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开在上京城的两家分店, 在六月初的时候,就开始正式挂匾营业了。
现如今,四个月过去, 不管是客流还是口碑,都算是在这医馆淋漓的上京城站住了脚跟。
林菀自从治好了太后的病痛,这名声算是在京城彻底响亮了,好多官家夫人和氏家大族的女眷, 指定要找她看诊。
当然, 林菀也不是全给达官贵人看病, 普通百姓找她, 她也看的。
不过, 她听取了陈老大夫的建议,专攻妇科和小儿的病症。因此,她也成了整个回春堂,最忙碌的大夫。
随着怀孕的月份大了, 她早就不再上门出诊,若是找她不是到回春堂就是去文屏巷的李家。
如今, 林菀已是文屏巷里最出名的小娘子了。
甭管谁见了她, 都热情得不行。
今日, 翰林院的同僚家中有喜事,李砚下了值便和其他人一道, 直接去同僚家喝喜酒去了。
没有来医馆接林菀回家。
而林菀则跟着朝朝, 从回春堂出来后, 选择了踱步走回家。
深秋的天气, 还不算太冷, 只是周围的银杏叶早已泛黄。微风习习,落叶纷飞, 不消一会儿便厚厚地铺陈了一地。
朝朝小心地搀扶着林菀的手臂,两人徐徐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踩碎一地金黄。
耳畔净是鞋底碾压树叶时,沙沙作响的声音。
走过前面街口,拐进文屏巷,隔着距离瞥见几位妇人,正坐在门口摘菜闲聊,她们见了她,顿时热情地主动同她打招呼。
“回来了,林大夫。”
“小林大夫,今日怎么没同您家夫君一道回啊?”
林菀听罢,笑着同她解释了两句。
“小林大夫,这篮子菜您带回去,上次我孙子病了,您给开了药,连诊费都不要。今儿个说啥,这菜您也得收下。”
说着,圆盘脸的婶子,就将脚边的篮子提起,塞到了朝朝怀里。
似怕林菀不要,赶紧端着簸箕进屋去了。林菀卡在嗓子眼儿里的话,就这么给憋了回去。
“哎呦喂,小林大夫,您都收了琼婶儿的菜,那我这些鸡蛋,您也不能不要。”
隔壁赵家婶子也不甘示弱,将手中的东西递上去。
她今日特意掐着点儿,在家门口等林菀回来呢。
接话的这位,先前也找林菀看诊过,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生了孩子老是容易遗溺,这种情况每次咳嗽时,便更加难以控制。
赵婶子深受其扰,看了许多大夫,吃了不少药也不见好,后听人说林菀妇科看得不错,便抱着试试的态度上了门,没想到才吃了一月的药,这毛病就治好了。
可让她好一阵激动,现在只要是见着林菀,那就跟再生父母似的。
林菀赶紧制止道:“好婶子,鸡蛋精贵,您别破费了,留着给自己和孩子补补身子。”
“那哪儿行,前头您都免费给我针灸那么久,也不要我钱,我可听人说了,说您上门给那些夫人小姐看一次病,诊金都要二十两呢,这几个鸡蛋连二百文都用不上,您可不能不要。”
听她这么说,林菀真是哭笑不得,她诊金要二十两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真是离谱得很。
那二十两银子,都是人家赏的,真的去上门看诊,诊费也不过是二两银子。
若是坐堂看诊,那诊费就更少,甚至病人若是实在出不起诊费,她分文不取的也不是没有过。
何况,她也不靠诊费挣钱。
最后,林菀实在是拗不过赵婶子的好意,又加上其他家的嫂嫂、婶子们在一旁出来劝说,她还是勉为其难地收了她六个鸡蛋,作为先前的谢礼。
只是苦了朝朝细胳膊细腿的,本来可以只要轻轻松松地扶着夫人就好,现在却得提着满满一篮子东西回家——
前头,圣上的诏令颁布不久,医馆就放出风声说要招收女弟子,且这授课的老师,除了林菀、陈老大夫,还有几位回春堂的名医,大家一同来担任。
非但如此,若是诚心愿意拜师学习,还给学生们提供免费的食宿。至于束脩,便象征性地收一些,若是成绩好,还能每学期获得额外奖励。
医学院暂时定了个名字,叫“杏林学院”,取自“杏林春暖”一词,也因“杏林”代指中医药行业。
林菀计划着,这“杏林学院”第一次招生,便只招十人,这样授课人数刚刚好。
大家伙儿平日忙,开课后,除了备课上课,还要出诊,便不能招太多人,否则就顾不过来了。
林菀暂定“杏林学院”学制五年,等前面一批学生学成后,才会扩招第二批。
若是办得好,愿意学医的女子多,那到时候再重新调整招生计划。
太后娘娘听说林菀在筹备医学院的事情后,特意赐了座宅子给她,说是作为感谢她为她治病的酬劳。
在这寸土寸金的上京城,想要买座像样的宅子,单独用来当学堂,林菀确实也没有那么多钱。
更何况,这宅子还不能太小,布局也要合理,当然位置也不能太偏,光是想想,就知道这种稀缺房源不好找。
就算有,林菀觉得早就被人捷足先登了。
回春堂在上京开的两家分店,投进去不少钱,再有,店里的药材追求好品质,这成本就高了。
因此,陈子章手头可以流转的银钱也不够。
是以,太后娘娘的雪中送炭,林菀欣然接受了。
虽然,宅子不小,但是里面好些年没有住人了,许多地方都需要修缮,内部又要改成可以供人授课和学生们居住的样子,这么一合计还是要花费不少功夫,以及一大笔银钱。
所幸,这些跟买房子的花销比起来,还不足九牛一毛。
房屋修缮的部分,主要是些木工活儿。集中在房顶、窗牖、大门这些地方,所以,林菀便找了林正生和林明泽过来帮忙。
工钱还是照给,只不过林菀觉得,这钱既然都要花出去,还不如给自家人赚了。
林明泽他们一家,是九月中旬来的上京,概因陈清淼跟自家相公提了一嘴,说自己想家了。
那时,陈家人已经全部搬到了上京。只留了清淼在乡下养病。
其实,一开始林菀猜测得没错,林明泽去陈家提亲时,陈家并不同意,虽然他有两个十分出息的妹妹,但他毕竟只是林菀的堂哥,而不是她的亲哥哥。
两家的家世悬殊过大,王氏怎肯把女儿嫁到乡下去受苦?
后来,趁陈桂花不在,林明泽又偷偷去了一趟镇上,找了陈子章和王氏,将自己救了陈清淼的事情说了。
他说他心疼清淼,不忍心看她因婚事艰难,而被迫下嫁给小厮,他坦诚自己如今没有婚约在身,家中虽然不算富裕但胜在爹娘和善。
又说希望自己可以治好清淼的心病,还保证,若是他们同意将她嫁给他,那么在她没好之前,他绝对不会碰她。
王氏虽然听得动容,但是却没松口,她感激林明泽救了清淼不假,但是这份感激,还不足以让她点头将女儿嫁给他。
她想着补偿他些银钱珍宝,或则其他林明泽想要的东西。
可林明泽坚持不要陈家的谢礼,只说,若是他们不同意他的提亲,那就算了。
甚至,他还好心地提醒王氏,叫她别告诉清淼,他不想让她知道了难堪。
也不想,她再一次想起往事而伤怀。
反观陈子章,他跟王氏的想法就全然不同,他虽然觉得林明泽不如林菀和林娇有出息,但也不算差。
林明泽本人生得神清骨秀,品性瞧着也好,为人敦厚谦逊,的确是个不错的后生。
清淼生来就柔弱,又被心病折磨多年,身子骨也差了,再加上她性子如水,最是温顺不过。
这样的女子嫁到大家族未必好过,哪怕招赘婿入门,总也要给人一点甜头,娶了媳妇儿还不让人碰,就王氏那个护犊子的泼辣劲儿,只怕赘婿想纳妾也不可能,试问哪个男人能忍受?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好儿郎愿意娶她,还是曾经拼死救过她的人,这人非但没有挟恩图报,反而还想着再次救她,帮她摆脱心魔之困。
陈子章在林明泽离开陈家后,多次同王氏磋商此事,将其中的利弊掰开来分析,渐渐地王氏的心思也慢慢转变。
林明泽这边自离去后,就没有再登过门,如此信守承诺不挟恩图报的儿郎,自是让王氏又满意了几分。
后来,夫妇二人一合计,干脆叫了清淼过来,打算先探探她的口风,想着若是她同意了,那这门婚事他们就应下了。
知道父母为了自己的亲事操碎了心,清淼便忍着恶心不适,答应见见那位提亲的男子,但她并不知道,这男子曾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林明泽记得很清楚,那日清淼见了他,竟然哭了,但是不是被吓到了,而是太意外太惊喜,她甚至当着父母的面,主动抱了林明泽。
她出格的举动,一下子震惊了在场的其余三人。
那时,王氏便明白了,女儿对林明泽有情,都不用再细究,他们便同意了这门婚事。
他们俩的婚事办得简单,并没有邀请多少人,因为除了林明泽,清淼根本受不了别的男子离她太近。
婚宴当天新郎新娘行礼时,因为司仪不小心离清淼近了些,清淼便控制不住地尖叫了起来,差点在婚礼上闹出了大纰漏。
那时候,林菀在上京城为太后治病,根本回不去,只有林娇和周呈睿抽空回去观了礼。
据林娇后来回来说,当时的宾客都觉得新娘很奇怪,连二叔二婶当时脸色也不好。不过好在礼已成,大哥眼疾手快,赶紧把嫂嫂抱在怀里,带离了前院。
也是洞房夜过后,林明泽才跟陈桂花说了实话,关于清淼的病情,他说他不介意,也希望爹娘不要看轻清淼。
木已成舟,陈桂花两口子纵然生气林明泽的隐瞒,但也心疼儿子好不容易有了媳妇却碰不得。
所以,他们成婚后,陈桂花也慢慢想通了,只一心一意好好对清淼,她相信总有一天她会好起来,那时候,她的儿子才会好过。
林明泽和清淼成婚后,两人一直住在林家村,平日里,清淼多跟陈桂花待在一起,可她又不会做家务,实在帮不上什么忙。林明泽又常常出去做木工活,她很是想家,想父母家人。
林明泽疼媳妇儿,便跟爹娘提了想去上京。
陈桂花担心儿媳妇一路上碰着陌生人害怕,便也要跟着一起去,临出门前几日,想着老头子一个人孤零零在家,她也不习惯,干脆几人一起到京城来了。
就这样,他们一家人也在上京城落了脚,安了家。
现在,他们住在离回春堂第一分店不远的石川街,陈家给清淼陪嫁了座宅子就在那条街上,后林娇又出钱给林明泽开了间铺子,专门做家具桌椅的营生。
铺子不算大,但父子俩手艺不错,生意倒也还过得去。
是以,林菀便想着,反正大哥的店里不忙,再给他找点活儿,多挣些钱,这样日后在岳家面前也多一分底气。
修缮房屋的事情,急不得,左不过要弄到年后去,就是现在有意向学医的女子,也实在是不多。
哪怕圣上颁布了诏令,可绝大多数百姓仍觉得,女子最好还是留在家里相夫教子比较好,他们尊敬林菀不假,但那是因为她不是自家女儿。
首先能学医的姑娘,至少会认识字,若不会则要先把字学会了,再学习医理,这样所需要花费的时间,远远不止五年。
若是自家姑娘要花这么多年辛苦学医,那不就耽误了大好姻缘,所以虽然感兴趣的人不少,但真的决定要学医的女子也不过二三,跟林菀当初预想先招十人的打算,还相去甚远。
不过,事情不能强求,林菀也没想着那么快就要把人给招齐——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到了腊月初。
此时,林菀怀孕已近十个月,她后来算了算,孩子应该是李砚参加春闱回来后的那次怀上的。
天儿冷,外面又飘着鹅毛大雪,街上人迹罕至。
李砚冒着雪推门进来,见林菀正靠在暖榻上睡着了,朝朝则趴在桌沿边儿打盹。
朝朝见公子回来,忙站起来对他福了个身。
她用手比划着:“公子,夫人等你,等得睡着了。”
李砚颔了颔首,表示知道了,让她回去休息。
朝朝看了眼林菀,没再逗留,开门出去了,她知道只要公子回来,便不要她伺候夫人了。
李砚走到暖榻前,俯身唤道:“菀菀,醒醒。”
“唔!”林菀嘟囔着,奋力睁开迷蒙的双眼,“相公,你回来了,二婶和嫂嫂呢?接来了吗?”
她朝他身后看,没见着人,忍不住失望道:“他们是不是没在家?”
李砚抬手摸了摸她白里透红的小脸,触手一片温热,遂放了心,“别担心,我接到她们了。嫂嫂见了外男还是有些紧张,我让她们先去隔壁屋子歇一歇,待我回来换身衣服去书房,再让二婶跟嫂嫂过来。”
“哦。”知道二婶他们来了,林菀的眼睛瞬间亮起来,连瞌睡都没了,“那相公你快换衣服,我想跟二婶和嫂嫂,聊聊天。”
“你这小没良心的,枉费为夫冒这么大雪去接人,都不心疼心疼我”
“辛苦相公了,相公最好了。”说罢,林菀又亲了他一下,算是把这个小心眼儿的男人哄住了。
李砚前脚出去,后脚陈桂花和清淼就进来了。
婆媳俩都穿得厚实,生怕把自己给冻着了,尤其是清淼,包得都只剩双眼睛在外面了。
两人刚从外面进来,在外间脱了大氅才进到里间,二人怕渡了寒气给林菀,便选择坐在了一旁的两张矮凳上。
好在屋子里暖和,没一会儿就热了。
“嫂嫂,你快脱了外面那件袄子吧,这屋里烧着地龙,待会儿就不冷了。”
“是啊清淼,听你妹妹的,你男人让你穿这么多,那是在室外怕你冷,屋内就别太拘谨了,咱们都是女人,别担心,没事儿的。”
清淼被婆婆这一声“你男人”羞得面红耳赤,林明泽只是担心她受寒,才替她穿这么多的,是好心。
两人之间,成婚几月还清清白白的,连个吻都没有,日常他除了偶尔抱抱她,便没有多余的动作。
想到临出门前,林明泽说晚一点会过来陪她,清淼便忍不住心里泛甜。
她这几年都没怎么出门,今儿个要不是婆婆跟她一道,再加上是来林菀家,她是决计不会出门的。
想到本来是自己长辈的林菀,一下子变成了自己的堂妹,这感觉还是挺奇怪的,可已经适应了几个月,她也渐渐习惯了。
清淼将身上的厚袄子脱下,放在靠近林菀那侧的椅子上,柔声问道:“妹妹近来可好?我昨日回了趟娘家,娘和大嫂还说,这两日也要抽空过来看你呢?”
“劳烦嫂子和贞贞记挂了,我很好。”林菀借着扶手,坐了起来,笑着道:“就是相公管我管得严,连门都不让我出,这不,才让他把二婶跟嫂嫂接过来,陪我聊天解闷儿嘛”
陈桂花听罢,忍不住笑骂道:“你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看你把人家阿砚都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林菀无力反驳,李砚确实宠她,不然不也会冒这么大风雪去接陈桂花过来。
只因,她昨夜睡前,对他说了一句,“我害怕,想二婶在身边陪我。”
第一次怀孕,又即将要生产,没有娘家人在身边,她总是惴惴不安,三胞胎前日俱染了风寒,个个鼻涕咳嗽不止,林娇忙得根本脱不开身。
这时候,林菀就特别想念陈桂花。
这个不是她阿娘,却胜似她阿娘的女人,是他们一家的定心丸。
李砚很好。
但林菀同样觉得,娘家人待她也极好,否则,二婶和嫂嫂也不会,毫无怨言地就过来陪她待产。
总之,她感觉自己正被许多人爱着。
第72章 72
林菀有要生产的迹象, 是在陈桂花她们过来之后的第二晚。
那时,林菀已经睡熟,而李砚放心不下, 待她睡了有半柱香之后,他才勉强睡下。
越是临近生产,他越是担忧。
这几日,他跟翰林院那边告了假, 他在官署内每日做着论撰文史的工作, 虽然工作内容冗杂繁琐, 倒也还算清闲。
早在晚间吃饭时, 林菀便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可既没见红,肚子也没痛,就只是感觉腰酸、胀得厉害。
屋外,寒风暴雪犹在肆虐, 而室内却暖意融融。
子时刚过。
沉睡中的林菀,突然被身下流淌出来的一阵热意所惊醒, 她几乎是立马就意识到, 自己的羊水破了。
她推了推身边安然沉睡的男人, 急急唤道:“相公,快醒醒。”
李砚挣扎着坐了起来, 整个人睡眼惺忪, 还有些不在状态, 他揉了揉眼眶, 恢复了几分清明, 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羊水破了”
闻言,李砚瞬间清醒, 在慌乱了几个呼吸之后,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菀菀别怕,我一会儿出去叫人过来。”他扶着她重新躺下,将散乱的领口替她拉好,又担忧地问了一句,“疼吗?”
“不疼。”林菀摇摇头,反而安慰起他来,“刚刚破水,没那么快。”
她忍着不适,叮嘱道:“相公,你去将稳婆和二婶他们唤来,然后多备些热水,还有,你待会儿别进来了”
林菀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狼狈的一面,她替好些女子接生过,知道阵痛频发时,她们有多狼狈。
当然,也有心疼他的原因,怕他亲眼看到自己疼而受不了。
“可我想要陪着你。”李砚不愿意,他试图说服她,“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若是太疼你就咬我,是我让你疼的,怎么能让娘子一个人面对呢?”
忽地,肚子隐隐传来钝痛,接着痛感加剧,惹得林菀的眉头紧蹙,她强打起精神,开始赶人,“相公,你快出去吧。”
顿了顿,待好受一些了,她复道:“我待会儿想吃,桂花酿甜糯丸子、鸡丝粥、还有酱焖小排,相公去做给我吃,好不好?”
李砚哪里会做菜?而且还是这么复杂的菜,可他心知,她就是故意支开他,不想让他留在这里。
罢了,他听她的就是——
因为林菀体重控制得好,再加上她每日都会适量走动,所以孩子生得很顺利。
腊月初九的清晨,天蒙蒙亮,林菀便顺利诞下一女。
孩子重约六斤,不算大,没怎么折磨她的母亲,费了三个时辰就出来了。
孩子呱呱坠地的一瞬间,还没等稳婆下手拍她,她自己就开始哇哇大哭。
那哭声简直震天响,却让屋内屋外的人担忧了一夜的心,霎时落了地。
李砚二十一岁的生辰愿望成了真。
他的宝贝,为他生了一个,他心心念念的小闺女。
眼下,他正抱着襁褓里的女儿,在房里轻声哄她入睡,他脸上满是初为人父的喜悦。
嘴角的笑意怎么都压不下去。
稳婆领了赏钱就走了,如今,房内只余下陈桂花和李砚在。
陈桂花让李砚先照顾着孩子,她将林菀换下的脏衣服和沾了血的被褥,拿到外面去处理了。
床上的林菀喂完奶,又被李砚喂了一碗鸡汤,架不住困意,此刻已经沉沉地睡过去了。
陈桂花回来后,去柜子里将小被子找出来,她见孩子已经睡着,忙道:“阿砚,将囡囡放下来吧。”
“囡囡”是李砚给女儿取的乳名,在她还没出世前,夫妻俩就定下了这个名字。
李砚万般不舍地将女儿放进小床里,替她捏好被角。随后才抻了抻早已酸疼的胳膊。
“累了吧?坐着歇会儿。”陈桂花见状,先适时地关怀李砚两句,然后才告诫道:“孩子还小,不要一直抱她,否则,等她习惯大人抱着睡,以后有得你俩受的”
长辈的训告在理,李砚无力辩驳。
他微垂着头,神色赧然,一副受教的模样,陈桂花也不是那等喜欢对晚辈说教的人,见他听进去了,便不再多言。
待安顿好母女俩,陈桂花便出去了,李砚心思全在妻女身上,家中的事物就顾不上了,她总得出去张罗一家大小的饭菜,不然全靠朝朝一个人,哪里搞得定?
陈桂花作为过来人,她知道,这几日,定会有人上门来贺喜,林菀坐月子不能出来,李砚又不方便接待女客。
他俩没有长辈帮衬,她这个做婶娘的,可不就得帮着打点一二。
果不其然,当日晌午过后,陆陆续续就有人上门道喜来了。
男客这边,由李砚亲自接待的。
而上门的女客,李砚则让二婶和嫂嫂代劳了。陈桂花虽是村妇,但她为人豪爽,又在京中待了数月,她平时在铺子里接待顾客,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碰得上,自是不怵这些。
恰好,清淼跟在她身边,也能多学学,她日后总要跟人接触的,不然老是躲在屋里,何年何月才能好?
来探望的人,有文屏巷相熟的邻里,也有林菀看诊过的病人,还有李砚的同僚及家眷。
当然,也少不得林菀师傅一家,陈老大夫听说她生了,一刻也等不了,就让陈子章着人套了马车赶过来。
大家伙儿冒着大雪来这一趟,自是为了看林菀和孩子的,不过她刚生产完,精力有限,众人探望过,留下东西,就匆匆走了。
林菀也不强留,只笑着邀请他们,到时候给囡囡办满月宴时,再过来喝杯酒。
众人都高兴地应下了。
林娇跟周呈睿还有啾啾,是第二日一早来的,三个孩子刚被送到宫里,他们就赶了过来。
三胞胎先前染了风寒,因此许久没有进宫,皇上皇后想嫡亲的孙子,便派了身边最得力的嬷嬷过来接。
林娇早被三个混世魔王折磨够了,三个小子马上就要一岁了,正是活泼好动,又亲人的时候。
周呈睿跟林娇想法一致,不想让孩子们以后跟乳母更亲,所以,三个孩子断奶后,多是林娇自己在照顾。
孩子们近日会喊人了,个个跟那画眉鸟似的,天│天“娘、娘、娘”地喊,吵得林娇头都要炸了。
非但如此,他们还黏人的紧,时时刻刻黏在林娇身上,不是要抱就是要哄。
更要命的是,他们还打架,没长几颗牙的人类幼崽,居然学会咬人了。
老大蔫儿坏,常常挑事,结果反而经常被两个弟弟按着咬得直哭;再不然,就是三兄弟成日争玩具,明明都是一模一样的东西,非要去抢对方手里的,老三瘦弱些,争不赢两个哥哥,只会哇哇哭。
至于老二,他安静、性格乖巧,可老大和老三就见不得他安静,老是惹他,本来三个人相安无事的,结果没一会儿,又会因为一点儿小事闹起来
诸如此类的事,府里日日层出不穷。
一听有人想要接手,夫妻俩二话不说,就把仨孩子打包一起送走了。
林娇也乐得歇两天,她正好可以过来陪陪妹妹。
再说,臭小子哪有小闺女可爱?
林娇:“妹妹,我说的没错吧,还是闺女好,软软糯糯的,瞧着就让人喜欢。”
林菀笑道:“嗯,我也好喜欢她。”
囡囡已经醒了,她这会儿没在小床里,而是跟林菀裹在一个被窝里,她睁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盯着跟前,这个雍容华贵的漂亮女人。
——她的姨母。
小孩子觉多,林娇跟林菀没讲几句话,她的眼皮又耷拉下来了。小嘴巴哈着,像似要打哈欠一般。
林娇简直要被她萌化了,一个劲儿地夸囡囡可爱,恨不得抢去当自个儿的闺女。
林菀打趣林娇,说她太贪心了,自己有四个孩子还不够,她好不容易才生了这一个,还要被她惦记。
还说,李砚要是知道阿姐惦记他的闺女,指不定要把她给轰出去。
林娇想想那个画面,顿时乐不可支起来。
她摆摆手,粲然笑道:“可别跟妹夫提了,他多在意囡囡我哪能不知道,听二婶说,他连孩子的名字都只取了女孩儿的,是不是?”
林菀点点头,想起李砚给孩子取的名字,不由得心窝一软。
“卿晚”
取自倾慕林菀之意。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那点儿小心思。
林菀嘴里无声地咂摸了几遍,这个爱意浓烈的名字,再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女儿,突然觉得,好像生她时一点儿也不疼了——
李砚端着夜宵进来时,林菀正抱着囡囡在喂│奶,小姑娘吃得慢,胃口又小,她这几日涨得难受。
右侧胸│脯肿得都有些红了,隐隐开始带着点儿刺痛,她白日跟陈桂花说了此事,陈桂花却只挤眉弄眼道:“晚上,让阿砚帮帮忙。”
这个忙怎么帮?林菀是知道的。
可,这让她怎么说得出口?
待囡囡吃饱了,李砚便将她接过去,小心地靠在肩头,他的手掌心微微拱起呈空心状,轻轻地叩响着她的后背,拍奶嗝。
没一会儿,孩子出了奶嗝,人也睡着了。
李砚将囡囡轻放在小床上,又替她盖好被子,才回到床边。
他见林菀一直捧着碗,却没有要喝的意思,于是出声问道:“怎么了?是鱼汤的味道不好吗?”
林菀摇摇头,神情沮丧道:“我不敢再喝了。”
“为何啊?我见医书上写着,妇人产后需得多喝下│奶的汤水,既可以让奶│水充足,又能让身子快速恢复。”
像是鸡汤、猪蹄汤、鲫鱼汤都是不错的选择,李砚早已将这些食谱记在脑海中,他做菜虽然不行,但是煲汤还是很有一手的。
因此,林菀坐月子其间的每一盅汤,都是他亲手炖的。
林菀对于自己目前遇到的难题,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可这汤她今晚是真的不能再喝了,不然她肯定疼得没法儿睡了。
思忖半晌,她决定还是听陈桂花的。
“相公,你头低下来一些些,我想跟你说个事儿。”
李砚没想太多,将头凑了过去。
结果,待林菀说完,他白净的脸瞬间红了个透,跟那煮熟的虾子差不多了。
而他再去看林菀,发现她也比自己好不到哪儿去。
小夫妻两个,自从有了囡囡,便没有再亲密过,如今却要
确实挺让人难为情的。
“我,”林菀不好意思,将脸偏了过去,不再看李砚。
“这法子有效吗?”
他问。
林菀垂眸,小声道:“二婶说有效的。”
一听是长辈支的招儿,李砚也不再多说什么,他伸手过去碰了碰林菀,发现那儿确实不复先前柔软,反而硬得硌手。
而林菀被他轻轻碰了一下,就疼得龇了牙,眉头也跟着拧起。
他想着她默默忍耐了这么久,顿时心疼不已,遂不再纠结,“菀菀,你将衣衫解开吧,我帮你”
后来,事情的发展,反而变得有些让林菀哭笑不得,她虽然不再痛了,可男人却渐渐对此事上了瘾。
害得他女儿的口粮,一日比一日少。
第73章 73
囡囡长得到八个月, 生了几颗乳牙,每每喂│奶,便会咬人, 林菀不胜其扰,跟李砚商量给囡囡断了奶。
断│奶后,白日陈桂花和清淼帮着带囡囡,李砚下值后就由他去接手。
而林菀则全身心投入到, 杏林学院的招生工作中去了。
起初, 事情进展得很不顺利, 林菀他们本来预计招收十个学生, 结果费了好大劲儿, 最终也才只招到六个。
这其中有两名女子,是对双生姐妹花,十一二岁的年纪,因为家里孩子多, 实在穷,家人又舍不得卖│女儿到别家为奴为婢, 听说杏林学院管食宿, 才送她们来的, 就想要到这儿来混口饭吃。
至于学医有所成,她们的爹娘倒是不敢想的。
两个小姑娘, 不识字, 性格也有些扭捏放不开, 好在林菀并不介意, 仍然留下了她们。
后来, 开始正式授课,这两个小姑娘也没有叫林菀失望, 学习起来比旁人还要刻苦,不认识字的短板,并没有阻碍她们变得优秀。
她俩前期成绩确实很差,不过好在经过夜以继日的苦读,第二年也追赶上了同期的几名学生的进度。
这六名学生,日常除了学习中医基础医理和病案解析,连药材炮制、辨别,以及针灸、推拿这些她们也要学。
另外,林菀还专门开设了解剖课,让她们掌握人体的结构,做到对脏器的内部构造、肌肉的分布、骨骼的数量了如指掌。
授课的老师们很负责,几乎可以说是倾囊相授。
在学到第四年的时候,有名叫庄灵慧的女学生,被家人强制带了回去,原因是未婚夫家不愿再拖下去,坚持要其在年底前完婚。
且成婚后,也不愿意她再露面行医。
那时,林菀很气愤,她不理解为何庄灵慧的家人及婆家早不提晚不提,偏偏在她即将学有所成的时候,生生将这名学生的学医之路斩断。
林菀多次上门劝说过,找过庄灵慧,找过她的娘家和婆家,最后都无功而返。
她最后还是嫁了人。走上了一条符合时下女子,却一眼就能望到头的路。
众人都知道,庄灵慧本人是不乐意的,但是谁也改变不了。
林菀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庄灵慧成亲那日,在喜房内对她说的一番话。
那日,林菀和其余五名学生,受邀去参加她的婚礼,趁机与她闲谈时,庄灵慧突然对她说:
“老师,我很开心这四年能跟您学习医术。这一千多个日子里,我见到很多病人在您的手中好起来;也见到许多病患因为无钱医治,而卖儿卖女最终导致家破人亡的例子。而您每每遇到看不起病的人,都愿意伸出援手,尽心尽力救治,哪怕有时候遇到泼皮无赖,您也毫不退却。”
“我敬佩您,也想成为像您一样的人。”
“您带我见识过更广阔的天地,我的眼界和认知都已打开,知道女子也能如此优秀,与男儿相比亦不遑多让,我知道我再也不甘心囿于内宅这一方天地了”
那时,林菀眼眶通红,强忍泪意问她:“那为何就这样放弃了?”
庄灵慧紧紧绞着手中的绢帕,隔了会儿,她才对林菀叹息道:“我的夫君,没有像老师的夫君那般开明,也没能碰上明事理的婆婆。夫家同我阿爹阿娘说,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嫁人后抛头露脸有失体统。前几年我还小,他们不管我,但我及笄后他们便不愿意了。”
“可其实我知道,婆婆是害怕我以后学有所成,抛却夫家,更怕我学得太多拿捏不住我,才逼着我阿爹阿娘将我接回去了。”
得知真相竟是如此,林菀一时间气极,她忍不住驳斥道:“谬论,女子无论是学医还是识字,都是为了更好的立足于世间,若是人人都拘泥于后宅,那待你婆婆或者阿娘这类女子身患隐疾,又当如何自处?”
庄灵慧听完,一时无言。
喜婆等人进来几次,催促林菀她们出去入席,林菀忍着反感又待了会儿。
她知道,以后她们就不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师生情分今日就真的断了。
庄灵慧最后苦笑道:“老师,世道之于女子不易,对行医的女大夫更是不易,所以,老师的路任重而道远,我已无力改变,希望老师和诸位师姐不要放弃”
林菀没回话,只悻悻地领着几名学生出去了。
林菀自参加完庄灵慧的婚宴之后,难过了许久。她虽然明白,她没有错,却仍是有些怨她的,怨她明明舍不得,却连为自己争取一把都不敢。
可是后来,李砚几次劝她,说百姓的观念不是一时就可以扭转的,她只需要做好自己该做的。
剩下的交给时间。
在她迷茫无措,不知是否要坚持下去的时候,他甚至直言:“若是五年不行,那就十年,十年不行那就用一生来践行这件事。”
“不管怎样?我都陪着你,支持你。”这是李砚给林菀的庄重承诺。
后来,林菀渐渐明白。
荒无人烟的荆棘路,若是有人愿意在前面领着众人走,时间长了,这条荆棘小径终有一天也会变成坦途,荆棘会被踩在脚下,荒芜也会焕发新生。
沿路会有鲜花盛开,携伴而行的人,也会愈来愈多
时间过得很快,在囡囡五岁那年,第一批学生在学满五年,经过重重考验之后,已经能够顺利出师了。
所有学生都能独当一面,她们开始在回春堂内坐堂看诊了。
那时上京城中,回春堂的分店已经开到第五家了。可以说整个上京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最信赖的医馆便是这回春堂了。
当然,回春堂并未垄断上京的医药行业,而是与其他医馆一起百花齐放。
回春堂专攻妇科、儿科和骨伤,像另一家老字号“益安堂”看痹症和男科就尤为擅长,其他小一点的医馆也有自家的看家本领。
也许,他们是知道回春堂背靠皇家,才不敢惹事的。
因此,大家伙儿也都相安无事地,经营着自家买卖。
这五位女大夫,尤其是那对儿双生姐妹花的故事,最引人津津乐道。
话说,这两姐妹,来杏林学院跟林菀学医之前,家中也没有给两姐妹订下婚约。
她俩本来家贫,按理说,这成婚对象也不可能找得有多好,可谁又能想到,这两姐妹学业有成之后,又恁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婆家。
姐姐嫁进陈家,做了二少夫人,妹妹则嫁给了京中一位七品武官,成了官太太。
就连姐妹俩的娘家人也得了好处,兄弟姐妹各个日子都比先前好过不少。
连运道都莫名好了起来。
直到这时,众人才惊觉,女子一样可以振兴家业;一样可以赚钱养家;一样可以光宗耀祖。甚至嫁了人还可以事业家庭兼顾。
并不比男儿差,甚至某些领域比他们还要出色。
所以,杏林学院在第二次招生的时候,场面空前火爆,报名人数直逼百人。
除了上京城内的女子,就连外地都有人托亲朋过来打探,是否可以入学。
不过有了前车之鉴,这次林菀也不再同之前那般草率了,最后同其他人商量,只留下了二十名学生——
时间如白驹过隙,年复一年,从春到夏再经历秋冬,好像也不过瞬息的光景。
林菀嫁给李砚那年不过十六,现如今,她已是一个八岁小姑娘的阿娘了。
岁月格外优待她,这些年下来,并未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今日是七夕,吃过晚饭,林菀便拉着李砚出来赏花灯,街上人潮如织,打眼儿一瞧,多是年轻男女相伴出来游玩。
两人沿着长安街北边的摊子逛了一会儿,累了便找了间沿街的茶馆,在雅间开着窗,欣赏着窗外的景色。
街道外的小河边有许多的人在放水灯,一盏盏莲花状的水灯,顺流而下,金色的光线,映照在河面上,就像是一条蜿蜒的金色丝带飘在水面上。
林菀趴在窗边,手托着下巴,看得入神。
而李砚同样痴痴地望着眼前女人,眼里的爱意昭然若揭。
倏然,他想起今日下值,带着囡囡去回春堂接林菀时,恰好看到她和一年轻后生站在一起的画面。
他们两人笑着在谈论些什么,李砚离得远没有听清。
可他瞧见,男子看向林菀的眼神分明藏着爱慕。甚至在他出现时,男子居然又向林菀靠近了一步。
那男子李砚不认识,但他确信对方应该是认识他的,不然也不会故意在林菀面前挑衅他。
几乎是一瞬间,李砚就意识到了危机。
倒不是介怀这个男子的举动,而是因为,他实在年轻,模样生得同他年轻时一样清俊,却比他多了几分谐趣。
是林菀会钟意的类型。
李砚突然就有些害怕林菀不喜欢他了,他早已褪去当初的青涩,书卷气已被官威掩盖。
如今,他已官至户部侍郎,算得上近十年间,朝中官职擢升得最快的官员了。
而林菀生完孩子后,身子却渐渐长开,胸│脯丰腴了不少,细腰却仍是盈盈一握。
身段极好。
整个人,洋溢着满满的活力,比刚成亲那会儿更美了。
外面的事物看久了也无甚新奇,林菀回过头来,惊觉李砚正怔怔地盯着她看。
“相公,你怎么了?”
她问。
他酸溜溜地说道:“菀菀,你怎么越来越美了,为夫同你站在一起,感觉自己都快配不上你了。”
“李大人。”林菀笑着唤他,顷刻,她美眸微凝,在李砚那张儒雅俊逸的脸上来回端详,“你可知有多少人羡慕我?”
“羡慕你什么?”
“羡慕我有这么俊又不纳妾的相公啊!”
她端起桌上的那盏银针白毫,浅抿一口,正色道:“相公之于我,就像这茶汤,颜色虽淡,但回味绵长。”
“人终有老去的一天,容颜衰败在所难免,可我爱相公的心,只会与日俱增,世间无人可比。”
李砚神色动容,忽然就不在意下午见到的那一幕了,他眉宇舒展,嘴角含笑,牵起她放在桌上的柔夷,与她十指紧扣。
他想,真好,十年了,她还愿意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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