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召松了手, 微微皱着眉看着他。
“我昨天睡着又不是故意的。”
她都同意靳卓岐安监控了,他自己说完又不安了。
聂召大概能猜出来他言而不行的原因,可能觉得这样像是在禁锢她。
又可能是因为他知道她跟卢湘之前卧室里都被安装过摄像头, 对此有阴影。
“靳卓岐你在生什么气?”聂召拧紧眉,不太能理解。
她觉得根本没必要, 一晚上不搭理她还不够吗?
想到这儿, 聂召又愣了一下。
她现在的容忍程度,只能到靳卓岐一晚上不搭理她了。
靳卓岐低垂着眸, 任由聂召用那双空洞又无神的眼睛看着他,坦荡清明, 毫无隐藏。
他低眸去看她抓着她手的手指,紧闭了眼, 呼吸有些紊乱。
露出点破绽吧。
“你跟兆锐在联系吗?他找你干什么?”
清冷的声线打下来, 聂召还有一秒的愣怔。
她在靳卓岐面前已经坦诚到衣不蔽体的程度了, 即便是她看不见,也不在乎靳卓岐有没有查看她的任何东西。
她跟着他来到台海居住, 就已经把自己的所有权都给了他。
“就因为这个?”
聂召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你都看到他给我发消息了,怎么不知道点进去看看说的什么?”
靳卓岐别开她的手,转过身坐在了沙发上,身上的气还没消。
聂召顺着他的方向移过去,站在沙发旁边说:“我之前养的那只小黑猫他在养,就是跟我说小猫,没别的。”
他们俩从她离开, 总共就发了两次消息,应该是出门时发来的那条被他看到的。
“你自己不问还要怪我。”聂召说完, 还是没听到靳卓岐的回应。
“靳卓岐,在医院的时候他想带我走过。”
靳卓岐下意识仰头看着旁边跟罚站似的她, 听懂了她的意思,心情在这一秒被瞬间安抚,他看着她,故意反问:“那为什么跟我走?”
聂召沉默下来,她摇了摇头。
她不知道,她可能就是一个卑鄙的人。
她内心潜意识里觉得,靳卓岐会更尊重她,更爱她。
就算是如果有一个人想要借此利用她的剩余价值,她也希望那个人,仅能是靳卓岐。
摇头完还把手机递给他看:“你自己看,就发了两条,都是关于碎碎的。”
靳卓岐也没那么矫情说不看,他就是想看。
翻了她的手机,如她所说,聂召没怎么跟他说过别的,聊天记录里也只有寥寥两句话。
兆锐问她最近好吗。
她回了个嗯。
兆锐说碎碎最近看上去蔫蔫的。
聂召说:你给它找个新主人吧。
聂召没听到他有声音,只听到男人身子重重地往沙发上靠。
聂召暗自松了口气,“不生气了?靳卓岐你——”
不太像他平常的脾气。
这么拧巴。
“我都给你看了,你别去帮霍呈决。”
靳卓岐抬眸看她。
“什么霍呈决。”
聂召扯扯嘴角说:“你不是要帮霍呈决干违法的事儿吗?吃牢饭吃过瘾了?”
靳卓岐:“……”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是吧?”
他眉眼冷淡地解释:“不是霍呈决打来的,是骆霄的一个朋友,A市的一个缉毒警,骆霄牵的线,想让我帮忙捅了一个犯罪团伙,说在酒吧有交易,对方手上有枪所以不太安全。”
靳卓岐又说:“上次放了他鸽子,被对方察觉到异常了,可能不太好抓了。”
聂召心松下来,眼神游移:“哦。”
这样。
又追问:“那你要去吗?不是不安全吗?”
靳卓岐点了点头说:“去。”
他原来帮忙就只不过是帮他们让那些做交易的人放松警惕而已,因为那天放鸽子,对方或许要撤退了。
他不太想继续惹麻烦,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如果这件事的危险性足够殃及聂召,怎么他都不干。
况且,他现在已经不敢离开公寓半步了。
他应该有自己的思考,聂召就又点了点头。
“那注意安全。”
又忙的说:“你回来给我带份炒饭吧。”
靳卓岐转过头,撂声:“我回来给你炒,外面的不干净。”
聂召嘴角勾起了一个很小的弧度:“也行。”
临出门,又回头看了一眼她。
“隔半个小时给我发条信息,不要微信要信息。”
聂召朝着门口方向挥手:“知道了。”
***
因为靳卓岐的帮助,警察这次的任务完美收工,那位警察都得了个一等功。
那次之后靳卓岐就更少出门,他本来就没什么事儿要做,工作也都是在书房。
聂召会坐在旁边听歌听书或者弹吉他,要么就是坐在旁边百无聊赖地听他敲键盘,或者坐在阳台上带着耳机晒太阳,脑子放空,吹着风,想象着远处的一切。
自从那次有些小摩擦之后,聂召感觉心情好像比之前更好了一些,只不过晚上很多时候还是会很疼,于是卧室运动由一周两次变成了四五次,各种花式没他们没进行过的。
靳卓岐明明知道隔音效果不好,也没有丝毫饶过她的意思,有时候过于刺激忍不住出声,他又停不下来,才会死死捂住她的唇,避免别人听到这种独属于他给她的声音。
她也像是上了瘾一样,即便是感觉要丢了,还是拘着他不放。
前几天还会在便利店买,后来直接在网上屯了整整一箱的安全用品,就放在床边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很多时候聂召不太疼,知道旁边放着随取随用的东西,以及正值年少精力最旺盛的靳卓岐,他的身材好到让人爱不释手,心猿意马时常有。
很多时候靳卓岐也像是发了疯一样想给她留下很重的痕迹,以至于总是留下了很多难以直视的淤青。
天气逐渐炎热起来。
聂召很少买东西,换季的东西大多数都是靳卓岐买的,作为一个恋人来说,他算是一个非常合格,合格到无微不至又体贴入骨的男性伴侣。
聂召从来没感觉过自己需要什么而难以启齿,仿佛在她提出之前,靳卓岐就已经默默解决了一切麻烦。
有快递员敲门,靳卓岐出去之后签收了两个盒子随手扔在了一旁沙发上。
聂召趁他去厨房洗手摸了摸,是个小盒子,依照大小来判断应该是个饰品什么的,里面还有一个很长的盒子,像是装钢笔的长度。
“靳卓岐,我能拆吗?”她好奇这是什么。
靳卓岐在厨房朗声“嗯”了下。
“你拆。”
她捏着旁边的一个伸缩刀,把外面那层丝带直接粗鲁撕开,摸着那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打开之后,摸出来是个手表。
她看不到是什么颜色跟款式,只是摸着表带触感,价格应该不会很便宜。
不用问就知道是给她买的。
聂召很不喜欢自己身上有疤痕,可不光是手腕处那到深到有些狰狞的疤很显眼,额头上也有一点点的白印子,以及那段时间胳膊上也留下了一些很浅的白印。
她是疤痕体质,很容易留下痕迹。
手腕上之前总是缠着一条Hermes的丝巾,很好搭配,她也很喜欢。
把丝巾取下来,自顾自拆开手表扣在手腕处,又晃了晃。
听到靳卓岐走过来的脚步声,她仰起头笑了笑:“喜欢,谢谢卓哥。”
靳卓岐坐在对面,看着她手腕上的那个手表,应声:“是白色的,你不是喜欢白色吗?很久之前就买了,是定制的就比较慢。”
“定制的?刻字了吗?”
“昂。”
聂召摸了摸,表盘后是有些凹下去的痕迹。
“写的什么?”
“等你恢复了自己看。”
聂召的眼睛有时可以看到模模糊糊的光线,只不过很糊很糊,仍旧看不到任何物体的形状,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放宽心态,照这样下去今年是有恢复的可能的。
只是她的心理状态还没完全好,且医生再一次建议他们住院治疗。
从医院回来,聂召就觉得自己在一步步转好了,根本没有住院的必要。
她觉得她的心情还挺好的,除了看不见之外,好似跟刚去A市时差不多了。
“还搞神秘了。”
聂召想到四月一是他生日,又心血来潮偏过头问:“你生日想要什么?”
聂召的生日四年一过,所以她今年没有生日。
四年就是四年,她也不太喜欢非要找一天去庆祝自己长大一岁。
靳卓岐掀起眼皮,若有所指:“你吧。”
聂召笑了声,一边低着头去拆另外一个盒子。
“靳卓岐,你是不是就喜欢跟我做那事儿。”
除此之外呢?
还是真的喜欢她?
很意外,靳卓岐“嗯”了一声。
聂召手指顿了一秒,又低垂着眸继续若无其事拆。
靳卓岐反倒是坐在她旁边,把玩着她的手,痞了一句:“水漫金山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不要说明了,反应就够了。
也是敢夸自己是金山。
聂召回忆了一下,好像还真是。
她歪过头,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虚假敷衍表情。
快递盒里不是她所以为的钢笔,是个电子产品,圆筒形,聂召摸不出来是什么。
“这什么?”
靳卓岐懒懒地躺在沙发上睨着她,声音也慵懒到仿佛没骨头:“录音笔。”
聂召有些意外,不太理解地看着靳卓岐:“你买这个干什么?”
话音落下的那一秒,靳卓岐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倏然坐起了身,眼神直直地看着聂召,在那一瞬间,身子有些僵硬,脑子也被她这句话震得紧绷。
不是她让他买的吗?
他当时还在疑惑,聂召想买录音笔干什么?
手机不也有录音的功能吗?
他的头皮都在收紧,浑身被镇住,指骨下意识攥紧到泛白,眼睛死死看着聂召那张满是不解的脸。
她没撒谎,她真的不记得。
周围松散的气氛在此刻瞬间瓦解,靳卓岐抿着唇,保持着语气里的冷静说:“工作需要。”
“啧。”
聂召把录音笔扔给他,开玩笑地说:“果然商场如战场。”
有些公司为了窃取机密,是需要录音笔的,但她没想到靳卓岐也干这事儿。
之后的很多天。
聂召脑子总是很顿,于是有些事情也都是后知后觉。
她倏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靳卓岐一次都没出过门,即便是需要什么,也都是点的外送。
甚至买菜都会找人帮他买回来,寸步不离地守着这个房子。
聂召不太能理解是为什么,压着心里的奇怪,把这种情况认定为他不太想出门。
她铺好了瑜伽垫准备做瑜伽,做到一半感觉到腰酸腿疼,就平躺在地板上休息。
盯着天花板的地方,眼前又若有似无出现了些白蒙蒙的光。
她有的时候甚至分不清这些白蒙蒙的一切,到底是她的幻想,还是真的出现了光亮。
毕竟在这层如同浓雾似的白中,她看不到任何来自于这个世界的东西,甚至连模糊的天花板罩灯的影子都看不见,只是一片的白,无穷无尽的白。
一秒的晃神后再睁开眼,聂召还有些愣。
她的脑子里嗡嗡叫,像是有一团蜜蜂扎了堆,把她全身都刺的又痛又麻。
身上因为做了瑜伽后的疼痛感越来越强烈,强到她透不过气,胸口都闷得慌。
她靠坐在床边,皱着眉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伸出手在手臂上摸着,忽然摸到了一把血淋淋的口子,伤口并不深,只是被轻轻划了一下,正滋滋冒着血。
刺痛感源于这个。
手指在触碰到伤口时,骤然颤抖着,不再敢继续碰。
她睁大眼睛,在一秒的茫然之后,一种恐惧感油然而生。
为了印证心里的猜测,她弯着腰用手掌在地面上慌忙摸索着,摸到了一个尖锐的硬片,似乎是从什么地方被拆下来的,因为家里的所有刀具都被靳卓岐锁在厨房的橱柜里。
是用这个东西割的。
而地面上也并没有她刚才还正在练习着的瑜伽垫。
在那一瞬间,她有些手足无措,甚至眼睛都开始泛酸泛疼。
她忙的把那片硬片扔进床底下,一味开始处理案发现场。
心脏缩紧到浑身都发疼,她艰难站起身,有些急促地在卧室里凌乱走着。
脑子里想到浴室,瞬间惊醒一般,快步走了进去,捏着沐浴露用力打碎了浴室的镜子。
“砰!”的一声。
玻璃镜碎了一地。
她站在玻璃渣堆里,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等。
闭紧的眼皮有些颤抖,她默默在心里数着数字,不到七秒,靳卓岐就会走进来看她。
可她没看到,也同样没感觉到。
在她睁开眼在地上绝望地摸着什么的时候,靳卓岐已经脸色苍白、心如死灰地站在门外看她了。
他抬起步子走进浴室,声音沉哑发涩:“怎么了?”
聂召脸移至他的方向,抬起手臂把伤口暴露在灯光下,按着打好的草稿,竭力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跟紧张。
“我想拿梳子,不小心撞到了东西玻璃就碎了。”
靳卓岐的语气很平静,抬步走过来,目光看到她白皙胳膊上的伤口,刺得眼疼。
拉着她走出了浴室,一边说:“给你擦点药,一会儿我来收拾。”
靳卓岐语气温和地询问:“聂召,我们浴室不放镜子了吧。”
聂召努力笑着说:“好。”
又拽住他,仰着小脸,模样是少有的讨好:“卓哥,别生气,我下次会注意的。”
靳卓岐扣着她的手腕,克制又隐忍地侧过身吻着她的唇瓣。
“嗯,知道。”
“你很听话。”
第52章
聂召装作那件事没发生的样子, 跟平常一样,忽略那件事,她是觉得自己在变好。
可她又在想, 她的记忆好像开始变得很零散,也没有失忆, 只是有的时候她做出的一些自残行为她都不太记得,等注意到伤口时,又会想起来自己都做了什么, 精神跟记忆像是崩坏的机器,在一寸寸瓦解分离, 被颠倒顺序,成为记忆碎片。
她下意识想要躲避这种状况, 这跟她刚去医院的那段时间太像了, 她有些不敢想象之后会发生什么。
只是记得, 经常在她身边照顾她的那个小护士,都会由关心的目光变成不耐跟沉默。
她开始恶心并讨厌这样的身体跟灵魂。
总是觉得身上很脏, 像是有污秽的东西被沾染上了,于是洗澡的时间越来越久,每次都把皮肤搓到泛疼为止。
靳卓岐倒是每次都喊她不要洗澡那么久,每次过了一个小时就要叫她出来。
长久如此。
还没完全泡好澡的聂召有些烦躁,听到他的喊声,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她压制不住的气:“你他妈烦不烦??我洗澡都不行?”
等脱口而出这句话,聂召又坐在浴缸里愣了一下, 张了张唇,想要说对不起, 又听到他转身从浴室门口离开的脚步声,那句道歉的话也就重新咽进了肚子里, 堵得嗓子干疼。
洗完澡出来换了睡衣,擦干头发去喝粥时,趴在餐桌前也没敢说话,勺子都没用了,低着头捧着碗小口小口喝着。
听到那边冷淡的一句:“粥不是用来洗脸的,好好吃饭。”
聂召不太自然地哦了一声。
才端起来大口喝了一口,喝到一半就有些喝不下去了。
她有些愧疚跟别扭,张了张唇,做了好久的预设也没把那句对不起说出来,吃完饭就重新窝在了床上。
靳卓岐扫了她一眼,跟往常一样去了书房处理工作。
聂召感觉有些无聊,平躺着脑子里来回循环刚才的那句话,来来回回环绕着,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猛地坐起身,想找些东西打发时间。
就去了隔壁的杂物房,找了一些她以前堆积的东西玩。
手指倏然摸到了一个抽屉,被上了锁,她拉了半天都没打开。
好在是个密码锁,试了试四个零,没开。
又试了试她的生日,开了。
说明靳卓岐也没有那么想要隐藏,不然只要她发现这个东西,肯定能够试出来的。
打开抽屉,里面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的杂物。
还有一个很软的塑料袋,里面放了不少药。
她猜测应该是医药箱里放不下的备用药。
一直等到摸到某个瓶子时,聂召又顿了一下。
没有其他原因,这个瓶子的大小跟形状比较特殊,跟她很早之前吃过的一款特效药很像。
而这种特效药原产自英国,主要作用是平复情绪,缓解压力,会让人有短暂的愉快跟放松,也就是用来治疗抑郁症的。
她吃过,效果神奇的很好,最直接的效果就是可以消除了她的失眠症,可成瘾性百分百。
葛元凯离开前的那通电话,说的就是不想要她吃这个药了。
在那之后,聂召的任何治疗里都没有再见过这种药跟瓶子。
本来就是葛元凯给她买的,葛元凯离开,国内根本没得卖。
她低垂着眸,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纤长的眼睫薄如蝉翼,轻轻颤抖了好几下,把药放在原来的地方,锁上门,重新回了卧室。
她坐在桌前玩乐高,摸索着乐高的大小跟形状,不管不顾卡在她喜欢的位置上,并不在乎这个乐高拼上去是否成型是否好看,只是一味地拼着玩。
所有的情绪仿佛在一瞬间挥之而去,剩下了死沉沉的平静。
聂召有些绝望地想哭。
又想笑着骂靳卓岐,他为什么要回国。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会受影响吗?
还是觉得他已经好了,所以作为一个救世主出现在她面前要把她也拉出来。
聂召并没有觉得他好了。
他们好像两只彼此折磨的困兽,被生生禁锢在这个房子里。
互相撕咬,把对方弄得遍体鳞伤,又用唾液想给对方些安慰跟治疗。
可惜,聂召的抑郁症并不是因靳卓岐而起,靳卓岐却是因为她。
聂召很坚定地相信如果靳卓岐此时还在伦敦,一定会越来越好,不会像她一样越来越糟糕。
人都是情绪动物,她就是个易燃易爆炸的禁/品,也偏偏有人不要命。
他也就在书房呆了一个小时,因为要临时开一个很重要的会,他没办法缺席,会议结束,就合上了电脑回了卧室看聂召。
她最近的情绪很不对,有时候说完的事情自己会忘掉,靳卓岐要帮她记得,也要时刻绷紧着精神,注意她不正常的地方,及时询问医生求取解决办法。
看到聂召还在玩着乐高,他看了一眼时间,一边倒着温水,一边放轻语气喊着她:“聂召,睡觉吧,太晚睡你会睡不着。”
聂召仍旧充耳不闻地玩着乐高,过了几秒,停下手里的动作,低着头也不回头看他。
声音有些犹豫不决,但还是说了出来:“靳卓岐。”
“嗯?怎么?”
聂召捏紧着手里的乐高,硬着头皮说:“你能不能不要每天围在我身边了。”
靳卓岐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陡然望向她,往她身边走,问:“什么?”
聂召头压得更低了,随后抬起头侧目看向他:“我感觉,有点烦。”
靳卓岐没吭声,只是看着她那张脸,女孩脸上的表情有些难以启齿,嘴里的话却很坦诚又扎人。
她思忖后,说着原因:“可能是你每天都绕在我身边,有点腻了吧。”
才几个月。
就腻了么?
靳卓岐没吭声,一直等到聂召也用那双看不见的漂亮眼睛看着他不再说话,才觉得寂静的夏夜里居然有些冷。
“你想让我去干什么?”他的声音很低,带点哑。
聂召脑子里有些乱,随口说:“随便吧,随便都行,你不是有辆车吗?开车,或者在外面工作,你别整天绕着我就行。”
靳卓岐点了点头,眼睛还是毫无温度笑着的:“好,我明天去。”
他说完,语气缥缈又淡然:“如果你死在家里了,我会记恨你一辈子。”
聂召没吭声,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努力,才克制住了喉咙里即将震发出来的呜咽哭腔。
“行。”她哑声说。
***
靳卓岐加入了某滴打车公司,在网上上传了资料之后,第二天一早跟聂召一起吃了很沉默的一顿早餐,之后他就离开了家门。
一整天都没回来。
中午他还给聂召打了电话,问要不要他现在回去给她做午餐,或许是选择他点了外卖填公寓的地址。
聂召扣紧了手机,说:“不用回。”
那边靳卓岐没吭声,过了接近一分钟,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靳卓岐刚挂完电话,手机里就接到了新单,对方就在附近,他上了车去了附近酒吧接人。
到了门口,一个穿着妖艳的女人扭着腰上了车,似乎为了确认车牌号,还在车后面转了一圈,随后看到连号的几个7以及RS7的车标,眼睛都瞪圆了。
坐在了驾驶座后面的位置,车内开车空调,一阵凉风袭来,减去了一些脸颊上的晕红。
“尾号7746,老板这是体验生活来了?”
靳卓岐对着后视镜扫了一眼,视若罔闻说:“系好安全带。”
女人笑了两声,系上安全带后,扯着安全带身子往司机的后椅上贴着,下巴都要搁在他的靠椅上了,浑身劣质香水的气味,把整个密闭的车内染的全都是。
靳卓岐紧皱着眉,心里的郁结难抒,烦躁得不行。
这身新买的外套不能要了。
“哥哥,加个联系方式呗。”她的声音娇滴滴的,语调里嗲得不行。
身子前倾,试图扫向后视镜的男人能看清楚胸口的傲然。
靳卓岐停了车,语气极其冷淡:“到了。”
女人声音哼唧哼唧的:“真不加啊?又不要你钱。”
视线落在他捏着方向盘的手腕上,这双手都很漂亮,喉结很突,难得一遇的优质男。
“好吧。”
说完,她耸了耸肩有些遗憾地下了车,临走前还不忘留了个心思,在后座放了一张自己的名片,随后扭着腰走进了一家五星级酒店。
靳卓岐阴沉着脸,把窗户打开,扔了那张名片,自己都有些难受地从车上下来了,烦躁地扯了扯衣服的领子,随后脱下直接扔进了旁边垃圾桶里。
捏着一个已经有些打不着火的打火机,擦了好几下,才把咬着的那根烟点燃。
站了不知道多久,开着车去了附近的车行洗车,一直到天黑才往公寓回。
聂召一整天都团着腿坐在沙发上,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个寂静的房子。
一个已经长在她身上的骨头在此时被抽离,她像是抽血挖筋一样疼,她没有办法适应身边没有靳卓岐的存在。
等他走出了这个困了他半年的房子时,聂召才骤然发觉,好像在这半年,他已经长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她保持着把自己蜷缩起来的姿势,甚至动都不想动一下,耳边像是有一个秒针,每一秒都过得如同愚公移山般困难,整整一天,她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去的。
临到他快要下班,聂召又走到书房,装作看了一天书,心情很好的样子。
靳卓岐扫了她一眼,拂去满身的疲惫做了简单的晚餐,吃饭时忽然叫了她一声:“聂召。”
聂召倏然抬起头,嘴角还沾了一点米粒:“嗯?”
靳卓岐问:“心情很好吗?”
聂召点了点头:“还行。”
“今天干了什么?”
“画画,看书,听歌,弹吉他。”她也没什么别的可干了。
“要我回来吗?”
这句话应该才是重点
聂召把嘴角的米粒擦掉,继续低着头喝甜汤,默应了这个问题。
靳卓岐忽视她的不回应,不疾不徐说:“我把碎碎要回来了,找人帮忙送回来,明天下午会到,到了我给你发信息你再开门。”
聂召吃着晚饭含糊说:“好。”
这天晚上靳卓岐做得很凶,聂召感觉自己快要死掉了,甚至被弄哭出了声,隔音效果真的很差,她也只能自己抑制住喉咙起里不正常的声音。
似乎要被生生折断他才会满意,浑身软到像面条,随他摆放,整个人因为身体上的抖跟害怕,控制不住下意识往后缩,又被他直接拉了过去,半身悬空,随用随取。
结束后她丢了半条命,靳卓岐坐在床边抽烟,卧室里交织的呼吸声彻底平静下来。
聂召双目失神盯着他的背影看,困意席卷而来,她还是想撑久一点再睡,靳卓岐上班的时间很早,几乎早上没有说两句话的机会了。
他抽完那根烟,又俯身过来把那口浓烟渡给她,呛得聂召清醒了一些。
她去抓靳卓岐的手臂,还能感觉到刚才在他胳膊上弄下的掐痕,不流血也要留下淤青。
“卓哥。”
靳卓岐“嗯?”了一声。
聂召摇了摇头,她去洗澡时,靳卓岐去客厅冰箱里拿了两瓶酒精浓度很高的红酒,没拿杯子,坐在床边疏懒靠着,捏着酒瓶直接灌。
一个小时后聂召出来,闻到了卧室里异常浓重的酒气,她围着浴巾,站在浴室门口沉默不言。
随后蹲坐在他旁边,摸索着把他手里的酒瓶拿走,靳卓岐也没阻挡。
只是殷红着那双眼,两颊削瘦到内凹,喉结上下涌动,除了全身暧昧的抓痕,浑身都好像脱了力的疲惫。
“召召,好难受啊。”
他都回来了,怎么他俩还是没好好的。
这种无能为力第一次让靳卓岐有些茫然跟挫败。
聂召的眼泪在一瞬间腾升,模糊了视线。
她努力撑着笑,歪着头靠在他肩膀上,心想,他大概能猜到她让他出去的原因吧,他那么聪明。
“卓哥,对不起。”
第53章
聂召靠着靳卓岐的肩膀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间,有些冷,缩了下脖子, 把靳卓岐给吵醒了。
他仍旧一身酒气还没完全醒神,站起身脚步不稳地站着, 呼吸声很重, 全身滚烫,缓了一会劲儿, 把她抱上了床。
给人盖好被子,去浴室洗了个澡, 捏着一盒万宝路跟打火机开了阳台的门,就坐在地毯上靠着墙, 抬起头看天空的星星。长腿曲着, 手肘搁在膝盖处, 浑身颓废又无力的模样,手里的烟猩红染着, 风把凌乱的衬衫衣摆吹起,就这么浑身放纵地把玩着打火机,漆黑的眼眸一直盯着星星,烟一根又一根抽了整夜。
第二天一早醒来,聂召明显感觉到整个公寓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躺了很久很久,又侧着身子抱着一半的被子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直到中午临近一点,被靳卓岐的电话吵醒。
聂召睁开眼, 伸出手摸着旁边放着的手机,接听之后, 嗓音还有些惺忪的沙哑:“喂。”
那边靳卓岐听到她说话,正站在便利店门前的一个路灯下面抽烟。
最近天热,烈日暴晒,这个点又是饭点刚过,便利店的人不太多,街道来来往往的都只是些许车辆。
听到那边明显刚被吵醒的嗓音,靳卓岐的声音也跟着沙哑。
“小猫到了,现在应该在门口。”
听到聂召嗯了一声,却没听到她起身的动作,靳卓岐又重复了刚才那句话,她才意识很沉地揉了下眉心坐起身,清了清嗓音说:“好。”
随手把手机放在一旁,聂召换了个衣服就忙不迭穿着拖鞋去门口。
刚走过去就听到一个声音清越的男生喊着:“嫂子!我来送猫的。”
聂召给开了门。
又听到他说:“我就不进去了,猫咪放在这个纸箱里了,我放鞋柜上吧。”
男生忍不住地把视线放在聂召身上,他当然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没想到她真的现在还跟卓哥在一起。
且身上的气质变了很多,变得除了那张脸,好似让人认不出来了。
付坤说她眼睛看不见了,男生着重把眼神放在她那双眼睛上,是有些无神。
可这张脸,也确实是漂亮,难怪勾的他们卓哥为了她把自己人生都断送了。
聂召站在一旁点了点头,又说:“谢谢,麻烦了。”
男生忙的回神,挥挥手:“不麻烦不麻烦,那嫂子我就先走了,你关上门吧。”
聂召说了声好。
靠着墙壁沉呼吸了一会,听到碎碎的喵喵声,才凑过去摸了摸纸箱,里面放了一个柔软的小毯子,箱子能容纳四个它了。
没忍住摸了摸它的毛,撸了两把之后,聂召才把它从箱子里抱出来,走到沙发前坐下,把它放在自己腿上。
听到兆锐那样说,它在兆锐身边应该也过得不太好,过了太久,聂召又看不见,她已经不太记得当时碎碎是不是也是这样瘦弱了。
只不过它似乎学会了讨好,在聂召沉默不言低着头抱着它时,就一直在舔她的手指。
聂召不知道它在兆锐面前是否也是这样。
它猜测应该不是的,不然兆锐也不会想着把它送人。
心里因为碎碎还记得她而有些许的开心,又在想,家里可能需要买一些小猫需要的东西。
等下午靳卓岐下班回来,客厅已经放了养猫需要的一切。
他比往常提前了三四个小时下班,聂召猜测他下午应该没怎么去开车,采买这些也需要很长时间。
为什么不让她跟着一起去?
聂召坐在沙发上,刚才放小猫东西的时候,在桌子上摸到了一个奶糖,应该是买东西的时候老板送的。
不知道老板好不好看,也不知道糖是免费送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坐在沙发上听着靳卓岐收拾,拆开糖纸在嘴巴里嚼。
看不见,也就没看到,最前方的电视机旁边放了一个小礼盒,里面放了很多各式各样的糖。
聂召隐约记得靳卓岐不太喜欢小动物,狗不知道,他那次来了她家之后,碎碎就特别应激,聂召怀疑小猫挺害怕他的。
可此时听到他在收拾发出的稀疏声响,怀里小猫喵喵的叫声也都很安分,觉得异常安心。
一直到他收拾好,沉默寡言从她手里把小猫放进猫砂盆里。
他微凉的手指擦过他胳膊的那一刻,聂召忽然觉得难受得很。
明明靠得很近,却好似隔了千万里。
“靳卓岐,你去医院看了吗?”
聂召低着头,指骨被掰到泛白:“我看到你之前吃过的药了,你有心理病,好了吗?”
靳卓岐放小猫去吃猫粮,见它吃得挺开心,才站起身落座在聂召旁边。
“所以呢?不要我了?”
聂召没看他,低着头一味说:“我好像变不好了,你也会跟着严重。”
两个生病的人住在一起,只会让畸形的病态充满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沉默半秒,靳卓岐瞧着她:“谁说你不好了?”
聂召沉了口气,绝望地开口:“你这是在自杀。”
他靠近她,相当于耗着自己的命。
“我没觉得,我很开心。”
你开心个屁。
聂召皱了下眉。
靳卓岐扯了扯嘴角。
“聂召,别表现你的深明大义了,你跟以前自私一点不好吗?”
他抬起手腕,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嘴里的话直白又阴戾:“把我捆在你身边,捆死也没关系,不好吗?”
“如果你因为为了我好把我推开,我只会觉得你更卑劣,我会恨死你。”
他的语气一字一句像是警告跟胁迫,也同样知道聂召说让他去开车,是为了俩人不要太长时间的接触,同样,他也知道她还是想跟他在一块的,所以才用这种方法,试图不要过多影响彼此。
聂召歪过头看他。
忽然觉得心脏有些疼。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了靳卓岐这些话,她反倒有些不想活了。
她的命本来就没有价值,她在医院拖了那么久,除了折磨自己跟别人,好像什么都没得到。
她是自私的,她跟靳卓岐回来,以为自己会变好,可是没有,反倒把他拉下水。
他分明可以走的远远的,走到前途宽广,高不可攀,任她自生自灭。
“靳卓岐,不太值。”聂召笑着,鼻音浓重,眼睛里泛起水花。
靳卓岐瞥了她一眼,凑过去在人唇瓣上咬了一下,有些不着调地说:
“爷乐意。”
***
聂召的记忆越来越零散,眼前的光倒是可以看到一些了,只不过是一些模模糊糊的光,只能看到一些隔了很多层厚玻璃的影子,其实还是看不太清。
她开始自我折磨,一边抗拒靳卓岐的靠近,一边又舍不得他的任何亲密。
她的脾气开始变得越来越差,也越来越绝望。
很多时候,她会恍惚地抬起头,看到靳卓岐站在她面前,她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不光是她的胳膊上有刀痕,靳卓岐的胳膊上也有,场面一片狼藉,像是厮杀后的战场。
聂召却知道靳卓岐总会选择让自己受伤多一些,也舍不得让不喜欢留疤的她受伤。
她很害怕某一天她真的变成精神病院的疯子,变成一个杀了她爱的人的杀人犯。
她开始勉强接受自己一周去一次医院治疗。
可几个月下来,还是没有任何结果。
抑郁症也是死症吧。
他们一直互相磨合,磨到粉身碎骨为止。
……
夏日最燥热的那天,聂召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或许是因为她不爱出门,且小区这边的人都知道她眼睛看不见不太方便,所以很少有人会主动来找她,有什么问题也都会直接在微信上联系靳卓岐,让他周末休息的时候再来处理。
所以聂召听到敲门声时,才骤然被惊醒。
惊醒的那一秒,意识回笼,她模糊地看到此时的场面,心脏像是被刺穿了一样疼。
她正站在客厅,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家里的匕首应该都被他收起来的,聂召也不记得自己从哪里翻出来的。
她头痛欲裂地站在原地,看到靳卓岐转身去看是谁在敲门。
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没有什么伤痕,但她明显感觉到了匕首上有血正在往下滴。
说明她刚刚可能拿着刀把靳卓岐划伤了。
她的记忆又开始乱了。
天气颇好,窗外清风凉爽,吹动了聂召的那身吊带裙摆。
她怔怔地站在客厅,听到门口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年纪应该跟她差不多,她的声音让聂召有那么一秒的恍惚。
实在跟卢湘太像了。
连语气中那股颤颤的害怕都跟卢湘如出一辙。
“你好。”
“我是楼下301的住户……”
门口女孩的声音继续说:“我刚搬来不久,听说楼上是一对年轻的情侣,所以想要拜访一下。”
聂召也骤然反应过来,或许是因为他们折腾的声音过大,把楼下的客户惊到了。
原来住在这里时,楼上下都是没有人的,也自然没有打扰到别人。
靳卓岐说了声谢谢,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礼貌地对着宋珂说:“抱歉,我爱人不太喜欢跟陌生人交流,你如果没事的话,我们要休息了。”
爱人?
他说她是他爱人。
聂召从宋珂的语气中听得出来,她绝对不是因为单纯地想要前来拜访,或许是因为这声音很奇怪,以为她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所以刚才才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聂召把手里的匕首扔在地面上,发出了啪嗒一声响声,她双目空洞地看向靳卓岐地方向,声音沙哑又清淡:“靳卓岐,我饿了。”
靳卓岐顿了几秒,才问她:“想吃什么?”
聂召低着头,嗓音沙哑到极致:“我饿。”
靳卓岐做了一份炒饭给她吃,楼下的住户似乎也放心离开了。
聂召闷头吃,像是想要硬生生塞下去一样,腮帮子都被塞满了,还不停用着勺子往里面喂。
靳卓岐骤然站起身握住了她的手腕,声音带着难以忍受的克制:“够了!你他妈非要折磨自己是吗??”
聂召抬起头,眼睛红着,声音好似带着质问:“今天不是周五吗?你为什么没去上班?”
靳卓岐没吭声,说:“我不想去。”
聂召气的想哭:“你能不能别每天都跟我在一起?”
靳卓岐低着眸看她,手指紧紧扣着她的手腕,声音阴寒说:“那跟把你一个人放在医院有什么区别?我是你的抱枕吗?只能晚上出现?”
聂召吸了吸鼻子:“靳卓岐,如果你也生病了怎么办?”
靳卓岐擦了擦她的嘴角,在手掌上垫了一张纸,让她把嘴巴里塞着的米饭吐出来,随后包裹着扔进一旁垃圾桶了。
“中了名为聂召的病吗?也行。”
聂召已经不想跟他说话了。
说到底,是她狠不下心,她舍不得真的让靳卓岐跟她彻底断开。
这一天他没去上班,夏日的阳光很热,聂召窝在他怀里,他身上硬邦邦的,聂召却感觉格外舒服且有安全感。
她手里抱着一本书,耳机里是机械的声音抑扬顿挫地念着那本《夏天、烟火和我的尸体》。
聂召睡着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烟火在夜空中绽放,每一次璀璨都是一种绝美的瞬间,而我的尸身却只能永远地躺在这里,静静地等待着腐朽的降临。”
靳卓岐没再工作,只是低着头看着聂召睡着的面容,修长的指骨从她的眉心一直缓缓划到下颌。
她最近的睡眠不太好,每次只有跟他做完她才可能睡着,中间总是醒,像是梦游一样想要走出卧室找东西。
此时的眼睑下有一圈淡淡的青痕,很多时候都是强行吃下饭的,所以大半年过来,身上一点肉都没长,好在也没愈发削瘦。
靳卓岐正要抱着她上床睡觉,聂召就睁开了眼,眼睛还是失神的,没完全醒过来,还有一半的灵魂沉入梦乡一般。
或许以为他要走,手臂下意识紧紧抱着他的腰,死死捆住,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靳卓岐被她抱着,重新坐下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声线轻和,眼眸里溺了些笑,低低哑哑地问:“怎么了?”
聂召闭着眼,脑袋埋在他怀里,用柔软的脸颊贴在他胸口:“你要走了吗?”
“不走。”靳卓岐低垂着眸,浑身散漫自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她的长发。
聂召皱着眉,不太满意地抬起头想要看到他,却奇怪为什么眼前总是一片白乎乎的东西,让她看不清。
“你为什么每次白天都不跟我在一起?”
靳卓岐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哄着:“今天不是陪你了吗?”
聂召说:“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
她又补充:“以后每天。”
靳卓岐轻笑了声,仿佛拂去了所有疲惫,整个人都毫不回头地沉沦下去。
“好。”
第54章
为了不影响楼下的客人, 靳卓岐花费了一整个周末,把卧室的角角落落都加了隔音板,即便不能够完全隔断声音, 但也比之前好了很多。
后来那周,宋珂倒是经常来找她, 或许是因为她的声音跟卢湘太像了, 即便聂召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也对她很有好感。
通过她知道她比卢湘大一岁, 上学早,已经毕业工作了, 最近在一家公司做平面设计师。
她的性格比卢湘更开朗,是个家世好也从小在爱里长大的女孩, 笑起来咯咯咯的声音轻灵, 跟卢湘的笑意一样有感染力。
或许是因为靳卓岐觉得她有个朋友会很好, 所以默认了宋珂一下了班就来找她。
她有时候记忆还是会记不清,虽然不想告诉宋珂太多, 但还是让她知道了很多她跟靳卓岐的事情。
她很震惊地说靳卓岐让人网暴她,这根本不是爱,她劝聂召说她太依赖他了。
“你应该试着也自己出去看看。”
“我查过,抑郁症的病人要保持开朗,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情,你每天都待在家应该会很无聊的。”宋珂有些希翼地看着她。
又小声说:“你怎么能知道你的喜欢是不是只是没有选择的依赖呢……”
聂召听到她的话皱了皱眉,不知道要怎么辩驳。
她好似把她放在了一个受害者的位置, 来挥洒她的同情,但其实他俩之间, 靳卓岐才是那个仅仅看似掌握主权的人。
她如果知道靳卓岐身上被她抓出了多少伤口,他的养母因为她自私自利送命, 她把他送进监狱一年,被A大退学,他为了她差点丧命,宋珂就不会这样说了,也不会让她离开他了。
“我离开他会死掉的。”聂召平静地讲述这个事实。
宋珂瘪了下唇:“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你应该多接触外面丰富多彩的世界,多接触一下人,放松心情就会好一点吧。”
聂召没开玩笑。
她离开他真的会死。
因为毫无疑问,她的生命完全是靳卓岐在续着,他一走,连着他俩心脏的血管就能崩裂,她能瞬息失血变成一躯死尸。
她也意外坚定地相信,他也是。
凭他这样还回来找她,把她放进阳光明媚的房子里,娇生惯养,松手都不敢,试图把她养活。
他们爱情没有什么不一样,只不过,站在风暴下。
抱得紧了些。
“明天商场有活动的,我好不容易结束了一个单子有了休息的时间。”
宋珂又坐在她旁边,好奇地问:“你有去医院看过吗?”
说完她就后悔了这句话,怎么可能没去看过。
聂召点头说:“去过的。”
因为她这句,聂召又回想起了她在医院治疗的日子。
太久了,那段日子她不想回忆,好似比她那时候被全网骂而在家里呆了三个月还可怕。
她隐约听到医生说,或许她不是抑郁症,应该送进精神病院,她给医院的钱已经快没了,没有联系到她的家人和朋友,到时候医生无法让她继续待下去。
那她可能找一片比较污秽的深河跳下去,干净清澈的会有小孩钓鱼,可别钓到她的腐尸,怪恶心跟可怕。
宋珂只认识了聂召不到一个月,她完全不能理解聂召,她不是卢湘,更不是靳卓岐。
但聂召还是妥协地点了点头说:“好吧,那就跟你一起出去,你要去哪个商场?”
宋珂眼睛一亮,双手握住她的手腕说:“真的吗!就是那个,天珑商场,那边有个小吃街超级热闹好吃,听说还会有小孩表演,唱歌可好听了。”
聂召记得那个地方,跟一个集市一样,每次有活动人都特别特别多,那边也因为过乱经常被限制一些活动,她去的那次丢了个香奈儿的钱包跟一款新买的Fendi手链。
“行。”她还是说。
脑子里还想着安全起见,她戴上那只破表好了。
宋珂把玩着面前的积木,趴在桌子上轻声八卦:“不过你男朋友真的太挺帅的,放在我们公司,绝对被上下五层楼的人打听,是他追的你吗?”
聂召还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应该,不算谁追的谁。”
他们好像莫名其妙就在一起了。
喜欢跟爱也不需要言语。
宋珂表情憋着笑,一脸磕到了的表情:“我知道!双向暗恋,然后就在一起啦?”
就她这个单身主义来看,她男朋友是真的很好,很会关心人,会做饭,虽然没有钱还是让聂召住在这么贵的公寓里,工作也努力。
就是某方面有些过分。
但是宋珂还是希望聂召能不要依赖他,把人生赌博在感情上面,一定会输得一败涂地的。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宋珂的话给了她太多胡思乱想的线头,晚上坐在床边玩吉他时,在书房处理工作的靳卓岐过一段时间都要进卧室看一眼她。
可能是因为她这个新曲子还弹得不太熟练,弹了一会儿就没了声音,他以为她是有什么事儿。
最终看着她每次都抬起头,不明所以地看门口的他,靳卓岐才沉了口气,把电脑跟资料都搬到了卧室,卧室有张她的书桌,靳卓岐就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敲键盘。
聂召却没再能有心思弹吉他。
眼睛在眼眶里咕噜咕噜转,过了好一会,张了张唇,也没说出口。
靳卓岐停下手,掀起眼皮侧眸看她:“有事说。”
聂召才试探地问:“卓哥,你去开车的时候,有碰到跟我一样漂亮的女孩吗?”
他沉默了片刻,漆黑的双眸在灯光下能够看清瞳仁中聂召那张脸。
“是不是想挨//c了。”
聂召:“……”
那就是没有。
她又说:“我明天说跟珂珂一起出去玩。”
靳卓岐顿了一下,问她:“去哪?”
聂召说了那个地方,靳卓岐没吭声。
他开了这么多天车,当然知道那个地方人流量多,热闹是热闹,乱也是真的乱,不像是正经的餐厅一样安全。
“你不想我去?”聂召听着这沉默寻思。
靳卓岐合上了电脑,声音平淡说:“想去就去。”
聂召点了点头。
“好。”
聂召又看他:“那还做吗?”
靳卓岐把电脑放在旁边,手掌控制着椅子,转了个方向,就那样疏懒地坐着,声音清冷传过去:“自己上来。”
聂召就掀开了被子,站在他面前掉了睡衣跟小库,他只穿着一件黑色衬衫,为什么知道是黑色,因为除了黑色就是白色,聂召好像能看到一点模糊的黑白了。
过于熟悉,她很顺利地坐下。
脊背贴着他的胸膛,感觉到他的下巴垫在她削肩上,因为是背对着,聂召的双手只能勉强地摁着椅子的扶手,也不敢直接生嗯下去。
即便是很熟悉,但每次还是需要好一会才能适应这样不太合适的长宽,他们也并不是天生一对,起码聂召每次都要好久才能受得了。
“怎么不动?”靳卓岐嗓音嘶哑到了极致,混热的气息打在耳尖,聂召支撑着的手臂一软,整个人都往下陷,感觉到像是一个木桩子把人劈开了一样塞着慌。
“我没劲儿。”
她平常也会被靳卓岐强制要求锻炼,所以客厅有一个跑步机,她也经常练瑜伽,要保持长时间不出门,身体也保存健康状态。
但她哪有靳卓岐那种,胳膊上肌肉都要膨胀起来的力量感。
她坐在他身上,跟个小挂件似的。
“靳卓岐,你之前不是问你好用还是玩具好用吗?”
聂召前段时间买了几个小玩具,刚到还没用就被靳卓岐发现了。
他盯着那些玩具,直白让聂召玩给他看。
聂召当时没说话,试图解释是她买错了。
靳卓岐完全不认账,他当时或许还在生气聂召对他的抗拒,在把他往外推。
气定神闲抬眼说:“是吗?想玩就玩不用装,让我看看用哪个的时候你的表情更爽。”
当时的聂召表示沉默。
靳卓岐听言,眉头舒展拖着她,手臂的青筋蜿蜒,整个人隐忍到了极致似的,如同荡秋千把她放下又举起。
“有答案了?”
聂召浑身绷紧,隐忍着紊乱的呼吸,巨大的水浪声快要把她震傻了,她支撑不住感觉自己要从椅子上甩飞下来,可又每次都被他捞住。
整张椅子都如同水洗了一般,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
有了。聂召洇着眼歪着头看他,眼睛也有些泛红了。
靳卓岐也是她的电动玩具。
最喜爱的那一个。
***
跟宋珂出来玩那天是周一,下午人跟节假日一样热闹。
像是一个花灯节,小吃街的周边围绕了很多灯绳,还有卖面具的,或许是最近几年改造了,想要创造一个古镇的感觉,也因为有很多网红打卡而闻名,四面八方来往人群络绎不绝。
宋珂知道她看不见,一直拉着她的手,买了一个糖葫芦跟糖人,拉着她一边吃一边往远处走。
“热闹吧!”宋珂的声音很大,还是凑到聂召耳畔说的,差点没把她给震聋。
聂召笑着躲闪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说:“热闹!很热闹。”
“哎,你喜欢吃臭豆腐吗?我特别特别特别喜欢吃,但是我认识的朋友全都不爱吃这个。”
聂召只吃过一次,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能说讨厌。
“我还好,我们去买尝一尝。”
好像不一样地方的臭豆腐也都是不一样味道的。
宋珂立马激动地拉着聂召说:“走走走!我刚才就馋了,我每次来这边必吃十串臭豆腐!我还害怕你不喜欢那个味道呢。”
聂召看她开心的样子,也忍不住跟着嘴角上扬:“你想吃就吃,就算我不喜欢也可以吃,我没有讨厌的东西,也不对什么过敏。”
认识了之后聂召才觉得,她跟卢湘的性格完全不一样,宋珂是一个被爱意包围长大的,她逃离家的原因是因为父母过于溺爱,他们家重女轻男,连哥哥都从小疼爱她,但她却是个不爱让人管教的人。
家里也不缺钱,她愿意从事设计这份工作也都完全是因为自己喜欢。
她乐观开朗,神经大条,有些小性子,性格活脱得像太阳,她的朋友应该有很多很多。
如果卢湘在这样的家庭长大,可能也是她这个样子的吧。
聂召一转眼的功夫,感觉旁边没再坐着宋珂了。
她刚才好像说了什么,聂召在出神吃东西,就没听清。
倒是坐下了另外一个人,她能感觉到是一个异性,瞬间头皮绷紧。
或许是因为大半年都没出过门,也只有跟靳卓岐一起呆着过,更多的是看不见的原因,她有些不太习惯跟别的人坐在一起。
即便是她知道这里人山人海,都是有位置就坐下的。
她默默站起身,想要站在旁边给别人腾地方。
站在人群中,被一个跑着的小女孩撞了一下,肩膀被撞得生疼,可她正在跟男朋友躲猫猫,也就仓促说了声“对不起”,转头跑了。
只有聂召茫然地站在人群中,有些不知所措。
她被人群推着走,不知道自己站在什么地方,她对这个地方也并不熟悉,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寻求帮助。
摸了摸口袋,手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偷走了。
她揉了揉额头,一阵头疼。
正要试图求助旁边的路人,一个声音忽然喊住她:“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儿吗?”
一个警察忽然看着聂召站在路中间,也不动,意识到她的表情不太对劲,所以前来询问。
这边最近经常有人偷东西,外地的游客太多,每逢活动他都要来转一圈。
聂召忙不迭地说:“我,眼睛看不见,迷路了。”
警察看了她一眼,询问着:“你家在哪?我警车在外面,送你回去。”
聂召眼睫忽闪,手指捏紧,她摇了摇头。
“我不记得家在哪了。”
警察皱了皱眉:“记得谁的电话吗?”
聂召也没吭声。
警察沉了口气,说:“你跟我走吧,先去警察局坐一会。”
在警车上,旁边女警官问着她叫什么名字,以及还有没有记得什么。
聂召低着头说:“我叫聂召,我跟朋友出来玩走散了,爸妈早死了,有一个养母不知道在哪,估计跟谁跑了吧。”
“你一个人生活?你……一直都不记得吗?”
聂召歪过头,好似看到了一些光:“我有的时候会记不清。”
女警察的声音很温柔:“没事,你放心,今天晚上一定会帮你找到你家在哪的,有了你名字就好查了。”
聂召说谢谢。
她坐在警察局的休息室,面前还放了一杯温水,喝了一小口,就捧着低着头等。
后来女警官或许是担心她害怕,毕竟看不见的人会比别人更没有安全感,就坐在她对面陪她闲聊。
聂召抬起头,倏然说:“我好像,结婚了。”
女警察有些意外,但也松了口气,她这样的情况,如果是一个人住会更糟糕。
她忙的询问着:“他叫什么,你还记得他的联系方式吗?”
聂召摇了摇头:“不记得了。”
坐在警局差不多一个小时,还没查出来的时候,警察局外面就冲进来了一个浑身狼狈不堪的男人。
警察应该查不到的,租房的不是她,她跟靳卓岐也没任何关系,怎么可能在系统里查得到。
靳卓岐粗喘着气,看到聂召正坐在休息室,大步流星走了过去,双手握住她的肩膀,眼神里的紧张感没有丝毫减少。
“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聂召有些发怔地摇了摇头。
“没有。”
随后他才看向女警察,心脏逐渐平复,解释说:“这是我爱人,聂召,她看不见,应该是跟朋友出去玩走散了。”
在警察局做好了笔录之后,女警察还是担心地看着他,叮嘱说:“你老婆既然看不见,出门还是谨慎点,或者买一个导盲犬什么的,也方便一些。”
靳卓岐愣了一下,又点了点头:“麻烦你们了。”
“没事,都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快带她回去休息吧。”
从警察局出来,夜风习习,路灯模糊,风吹过来很凉快。
聂召仰着头看了一眼,总觉得晚上会有星星跟月亮。
出了警察局的门,她被靳卓岐牵着走,又忽然停下脚步,轻声说:“卓哥。”
靳卓岐脚步一顿,歪头看了她一眼:“嗯?”
“我想你背着我。”
靳卓岐沉了口气,认命地微微弯下身:“上来。”
聂召轻笑了一声,整个人轻轻一跳,趴在他身上,被他牢牢地背了起来。
她搂着他的脖颈,脸颊也贴在他后脊上,声音仿佛唇齿不清:“卓哥,对不起,我骗人了。”
她觉得她刚才的样子有些难堪。
“我想你来找我。”
她坐在警察局的时候,女警察一直在跟她说话,聂召脑子里却在想,靳卓岐此时应该很担心,会抛下一切来找她。
他或许会先在那个糟乱的集市中来回奔波,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他不可能认错人,所以也就从未燃起一丝找到她的希望。
一直到不知道怎么得知的她在警察局,停止所有的行动,飞奔向警察局。
她刚才听到女警察训斥说:“刚才那个闯了十几个红灯的就是你吧?就算是你老婆找不到了,也不能——”
“下次不要这样了。”
靳卓岐只是点了点头承认错误。
聂召却坐在一旁想笑。
他跑来警察局,抱着她时,感觉到对方仿佛要爆裂而出的心脏跳动声,让她有了莫大的安全感。
靳卓岐胳膊紧紧拖着她的腿弯,她很轻,背起来毫不费劲,他侧目说:“你也是后来才想起来的不是吗?不算骗人。”
不是啊。
她就是故意的。
背着她把这条路走到尽头,靳卓岐才跟着她打车往家里走。
花费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公寓,刚出电梯,聂召就听到了宋珂的声音,她正站在他们家门口等着。
宋珂低着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对不起召召,我说好照顾好你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
宋珂在泪光中看着靳卓岐牵着聂召的手,五指扣得紧紧的。
她忽然想起靳卓岐其实也会带聂召出门,她见到过,在周末,会跟她一起去逛超市,或者附近的人民广场散步。
但每次都紧紧牵着她的手,好像从来没有分开过。
偶尔她去找聂召闲聊,靳卓岐也在家时,他明明在工作,可聂召睡着的那一瞬间,他就会起身去抱她,宋珂意识到他很爱她。
或许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分毫靳卓岐的位置。
聂召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说:“没关系,是我看不见。”
靳卓岐也拉着聂召的手往公寓里走。
“你明天再来找她玩吧,她有点累了要休息了。”
即便靳卓岐的声线很平,宋珂也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些许的火气,他可能本来就不乐意她带着她出去玩,不是因为别的,她性格有些毛糙,他或许已经猜到了今天出去会出事。
宋珂只好挂着眼泪,小声地嗯了一声,又可怜巴巴喊着聂召:“召召,我明天再来找你,你好好休息,别生气。”
聂召点了点头跟她挥手。
回到家,她浑身酸痛地躺在沙发上,已经开始有些犯困了,跟宋珂吃了很多小吃,胃里那些根本没嚼烂的东西一直翻滚,闹得她不太舒服。
被揪着去浴室洗完澡出来,才浑身疲软地躺在床上,她抱着靳卓岐的腰,脑袋也枕在他腹部。
夜色寂静,拂去了白日的喧嚣,卧室里一片安谧。
“靳卓岐。”聂召叫着他。
靳卓岐把她的长发勾到耳后,嗯了一声。
聂召说:“宋珂说,我们这样不好。”
整天都捆死在一块。
靳卓岐沉默片刻,看着她,问:“怎么不好。”
聂召无言以为,低声询问他:“你好吗?”
听到预料之内的那声“嗯”,聂召闭紧眼,不管不顾应声,“那我们就这样。”
“反正你不能不要我。”
靳卓岐只是笑着,“谁说不要你了?”
聂召扒拉着他的睡衣两侧,“想糙.你。”
靳卓岐无声地笑着:“来,躺着。”
从后面,聂召整张脸都捂在枕头里,让她有种窒息的错觉,长时间不停发抖让她有些呼吸不过气来。
她感觉到前颈处环了个手掌,宽阔的手掌上每个薄茧都覆盖在她脖子上,或许是想要她抬起头,一边涌动一边用虎口托着她的下巴,给了她呼吸的机会。
动作狠到似乎让她认错一样。
拖着调子,尾音是一些含着颗粒感的沙哑,以及失去理智的暴戾:“离不开我了?”
“召,你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他的女孩怎么可以对他没有安全感。
在他这儿,她可以尽情自私自利。
第55章
聂召现在也记得黄永玉的一句话。
“明确的爱意, 真诚的喜欢,直接的厌恶,站在太阳底下的坦荡和被坚定的选择。”
是她对所钟爱, 完全的标准。
聂召第二天一早醒来,跟以往不一样, 她伸手就感觉到了脊背后贴着一个火炉般滚烫的脊背, 他的胸膛硬邦邦抵着她的肩胛骨。
窗帘拉得很紧,还是暗色的窗帘, 整个卧室却像是白天一样敞亮,聂召抬起头看才知道,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这间卧室装了四个大灯。
明明之前她看不见,晚上开灯睡不着的还是他, 还是亮堂堂地开在那儿。
聂召在他怀里转了下身, 跟他面对面, 额头抵着他下巴的地方,大概是被她弄醒了, 靳卓岐发出了一阵闷哼声,面对面地把她捞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头顶,眼皮还没睁开,嗓音沙哑磁性:“醒了?”
聂召说了句嗯。
又好奇地问:“你今天怎么不去上班。”
今天周二。
靳卓岐睁开眼,声音清淡说:“扣了分,开不了车了。”
聂召:“……”
她现在怀疑他昨天是不是故意的了。
知道她在警局, 他根本不需要着急,也不需要闯红灯。
这下好了, 工作也丢了。
“我饿了。”
靳卓岐低着头看闷在被子里的聂召,轻声问:“想吃什么?”
聂召想了想:“煎蛋, 牛奶就好。”
靳卓岐掀开被子起了身,又捏着她的后颈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等着,先眯会。”
说完他去了洗手间洗漱,身上就穿着一个长裤,上半身敞着,露出漂亮的背肌线条与精瘦有力的腰身。
聂召坐在床上盯着他的后背上看,能看出有着一些浅浅的手指甲的刮痕,她下了床,靠着站在卫生间门口,眼睛看着他后背的方向。
他的长臂撑着洗漱台,聂召也能瞧见他胳膊上的有道很深的刀疤,不知道是她哪一次发疯给弄上的。
聂召倏然问:“你腿怎么了?”
靳卓岐知道她站在门口,但也没回头,听到她问,才回头扫了她一眼。
聂召还是看着他说:“我刚听着你走路的力道不一样。”
没等他说,聂召忽然想到了什么。
“你……昨天出车祸了?”
靳卓岐回过头继续刷牙,嗯了一声。
聂召抿着唇没吭声,过了一会儿,又说:“你去医院看了吗?”
靳卓岐转身从卫生间出来,揉了一下她的脑袋,从衣柜里找了件无袖短T穿上,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没事,处理好了。”
聂召只是看着他的背影,沉了口气也没再吭声。
她低着头,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上的伤疤,好多,好丑。
就算之前看不见,她也能感觉到自己胳膊上有疤痕,很多时候她并没有感觉到丑陋跟疼痛,更多的愧疚。
她不敢这样暴露在靳卓岐的面前,想到他冷眼看着她伤口的表情,就会胸闷到喘不过气来,剜心一般痛。
当时她潜意识里觉得,如果她不在了,靳卓岐也会不在。
又看着这个房子,看着这里的一切,跟她想象中的也差不多,只不过颜色有些不一样,她以为靳卓岐只会喜欢黑白灰,但床单是蓝色的,课桌是薄荷绿,柜子是米白色的,里面很多她的衣服也都是各种颜色。
聂召眼睛扫着衣柜,她跟靳卓岐的衣服都放在一块,凌乱地挂着,仿佛密不可分。
从衣柜下面还看到了一个纸盒,聂召蹲下身,翻开纸盒,看到了里面装着一件放到泛黄的衣服。
衣服倒是干干净净也没有任何残缺破烂,只不过放了太久,不可避免有些发黄了。
她从盒子里拿出来,看到衣服上那个熟悉的名字,还愣怔了一下。
这件衣服是靳卓岐的,是她那次因为愧疚心虚去看靳如馨,下楼时遇到他时,很不要脸地在人身上签的名。
聂召摸着上面已经有些浅的字迹,又重新折叠好给他放了进去。
他为什么现在还留着。
聂召不想问,又忍不住在想,那个时候靳卓岐就对她是有好感了吗?是因为那些杂志?
走出客厅,靠着墙壁看着远处站在厨房,身上套了个围裙的靳卓岐,聂召有些忍不住想勾唇。
“靳卓岐。”她朗声叫了一声。
靳卓岐头都没抬:“嗯?”
聂召飞快说:“我眼睛好了。”
仿佛再多一秒就会暴露语气里止不住的窃喜。
靳卓岐歪头扫了她一眼,很淡定地说:“知道。”
没有得到想象中惊喜的表情,聂召还有些失望。
她抬步走到他旁边,眼睛直勾勾看着靳卓岐这张脸,他出狱那天聂召没见到他,印象中最后一次见到这张脸就是在她家他杀了人那次。
倒也没有很大的变化,似乎高了一点儿,五官更立体英挺,浑身充斥着成熟男人的魅力。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醒来看到你就知道了。”靳卓岐嘴角微微勾出一个弧度,关了火,捏着盘子把煎蛋放上去,又侧目说,“想看看你想搞什么鬼。”
聂召朝着他的背影吹了个口哨,“搞你这个鬼。”
说完转身就从厨房出去了。
虽然有油烟机,但她也不太喜欢油烟味,腻到让她有些反胃。
碎碎看到她就跑过来抓着她的裤腿喵喵叫,它现在已经能够跟人正常相处了。
聂召把它抱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
其实高中毕业那几天她有心思想把小猫送人,因为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但当时卢湘说连她都不想要,会有人也喜欢它吗?
卢湘的语气很认真:“你看她还是喜欢你的,起码我来的时候我给喂饭它都不吃,它只允许你靠近。聂召,别放弃它,让它看到爱就好了。”
聂召后知后觉,她现在就像是这只猫,而猫咪的主人,是靳卓岐。
她就坐在沙发上,随后在整个公寓都转了一圈,刚走进去一眼就瞧见了放在旁边的一盒奶糖。
她愣了一下,随后扫了一眼靳卓岐。
走过去吃了一颗,顺势坐在旁边的柜子上百无聊赖晃着腿。
她有点怀疑靳卓岐是故意的,明明买了一盒,却没有告诉过她,让她误会他在哪儿买的,因而联想到会不会有人勾搭他。
毕竟他的长相跟身段,随便往那一站,都有无数女孩儿围上去了。
“过来端饭。”
“哦,来了。”
聂召就忙不迭地走进了厨房,放在餐桌,自顾自吃了起来。
吃早餐时聂召一直感觉到旁边有一道视线正在看着她,聂召一抬头,是盯着他看的靳卓岐,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像是一对黑曜石,他的眼睫纤长,锋利地下垂着,会给人一种锋芒毕露的感觉,像是整个人都被他审视着,能够把你看透。
或许平常他也会这样,只不过她看不见的时候对视线的敏锐性并没有现在强。
她嘴巴里还咬着剩了一半的荷包蛋,声音含糊地低着头继续吃:“干什么?别看我。”
靳卓岐就那么直白继续扫着她,悠悠道。
“看你怎么了,昨天谁跟警察说是我老婆来着?”
聂召嘴里吃着早餐,不应声。
吃完早餐靳卓岐带她去了一趟医院复查,医生给她看了之后说眼睛恢复得很好,平常不要对着强光,少玩电子产品别让眼睛过于疲惫。
从眼科出来之后,聂召走在医院的长廊里,又忽发奇想骤然抓住了靳卓岐的胳膊。
“靳卓岐。”
靳卓岐拿着手里的报告,歪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聂召抬眼看着他,想要把那张脸刻在眼睛里似的。
“我想签一个心脏捐赠协议。”
靳卓岐脚步一顿,侧过头眼神盯着聂召看,声线毫无起伏:
“再说一遍。”
聂召看着他的眼神,震慑力太足,她忽然有些不敢吭声了。
最后还是低着头躲开他的视线,硬着头皮说:“我想,签一个心脏捐赠协议。”
如果等她无药可治了的时候,或许还能救别人。
这不是很好吗?
那样,靳阿姨也会真的原谅她吧。
“行。”靳卓岐忽然落下一句。
俩人去了附近的红十字会,等拿到心脏捐献自愿书时,聂召低着头看着上面的表格,以及一些需要填写的信息。
还没看完,下面那张纸就被旁边的靳卓岐给抽走了。
他坐在旁边,自己的身份证也跟着她一样放在一旁,在聂召还没反应过来时,已经开始填写了。
她愣了一下,忙的摁住了他的手:“你干什么?”
靳卓岐停下笔,掀起眼皮看她:“不是要捐吗?一起捐,为社会做贡献,死了也留在这个世界祸害人间。”
聂召抿着唇看他。
她签是她害怕自己某天真的——
不出所料,他听到了靳卓岐清淡地撂下下一句。
“我跟你一起好了,反正也没什么好留念的。”
靳卓岐又扫了她一眼说:“如果你不想背上一条人命,你就给我好好活着。”
聂召嘴里不是滋味,手指松开,眼睁睁看着靳卓岐填了那张表,递给了工作人员。
她低着头,一笔一划都写得有些困难。
一直到把整张表填完,半个小时过去了。
出了红十字会的门,聂召又跟往常一样,下意识牵着靳卓岐的手,随后又回过神,她已经可以看到了,不需要导盲犬了。
靳卓岐倒是没怎么在意,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宽阔的手掌每次都能把她牢牢握住。
聂召又骤然停止了脚步,扯着他的手臂不放开。
“靳卓岐,我们去纹个纹身吧,就,情侣的那种。”
这样,以后他就可以告诉别人,看啊,这个人生前全身上下每个活细胞都在疯狂叫嚷着,这个女孩儿是属于他的。
即便是他们没有结婚没有正常恋爱更没有在一个户口上,但事实就是如此。
他们走进了附近的一家纹身店,老板是个看上去比他们年长几岁的寸头小哥,嘴巴里还叼着根烟,一胳膊花臂,看上去还蛮酷的。
让聂召忽然想到了骆禹寻,他那一胳膊花臂应该当不了兵才对吧??
坐在前台挑选花样,聂召才歪头问靳卓岐要纹什么。
靳卓岐说不知道。
“你想要什么?”
聂召想了想,说:“就,最能代表我的东西。”
“别人一看到就能知道,这人有主儿。”
靳卓岐轻笑了声,浑身又重新轻漫起来。
“那就纹聂召俩字儿。”
聂召有些意外。
这么直白的么?
“纹哪儿?”
靳卓岐修长的双指点了点自己之前纹身的地方。
锁骨处。
“就纹这上面。”
聂召想都没想就要拒绝:“不要,我不要这儿。”
靳卓岐眼皮都不抬了:“谁管你。”
聂召:“……”
聂召抓住他的手腕,妥协道:“那就字母,别名字了,卓哥,真不想。”
靳卓岐抬了抬下巴,抽出一张白纸让她写字,她写得挺工整,不是首字母,是全拼的NieZhao。
让老板纹在“我即地狱”的纹身下面。
靳卓岐却只给她写了个J字,说:“你就这个就行。”
聂召正要说话,他就已经转身进去了。
她想自己添上后面的几个字母,又觉得自己添上的不是他的字迹,就没意义了,最后还是妥协就纹了一个J字母。
只不过没纹在锁骨,纹在了无名指的位置。
从纹身店出来,聂召一直盯着自己的纹身以及他的纹身看。
绿树斑驳,太阳的光线透着盛夏的气息。
聂召跟他一同在马路绿化的边缘散漫,眼神落在他无名指的戒指上,一直也没来得及问,此时能看见了,她自然也不乐意掩着性子。
“你戒指自己买的?”
靳卓岐抬起手腕扫了一眼,嗯了一声。
又说:“国外的时候买的。”
“躲桃花吗?”
靳卓岐要笑不笑地看着她。
聂召点了点头说:“卓哥魅力大,懂。”
“刚那个纹身小哥给你要微信给了吗?”靳卓岐漫不经心地问她。
聂召立马讨饶笑着:“我怎么敢。”
话音落下,聂召倏然转过身用胳膊环住了他的腰身,下巴贴在他胸口处,低着头闭上了眼,炽热的温度渡过来,会让她觉得十分安心。
靳卓岐还有些愣,拢着她的腰身,声音也放缓了些:“怎么了?开玩笑的。”
聂召也摇了摇头,从他怀抱里出来,继续牵着手跟他压马路似的往回走。
“没,就想抱会儿。”
靳卓岐停在了原地,看了看远处的那棵树,撩起眼皮说:“那棵树应该能遮住咱俩,去抱会儿?”
聂召:“……别了。”
别人会误会。
靳卓岐昂了一声。
“那你忍忍。”
“回家随你干什么。”
第56章
聂召回去之后才忽然想起靳卓岐的腿, 走到半路说要拐回去医院给医生看看,被靳卓岐拒绝了。
他坐在后排,轻描淡写说:“没事, 就碰了一下,都没感觉了。”
聂召看着他的裤腿, 打的车, 也不方便,所以准备回去再看。
等进了门, 就火急火燎地蹲在沙发旁边,撩开他的裤腿, 果然看到了一大片的淤青,还好没出血, 但淤青看上去格外渗人。
他的腿骨本身就受过伤, 聂召不敢想象此时他有多疼。
可偏偏他装做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即便是昨天,还用着这条伤得不轻的腿背着她走了一路。
想到那个画面, 聂召瞬间感觉自己要呼吸不过来了,整个房间都闷到让人窒息。
她难以想象,当时的靳卓岐是怎么忍下去的。
“你受了伤,昨天就不应该背我的。”
聂召低着头红了眼眶:“靳卓岐,我昨天其实记得你的号码,我没有忘,我就是故意想要就看你为了我着急。”
她后悔了, 这样的结果不是她想要的。
她也没想到靳卓岐竟然会飙车出车祸,如果当时发生了什么意外, 他是不是就再也走不到警察局接她回家了?
靳卓岐的手指轻飘飘地放在她的眼睑下,感觉到湿润跟温热, 才安抚说:“行了,别瞎想,不怎么疼,跟你体质不一样,重一点就喊疼。”
聂召没心思跟他开玩笑,拿出了医药箱,低着头给他上了药。
上完忽然有些想抽烟,就从桌子上拿了靳卓岐的那盒万宝路,最近他的新欢。
咬在嘴巴里,其实觉得一点都不好抽。
抽了两口,呛了一下,连碎碎都站在她脚边,跟她大眼对小眼不敢走过来了。
他接了个电话,听着好像是在处理昨天出车祸的事情,对方的声音有些焦急,完全不像是靳卓岐所说的已经处理好了。
看来是对方想要狮子大开口,毕竟靳卓岐全责。
“我出去一下,你在家好好呆着。”
聂召抽着烟躺在沙发上,点了点头,又说:“你回来给我带份炒面。”
靳卓岐一顿,关门时落下最后一句:“等我回来给你炒。”
听到了心满意足的话,聂召笑了一声,把手里的烟灭在烟灰缸里,拿着之前的手机玩了一会。
她好久没怎么上过网了。
没什么朋友,微信里自然也没什么人给她发消息。
只有上周葛元凯给她发了条消息。
【嘛呢?上面让跟家里报个平安,想想也给你报个。】
聂召知道现在回复他,估计也收不到回信了。
还是回了一句:【过得好着呢,别瞎惦记。】
回复完,聂召还收到了一条付坤的微信电话。
他打过来之前还问了一句:卓哥是不是没在家?
聂召回了个:嗯。
接听之后,对面传来一阵很长的沉默。
聂召只能主动问:“你有什么事儿吗?”
付坤沉了口气,喊了她一声:“聂召,你别折磨他了行吗?当我求你了。”
聂召本来躺在沙发上,听到他的话,捏着手机坐起了身,弓着身子,眼眸低垂着捏紧手机。
“什么?”
“你觉得你们这样好吗?”
“卓哥小时候有自闭症,其实一直都没好,小时候性格很暴躁,打架违纪什么都干,因为不想让靳姨失望才变成好学生尖子生的模样,他心理病很严重,不能说是像你一样的抑郁症,但那次出狱之后好像就更严重了,他这个人,总是喜欢让人看到他强悍沉稳的样子,其实内心一点都不,他其实骨子里偏执得很。”
付坤的声音低沉沉的,有着些许不甘心:“他本来都要去伦敦治病了,本来不是什么大病的,可他回来了,因为他听说你生了病,就毫不犹豫地回来了。”
“如果两个人只能活一个,他希望那个人是你。”
“但是你有没有为他想一想,聂召,人自私也要有个限度吧。”
聂召张了张唇,嗓子如同干涸崩裂的河。
她想说,她已经在慢慢变好了,最起码,她可以看见了,这不是在恢复吗?
“我可以不见他。”聂召努力抓着什么,“他出国,我在国内好好治疗,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了。”
付坤轻笑了一声,完全不相信。
“真的可以吗?他知道你生病想都没想就回国了,你觉得他能做到放下你不管吗?”
“聂召,对不起我知道我很狠心,但是我只想卓哥好好的。”
“你知道昨天他出车祸了吗?他撞了人,想要跟人私了,那个人狮子大开口卓哥也同意了,但对方看卓哥那么轻易同意,又开始加码,卓哥当场把他的下巴都打脱臼了,然后说跟他私了,给他扔了一张卡,今天那个人又忽然说要告他,说自己没同意私下解决,说卓哥是肇事逃逸。”
聂召有些愣怔地听着付坤这段话,她没想过,她没想过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我不知道。”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是因为你吧。”付坤又说,“因为跟你在一块,他真的要疯了聂召,我不想看到卓哥这样下去了。”
“他为你做的也够多了吧。”
聂召紧握着手机没吭声。
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对不起,我不想放手,靳卓岐也不想走的,我会变好的,我已经在变好了。”
她以后会好好养病好好吃饭,或者现在去住院也好,打针也好,她已经在变好了。
那么爱她的靳卓岐,她怎么可能舍得分开。
说完,聂召慌乱又仓促地挂断了电话。
她以往趾高气扬,从来没在谁面前狼狈自卑不堪过,可此时接听到付坤的话,她却有些抬不起头来。
是她卑劣,她想要霸占靳卓岐这个人,想要他一直陪着她。
聂召把手机摁在旁边沙发上,忙的站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把之前医生开的药一把全都灌了下去。
嘴巴里的苦涩让人作呕,聂召却压着嗓子眼,生生全部吞咽了下去,又捏着旁边放着的一刻奶糖在嘴巴里嚼着。
不知道是不是药物作用,又好像听到靳卓岐要离开她,心跳声忽然加速,像是猝死前的预兆。
她心慌得厉害。
捂着耳朵在原地佝偻着坐了整整半个小时,聂召才回到卧室,碎碎也跟在她脚边,进了卧室就爬上了床。
过了两分钟,她又忽然跳上了旁边的课桌,爪子一直扒着课桌上的小抽屉。
聂召歪头看着它,还有些不明所以。
她走过去,把抽屉拉开,碎碎就瞬间钻了进去。
课桌的抽屉很大,可以放下两只中年猫咪那么大。
里面就放了几本书《夏天、烟火和我的尸体》以及《挪威的森林》,还有几本杂志跟漫画,碎碎在里面扒拉着,扒拉了半天,差点把那本书给抓破了。
聂召皱着眉,把书本从里面拿了出来,眼神不明所以地看着它。
“你干什么呢?”
等把书从里面抽出来,一个银质的录音器也随之暴露出来。
聂召眼神一定,她记得这个东西,是买手表时靳卓岐一起买给她的。
眼睛看到这个录音笔的那一秒,又如同被棍棒猛击了一下,她骤然想起了一件事,这个录音笔,是她让他买的。
那一刻,聂召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自己,眼神怔忪地死盯着录音笔,她忽然不敢去拿。
小猫会扒拉这个东西,也就说明着,她经常会用录音笔记录什么。
而此时她却完全不知道有这个东西的存在。
她眼神里爬上了恐惧感,脚步凌乱地往后退,一直到小腿撞到床边,痛到整个人跌坐在床上。
她盯着录音笔看了很久很久,还是绷紧呼吸走过去把东西拿在手里。
不知道靳卓岐什么时候回来,她必须也不得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等打开,显示着里面三十几条音频,并不是每天都会记录,但是从时间上来看,是从录音笔买回来的第三天开始,便陆陆续续不断被她录入什么了。
“靳卓岐,你只能爱我一个人,就算是我死了也不能。”
他说:“那就陪你死吧,就不会爱上别人了。”
“真的吗?不信。”
“爷什么时候对你食言了?”
“我们做的时候你能不能弄里面?”
“不能。”
“可是这样会有一种,吃了很饱,要溢出来的感觉,小腹涨涨的很舒服。”
他轻笑:“要怎么你才满意?”
“不知道。”
第三段:
他的声音有些情绪低沉:“我好像怎么都养不好你。”
“你一天要来看我八百遍了,干脆装个监控好了,找个链条把我锁在床上,我就不会想着去偷匕首了。”
沉了良久,他说:“活在我床上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我爱你。”
靳卓岐笑了声:“我也爱你。”
……
聂召脸色煞白到可怕,也彻底没抓住这个录音笔。
“啪!”的一声,掉落在地板上的同时,她全身都开始颤抖不止。
她到底忘记了多少事情。
可在听到这些声音时,她却能诡异地想到自己跟他说的一切,当时的画面,她的声音,靳卓岐的表情。
一切一切,都全部重现在她脑子里,即便当时的她看不见,此时却也能清晰地记得每一帧画面。
第57章
她立马合上了录音笔放在了原来的位置, 自己怔怔地坐在床边不知道坐了多久。
她不是知道是不是因为眼睛看得见了,才会发现这个录音笔,她不知道自己好了没有, 但知道此时的靳卓岐或许正在处理外面因为她造成的烂事。
他的腿伤还没好,聂召依稀记得他从家里出来时腿还有些许的不顺畅。
她坐在书房前的课桌上, 旁边还放着那本看了一半就看不下去的《挪威的森林》, 聂召在某一段时间很喜欢里面的直子,喜欢她的痛苦, 她的纠结,她的苍白无力, 她的绝望,也很喜欢她的结局。
或许对她来说, 死亡是最好的选择。
聂召仍然记得这里很有名的一句话, 在译本的第三十二页。
“死并非生的对立面, 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盛夏最燥热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了,此时的天气并不算太热, 还有些风雨欲来的架势。
聂召以前最讨厌的就是下雨天,粘稠,潮湿,整个世界都散发着灰扑扑的味道,走出门都能感觉到空气中的雾气往皮肤中沁入,难受得要命。
重回台海之后却开始喜欢。
或许是因为经常待在公寓里不出门,她开始喜欢下雨天, 雨水落在地面上滴滴答答的声音,清脆拍打玻璃窗的声响, 以及雨滴砸在水面又弹起,昏黄的路灯光照在上面, 像是烟花在水里燃烧。
今天并没有下雨。
聂召趴在课桌旁边,用臂弯环着脑袋,整张脸都贴在冰凉书页上,闭上眼,眼角一滴滴的往那一页落,湿润把纸页弄得褶皱不平。
旁边放着的那个立式薄荷色的风扇也是从她家里拿回来的,开启时,会发出“滋滋”的旋律,此时开着,异常静谧。
走不出这个夏天的何止是我。
破旧风扇鼓动的声响仿佛似是而非的雨,于是我一直开,一直期待。
***
靳卓岐回来时聂召已经趴在书房睡着了,旁边风扇对着头吹,靳卓岐摁了一下关上,手臂越过她的腰刚想把她抱起来,聂召就醒了,趴在桌子上睁开眼看着靳卓岐。
“卓哥。”她低低叫了声。
靳卓岐很久以后都形容不出来她当时的声音,平静,柔软,又带着些可怜。
于是靳卓岐跟她面对面对视,靠着她趴着的桌子,单手撑着桌面低眸看着她。
“嗯。”
聂召倏然问了声:“你会潜水吗?”
靳卓岐在英国时考过aow潜水证,平常除非工作,很喜欢去做一些深潜、自由跳伞、越野等极限运动。
听到聂召问,他又轻描淡写地说:“不会。”
“索道滑水会点儿。”
聂召轻笑了一声,知道他在骗人,点了点头,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能看见了,我想学这个,你带我去玩吧。”
靳卓岐点了点头说行。
聂召又继续趴着,看着靳卓岐说:“你事情处理好了吗?腿还疼不疼了?”
靳卓岐耸了下肩膀:“处理好了,多给了点钱而已,爷最不缺这。”
聂召被逗笑了,点了点头说:“你去洗澡吧,我再趴会,腿麻了。”
靳卓岐嗯了一声,又瞧了她一眼,转过身进了浴室。
在进浴室之前,聂召忽然扬声叫住他。
“卓哥。”
等靳卓岐回过头,聂召才静静跟他对视着,问:“你累吗?”
今天,昨天,这些年。
“想犒劳我?”
聂召点了点头说:“嗯,你想要什么。”
靳卓岐直勾勾看着她:“你就成。”
聂召又点头:“好。”
靳卓岐进去洗澡。
聂召捏了捏长腿,坐起身,长腿还耷拉在床边,上半身平躺着,眼睛眯着看着天花板的灯。
医生说他不能盯着光看,靳卓岐就把其余的三个大灯给卸下来了,即便如此还是刺眼。
她的眼睛刚好,还不太能适应强光,手指遮挡在眼皮上,听到里面的动静,聂召骤然坐起了身。
目光落在靳卓岐站在浴室里的背影,看了好一会,缓过来了,站起身打开了衣柜里的衣服。
她的很多衣服都是靳卓岐给买的,很符合她的风格,以前的旧衣服也都被整整齐齐放在了最下面压着。
聂召有些难以想象如果是另外一个会撒娇又很乖的女孩在他身边,他会把人宠爱成什么样。
翻了翻,目光忽然落在了她在台海高中的校服上,绀色,长裙,上面还卡着她在台海的学生证。
国际高中很在乎学生的仪容仪貌,拍这张学生证上的照片时,聂召被迫乖巧地穿着这件绀色校供校服,领结都规规整整放在最中间,耳朵上乱七八糟的耳钉没戴,扎了个高马尾,当时还留着齐刘海,拍照那天聂召的表情很臭,她已经不太记得因为什么不开心了。
整张冷脸在有些曝光的对光镜头下显得十分冷傲,拍完她就走了,因为这张照片太丑,她基本没用过自己的学生证。
此时盯着这张照片,还觉得当时的自己好像还挺稚嫩,起码眼睛里的光亮很纯粹。
不像是现在一样,死气沉沉的,明明已经是笑着了,眼睛里却毫无神色一样。
把这张学生证重新放在了柜子旁边,聂召歪头看着靳卓岐,上下赤,身穿上了这件校服。
校服的裙摆很长,已经过膝了,还是长袖,聂召以为会有些小,但并没有,她高一的时候就有一米六多了,后来没长多少,前几天测,身高刚好一七一。
最明显的感觉就是胸口,太紧了,把中间的扣子都给撑开了一个很开括的缝隙,能看到里面的容光。
穿上之后,目光落在旁边的玻璃窗上。
家里没镜子,还没来得及买,但玻璃的反光也足够把她从头到脚的模样照清楚。
她不知道靳卓岐是什么时候见过她,或许只是在杂志上,或许去过她学校,也或许在台海某个角落。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等靳卓岐洗完澡出来,上半身敞着,腹部还泛着些许没擦干的水珠,顺着呼吸,漂亮的腹肌线条也跟着晃动,他抬着手腕捏着抱毛巾揉擦着不怎么长的头发,刚走出来,眼神就在聂召身上顿住了。
随后不留痕迹移开,低垂着头用毛巾擦着腹部的水,声音带着被水润过的沙哑:“干什么呢?想去上学了?”
她上什么学啊。
她一个高中毕业的,有什么好上学的。
她对学习也一窍不通。
聂召歪着头看他,坐在床边说:“刚翻柜子的时候看到了,我之前在这儿上学的时候,从高一到高三都穿的这件,也就学校懒得出设计费给设计新校服。”
她坐在床边,感觉到有些不舒服,脚指头都绷紧了,双腿也交叠并着。
强行忍耐着继续不紧不慢说:“靳卓岐,我记得你好像有一个富士吧。”
靳卓岐嗯了一声,摸了摸下巴,想给自己刮个胡子,其实可以明早,但是晚上抱着聂召会扎她脸,她娇气得不行。
除了某些事情,不忍受一点疼。
“你要用?”
“明天不是说去冲浪吗?可以拍照。”
靳卓岐走出卧室的门去给她找。
之前一直放在杂物房里,很长时间没用过了。
还有一个立着的折叠架子,但明天在水上应该用不上,靳卓岐还是给她翻了出来。
都拿出来走进卧室,把架子搁在墙边,捏着富士打开,凑到她旁边教她怎么用。
“这里可以调一下参数,这个是闪光灯,要打开吗?”
聂召点了点头:“要。”
她喜欢过度曝光的出片。
“按快门,也可以录视频。”
聂召认真学着,点了点头。
她以前也买过一些dv机ccd什么的,可惜没玩明白,没两天就扔在抽屉里,大几千买回来,估计早就被文艳当成垃圾扔了。
差不多学会了,聂召歪着头看着靳卓岐,又低着头自己学着摁了几下,拍了好几张废照片之后,开始录视频,前面的几秒都是她穿着裙子的腿,随后一晃,捏着相机对准了靳卓岐。
“靳卓岐同学,你在干什么?”
靳卓岐扫了她一眼,眉眼柔和,轻笑着说:“看你。”
聂召点了点头,坐上了床,一个半跪着的姿势坐在床上,捏着相机仰头对准自己,很是认同地说:“果然好看。”
说完,又握着镜头,侧目看向靳卓岐,眼底眉梢都带了一些妩媚说:“还有更好看的要不要看。”
偏偏穿着那身干净又清纯的校服,冲击感要让人迷死在她身上。
靳卓岐坐在旁边,不知道她又搞什么鬼,语调松散地问:“什么?”
聂召把手里的相机放在了正前方的位置,跪起身,腰挺得很板直,双手抓着裙子的下摆抬起,眼睛却直直地看着他。
“这个。”
聂召的很瘦,她量身高的时候顺便测了一下三围,一米七的个子,53的腰围显得腹部又薄又窄。
她早前叛逆时有一些冲动去打脐钉,可一直待在学校,没有展露的机会,跟耳钉不一样,这种脐钉舌钉什么的会让她感觉有些疼,养不好还容易增生,也就放弃了。
漂亮的腰线一手可握,靳卓岐的视线却完全没放在她腰部。
她看不见的时候不小心网购的那个东西,差不多要两个双截棍的材料合起来重新做的大小,快递送到了门口,聂召去签收的,是个密封性超级严的盒子,她刚才看了一眼,店家还挺隐秘,外表盒子上写着什么锻炼器材。
她拆开的时候就感觉不太对劲,毕竟她只是想买一盒卫生棉条,不至于需要用三层盒子包装,家里没刀,她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拆开,等真的打开,摸到里面的东西时,聂召整个人都懵了。
也是碰巧,当时靳卓岐刚好下了早班回来,看到她正抓着在愣。
此时脱离了手,却被放进了另一个洞口。
这样收合的画面不仅仅只有他能看见,还有那个他买的富士相机。
那一秒,靳卓岐头皮都快要炸开了,嗓子绷紧,下意识想要去拿摄像机,却被聂召摁住了,她眼睛里带着笑,声音细细的:“拍一个。”
靳卓岐冷着脸,牙齿都要咬崩裂:“你疯了?”
聂召双手抓着他的手:“我想拍,拍完明天看呗,看完再删掉。”
“家里又没镜子,我看看怎么了?”
靳卓岐那双漆瞳黑黝黝的,一言不发盯着她看了好几秒。
聂召从床上拿着摄像机走下来,刚落地的那一秒,还腿软到差点跪在地上,踉跄了一步,走过去调节摄像机的架子,刚好对准床的方向,又对着镜头比了个耶。
又笑嘻嘻地说:“今天是一条,跟靳卓岐的恋爱日记。”
随后转身走过去亲靳卓岐。
他勾着她的腰,喉咙上下滚动,目光落在这张如花般的脸上,漂亮得不像话,清香让人头昏脑涨。
他控制着双节棍的把手,又桎梏着站在她身边已经快要站不稳的聂召,只是轻轻吻在她的唇边,
随后她整个人都往下坠,平躺着甚至能听到因为重量下压而发出的弹簧的声响,聂召歪着头看着对准她的镜头,感觉她像一个正在冒烟的火堆,并没有开始燃烧,若近若离徘徊在即将燃烧的那个点,却迟迟到不了。
聂召手指抓住男人的手臂,指尖清晰地摸到了她手臂上横亘出青色的筋脉。
“拿出来吧。”聂召努力平稳着声音,话音刚落,感觉有一秒的空寂。
随后那一瞬如同野兽在疯狂进食,聂召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背过气。
窗外终于下起了雨。
暴雨如注,狂风大作,仿佛末日来临。
一切都即将倾倒。
聂召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不用的动作,地上随处可见的白纸,她整个人即便不由自己却十分配合,可身体总归是有限的,她跟靳卓岐这个常年健身的人可比不了。
像是蔫巴巴的油菜花,她吊着半条命无力地耷拉着。
靳卓岐环着她的下颚骨,让她抬起来,宽阔的手掌粗糙,嗓音嘶哑到像被火烧过:
“躲什么?抬头看镜头。”
没躲。
她就是真的快要死掉了。她胳膊都在抖。
那沉哑性感的声响又一点一滴的荡在耳畔。
“聂召,你这个时候最漂亮。”
浑身上下完完全全属于他。
聂召偏着头说,脱力似的笑着:“卓哥,你再卖力一点,我就多爱你一点好不好?”
没你之后再无我。
世界能在今天毁灭就好了。
第58章
聂召一直被折腾到凌晨两三点才睡着,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录音笔的出现让她意识到自己的病情不是像她以为的变好了,反而愈发严重了起来,躺下睡了大概不到半个小时, 聂召就醒来了。
她睁开眼看着头顶的灯,侧躺在被窝里, 在那一瞬间就感觉到了身后缺了一块。
靳卓岐没在。
聂召翻了个身, 拧眉眯着眼坐起身,看到了正在阳台外坐着的靳卓岐。
他身上挂了个外套, 长腿翘着坐在阳台上的椅子上 ,面前放着一盒黑中支跟打火机, 还有一瓶酒,以及一个药瓶。
隔着一层玻璃以及半掩着的窗帘, 聂召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觉得他自己坐在那儿, 看上去很痛苦跟孤寂。
她歪着头看了他几眼, 靳卓岐就像是意识到了她的视线一样,回过头在窗帘缝隙中跟她对视上了。
没等他站起身进来, 聂召就掀开被子下了床赤着脚,佯装成录音笔里她的样子往靳卓岐的方向走。
她听了所有录音,知道自己发疯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占有欲强,偏执阴戾,话语也从来没有边际。
见人过来,靳卓岐站起了身拉开了阳台的车门,门刚打开, 人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风吹得很冷,靳卓岐坐了很久, 身上都凉透了,指尖都冰凉的像是冰块一样, 她确实刚从暖烘烘的被子里钻出来,浑身像是个小火炉。
也不嫌冷,整个把他的腰抱住了,浑身的热意开始渐渐往他身上渡。
聂召没吭声,感觉到身上袭来的刺骨的凉,抱的更紧了。
过了一会,才歪着头看着桌子上放着的烟,问:“我能抽吗?”
她说完,自顾自地走过去,捏着小桌子上的烟盒抽出来了一根,咬着又头看向靳卓岐。
靳卓岐失笑了一下,捞起旁边的手机,低垂着眸给她点燃,一抹薄烟从唇瓣中缓缓溢出来,模糊了他的视线。
聂召又歪着头看那瓶药,伸手去拿,被靳卓岐倏然扣住了手腕。
动作停滞在冰冷的空气中。
她看不懂上面的法文,但能看得出来,应该是治疗什么的药物。
被控制住了手的聂召很不爽,仰着头盯着他,强硬地用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腕,无果。
靳卓岐沉声说:“这不是你能吃的?”
“这什么?”
靳卓岐顿了两秒,看向药瓶说:“药。”
“我也每天都吃很多药,为什么不能吃这个?”
他没吭声,仿佛不知道怎么说她才能明白似的。
聂召又仰着头问他:“你生病了?会死吗?”
聂召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换了药的,也并不认为是因为他好了,是那个特效药都对他没用了吗?
也是,跟她这样自残精神分裂忘事又时常发疯的人在一起,跟住在精神病院有什么区别。
所以那些在她面前平静的背后,他已经开始在往身上点火自燃给她照明了。
她什么都不想问,只知道这瓶药有一百二十粒,手上的重量证明已经快要空了。
“不会。”
聂召移开眼,淡声说:“你说谎聂召不得好死。”
靳卓岐没吭声,几秒后,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搂着人回房间。
“外面冷,你要睡觉了。”
聂召继续说:“你跟我一起睡觉烦了吗?为什么自己偷偷去阳台,下次叫上我一起。”
他说好。
***
第二天一早聂召就跟靳卓岐去了附近一个硕大的滑水场,远处还飘荡着几个小游艇,聂召还没来过这个地方,估计是后来划分建立的。
整片滑水场远到不见边缘,也跟海上没什么区别了。
她站在旁边看了会儿别人玩,
选了双塔直道,比较适合新人,靳卓岐站在她旁边,双手撑在围栏上问了句:“看会了吗?这个比较简单。”
聂召瞬间就不服气了,走过去穿上了滑水救生衣,头盔,选了可拆卸的胶套跟适合她的滑水板。
她低着头拍了拍胸口,歪着头挑衅地看了一眼靳卓岐。
靳卓岐慢悠悠走过去,跟旁边操作缆绳的人要走了遥控。
她整个人躺进水里,因为穿着救生衣整个身体上浮着,长发全都湿了,准备了不到一分钟,双手抓着托绳的杆,身子团着,不知道是不是整个人都半沉在水里的缘故,她拉了半天都起不来。
像是海水在拖拽着她下去。
“团身,驱着腿站起来。”靳卓岐看着她说。
聂召努力把臀部靠近脚后跟,手臂紧紧抓着手杆,费了好大的劲儿站起身,绳索开始缓缓移动,稳定滑行之后聂召才慢慢站起来。
滑水的速度被控制得很好,对于聂召这种新人来说,刚好在她能够驾驭的范围之内。
但在旁的人看来却像是一个正在缓缓移动的蚂蚁。
老远靳卓岐都能听到聂召啊了一声,还高声叫了他的名字。
向来冷淡的眼里不由自主染上了些许笑意。
一直滑到尽头,眼前的女孩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转了一个来回,靳卓岐站在旁边把她拉上岸,聂召上了岸坐在甲板上,浑身无力地平躺着,身下全是水。
她擦了擦脸上的水,喘着气抬眼靳卓岐:
“这个是不是最简单的?”
靳卓岐点了点头:“你刚学,玩点简单的就行了。”
聂召仰头看着蔚蓝的天空,倏然说:“好想跟你一起去滑雪。”
靳卓岐思忖了一秒,说:“京宁市有个还不错的滑雪场。”
聂召摇了摇头:“不一样,冬天滑雪才有意思。”
她又坐起身,长腿驱着,歪着头看向靳卓岐:“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靳卓岐说:“很好玩。”
“我在想如果这个救生衣是坏的,我会不会沉下去。”聂召拍了拍自己。
靳卓岐很理性地说:“你会游泳。”
聂召故意跟他抬杠似的,又继续假想:“我拉着绳索,手臂可能没力气了。”
靳卓岐毫不犹豫:“我去救你。”
聂召骤然回头看他:“如果我不想让你救呢?”
他没吭声,沉默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淡淡开口:“那我也去找你。”
她说去找她,而不是救她。
聂召那一刻被风呛出了眼泪,酸疼酸疼的。
“靳卓岐,你喜欢我什么?”
“不知道,可能什么都喜欢。”靳卓岐盯着她那张脸。
好也罢坏也罢,他都喜欢。
聂召低着头,又说:“我们再去看一下心理医生吧,我感觉,我有好很多了。”
“好。”他说。
在他回答的那一秒的迟钝中,聂召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她没好,她跟一个精神分裂的疯子一样,缠绕着她,如同一个爱好吸血的饕餮,想要把他的生命吸干,来作为自己的养分。
她那一刻在想,这段时间让她恢复了眼睛,却没有让她的病好转,是不是上帝在告诉她是时候要离开靳卓岐了。
去了医院检查之后,聂召连结果都没看就走出了医院。
宋珂给她打了电话,问她现在在不在家,她敲了门但是家里没人。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自从那次把聂召弄丢之后,宋珂连着好几天都没敢给她发任何消息,毕竟她明知道聂召看不见,还是在那种闹市松开了她的手,连她自己都有些懊恼当时的神经大条。
聂召捏着电话说:“没有,我没告诉你吗?我眼睛已经好了,可以看到了。”
宋珂有些惊讶:“真的???怎么这么忽然,是遇到什么医生治好了吗??”
聂召:“其实之前就可以看到一点模糊的光,一觉睡醒就忽然好了。”
宋珂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你在哪呢啊?我可以去找你吗?我今天调休了。”
聂召看了一眼跟在她旁边的靳卓岐,又看了一下附近的茶餐厅:“我微信给你发个地址,你过来吧。”
“行!等我。”说完挂断了电话。
聂召微微抬了一下下巴,“你回去吧,我跟宋珂转一圈。”
见到靳卓岐皱了一下眉头,聂召才轻笑:“她性格看上去大大方方,其实敏感得很,我要是不跟她出来玩,她肯定以为我生气了。”
靳卓岐只能说:“回来给我发消息我去接你。”
聂召点了点头说:“好。”
从公寓到这里还需要半个小时的车程,聂召去对面的茶餐厅点了一份甜品,坐在靠窗的位置等她来。
等待的时间捏着手机无聊地刷着推送。
她很久没有上网了,在这大半年几乎断了所有的社交软件,此时闲着无聊,才兴趣忽至地看着。
刷到一条陈年话题时,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空悬着,低垂的长睫都颤了好几下。
抿紧唇犹豫了两三秒,还是点进去了这个话题想看看里面是什么。
只看一眼。
话题的广场里新的帖子已经不算多了,几乎是隔两天才会有一条。
而热度最高的一个帖子,来自于一个做自媒体的博主,发在三个月前的。
她好似也因为这条博文而彻底爆火起来,踩着别人的尸体,成为了一个探索各大高校八卦的采访博主。
帖子的主题是有关于她的。
高校八卦集中营v:我靠,之前台海那个女高中生聂召的事儿,还有后续!!之前不是那个学校不是有个叫蒋听的女孩自杀了吗?她喜欢的那个男生叫孟寻,聂召也喜欢那男的,就是一个三角恋。
爆炸的来了,那个孟寻有心脏病,聂召因为喜欢他,就跟医院把另一个已经配型成功的人的心脏给生生抢走了……这他妈什么资本家啊我日!!
更爆炸的是!!!抢走的是靳卓岐他妈妈的!???之前不是传,聂召跟孟寻因为蒋听闹掰了之后,跟靳卓岐好上了吗?这他妈,这男的是跟自己的杀母仇人好上了?????
看不懂的没关系,请看下图!!
随后下面围绕着四个人做了一个幕布表。
聂召看到最后一句时,脸色陡然变得煞白起来。
她抓着手机的手指有些颤抖,手指控制不住地迅速往下滑动着。
“???????????”
“不是,真的假的啊,这也太狗血了吧。”
“卧槽了,这这这,这个叫聂召的是不是有毛病???我收回之前说她也无辜的话,她无辜个屁,她现在还活着吗?”
“卧槽……靳卓岐是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他如果是知道的,那我真的祝福这对狗男女一起死了。”
“怪不得A大靳卓岐这三个字现在还是禁止。”
“我滴妈,我真的,瞳孔地震了,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吗我请问。”
“我觉得靳卓岐应该不知道,就算是知道应该也是后来知道的吧,我听说靳卓岐已经出国了,现在在伦敦上学呢,反正也掰了,散了散了。”
“我有姐妹上一年在A市酒吧组局的时候见过他,他铁定没回国了而且没再走,之前有人在台海见过他牵着一个女孩的手在逛街,那人穿着挺严实,但看身形百分之九十是聂召。”
“我我我,我真的无话可说,靳卓岐良心不会痛吗?晚上能睡得着??”
“妈耶,养育之恩比不过一个女的是吧,这种人老天快点把他收了,这种阴间新闻竟然发生在我身边。”
“还真的绝配哈,尊重祝福,请捆死别祸害别人。”
……
聂召不知道为什么,下面骂靳卓岐的比她还要多,或许每次都在批判她,而此时有一个从来在人心中高高在上的人,在这件事上彻底毁灭了别人脑海里的幻想,从神坛上被拖拽了下来,所以人人都要啐一口唾沫,再踩上一脚,来证明自己当时不喜欢他的行为有多正确。
她不太相信靳卓岐没看到。
即便是不太关注这些八卦舆论,但最近几年,大数据横行,各大APP像是在手机里装了监控,只要意识到你跟这件八卦有关,绝对会推广到你主页一下就能点进去的地方。
聂召忽然想起有那么几天,靳卓岐以玩手机会影响眼睛的恢复为由,让她少玩。
随后那些东西应该是他把所有可能出现的字眼都屏蔽掉了,她也就一直没点进去过。
聂召才明白,付坤的那条电话不是心血来潮。
他知道靳卓岐放弃大好前程为她回国,知道他因为她被全网骂,知道他正在因为她情绪崩塌,他向来学会了忍,聂召还可以放肆依赖他的时候,他就只能咬紧牙关强撑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耗空自己,剩下一身躯壳也要在最后为她遮风挡雨。
她低垂着眼,把手机盖在了桌面上,眼神整个空了起来,手指蓦的一松,心里一直绷着的弦也瞬间全部断裂。
她偏着头看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今天的天气很糟糕,没有一丝的光线,入秋的痕迹逐渐变得明显。
聂召静静地等着宋珂,等了很久她都没来。
脑海里想到什么,聂召再次往窗外瞥了一眼,随后不留痕迹地转过头。
手指倏然紧紧抓住了手掌下的手机,指骨紧到泛了白。
靳卓岐根本没走。
他的车换了一个地方停,即便是隔着两道绿化,隔着一条马路,聂召还是看到了很远处他的那辆车。
她躬着身子,摁压了一下胀痛的心脏。
她配吗?
她怎么敢拥有这么好的靳卓岐。
她凭什么啊。
聂召捏着手机,看着屏幕上的那张脸,她除了这张脸漂亮,还剩下什么呢?没有任何可取的性格,糟糕的生活,烂透的身体,以及腐朽潮湿的思想。
她忽然埋着脑袋笑了一声,眼尾却红了一片。
或许她也应该像是付坤那样,稍微替靳卓岐着想一点点呢?
她骨子里真的就这么卑劣不堪吗?
她不得不承认,她这个人真的坏透了。
在宋珂来到餐厅前几分钟,聂召拿起手机,翻出了孟寻的联系方式。
不知道他有没有换号码,也不知道他是否还在国内。
聂召只是无助又绝望地给他发了条消息。
她又不敢让窗外远处的靳卓岐看到她的异样,只能努力控制着情绪,可细细看,她的唇瓣都在颤栗:孟哥,你能帮我一个忙吗?我求你了,就当我这辈子最后求你一件事好吗,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你帮帮我,你帮帮我行不行。
聂召脸色苍白地看着手机里的信息。
心脏疼到好像被无数个弓箭刺穿了一样千疮百孔血肉模糊。
她不求其他的了。
只希望靳卓岐继续前途敞亮,高高在上。
而她拥有过一个张扬难驯的少年,几近自毁式的拥护和爱,这辈子都该知足。
第59章
宋珂来得很晚, 来了之后手里还抱着一束花,说买完花在路上堵了半天,司机还说让她下车走一段。
“我真的搞不懂台海的交通怎么这么落后, 路也跟个迷宫一样,那个司机还说让我自己走过去距离不远了, 还好我搜了一下地图, 我走路估计要走到天黑才到了。”她不满地嘟囔着。
聂召问着:“到这儿的路应该不会堵车吧?你去哪买的花?”
宋珂把手里的那两枝玫瑰递给聂召,脸上挂着甜美的笑:“给你的!一会我们去吃饭吧, 我请客,求求给我个机会赎罪。”
聂召笑着接过花, 盯着艳红的玫瑰花瓣看,又听到宋珂有气无力地吐槽:“他走错路了呗。”
她点了一杯热可可, 没喝完, 又看着聂召说:“召召, 你之后准备干什么啊?”
聂召愣了一下,她没想过这个问题。
宋珂抓了抓长发说:“我可能要走了, 回京宁,我以前就是在那边工作的,这次就是临时调过来的,但是我不太喜欢这里,所以跟我爸说让她把我调回去了。”
她刚开始选择来,就是不想继续依靠家里的关系,也想借着这次机会锻炼自己, 结果每天忙得要死,且她也不太能习惯这里的风土人情。
她挣扎了好几天, 才给家里打了电话的,最后还是她哥哥找了关系说让她进另一家公司。
可惜她认识聂召还没多久。
她很喜欢聂召。
“你已经辞职了?怪不得今天不上班。”聂召有些意外。
“今天只是调休而已, 刚好休完我再去辞职,本来还在犹豫呢,但是想了想,还是回去比较好。”
她的性格确实很毛躁,从小被护惯了,一时之间有些难调回来,但她哥说了,不算什么大问题。
聂召点了点头,又问:“你家是京宁的?没听你说过。”
“对啊。”
俩人从茶餐厅出来,在路边走着说:“我是从小就在了,但我哥哥小时候好像在乡下生活的,我好像五岁之前也在?我都没印象了,后来我爸妈抓住了机会投资房地产,现在就好了一点。”
聂召点了点头,歪着头盯着宋珂那张脸看,卢湘的脸很瘦,宋珂确实可爱的圆脸,即便如此,聂召也经常把两人放在一块。
她的声音好像,她家在卢湘一直向往的京宁市。
“我也喜欢京宁,你什么时候走?我可以去找你玩。”
宋珂眼睛瞬间就亮了:“真的吗???你要去?但是你男朋友怎么办?”
聂召双手插着兜,低着头说:“他要回伦敦了。”
也必须回。
宋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聂召的表情,也识相没再多问。
俩人在附近不是特别热闹的商场转了一圈,玩了娃娃机跟刮了彩票,又去看了电影,之后在四楼吃了海底捞。
店里很热闹,大多数都是些附近的大学生。
有几个人认出了聂召,忘了关闪光偷拍了几张。
宋珂皱着眉盯着远处的那几个人,她还以为会是男的,结果是几个长得年轻的女孩。
正要走过去,被聂召摁住了手腕。
“没事。”
她很少出门,之前看不见的时候都是被靳卓岐拉着,此时在稍微人多的地方就全身不舒服。
“她们……偷拍你,现在的人怎么这样。”宋珂十分不满。
聂召有些好笑:“你是不是不怎么上网?”
宋珂愣了一下,啊了一声。
“我上啊,不过我之前在米兰不怎么玩国内的软件,回国也就刚一年,就看一些跟我工作有关的东西。”
聂召摇了摇头,宋珂眼尖地注意到聂召的眼神一直在她脸上瞟,好几次了,让她有点害羞,双手捂着搓了一下脸,唇齿不清地问: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看我?”
聂召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如果说,是因为你很像我一个朋友,你会不会生气?”
“当然不会了!什么朋友啊?介绍给我认识,我在这边都没有几个朋友。”
“她去世了,三年前就去世了。”
宋珂又啊了一声,感觉到聂召声音里的低落情绪,她拍了下桌面,大方说:“那你就偶尔把我当成她吧,不要难过,她肯定很希望你快快乐乐的。”
聂召抬起头看着宋珂,点了点头。
“嗯。”
“不过你们有很多不同,我不会认错的。”
“谢谢。”
快快乐乐的。
她现在走在人群里都会感觉自己是个异类。
吃完这顿晚餐。
聂召在离开商场时看到了孟寻的回复。
【我在台海,什么事。】
聂召低着头给他发着消息:【你能假装一下我男朋友吗?】
【你发疯别找我,聂召,你受着的一切都是你活该。】
【嗯,我知道,但是靳卓岐很冤枉的,我承认我罪有应得,但是他很无辜不是吗?他本来家庭和美一切都很好的,你帮帮我,让他也别靠近我了。】
聂召知道她说出这句话,孟寻会帮忙。
他骨子里残留着身为医生的良善,归根究底,他也是那个抢走了靳如馨命的人。
【聂召,你真的好能耐,让一个那么优越的人被全网骂成狗一样,生生成了社会上很多人都看不起的渣子,你真的好厉害,让我觉得害怕。】
聂召低着头来来回回看着这条回复,每个字都像是在挑着神经,一直到买了棉花糖过来的宋珂叫她,她才恍惚地回过神,下意识接过她递过来的东西。
“这家棉花糖超级好吃,我给你买了个粉色的。”宋珂兴致冲冲地说。
“谢谢。”
聂召合上了手机,咬着棉花糖吃了一口。
是苦的。
***
聂召当晚并没有回去,她说临时有事,而宋珂赶了最后一班飞往京宁市的飞机,等过两天再来收拾东西。
聂召就捏着那根没有吃完的棉花糖,站在门口吃完后走进了一家24小时的自习室。
找了那本还没看完的挪威的森林,看了几页之后,给靳卓岐发消息:
【我今天不回去了,跟宋珂在外面住。】
那边靳卓岐问了一句:【在哪?】
聂召没回复。
过了两分钟,靳卓岐才回了一句:【明早我去接你。】
聂召听出了他文字里的放软,回了个好。
自习室都一间一间的,有隔离,很有安全感,也很安静。
聂召趴在桌子上,又看了十几页就不想看了。
她没带耳机,只开了静音看着手机上的废料视频,一直到凌晨,在自习室睡了过去。
这天晚上诡异地睡得很安静,她还害怕自己会忽然醒来精神失常打扰了旁边上自习的同学,但很意外,这种情况完全没有发生。
她走出自习室的那一秒,还在妄想着她是不是好了,医生真的不是看错了吗?
她受到的报应很多了吧。
怎么连她最后一丝希望都要抹杀掉。
靳卓岐是唯一一个爱她,愿意把她一片一片捡起来的人了。
在路上漫无目的走了半个小时,走到了一家早餐店门前,聂召给靳卓岐发了条地址,又点了一份早餐吃,咬了一口就觉得腻到胃里在翻滚,跟靳卓岐做的天差地别,或许是因为习惯了他做的早餐,聂召已经矫情到吃不下别的了。
吃了半个小时聂召都没吃完。
靳卓岐来的时候聂召正坐在木桌旁边发呆,面前放了一笼缺了一个的灌汤包。
他停了车走过来只身坐下,身上穿着一件黑色棉袄,拉链没拉紧,露出里面黑色的内搭,看上去少年感仍没完全褪去,呼吸还冒着白气,眼睛直直看着她。
“宋珂呢?她没跟你一起吃?”
聂召跟他对视着,脑子还有些顿。
“她走了,她不在这边工作了。”
“卓哥,你吃早餐了吗?”
靳卓岐直接捞过她那笼汤包,捏着筷子一口一个吃。
放了好一会,已经不如刚出笼时候那种皮包着满满汤汁的好吃了。
但他还是一个不剩的吃完了。
聂召看着那笼汤包越来越少,倏然抬起头看向他,张了张唇想说什么,那些话又堵在了嗓子眼似的。
靳卓岐抬起眼皮扫了她一眼:“有事儿说。”
聂召摇了摇头,手机忽然响了一下,她侧头看过去,是孟寻发来的消息。
她备注了,屏幕上就显示着极其明显的孟寻两个字。
她拿着手机打开,看到他回着:【我只负责带你走,但之后怎么样不关我的事情,明天还有工作,今天晚上我可以去接你,不过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雨,你最好自己找好地方,我不会收留你的,也不会允许你踏进我的地盘半步。】
【这件事之后,不管我跟你还是跟靳卓岐,彻底两清。】
聂召飞快地看完,回复了个:【好。】
等把手机合上反着盖在桌面,又看到靳卓岐正用那双黑眸盯着她看。
他大概没看到消息的具体内容,但聂召从他的眼神中看得出,他应该知道是谁发过来的。
结了账,聂召上了他的车坐在副驾驶上,一边侧着头系着安全带,一边随口闲聊似的说:“卓哥,孟哥好像也在台海。”
靳卓岐正准备发动的车瞬息停了下来,聂召都跟着一愣,她侧过头看着靳卓岐,看到他脸色冷硬地看着她:“所以呢?聂召,不要跟他联系,我不喜欢。”
聂召没吭声,靠着副驾驶,低着头说:“他说,他要带我走。”
说完,更不敢抬头了。
声音又低着说:“靳卓岐,我昨天没跟宋珂在一起。”
靳卓岐捏着方向盘的指骨都发出了咔啪响声,青筋突突的,像是要瞬间爆裂炸开,声音阴沉到可怕:“你出轨了?”
聂召脸色有些难看:“应该不算吧,我记不清了,你知道我有的时候,记不住自己在干什么。”
“算出轨吗?我跟你算什么关系。”她倏然说。
靳卓岐忽然笑了一声,握着她的手腕,把她手指上的纹身完全暴露在她眼前。
“现在说跟我没关系了?你他妈——”
聂召的声音比他更大,有些崩溃:“你真的觉得我们正常吗??没有正式的告白,没有暧昧,没有跟别人一样的恋爱过程,甚至在这个过程里你他妈有几天开心了??靳卓岐,谈恋爱不是我们这样的,不是你像是一个傻逼一样喜欢上了不该喜欢上的人,你的全部都因为我毁了,我们这也不是谈恋爱。”
聂召说话时都像是呼吸不过来的喘,眼白处的红血丝蔓延,她一字一句如同刀割:“你的记忆跟我的也完全一样吗?靳卓岐你别陷得更深了,你是一个人在谈吗??”
“我现在都分不清,我对你是真的喜欢,还是因为离不开。”
靳卓岐没吭声。
又听到聂召声音颤栗着说:“我好像发现,如果是孟寻我也无法拒——”
“够了!”靳卓岐有些强硬地打断他,声音阴戾,语速快到想要迅速遗弃这个话题,“我不想跟你吵架,我就当你刚才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听到。”
聂召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靳卓岐的退让,她没想到她都这样说了,靳卓岐还是选择迅速结束话题。
“靳卓岐你到底听懂了没有。”聂召摁住了他要开车的手,声音平静,“我跟别人过了一夜,是我他妈不想跟你玩了,如果能选择别人我为什么要选择你。”
靳卓岐整个人都绷紧的跟一块铁一样,双眸黑漆漆的如同不见底的深潭,他侧着头看聂召:“什么时候跟他联系的。”
聂召抿着唇,有些难堪地低着头。
“眼睛好了之后。”
靳卓岐强压着怒火,扯了扯嘴角:“你他妈——他也就敢在你眼睛好了的时候选你,聂召,他不会真的喜欢你。”
他的声音变得沙哑:“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了。”
聂召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掉在手背上:“可我不爱你啊,我不想这样继续纠缠下去了。”
“你就当,太久了,我腻了。”
靳卓岐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垂眸看着是聂召,说不出来那句“你很爱我”。
有的时候他都分不清,他怀里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把心放在他身上,可看到她那张脸,靳卓岐就不管不顾想要把所有的东西都掏给她了。
“所以昨晚是分手炮吗?”
“聂召,你他妈分手了还送我一个礼物是吧?”
他侧过头,强忍着想要掐死她的冲动,他就应该放任自己脑海里的野兽,找个链子把她锁在房间里,没日没夜地浇水,一直到她整个人从身心都被他标记为止。
“我真他妈想掐死你。”靳卓岐胸膛起伏得厉害,语气狠戾至极,也没碰聂召一下。
她应该在上床之前告诉他,那就让她死在床上好了。
聂召低着头,眼眶还是湿润又红的。
“卓哥,放我走吧。”
靳卓岐坐在副驾驶上,有些烦躁地掏出打火机,才发现本来就快坏掉的火机已经打不着火了,只剩下了一下一下难听刺耳的摩擦声响。
他的目光戾气而深寒,就那么直直地看着聂召,不知道过了多久,踹了一下车,驱车往家里走。
“聂召,你真他妈行。”
***
他开车带着她回了家,看她回去就开始收拾东西,很多东西她都没拿走,只带了身份证件以及一些必需品。
她卡里根本没有钱,靳卓岐不知道孟寻会不会给她,看着她忙碌的身影,靳卓岐低着头在她那张卡里转了一百万。
那个小皮箱很小,只装了一点点的衣服。
靳卓岐坐在沙发上还有些茫然,一直到她低垂着脑袋站在他面前,他才骤然抬起手腕紧紧扣着她的手腕,微微仰头看着她:
“今天就走吗?”
聂召点了点头。
“他只有今天有空。”
靳卓岐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不知道她跟孟寻什么时候联系的,也不知道背后说了什么,让她今天跟他说离开立马就要收拾行李走。
只是在想,她只是被人迷昏了脑子,毕竟她现在脑子不太清醒,很多时候或许也不是主观的。
等到她在别人那儿受了伤,就会发现他的好,重新回到他身边了。
靳卓岐协力克制着想要攥紧她手的意志,强迫自己坐在原地,装成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又听到聂召看了一眼旁边的碎碎,正想要抱走它,被靳卓岐冷声打断:“猫留给我。”
聂召想说你又不喜欢猫?
况且碎碎只愿意跟她接触。
但聂召碰上那张脸,还是什么都没说,拉着行李箱出了门。
门“吧嗒”了一声被合上,声音很轻,落在耳朵里又震得脑壳都在疼。
他只坐了两分钟,听到窗外开始下暴雨,往外看了一眼后,站起身倏然跑了出去。
电梯正在滞停,他走的楼梯从三楼飞快跑下去,外面已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聂召没打雨伞,她拉着箱子就想从雨里走,孟寻在小区外,他进不来,只能她自己走过去。
还没下台阶,就被身后仓促下了楼的靳卓岐握住了手腕。
聂召回头看着他,目光刚好落在他的那双腿上,不知道是不是眼花,聂召总觉得他的腿有些颤抖,更别说今天还是潮湿的下雨天。
他下雨天总是腿疼的。
“你玩真的,聂召,别跟我闹了。”
靳卓岐肩膀弓得很深,整个人单薄又驼着,双眸直直盯着她看。
说完那句话,没等到聂召的任何回应,他死死抿着唇,开始有些恐慌。
“聂召,算我求你,别不要我了。”他红着眼一把把她抱进怀里,给她拢着雨水跟冷风。
也是头一回把自己的骨头生生折断,把那肝肠寸断的地方暴露给她看,想要她有丝毫的回头。
“我去开出租,不整天在你身边烦你。”
“孟寻不是真的喜欢你的。”
“聂召,你别跟我闹。”
耳畔滴滴答答的雨水有些沉重,聂召苍白着一张脸,随后摇了摇头,双手费力挣脱着他的禁锢,可他抱得太紧了,聂召怎么都挣脱不开。
男人发胸膛滚烫又宽阔,仿佛一个安心的避风港,用他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和灵魂,完全护住她,不舍得她受丝毫的伤。
“靳卓岐,我们俩,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对不起。”
她大力地从他怀里躲开,转身正要往雨水里走,远处一个撑了一把黑色雨伞的男人走了过来。
孟寻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服,跟往常一样极爱白色,看了聂召一眼,又看了靳卓岐一眼,一句话都懒得说,把手里的雨伞递给了聂召,微微弯下腰拉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就这么轻而易举带着她从这里转身离开。
聂召不敢抬头。一步步从这里离开时不自觉回忆起那天初雪,他发着烧帮她揍那个欺负她的变态店员。
她现在,想给他撑一把雨伞都好难。
出了小区门口,聂召还想回头看看他有没有去楼梯下躲雨,可她不太敢回头。
都已经决定放手了,不管靳卓岐相不相信,她都必须离开。
上了车,孟寻皱紧眉,语调疏离又冷漠:“要送你去哪?”
聂召张唇说:“机场,我买了去京宁市的机票。”
话音落下的那一秒,车子就飞快往机场走去。
因为下了雨,飞机延误,聂召在机场生生等了一个多小时,在上机舱的那段路上,手机上信号并不算灵敏。
她看到了靳卓岐给她打来的一通电话,跟随人流的脚步骤然停下。
靠边接听了之后,电话中除了鸣笛声还有连绵不断的雨声。
以及一个她听到了刚才在机场门口听到的卖雨伞的老奶奶的声音。
他没有转身就走,而是可能一路跟着她来到了机场门口。
那一刻,真真假假也就不重要了。
“聂召。”他的嗓音沙哑极了。
“靳卓岐,我们玩一个游戏吧,你不是一直说我们很合拍吗?最后默契一次行不行?”
聂召想要努力笑着,眼睛却红的像是充了血,整个眼白都蒙着一层极端的红色,风像是十万银针刺进去,模糊了视线。
“卓哥,有缘再见。”
聂召很爱你。
但希望靳卓岐的世界不要再有聂召了。
第60章
聂召回到台海的那一天, 下了飞机是凌晨两点半。
街道上空无一人,还下着雨,聂召临时去了附近的一个小旅馆, 一晚上八十。
她身上没多少钱,不知道靳卓岐给她转了钱, 只是在想如果以后一个人生活, 她要怎么给自己治病,怎么生活下去。
走进这个旅馆聂召才知道原来一晚上五百块钱的旅馆是这样的, 地上黑乎乎的一团,是怎么都拖不干净的色素沉淀, 卫生间的马桶盖已经没了,嗡嗡的还有水管的声音, 浴室的白色地板都被染黄了。
整个旅馆让人作呕到想吐。
那张床也只有刚好躺下去那么大, 很硬, 薄薄的白色被子看上去干净,闻着却有些湿潮天放久了的滂臭味。
聂召放下行李箱把这里当成暂时躲雨的地方, 一整夜坐在床边熬着,等到天亮再去找房子。
她很幸运地找到了一个月两千的合租房。
两室一厅一厨,卧室都有浴室跟厕所,合租的是一个从外地来兼职的年轻女孩,性格温柔不爱说话,每次看到她就腼腆地笑,她性格很怯弱, 所以两人一直都是点头之交。
好在她很爱干净,也没有什么不良习惯, 每天下了班就是窝在自己房间,所以两人一直相处得和谐。
聂召倒是担心会影响她, 所以晚上一直会锁门锁窗。
她没有学历,也没有一个体面的工作经验,除了这张漂亮的脸一无是处,在这个社会很难找到自己的生存之地。
于是在家里浑浑噩噩呆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她去医院治病,买了很多很多的药,比靳卓岐带着她去的医院吃的药还要苦还要多,很贵,几个疗程下来也一直没什么效果。
后来一段时间,昏天黑地,她好像过了一段暗无天日的生活。
一直秋去冬来,聂召在京宁市下第一场雪的那天,在医院买了医生给开的最后一副安眠药。
这是特效药,分量要求很严格,但聂召每次吃药都把这个放在药瓶里,此时已经存了小半瓶了。
她把那些药倒出来放在桌面,一颗颗数着,还没数完,她收到了一条电话,是一条来自台海的电话。
看到那条电话时,聂召脑子都慢了半拍,一直泛苦的嘴巴好像更苦涩了。
这个号码是靳卓岐区台海之后办的,聂召记忆犹新,他选号的时候特意选了一个尾号是0229的号码,说是一眼看到就选了。
她接听了之后,对面并没有声音。
这边窗户有些坏掉了,聂召找了一堆的书本抵着窗户,却仍旧掩盖不住咣当咣当的声响,窗外正在下雪。
聂召记得一句话,在初雪天表白的人会永远在一起。
可惜他们还没等到这一年的冬天,一起走过的脚印就消失在雨水里。
因为不规律的饮食,靳卓岐在她走之后,比得了抑郁症的聂召更厌食,什么都吃不下,什么都想吐。
霍呈决给他打了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伦敦,他总是说再等等,可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他一直在台海开车,戴着鸭舌帽跟口罩,一天大概会接几十个不同面孔的人,在川流不息的道路上来回奔走,想要把自己浑身的精力都耗光,才能让脑子放空一些,不再那么想聂召。
他的那辆RS7黑武士开到过每一个台海的角落,走过每一个聂召可能会去的地方。
靳卓岐给聂召打电话这天,台海市也迎来了第一场雪,他忽然想起聂召之前有说过想要一起在雪天滑雪。
靳卓岐的声调很平,好似没有情绪:“聂召,我好像活不下去了,你能不能回来。”
聂召低着头没说话,手指扣着手机愈来愈近,强忍着哭腔,死死咬着手掌,用力到咬出了血。
靳卓岐坐在驾驶座上,车子停靠在了海边甲板处,停了这么一会,车上就被铺上一层雪,海水还没有被冰封,他听着波浪翻滚,闭着眼,脸色苍白地问她:“你又不要我了。”
聂召吸了吸鼻子,努力想要掩盖情绪,可沙哑的嗓音还是出卖了她。
“你之前在伦敦怎么生活的,现在就怎么生活,国外总归是不一样的风景。”
“好好生活,我最近过得好像很好,把我忘了吧。”
“卓哥,别揪着过去不放了。”
聂召说完,没听到那边有什么回应,她挂了电话,趴在桌子上捏着那些小白片又重新一颗一颗数。
也不知道这些算不算过量。
窗户实在抵不住,窗外的暴风雪有些大,聂召索性放弃,任由着寒风凛冽地吹进来。
那一瞬间她脑袋被吹的要炸开花,头皮都紧绷着,脑袋内刺痛得像是里面有个炸弹在倒计时。
她躺在靠椅上,眼神虚无缥缈地盯着窗外,看着外面的光线一点点褪去,一直到整个天变成乌黑一片。
只有楼下的一个路灯亮着,照耀出雪花落下的轨迹。
她没开灯,不想走过去去开,拿着这瓶药攥紧口袋里,穿上了厚重的棉袄独身出了门。
还刚好跟刚回来的室友撞上了面,她声音小小地说了一声:“你现在要出门吗?要给你留门吗?”
晚上女孩子出门总归是不安全,她们默契地每天晚上都会反锁门。
聂召摇了摇头,揣着口袋带着帽子说:“我今晚不回来了,你锁门吧。”
女孩盯着她看,想说什么,最终内敛的性格还是只让她哦了一声。
聂召出了门打车去了附近的海滩,买了一把之前卢湘给她买过同样的黑猫透明雨伞,形单影只坐在甲板上撑着伞,看着海浪翻滚,雪花降落。
她盯着最远处的暗色,脑子里忽然闪出了一些画面。
在那晃神的一瞬间,手里的药瓶也被忽然松开的手指给抖落了一地,她低着头,急促地把掉落一地的药抓在手掌心里,被雪跟水润湿了,所以白色药片在手中糊成了一团。
脑袋里像是被警钟撞了几下,阵阵得疼,耳朵也被寒风冻到蒙了一层很厚的黑布。
聂召整个人无力地平躺在甲板上,手里的那把雨伞倒在旁边,刚好撑住她的上半身。
聂召眼前越来越模糊,盯着漆黑的天空,好像眼睛又要失明。
脑袋里却像是在宕机,开始涌入大片大片她失去的记忆。
聂召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的整个天都要黑了。
那是在她七岁的时候。
聂召是因为爸妈都去世,身边没有任何亲人收养才被送进孤儿院的,她小时候性格软弱,很会卖乖,看上去傻乎乎的,头脑很不聪明的样子。
进了孤儿院之后,因为被欺负不还手还总是爱笑的软性子,没几天就成为了所有人关注和喜欢的对象。
大概是更异类的人才会格外收获眼神,聂召也同样看到了很少跟他们一起玩,经常坐在角落里或者房间不爱说话的靳卓岐。
或许是因为极度颜控,即便当时她还很小,却对这个人很有好奇,也很有好感。
靠近他之后,轻而易举成为了他唯一的朋友,他们玩得越来越好,干什么都在一起,逐渐成为了密不可分的一体。
可靳卓岐对她身边经常会有很多小朋友玩却不满意,他占有欲强,也嫉妒聂召把眼神放在别人身上,于是后来聂召身边就只有他。
聂召被欺负,他就跟别人扭打到挂彩也无所谓,像是他的保镖一样站在她身后。
孤儿院有人被收养走,聂召就凑到他耳边说以后我们一起离开,如果那个人不要你,那我也不跟她走。
他说他也是。
这是他们的约定。
聂召也谨记着这个约定。
后来文艳找上她时,她不止一次跟文艳说她还有个朋友,希望能带他一起走,文艳总是敷衍着点头答应。
真的要到走了的那天,聂召甚至因为发烧还在医院昏迷,她还没来得及告诉靳卓岐这个好消息,就被文艳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从医院带走了。
从她来找聂召到带走她只花费了两天的时间。
她们开着长途车从孤儿院离开,那个孤儿院距离城市很远,要坐很久的车之后才能转火车,她半梦半醒,感觉到车子在颠簸,于是睁开眼就看到她正坐在车上,旁边坐着文艳,而这边是一条很长的路,像是在野外田地一样,荒郊野外,让她感觉到陌生跟害怕。
她拉着文艳的衣服,弱巴巴地问:“小姨,我们要走了吗?我还有个朋友,可不可以带他一起走?”
文艳看着聂召脸上的红润,轻声哄着:“好好好,乖乖的,你现在发烧了,再睡一会,等一会到了休息的地方,你好了我们就回去找他。”
聂召抓着她衣袖的手指瞬间松开了,安分地点了点头说好。
等到真的到了休息地停了车,聂召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第一次大着胆子偷偷从车上跑了下来。
趁着文艳排队去上厕所,她沿着原来的路一直往回跑。
她个头小跑的也不快,但一直没停过。
就这么走了一个多小时,看着眼前一片陌生的地方,脚步才忽然慢了下来。
眼神茫然着看着周遭黑暗的一切,刚往前一步,被前方一个盘旋游走的青蛇给吓了一跳。
脚步往后退了好几步,不小心踩到石子,整个人都从路边翻滚了下去,掉进了一个很深的干河里。
身上撞得很疼,看着高高的土坑,她爬了很久,手指都抓破了都没爬上去,浑身的疼让她受不了崩溃大哭,可这边本来就是小路,很少有人经过,周遭的一切都黑乎乎的,她胆子一直很小,硬生生被这团黑幕吓晕过去的。
后来醒来,她一直在住院,也忘记了以前的所有事情,开始跟着文艳四处流浪。
也就不再记得那个还在孤儿院等她的靳卓岐。
她一直以为她怕黑只是因为体质问题。
聂召眼角一颗颗掉着硕大的泪珠,脸色苍白到像是鬼一样,只有那双眼通红一片,像是眼睛要坏掉了。
她忽然苦笑了一声,仰着头看着上天,又开始不得不服从命运,这么多次,好像从来不会让她跟靳卓岐在对的时间相遇。
她挣扎着坐起身,张开手掌看着被她抓到已经凝到一块的白色药片,摁在干涩的唇边,张开薄唇,低着头开始大把大把地往嘴巴里塞药,动作机械,又像是疯了一样。
嘴巴里很苦,苦涩到仿佛她的整个人生都从头到尾没有什么可值得回忆的甜处。
聂召生涩地嚼着药片,咬碎了之后压着喉咙往下咽。
又怔怔地想。
不知道伦敦有没有下雪。
耳畔昏昏沉沉,她的眼皮越来越沉,脑海里靳卓岐那张脸也开始逐渐消失,她开始自我陷入一段彻底沉沦的梦里。
远处好像有人在喊叫,声音吵得耳朵疼,她的意识逐渐消散。
后来很久,聂召才知道靳卓岐也是在初雪的这天才回了伦敦。
付坤撑着雨伞站在他的车外,看着他坐在驾驶座上发呆,陪着他站了很久很久,久到地面的薄薄的雪层盖住了鞋底,才轻声说:“卓哥,走吧,以后别回国了。”
靳卓岐低着头,半张脸隐在阴暗处,良久,嗓子嘶哑说:“好。”
聂召没想过故事的结局会是这样。
又一个没有你的冬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头。
明明故事的开始,雨天烟花,青涩少年少女的相遇。
已经下过暴雨,也该迎来热烈的晴天吧。
【旧笔记小说网】www.jiubiji.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