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柔福大帝姬, 众人都想起了许多年前那场盛大的送嫁仪式。
柔福大帝姬是先帝的同胞姐姐,也是太皇太后唯一的女儿。文帝当年打天下时,太皇太后怀着孕, 还为丈夫四处奔波拉拢人脉, 腹中胎儿因此受损,柔福大帝姬出生时,只有四斤重,浑身青紫,差一点就救不回来。
因此,文帝夫妻俩都觉得对这个女儿有所亏欠, 她出生后, 文帝便赐了她封号,又大赦天下, 意在为病弱的女儿祈福。
柔福大帝姬却并没有被娇惯成无法无天的性子, 相反,她柔婉淑静, 蕙质兰心, 且骨子里还带着坚韧。
后来, 蒙古与燕国交战,两方兵力相当, 僵持不下, 燕国百姓实在不堪忍受战乱, 文帝便与蒙古可汗坐下来协商, 定下了“金边河盟约”。
蒙古每岁前往燕国上贡, 但燕国也要同时打开金边河边境, 供蒙古商人进入燕国行商。
文帝应允后,还打算派一位公主远嫁和亲。
当时宫中适龄的小公主都惶惶不可终日, 生怕远嫁蒙古,文帝日日被妃嫔拦住哭求,头疼不已。
正当此时,柔福大帝姬站了出来,自请出嫁蒙古。
帝后自是不肯,他们就这一个女儿,捧在手心里宠了十几年,怎么能让她出去受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柔福大帝姬难得与帝后意见相左,她铮铮地道:“我受尽天恩,自该为燕国尽责。”
帝后犟不过她,终是不舍地送她去了。
柔福大帝姬出京那一日,说是红丈十里也不为过,三十六辆马车,装着她的嫁妆,三千六百个护卫,皆身穿明光甲,腰配宝剑,浩浩荡荡地护送公主出嫁。
柔福大帝姬所嫁的博尔济亲王,如今是蒙古王储,蒙古可汗如今已经七十多岁了,早已不理政事,只等着他翘辫子,博尔济亲王就能上位。
柔福大帝姬为博尔济亲王生了五个孩子,地位不可撼动,博尔济亲王几十年如一日只守着她一人,如今她病重,博尔济亲王也急火攻心,下不来床。
蒙古的使者来朝,说柔福大帝姬想要在离世前,回京看一看太皇太后。
只是她回来不打紧,柔福大帝姬还想要带丈夫儿子一起回来。
这就棘手了。
李钰没有在宴席上答应下来,回到勤政殿,便听说太皇太后身边的冯姑姑来过一趟。
文帝走后,太皇太后便住进了小佛堂,只在先帝离世时露过一面,其余宫中的任何事宜,她都不愿理会。
只有柔福大帝姬的事能让她动一动了。
李钰还在为难,柳怀仁却笑了,抚掌道:“陛下,这是好事啊!您不是正想找个理由请太皇太后出山吗?这理由不就来了?”
没错,李钰想要太皇太后出面,斥责李翊不忠不孝,为天子正名。
太皇太后曾抚育过诚王,若她肯出面,李翊为父报仇的旗子,就挥不起来。
李钰愣了片刻,明白过来之后,也笑了起来。
这正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而此时离京城还有三百里的涠洲城中,裴晏正在跟李翊说起京里有关皇帝的流言。
裴家虽然倒了,但裴实甫学生遍天下,要打听点消息还是不难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裴晏有些感怀道:“这个方渭,臣也是知道的,我父亲从前说他性情刚直,虽有满腹经纶,却不适合做官,是想等他中了进士,给他指到翰林院去编书的。”
李翊颔首道:“裴公看人一向不曾出错过,此人一片丹心,倒是可惜了,等日后我们进京,再找人把他的尸骨好好收敛吧。”
方渭胆敢如此冒犯君主,不是死了就能算了的事,尸体指不定都要被拖出来鞭尸,至于其家人,更是难逃一劫。
李翊想到此,嘱咐道:“裴兄,你切记要同你京中的那些叔伯说,不要冲动,保全自身。”
方渭这一出,实在是下下策。
虽抹黑了李钰的名声,但自己也没个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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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晏答应下来,又说了最近蒙古使者进京的事,以及太皇太后最近有出山的兆头。
这两件事看起毫无关系,但李翊听闻后,却皱起了眉头。
原因无他,太皇太后已经好几年没露过面面。
此时出现,难保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蒙古……
李翊一下子想到了嫁到蒙古的柔福大帝姬。
莫非是她出什么事了?
李翊是没见过这位大帝姬的,但却听父王说起过,这位柔福大帝姬待人和煦,父王幼时,正赶上这位大帝姬回来探亲,他跟着一群皇子公主前去拜见,大帝姬轻言细语地问他多大了,听闻他是早产,还给了他一块长生玉牌。
这样的人物,出嫁几十年了,京里还是有许多人记得她。
太皇太后想必也是因为这件事才会出面的。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半月之后,柔福大帝姬在丈夫博尔济亲王和一众孩子的陪伴下,进京了。
而自先帝驾崩后,初次露面的太皇太后,颁布了一道懿旨。
正是这道懿旨,让李翊十分为难。
太皇太后说,自己已到了人生的尽头,就想一家人团圆,先前诚王的事,是皇帝不察,被下面的人钻了空子,她相信李翊是个忠孝两全的好孩子,快些回京城吧,趁着你姑祖母回来,咱们一大家子好好聚一聚。
这道懿旨先是太皇太后在迎接柔福大帝姬的宴会上亲自宣布,接着,又八百里加急,送到涠洲城来。
李翊沉默地看着跪在地上,奉命而来的太监,半晌无言,书房中寂静得针落可闻,还是裴晏和严江出来缓解僵局,让赶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太监先去休息。
等小太监走后,李翊脸上已乌云密布,俨然是气着了。
“李钰可真是长进了,知道使这一招了。”他冷冷地笑了一声。
不得不说,李钰这一招,实在是高。
由太皇太后出面,解释了诚王的事,训斥皇帝被奸人蒙蔽,这就不是皇帝的错了,皇帝最多就是个识人不清,都是下面的人,见诚王不爽,陷害他的。
再则,她夸了李翊忠孝仁义,心疼他年纪轻轻没了父王,被身边人唆使利用,因此做错事也是正常的,没事,进宫谢罪就行了,大家好言好语的。关起门就把“家事”给解决了。
你不接旨?好嘛,那你就是不忠不孝之辈。
可李翊没那么傻。
李钰还是恨他的,依李钰的意思,他要是识趣的,就该把身边这群谋士都杀了,自己背着荆条独身进京负荆请罪。
他又不是傻子!
连裴晏也惊奇地叹道:“世子,那位看来是受人指点了。”
谁都知道,以皇帝的谋算,想不出来这主意。
李翊笑了一声,“李钰能有几斤几两?这还不是柳首辅的手笔吗?”
也就柳怀仁,能将每个人都利用的团团转。
他沉吟片刻道:“此事先不忙抗旨,待我看看宫里的情形,我总觉得,柳怀仁的算盘要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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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的懿旨,很快传到了岷州。
原本天下就处于混乱中,太皇太后此时站出来,看着像是从正在沸腾的油锅下抽走了柴火,实际上,却是往里头加了一瓢冷水,让局势更加诡异了。
知道李翊为难,韦氏这几日也睡不了好觉,连珠送账本来,就被韦氏抓住,抱怨此事。
“皇帝也太不孝了,自己做了亏心事,倒让长辈们替他周全,太皇太后也真是的,皇帝是她的子孙,难道王爷和长生就不是吗?也太让人寒心了。”韦氏不悦道。
她手边摆着一只紫檀木小盒子,里头装着一块玲珑剔透的玉牌,刻着长生菩萨,菩萨拈花浅笑,面容栩栩如生。
见连珠打量着这玉牌,韦氏便介绍道:“这还是王爷小时候,大帝姬给的呢。”
说到病重的大帝姬,韦氏也有些感慨。
她对这位姑祖母的印象也很好,不过她没见过,都是听诚王说的。
“说是当年柳太后领养了王爷不久,趁着柔福大帝姬回宫探亲,便带着王爷去见姑祖母,听闻王爷是早产,特意赏了这么一块玉牌,不过,姑祖母做事十分稳妥,那些小公主小皇子们,都得了不同的赏赐。”
韦氏说起柔福大帝姬的一些往事,总之,从她的话里,连珠知道这位柔福大帝姬相当会做人,面面俱到,与之相处如沐春风。
她沉思了一会儿,问道:“王妃,你说太皇太后这道懿旨,大帝姬先前知道吗?”
韦氏一愣,思索道:“应该……是不知道的吧?”
依柔福大帝姬的性情,若是知道自己想要回京探望母后的一番拳拳之心,被人利用,应该是不会配合的。
但凡她早知道,就算死在草原上,也不会回来的。
连珠小声道:“王妃,依我看,大帝姬若真如您所说,是个七窍玲珑心的,那么这件事,宫里那位就不能如愿。”
她是旁观者清,才能把这局势看明白。
李钰想要拿柔福大帝姬作筏子,站在制高点威胁李翊,但柔福大帝姬当年敢站出来自请嫁蒙古,又能几十年把着丈夫,也定然不是没有心气的。
她甘愿就此被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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