大臣,官袍下算盘打得震天响,说出来的话要么是传达右相的逼迫,要么就是口不从心、敷衍塞责。


    只有师兄,永远是对他坦坦荡荡,从治国方略,到身边小事,无一例外。


    陆望安想到了前几年里的一件小事,彼时师哥还未任左相一职时查办了个大贪官,办案的官员都得了好些恩俸。


    赃物里头有一对南洋的金珠,十分的漂亮,十分的稀有。师哥特意求到了御书房,言说可否将手头恩俸换了这对金珠。


    陆望安自是应了。


    回头谢恩出宫的时候,傅愔到宫门处接师哥,见到一双金珠喜出望外,说:“哥哥公事这样忙,竟还记得今日是我生辰。”


    师哥愣了一下,“那我倒是没记得......连着审案子晨昏都颠倒了,哪还记得何月何日?倒是还记得你念叨这东西说遍寻不得。既如此,便当做你生辰礼就是。”


    这话说得实在,傅愔哭笑不得,想使点小性子都不好意思发作了。


    如今,就好比手上这把琴......二人刚刚确定心意,师哥完全可以说是为了自己专门寻来,为二人浓情蜜意调上些香油,但他不会,他会如实告诉你,我这不是专门给你买的,是妹妹的。


    但是配你更合适,所以拿来与你。


    陆望安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感觉,但大概应是他一直追逐的那种成为师哥一家人的那种感觉。


    而后就成了,傅旻在一边走进走出地收拾、陆望安在旁边弹琵琶,从《夕阳箫鼓》到《阳春白雪》,从《大浪淘沙》到《十面埋伏》。


    说实话,傅旻并不太懂琵琶,甚至一度被傅愔儿搞出了心理阴影。


    但是明月的手,诶,他就是跟旁人的手不一样,从他手里弹出来的,就是格外好听。


    甚至于,忙碌一番都不觉疲惫,眼看着暮色都从天边渐渐合拢,傅旻总算是完成了对春和斋的归置,洗了手走到陆望安眼前,“饿了么?”


    噼里啪啦弹了半下午,估计得累了吧。


    陆望安摇头。


    “不饿也得吃,”傅旻拉起人往隔壁房间走,“有什么想吃的么?”


    这话问的,给陆望安一种错觉,好像他点什么,师哥就能做什么一样......


    师哥是厉害,但也没听说连厨艺都厉害。


    方才他弹琵琶、师哥打扫房间时他还琢磨:要不然就墙头马上、跟师哥一道私奔去得了,天底下多的是姓陆的,自己能捡漏、凭什么就不能给旁人捡漏了?


    可是,不行啊,师哥好不容易劝自己走上了正途,怎么能又退缩呢?


    而且,他从小在王府长大,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到时候,真隐姓埋名到了乡里,连土灶都烧不来,怕不是会饿死。


    故而,想一想、过过瘾,就够了。


    傅旻可不知道这个小哑巴心里头的小九九,他确实是会做饭的,前世大龄独居那么些年,硬生生被逼出来一手还不错的厨艺。虽说现在身居高位,有数不尽的丫鬟仆妇给做饭,已经很久没有自己下过厨房,但是他就是有这种自信——自己仍然能做好。


    旁边一应物具都准备好了,闷好的米饭放到了保温的木桶里,吊好的高汤温在厚实的砂煲里。


    行,万事必备,看爷大展身手。


    傅旻围上围裙,走近灶台,一番操作猛如虎,洗菜、择菜、翻炒、颠勺,自觉帅到昏厥。不过一个时辰就倒腾出来了四菜一汤——红烧肉、清蒸鲈鱼、虾仁蒸蛋、上汤小白菜、蘑菇鸡汤。


    陆望安发誓,他现在是真的觉得师兄无所不能了!


    他感觉自己像个小傻子一样跟着下厨的师哥转来转去,虽然不能说话,眼神却像钉在了傅旻身上一样。


    师兄认真下厨的身影实在是太迷人了,陆望安脑门一轰,紧接着就上前环住了他的腰,反正他现在是明月奴......


    傅旻正认认真真给红烧肉起锅,而后就感觉自己后腰突然被大力撞了一下,紧接着软软的身体贴上来,还眷恋地蹭了蹭。


    那一瞬间他的心思还未收回来,竟然离谱地想到了初中时候非主流子们发的空间说说:被青春撞了一下腰,爱情就流产了。


    他这倒也是被“青春”撞了一下腰,只不过是,爱情自己个儿贴了上来。


    真是不错。


    傅旻回身,夹了块肥瘦相间又很漂亮的红烧肉,吹了吹喂到陆望安嘴里,问他:“明月,好吃吗?”


    陆望安细细品着这块肉,心里头说不出的满足,这可是他吃到的第一口、师兄做的饭!


    他从小长在在王府,后来大了就进了皇宫。吃到口的饭食,都是旁人领了月钱,做的公事。


    这还是头一回,有人什么都不图地给自己做饭。


    何况,这个人还是师哥。


    这样的满足,让他有一种“大业已成,我今儿就可以死”的感觉,神色恍然。


    “怎么了?”傅旻摸摸他脸,“不好吃么?”这样的大菜可是他看家的本事了,不应该啊。


    陆望安摇头。


    这块红烧肉香味扑鼻,有肉香、有酱香,甚至还有些淡淡的酒香,所以吃到口中是油却不腻,肥肉部分软滑,瘦肉部分不柴,简直要把人活生生给香死。


    实话实说,他真的喜欢吃红烧肉,但是皇帝怎么可以露出喜好?多吃是错,他只能生生压制偏好,已经好久没有吃了。


    “不难吃?”傅旻摘下围裙,轻轻把陆望安拥进怀里,“让我尝尝咸淡。”


    陆望安从他怀里钻了个脑袋出来,大眼儿眨巴眨巴:刚刚你不是尝过了么?


    傅旻瞧进这双清澈的眼,突然觉得:这大概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了,他满打满算才跟明月奴认识一天,却已经能从他的眼神里头读出言外之意。


    小东西眼还挺尖。


    “单尝尝你这块儿,行吗?”


    甚至没有等到陆望安点头答应,傅旻的吻就铺天盖地地印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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