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福大帝姬与太皇太后的这场谈话, 无人知晓内容,只知待柔福大帝姬和博尔济亲王离京后,太皇太后忽然又发了一道懿旨, 说诚王世子还未痊愈, 无法赴京,她十分担心世子的身体,送了宫人和几车药材去涠洲。
再然后,便是道如今朝廷中有不正之风,她觉得都是自己不诚心向佛,才会让天下生灵涂炭, 今后愿独身前往宫外白马寺礼佛。
太皇太后的这一道懿旨, 让天下人都为之震惊。
先不说她前后对待诚王世子的态度相差甚大,就说懿旨中所说的, 朝廷中的“不正之风”, 就引人遐想。
谁不知道,如今把持朝政的, 是柳首辅一派的官员?
自从裴大人去后, 朝廷中再也没有人能与之分庭抗礼, 柳怀仁一手遮天,后宫有柳太后, 前朝有柳怀仁, 不少人曾在私下戏言, 这天下, 早就已经姓柳了。
虽说朝廷中无人敢说什么, 但天下悠悠之口, 是堵不住的。
柳怀仁正是为了避一避风头,才称病在家, 太皇太后这一出,又将他架在了火上烤。
柳怀仁有多气急败坏不必多说,就连李翊,也没想到太皇太后会突然出手。
岳齐纳闷地问道:“世子,太皇太后说您是因伤才不能上京,这不是……”
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吗?
世子的伤早就好了,如今骑马打仗完全不是问题了。
杨韶拍了他一掌,笑道:“你都看的明白,世子难道不知?就是啊,太皇太后不知为何要帮我们?”
李翊自认从未见过这位太祖母,更不用说有什么交情了,更何况,他虽然打着清君侧的旗子,其实与谋反并无区别,太皇太后竟然不维护正统的皇帝,而是为他说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电光火石之间,他想到了连珠的话。
莫非真的是那位柔福大帝姬在帮忙?
或许是了,这懿旨正是在柔福大帝姬离京后不久颁布的。
那柔福大帝姬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呢?
似是明白他的疑惑,一直不曾开口的裴晏忽然说道:“世子,我想或许是柔福大帝姬殿下说了什么,才让太皇太后改变了主意。”
他有些伤怀地道:“这位帝姬殿下,与家父年少时交情颇深,家父常常提起她,说她是世上不可多见的奇女子。”
他猜测可能是柔福大帝姬听说了父亲的事,才出手相助的。
李翊微微颔首,“裴公看人从未出错,我这位姑祖母,确实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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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柔福大帝姬出于什么原因,总之,她帮自己解决了棘手的问题。
而且……
李翊轻笑一声,恐怕柳怀仁此刻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吧?太皇太后这懿旨一发,他还能安稳度日?
几日前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几人商量起接下来的行军路线,言语中都带了几分轻松。
忽然间,一个士卒入内,恭敬禀告道:“世子爷,宫里来人了,还带了许多药材。”
李翊眸中闪过一丝惊讶,他以为太皇太后只是说说而已,原来竟是真的?
“让他们进来吧。”
不多时,士卒便带了一行人进来,十几个人中,三四个太监大头,跟着一串都是身着浅色衣裳的宫女。
岳齐撇了撇嘴,“这小丫头送来做什么?战场上两刀就劈死了。”
杨韶瞪他一眼,“不得无礼!这是太皇太后送来的人!”
也不知是不是被岳齐的话给吓到了,几个宫女瑟瑟发抖,埋着头像几只小鹌鹑。
李翊与领头的太监说着话,裴晏立在一边,本是垂眸看着手中的书札,忽然间,感受到一道炙热的目光。
抬眼看去,一个小宫女正双眼含泪地看着他。
裴晏心头一颤。
这边领头太监恭敬地道:“世子,太皇太后担心您路上无人照顾,特意送来了几个小丫头,供您差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行军路上,带这些小宫女不太方便,李翊正要开口拒绝,忽然被裴晏拉住了。
裴晏好似有些激动,他一向是最从容的,李翊鲜少看见他这样,愣了片刻,笑道:“太皇太后真是体贴,还请公公回宫之后,代我向娘娘道谢。”
太监应了,回头交代了那几个小宫女几句,便带着她们出去了。
李翊吩咐杨韶出去为他们安排住所。
等帐中再无旁人,李翊才看向裴晏,问道:“阿宴方才是怎么了?”
他并不认为裴晏会是个贪图美色的人。
裴晏紧紧攥着手指,心潮起伏,他艰难地道:“世子,我好像……看到了月儿。”
裴月?
李翊蹙眉,他见过裴月,可方才那几个小宫女中,没有谁长得与裴月相似的?
自从裴家出事之后,裴月便不知所踪了,裴晏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可整个京城都翻遍了,依然没有踪迹。
只有一个地方,他没有进去过,那就是皇宫。
裴晏着急寻找裴月的原因,就是知道李钰对裴月的心思,当初李钰要选皇后,明里暗里暗示裴家让裴月入宫,但裴实甫就是不愿,甚至让裴晏假借游学的名号,带裴月出京,到岷州来避风头。
裴晏一直怀疑裴月的失踪与李钰逃不开关系,裴月性子柔弱,落在李钰手中,早晚要出事。
那个小宫女,虽然与月儿半点都不像,但裴晏却看清了她眼眸中依赖与悲伤,他知道,她就是月儿。
“世子,我绝对没有看错,那就是月儿。”裴晏坐不住,想要立刻冲出去找裴月,李翊拦住了他。
“阿宴,不急,你也不想让你妹妹暴露吧。”李翊一句话,就让裴晏冷静了下来。
裴月此时依旧是罪臣之后,她无故失踪,朝廷中还在追寻她,此时此刻是绝对不能暴露的。
李翊沉思片刻,低声道:“阿宴,你当初是不是说过,你托人寻遍宫中,都没找到裴月?”
裴晏点头,“是,父亲去后,我一直都在找月儿,从前我以为是李钰将月儿藏了起来,可上个月京城的朋友给我传信,说李钰一下朝就待在勤政殿里,从没进过后宫。”
李翊摇了摇头,“或许他也与你一样,四处寻找裴月,但你们都忘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裴晏惊讶道:“世子是说,月儿一直都在宫中?”
李翊笑了笑,“是,裴月应该是一直在慈宁宫里,太皇太后深居简出,且从不与朝廷中的人来往,谁也不会想到裴月被她藏了起来。”
裴晏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此刻的慈宁宫中,宫人们正在为太皇太后收拾行装,太皇太后已经决定,明日便出宫前往郊外白马寺礼佛,今生不再出寺。
“主子,晚上还要念经吗?”大宫女檀香轻声问道。
太皇太后手中拨着佛珠,点了点头,“扶我过去吧,今日的法华经还未颂完。”
檀香恭敬地应了一声,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太皇太后往小佛堂走。
今夜难得没有下雨,穿过长廊,太皇太后闻见一阵清香,抬眼看去,只见廊下摆着的两盆昙花,竟然开了花,洁白如雪的花瓣在风中微微颤动。
太皇太后叹道:“这花养了好几年,从未开花,明日就要离开,它这是为哀家送别呢。”
檀香微微一笑,“主子,花木亦有灵性,想来是听您日夜诵经,沾染了佛性,拼了劲儿开花博您一笑。”
太皇太后笑得开怀,“你啊,嘴一向甜的很,这花开了,就是可惜阿月看不见了……”
檀香记起那个总是执一把铜壶,静静浇花的小姑娘,轻轻笑了。
她此刻,想必已经得偿所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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