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鹿?商池没料到四号病人会给出这个回答, 这是一个和之前完全无关的新线索。
这是这个副本里出现的第三种动物,不,或者也可以说第二种。
狼、狗,现在是鹿。如果说狼和狗是同一种, 那么与这两种完全不相关的鹿会是什么?或者说, 是什么人。
有威胁的就是狼, 而狗应该是由狼这个概念而来的, 大概率是指被拐卖的人。
那么这个突然出现的鹿,是不是指代着村里的某个人。
“你打的鹿是从哪里来的?”商池似乎很有兴趣地问了这么一句。
“就在村里。”四号病人随意地说道,他打了个哈欠,嘟囔了一句“困了”, 然后完全不理会商池说的话, 带着一身酒气就直接躺在床上睡了下去,没几秒就开始打鼾。
商池除了在一开始问了几句,发现自己无法阻止四号病人入睡之后, 就没有再做无用的尝试,冷眼看着四号病人躺了下去。
等四号病人睡着, 他才慢慢地站起来, 踱步到床边, 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四号病人。
虽然只过去了一分钟,但是四号病人却睡的意外得死。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拿被子捂住他,他估计也醒不过来。
商池伸手推了一下四号病人,但四号病人完全没有醒过来的意思,这看着并不像是正常的自然入睡。
接着他伸手去触碰四号病人身边的被子, 湿漉漉的, 应该是被人用水浸过了,这点倒是和之前的房间里的情况一致。
既然这点一样, 别的地方也应该差不多,那么……
商池掀起了床单,和床底下的人对上了视线。
但是,是人,而不是狼。
商池打量着床下的五号病人,房间的灯光并不明亮,床底下就更是昏暗,但他还是迅速打量过一遍五号病人的外形,确认过五号病人身上没有任何非人的特征,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少年人。
如果这是一匹狼,他还更好理解一点。
他还记得在离开二号病人的房间前,二号病人说的那些话,他说这里是真实之间,狼是无法隐藏它的身份的。
既然如此,自称是狼的五号病人为什么没有以狼的形态出现,而是以人的形态出现。
还是二号病人说了谎,一个显而易见可以被拆穿的谎言?
不,还有另一种可能性。
商池取出了口袋中的药剂,递给了五号病人:“二号病人要我交给你的。”
只从二号病人说话的意思上来看,他说的把药瓶交给“八号房间”的人,指的是处于八点钟的四号病人
但是,四号病人和二号病人之间并没有关系。从之前四号病人的回答来看,和二号病人有关系的是五号病人。而五号病人的时间点是八点十五,一个似乎到达不了的时间点。
而在进入八号房间之后,看到的也只有四号病人。
但商池知道,五号病人一直藏在四号病人的床下,虽然他的时间点是八点十五,但是他在四号病人的床下至少待了几个小时。在八点的这个时间点,五号病人也在这里,他才是药剂真正需要递出去的人。
果不其然,五号病人什么也没问就接过了商池手中的药剂,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似乎对商池的到来早有预料。
“我一直跟着他。”五号病人说道,然后接过了商池手中的药剂,放进了口袋里。
商池略一挑眉,五号病人这个回答似乎是在肯定商池的问题,实际上避开了商池的问题。
一直跟着他,在哪里跟着,是就在这个床下跟着,还是跟着去了别的地方?
“他离开过这个房间。”商池说道,他并没有在用疑问句,而是用肯定的话说出来的。他不仅知道了四号病人曾经离开过这个房间,甚至还猜测出四号病人和五号病人做了什么。
五号病人盯着商池看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你马上就可以看见了。”
这句话像是在暗示着什么。
“你要把这个药送到哪里?”商池又问道。
五号病人还是那句话:“你马上就要去的地方。”
商池忽然明白过来,他在时钟上逆向往前走,所以这些人的时间其实也是在和他一起往前的。等他顺着时钟继续往前,就能看到五号病人拿着他递过去的这瓶药出现了。
五号病人从床底下爬了出来,站在了四号病人的床边,他盯着四号病人看了一会儿,没多犹豫就把被子盖上了。
商池没有阻止,看着五号病人完成了这个举动。
他忽然发现了一个有些奇怪的地方,五号病人在病房里的时候,一直会用一些动作来表现出自己非人的特质。但是现在没有,五号病人现在的动作像一个正常的人。
商池打量着自己身边的五号病人,如果说这里是真实之间,一切事物都在其中展现出最真实的样子的话,那么是不是之前在病房里的五号病人一直都在掩饰着自己,而五号病人演戏的目的是,把自己装成一匹狼?
他忽然明白了,虽然五号病人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是一匹狼,但从来没有真的认为自己是一匹狼,所以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五号病人依然是一个人,而不是一片狼。
商池垂下眼眸,看着床上的四号病人。四号病人依然没有任何动静,继续躺在那里,像是睡死过去。
不,与其说是睡死,更像是药剂的作用。
商池突然想起来二号病人房间里消失的那第三瓶药,之前五号病人说过自己从二号病人那里拿走了一瓶药,但他他当时没太在意,以为是五号病人用这种方式在和他提醒二号病人身上的问题。
现在把这几点联系起来,不难想出答案。五号病人从二号病人的柜子上偷走了一瓶药,使得四号病人陷入昏睡,毫无反抗之力地因为浸水的被子窒息而死。
知道了这点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但商池却觉得其中似乎还隐藏了什么。
“你应该走了,我们等下就可以再见面了。”五号病人说完,就又回到了床底下。
商池看着床底的位置,心里忽然闪过了一个疑问,五号病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之前在病房内的时候,他并没有拿出镜子。因为五号病人并不同于其他的几个病人,他的眼睛一直注视着商池,几乎没有移开过。
这种情况下,要是商池拿出了那面小镜子,立刻就能被五号病人发现。三号病人的事情给了商池警惕,所以他当时并没有拿出来。
这同样也是因为他当时没料到镜子会在照到黑雾之后直接损毁,本来那天只是第三天,之后还有两天,他本来想着后面两天找时机再照一下。
结果镜子损毁了,导致他现在也不清楚五号病人的具体死因。
但既然知道五号病人参与了拿药的事,接下来应该还可以在其他的时间点看到更多的内容,或许就有相关的线索了。
商池顺着那条红线,准备爬出窗外,他并没有直接跳下去,而是先落脚试探了一下高度,然后他踩上了实地。
这并不像之前一样是一个轨道,而等他完全走出窗户,就发现自己正在一条小路上,身边是一扇门牌是“八”的门。
这条小路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微的荧光,指引着他前进的方向,而路之外的地方就只有完全看不见的漆黑。
商池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红线,红线并没有出现在路上,而是往路外延展去。
那个方向就是轴心在的位置吗?
虽然这次不是滑梯,这个小路依然也是一个完整的圆弧的造型,像是时钟上的一部分。
猛兽的喘息声逐渐靠近,然后被拦在了小路外面的地方。
是那些追逐着他的狼。
商池仔细辨认着那些声音,试图数出狼的数量,但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声音太多了,像是整条小路外面都围满了狼。
要是偏离指引的道路会发生什么?
商池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上面还绑着他之前撕下来的布条。他想了下,把布条撕下来,往小路外面的地方一甩。
布条被甩进了黑暗中,然后迅速绷直,像是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撕扯着布条。
商池差点被这意想不到的力道扯出道路,还好那力道只持续了几秒,很快这质量本就不佳的布条很快就断裂了。
他看着自己手上剩下的布条部分,断裂处明显像是有什么动物撕咬过的痕迹。
虽然以他的推测来看,这些人口中的“狼”应该才是正常人,但在这个世界里,狼就是真正的狼。
商池并不想变成布条的下场,所以小心地往前走去,以免自己不小心踩出小路。
十点钟是二号病人的时间点,八点钟是四号病人和五号病人的时间点,接下来还有一号病人和三号病人,他们时钟的时间是在类似的时间点的。但是有一点三号病人身上的时间线是多重的,他并不是一个人,所以也没有一个确切的时间线。
商池停在了写着“七”的门前,但他没有走进去。
再往前走就是“六”,那么他应该要走进哪个门?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商池看着面前的这扇门, 他无法肯定七点钟的这扇门到底是不是正确的时间,只能僵持在这里。
他总共进入过三次三号病房,每次进入之后时钟的时间都不相同。第一次的时间是和一号病房相同的六点钟,第二次是七点钟, 第三次则是介于前两次之间的一个时间。
而按照三号病人自己的说法, 甚至出现过七点半的时间, 接近两个小时的时间跨度让他难以做出决定。
如果七点钟是属于三号病人的时间, 那么他没有选择进入,就容易错过关键线索,导致最后无法完成副本的任务。但如果七点钟是错误的时间,他却选择了进入, 结局恐怕也不会太。好
哪一个才是正确的选择?
商池不断地在自己的回忆里寻找着可能有关的线索, 然而之前和三号病人交谈的时候,并没有涉及到类似的信息。
在他思考的同时,狼群的声息也依然萦绕在他的身边。但那些本来近在咫尺的喘息声似乎开始远去了, 或者说是变少了。
察觉了不对劲的商池回头,看见自己身后的荧光小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飞速消散开, 走开的那些狼就是聚集在了他的身后。黑暗和隐藏在其中的狼一同逼近, 已经快要靠近他了。
得立刻离开这条小路, 不然就会被狼追上。
商池迅速转头,看向旁边的七号房间,似乎除了进入这道门就没有更多的选择了。
不对,他忽然想起了另一个细节,立刻松开了本来已经搭在七号房间门上的手, 开始迅速往前跑去。
小路依然在飞速地消散, 几乎是紧紧追逐着他的脚步。
商池不停歇地奔跑着,他没有时间回头去看身后的情况, 保证自己不踏出小路之外的地方就已经花费他全部的精力了,他只能根据狼的声音来判断黑暗和他的距离。
同时他在回忆五号病人和他说过的话,当时商池问了两个问题“五号病人有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和“药要送到哪里去”,而五号病人的回答分别是“你马上就可以看见了”“你马上就要去的地方”。
五号病人的意思自然是他们会在下一个时间点再次见面,如果按照一般的理解来看,五号病人的意思是他会带着药出现在三号病人的时间点。
但五号病人或许有可能出现在三号病人的时间点,四号病人却只会出现在一号病人的时间点。
因为桌上的那些酒,如果四号病人发现了其他人的死亡,他不可能还有心情喝着酒,然后睡在床上。
既然四号病人出现在一号病人的时间点,那么五号病人也是同样的。
商池真正应该去往的时间点是六点钟,那是一号病人的死亡之前的半个小时,
而他将会在那个时间点看见四号病人和五号病人,因为就是他们杀死了一号病人。
公鹿,牡鹿,这种长着长角的动物带着权利和地位的象征,在某些寓言中也会代表着领导者的形象。而在这个副本里,所谓的领导者毋庸置疑就是在村子里具有极大权力的村长,也就是一号病人。
四号病人用公鹿来形容一号病人,自然不是因为他想说一号病人有权利和地位,而是把一号病人当成可以被猎杀的动物。
人当然是不可以杀人的,但是人是可以去猎杀动物的。四号病人杀死了一号病人,于是,一号病人就成为了牡鹿。
就算不知道公鹿的象征,也可以从别的地方推测出来。
因为那些好酒,在这个真实之间,一切都会展现出最真实的样子。在这种偏僻的山村,就算想买好酒都不能立刻买到的,那些好酒一定是别人的收藏。而在这个村子里,能收藏这么多好酒的,也只有作为村长的一号病人。而一号病人也一定喜欢酒,不然二号病人不会以他的名义给人送酒,只有一号病人自身也喜欢好酒,这一切才能合乎逻辑。
除此之外,从之前和三号病人中的谈话就可以获得另一个线索,四号病人曾经因为差点带着狼出了村子招来了危险,导致他被一号病人惩罚,不能再赚到钱,他和一号病人本身就是敌对的,这是起因。而四号病人杀了公鹿之后得到了许多的金钱,也就是说他从死者家里搜刮出不少钱。三号病人所代表的其他村民是被毒酒杀死的,满足这个条件的也只有被谋杀的一号病人。
所以真正的答案就是,四号病人因为一些原因掐死了一号病人,然后带着好酒离开了。而一直跟着四号病人的五号病人目睹了这一切,为了掩饰一号病人的死因,他用剪刀在一号病人的脖子上扎了几个口子。因为如果四号病人谋杀的事情被发现,作为他的儿子,五号病人最后的结果也不会好。为了他自己,他选择了帮助四号病人掩盖一号病人的死因。
这应该是就是六点钟的时间点会发生的事,而想到了这点的商池却依然没能到达六点钟的时间点。
他还在奔跑着,眼前这个小路看着如此漫长,终于他远远地看见了六号房间的门,毫不犹豫地扑入其中。
小路在他的脚后消散,在进去之前,他甚至在黑暗中听见了狼急切的嘶吼声,大概是因为差了一步没能追上他。
商池摔进了一个狭小封闭的房间内,一进入其中,他就听到时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声音很吵,而且距离他很近,却像从四面八方而来,让他无从判断声音具体的位置。
他站起来打量着周围的情况,这是一个大概只有五平方米大小的房间,也就将将够他转身转几圈。里面没有任何的家具,也没有光源,唯一的光线是从面前的窗户缝隙间照进来的。
商池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红线,虽然刚刚是从后面进来的,但是他手中的红线却没有通向他的身后,而是延展到他面前的这扇小窗户间。说是窗户其实也不像,就是两扇似乎是推出去的木门,而且也极其狭小,就只有他的半身大小。
商池尝试着推了推面前的这扇小窗户,没能推开。
他借着窗户间的缝隙往外看,他先看到了一个巨大的桌子,大到似乎可以容纳他几乎难以窥探到桌子的全貌。这是房间被放大了?
不对,商池反应过来,不是桌子太大了,是他变小了。
他现在似乎是在一个半空中的位置,从缝隙间往下看,勉强能看到一些外面的情况,只是不能看全。
外面应该是一个卧室,从那水泥地的地板可以看出这里的主人生活不算宽裕,房间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电视机,里面并没有人。
这是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景象,但商池却一直觉得眼钱这幅画面有点奇怪。他观察了好一会儿,终于发现了问题。这幅画面是静止的,所有的物品都静止在这一刻,像是一幅精美的画。
所以他正站在一幅画的前面?
商池侧耳听着窗外的动静,很快就放弃了,时钟的声音太响了,他完全听不见别的声音。
推不开门,也没有办法听见声音。要么是没有到达线索出现的时间,要么就是他没有能够触发线索。
商池伸手在房间内部摸索着,最后在窗台附近摸到了一个拉绳。
是开灯的开关吗?
他伸手试探着往下一拉,出现了类似什么东西拉动的声音。
接着在时钟的嘀嗒声之外出现了第二个声音,是电视机的声音。播放的内容听起来还有些熟悉,是一部经典老剧的台词。商池忽然想起来,他第一次进入三号房间的时候,当时三号病人看的就是这部剧。
商池再次凑到缝隙前往外看,外面的场景出现了变化。
他看见了一个人正坐在电视机前,一边看着电视剧一边在磕着瓜子,然后这个人忽然抓住自己的喉咙倒了下去,在地上疯狂挣扎了一阵,然后死了。
鲜血从这个人的七窍流出,这死相和商池在三号病人房间内看到的头颅一致。他甚至已经认出来这个场景了,就是他第一次进入三号病人的病房时看到的场景。也就是说,这个人就是三号病人身上的其中一个头颅。
接着这一幕就结束在了这里,连死者脸上的鲜血也不再滴落。
商池再次拉动了拉绳,眼前的场景又出现了变化,是另一个人做着自己的事,然后突兀地死去了,依然是七窍流血的死相,这个人也是三号病人中的一个。
商池忽然反应过来了这个是什么,是他小的时候庙会集会的地方会有的一种叫做“西洋景”杂耍。匣子里面放着几张画片,一拉动绳子画片的内容就会变,观众通过凸面镜看画片,听杂耍人说唱故事。
区别只是他拉动了拉绳之后,出现的却是不同人死前的场景。
他继续拉动拉绳,眼前的场景一个个略过,每次都是一个人在挣扎着死去,但是这些相似的画面却不能获得太多的信息。
最后商池再一次地停下来,从缝隙间往外看去,这次他看见了一号病人的脸。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号病人正站在一个有些凌乱的客厅中, 这个客厅的装修比之前看到的几个房间都要更精细,虽然受制于环境还是略显粗糙,但显然主人家也有更多的闲钱和闲心在装饰上面。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客厅的地上杂七杂八地摆了一地物品, 像是主人家正在收拾东西。
光是商池能看到的范围里就有不少值钱的东西, 家具的木材就价格不菲, 地上还摆了一排的好酒。甚至桌子上有一对巨大的鹿角, 正好就在一号病人的身后。
灯光下,鹿角的影子和他的影子拼在了一起,映在墙上,让他的影子看起来像是个巨大的鹿头的怪物。
一号病人似乎正在和什么人说着话, 语气很冷漠, 显然对于对话者并不重视:“动静小点,快把东西都收拾好,我们趁着晚上走。”
在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 一号病人用不耐烦的声音继续说道:“行了,没用的东西不用带上, 包裹小点, 晚点他们睡着了我们就得走了。”
商池在缝隙前变换了几次位置, 试图看到更多房间内的情况,但却并没有在画面中看到除了一号病人以外的第二个人,甚至听不见半点第二个人的动静。
但从一号病人的话中,很显然,他觉得自己的面前正站了一个人。
或许是那个人又说了什么, 一号病人略微提高了音量:“你说有人上门了?这个时候了, 你不会把人打发走?”
“村长这是忙什么?”四号病人突然闯了进来,他脸色通红, 应该是刚刚喝过酒过来。显然他不是被人邀请进来的,因为一号病人在看到他的时候脸上闪过了惊慌的神情。
但很快一号病人就镇定了下来,只是向着一个方向狠狠地瞪了一眼,低声斥道:“还不快去外面等着。”
那个地方应该就站着那个商池看不见的人了,但只有商池看不见那个人,因为四号病人的表情也很平静,他也能看见那个人。
一号病人看向四号病人,状若无事地解释了一句:“家里收拾东西,有些乱了。”
四号病人嗤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在一张空着的椅子上坐下,甚至翘起了脚,比在自己家还惬意,摆明了一副无赖样,他的眼睛还盯在地上的那些酒上:“你这酒真不错!”
“你来这里做什么?”一号病人露出了忍耐的神情,开口说道。
“村长赚了这么多,怎么不给我点钱花花。”四号病人伸手去拿地上的酒瓶,直接就在桌上磕开了盖子,开始喝。
一号病人显然很愤怒,但他不得不压制自己的怒气,甚至都没去指责四号病人偷喝酒的事:“你到底想说什么?”
“要么你给钱,要么我现在就喊人,让大家都知道你准备带着钱跑了。”四号病人阴沉一笑,“我可是知道的,那些钱还没分下去,你是准备把所有人的钱都卷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默许卖药的那个干的事,这个点了,就算有药的作用,他们也肯定没睡着。”
“胡说八道!”一号病人勃然大怒,但他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怕惊动水。
四号病人继续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色:“反正我是无所谓,我已经好几年没进账了,就算被抓着了也不要紧。更何况当时如果不是你不让我赚钱,我婆娘怎么会病死,你怎么着也得给点医药费!”
一号病人的表情立刻冷了下去:“她生病的时候村里也给筹钱了,是你自己拿钱买酒去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是,她死了和你们没关系,那其他的呢?”四号病人的笑容狰狞起来,他狠狠一拍桌子,站起来威胁道,“我要这一半……不,我要四分之三的钱!我拿了钱肯定不开口透露你们的去向,不然大家都完蛋,我没钱也没惯了,但这事都是你干的,你肯定逃不了。”
一号病人被刚刚那声拍桌声震得一惊,飞快地看了眼外面的情况,然后再沉默了片刻:“你发誓不会说出去?”
四号病人觉得自己胜券在握了,又坐了回去,得意洋洋地说道:“当然,我说了也没好处,反正我也没干啥,这事摊不到我头上。”
“行,你等着。”一号病人面色阴沉地站起来,在客厅里开始找东西。
四号病人的目光一开始还在一号病人身上,看一号病人四处翻找,但很快他就觉得不耐烦了,将注意力分给了自己手上的酒,喝了一口又一口。
等他开始拿第二瓶酒喝的时候,本来还在翻找东西的一号病人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他的身后,手上拿着一把从地上捡起来的剁骨刀。
这把刀看起来并不新,应该用过好几次,但是刀刃的部分被磨得雪亮,只看着都能看出刀刃的锋利。
一号病人缓缓举起了刀,对准了四号病人,正准备往下砍。
“你做什么!”四号病人却发出一声怒吼,然后推翻了桌子,往前一扑,避开了那一下。然后他猛然转身,把手上的酒瓶砸向了一号病人。
一号病人毕竟年老气虚,刚刚用力劈下去的那一刀已经耗了他大部分精力,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直起腰,就被那酒瓶砸翻在地。
碎裂的透明酒瓶在地上反着亮眼的光,刚刚就是一号病人的身影倒映在酒瓶上,才被四号病人发现了不对。
死里逃生的四号病人在砸了一酒瓶之后并没有停下来,而是暴怒地扑过去,紧紧地掐住了一号病人的脖子:“你想弄死我!我先弄死你!”
一号病人开始挣扎,但是年老的他完全不是四号病人的对手,没多久就没动静了。
等一号病人彻底死了,四号病人这松开了手。
他似乎冷静了一些,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但却并没有理会地上的尸体,而是粗暴地从地上那些杂物中找出了一些值钱的东西和酒,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了这里,房间里陷入了寂静中,似乎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
但商池知道还没有结束,四号病人出现了,接下来还有另一个人。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来人很小心,似乎对隐藏动静也很有经验。
接着,五号病人出现了,他来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了,一号病人的尸体都开始慢慢变僵了。
五号病人看到眼前的一幕,显然不是很高兴,他似乎想走。
但走之前他停顿了一下,最后反身回来,拿起地上的剪刀扎了几下,然后拿出了药瓶,然后放到了死去的一号病人的怀中,再然后他也离开了。
场景到这里才真正结束了。
但藏在木窗后面看到全部的商池却陷入了疑惑中,从刚才看到的内容来看,显然是一号病人想要收拾东西逃跑,四号病人找上门来了,最后掐死了一号病人,偷了东西跑了。再然后是五号病人出现把药塞过去,疑似嫁祸。但是无论是四号病人还是五号病人都没有处理尸体的意思,似乎他们完全不担心尸体被村民发现。
为什么?
这个时候三号病人代表的村民应该已经死的差不多了,就算第二天有人发现了一号病人的尸体也不会太显眼。但是,这个时候四号病人和五号病人都不知道这些,他们决定不处理尸体的原因一定另有缘由。
除此之外,四号病人在和一号病人对话的时候,提过卖药的和药,卖药的当然是指二号病人。但是四号病人话语里的意思来看,那个药只是会让人睡着。一号病人也默认了这点,这和一号病人的行为也对应上了,就是因为想逃跑才趁着其他人睡沉了跑。
但商池清楚,那个药根本不是什么能让人睡着的药,而是毒药,既然一号病人和四号病人都表现的不知情,那么谁调换了药。
商池再次拉动了拉绳,想看看能不能看到更多的内容。
但这次,拉绳往下拽之后,却只发出了“咔咔”的声音,像是什么机械的声音,接着是时钟到点的“咚咚”声。
商池察觉不对立刻松手,但面前的木窗忽然打开了,同时他脚下的木板发生了震动,飞快地弹了出去,他反应快抓住了那个拉绳才没被甩出去。
等震动停止了,他站起来,终于看清自己周围的情况,他现在正在一个不大的平台上,而平台则是从一个时钟里弹出来的。
他之前一直在一个时钟内部,所以他才会一直听到时钟的声音,却没法判断声音来的方向。
这个时钟类似以前曾经流行过的报时小鸟类型的闹钟,商池就站在本来是机械小鸟的位置,刚才之间到了就从里面弹出来了。
但古怪的是,在这个时钟的钟盘部分并不是真正的机械钟,而是一个卡纸做成的简易玩具,像是他小时候做过的手工作业。
卡纸时钟的时间正停留在六点半,同时商池看见手上的红线正延展到那个卡纸时钟的轴心上。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脚下,一号病人房间内的的场景已经开始崩裂,像是一张被撕碎的画纸一样,出现了巨大的裂缝,黑雾从裂缝间涌出。
狼的声音再次出现,它们潜藏在黑雾中,向着商池逼近。
毫无疑问,他必须再次离开这个地方,但是周围并没有其他的道路。
商池看着脚下,那些黑雾就像漫上来的水,往上卷来。
往下不行,只能往上。
商池抬头,顺着自己手上的红线,看见了那个卡纸时钟。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之前几次移动的方式,似乎都是在一个时钟上移动的,按照这个想法,时钟在现在就意味着出口。
商池开始往上攀爬,黑雾也在疯狂往上涌。
最后他赶在黑雾之前,来到了卡纸时钟的指针处。指针是用图钉钉在卡纸上的,显然可以移动。
但是又一个问题来了,他要逆时针转还是顺时针转?
黑雾已经快蔓延到脚下了,商池却没有动作,还在思考着。
这里已经是六点的时间了,没有更早的时间了,似乎所有的线索都找到了,他现在应该回到自己来之前的时间,在那个巨大的时钟上找到失踪的小女孩。
但在黑雾已经接触到商池鞋底的刹那,他终于做出了决定,伸手将指针再次往逆时针的方向拨动。
他还要再往更早的时间去。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指针在商池的推动下开始逆时针转动, 然后越转越快,到后面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指尖,被另一种力量带动在不停地转动着。
周围的场景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片漆黑,置身其中, 完全无法对空间位置进行判断。
连时钟都已经融入了黑暗中, 只剩下表盘处的卡纸依然是原来的样子。而商池脚下的木质平台也和房间的场景一样被黑雾吞没了, 但他却并没有摔下去, 而是被看不见的实地支撑着。他甚至不能察觉脚下的支撑和之前平台的区别,就像是之前的那些场景只是某种虚假的幻觉。
他手上的红线也消失了,也意味着他不能再顺着红线找到自己走过的路了。
在这片黑暗中,只有商池所在的位置有不知从何而来的光, 就像站在只有一束光笼罩的舞台上。现在, 他除了自己,就只能看到旁边的卡纸。
卡纸指针依然在在疯狂地往前转了一圈又一圈,不知道到底要转到什么时间上,
他站在原地没有移动过,但是那些狼的声音却随着指针上时间的变化而逐渐远离, 似乎阻拦它们的不是距离, 而是时间。
商池看向自己的身后, 那是狼群声音的位置。
他在想,如果逆时针是远离狼群的话,那么如果当时选择了顺时针转回去,是不是会迎面撞上这些狼?
之前被狼群追逐的时候,那些狼群一直是挤在商池偏后的位置, 从来没有在前面出现过, 即使是在那条荧光小路上,狼群也是从后面和旁边来的, 从来没有超过他所在的位置。
就像是商池从这个时间点往前迁移,在两端时间留下一条道路,狼群顺着他留下的道路追着他一起移动着。继续逆行才能和这些狼拉开足够的距离,如果沿着原路返回,就将撞上顺着道路而来的狼群。
卡纸时钟上的时针已经转过了两圈整,时间已经到了两天前,但指针还在继续往前转。
但这时,有微弱的光芒从前方的黑暗处照入,像是快要到达终点了。
商池甚至可以看到黑雾边缘的轮廓,似乎是他在逐渐接近边缘。
不,不是他在接近边缘,而是他的身躯在逐渐变大。
他转头看着旁边的卡纸时钟,本来庞大得比他人还高的时钟正在慢慢缩小,不多时就已经缩到了他的小腿处。
而黑雾的轮廓也终于清晰起来了,商池终于看全了黑雾的形状,这不是黑雾,而是一个黑影的一部分。
他之前以为的周围都是黑雾,其实是一直在这个黑影的包围之下。
在商池看清的刹那,卡纸时钟的指针也终于停了下来,它最后停留在了凌晨一点的地方。
三天前的凌晨一点。
有光从不远处亮起,商池的周围再次出现了一个新的场景,这里依然是一个客厅,看起来比别的客厅都要破旧,甚至有些家具像是被打砸过一样,放眼望去,甚至找不出几件值钱的东西。
房间里里很黑,灯光并没有被打开,只在不远处有一支蜡烛被点燃放在桌上。
摇曳的烛火照亮了站在商池身前的黑影,黑影的脚下没有印出另一个影子,像是光被它吞没了。又或者说,一个影子当然不会拥有第二个影子。
之前在缝隙间看着他的黑影,现在终于再次出现了。
黑影的手上正握着一把刀,但是和之前的几次不同,这把刀上并没有血。
商池的目光在周围再次扫过,但环境太黑了,他实在看不清客厅的全貌,就算看清他也没有办法判断出自己到底在哪里,只能从陌生家具上面判断这不是他之前去过的任何一个房间,应该也不是那些病人的房间。
黑影有了动作,它慢慢地向着商池走了过来。
商池谨慎地后退了几步,选择了开口:“你要做什么?”
黑影没有回答,而是举起了刀,向着他扑过来。
商池当机立断往旁边一躲,拿起了旁边放着的椅子,砸向了那个黑影。
黑影虽然看起来是个影子,但却拥有实体。椅子拍过去并没有穿过它的身体,而是把它直接拍翻在地,连它手上的刀都掉在了地上。
商池没料到之前看起来还挺强的黑影一下子就歇了菜,但他还是当机立断,捡起了地上的刀,拿到了这里唯一的武器。他再转身的时候,那个黑影已经再次向着他扑过来了。
外强中干的黑影在扑过来的时候完全没有做出保护自己的姿势,身上全是破绽,就直愣愣地冲过来了。
商池没有犹豫,伸手直接划向了黑影的脖子,锋利的刀在这具黑色的身躯上划开了一个口子。他下手的感觉像是划破了空气,根本没有实感,但是黑影的脖颈却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大量猩红的鲜血从伤口中迸溅出来。
这对人类来说毋庸置疑是一个致死伤口,但是黑影却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除了一开始踉跄了几步,接下来就继续扑过来,疯狂地想要抓住商池握着刀的手。
商池皱着眉,再次挥动手上的刀,这次刺穿的是心脏。
黑影的动作一僵往后仰去,身体从刀上抽离倒在了地上,它在地上抽搐了几下,最后在商池的目光中又恢复了动作。
它再度站起来,带着一身的鲜血扑了过来。
发现不能用刀杀死黑影的商池这次想把黑影推开,困在某个地方,总不能一直这样砍下去。
但是黑影太执着了,一直死死拽着商池的手,想要抢过那把刀。
在周围逡巡了一圈,确定自己找不到任何困住黑影方法的商池只能再次举起刀,砍向黑影。
只有被刀砍中的时候,黑影才会短暂地失去一段时间的行动,但是没过上多久就会再次恢复行动能力。
它不止疲惫地冲锋着,甚至像是主动再往商池的刀上撞。赤手空拳的它每次都没能对商池造成什么伤害,只是在自己身上添了几道伤口。
到底有什么方法可以让黑影彻底停下动作,商池思考着,然后又一次挥动了刀刃,和之前毫无区别第一刀,甚至没有划在致命处,只伤在了它的背部。
但这次,黑影倒在了地上,却久久没有再动了。
没料到会这么结束的商池看着黑影的尸体,鲜血从黑影倒下的位置渗出。明明应该只是个影子,却像正常的人一样有着血液,以至于在刚刚的一番搏斗中,鲜血几乎洒满了整个房间。
确认了黑影不会再动之后,商池先把自己脚踝处的卡纸时钟捡起来,收在自己的裤子口袋中,在这个时钟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玩具,还不到他一只手大。
再然后,他才蹲下去检查地上这具黑影的尸体,如果说影子也能有尸体的话。
黑影现在也不能说是黑影了,它全身都是伤口,鲜血几乎把它染成了红影。
明明之前砍中了脖子和心脏都还能继续动,为什么又一次砍中了不致命的背部它就停下了动作?
商池检查着黑影身上的伤口,但当他把注意力放在黑影全身时,却忽然发现了怪异的地方,地上的这个黑影根本不是饶榕。
之前因为一出现就在搏斗,加上过于黑暗的幻境,导致他根本没有看清黑影的样子。
现在一切结束了,再去看这个黑影的外形,才发现这个黑影比饶榕要更加瘦弱和矮小一些。
这不是饶榕,而是另一个他完全没见过的人。
他是谁?
商池站起身,低头看到了自己拿着刀的手,他突然发现,此刻这把刀上的鲜血和他曾经在镜子中看到的刀的血迹一样。
他的目光移动到地上,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此刻他的影子落在地上,明明是他自己的影子,但是因为烛火的问题,这个影子被拉得极长,像是一个陌生的握着刀的黑影。
“叮铃铃”,电话机的声音再次响起了。
商池抬头,顺着电话机响起的方向看过去,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红色电话机,摆在一个柜子上。
第125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铃声长长响了几秒, 短暂地停了一下,然后又响起,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尖锐。
在电话的铃声第二次间隔停下的时候,商池动了, 他向着那个电话机走去, 伸手接起了电话机。
这一次, 电话那边没有嘈杂的电流声, 只有机械时钟的指针移动的声响,然后是小女孩清晰且欢快的话语响起,她说:“爸爸,你找到我了!”
“我找到你了。”商池低声地回复了这么一句, 然后他低头看向下面的那个半个人高的柜子, 足够藏下一个小女孩的柜子。
他伸手去拉柜子的门,但没能打开,这个柜子像是被锁上了。
电话没有挂断, 小女孩也没有再说话,但她的呼吸声从电话的另一边传来。她现在还活着, 仿佛近在咫尺。
商池把手中的听筒放在柜子上, 他没有挂断, 任由电话另一边的呼吸声从听筒间传出。
然后他双手握在那把刀上,重重往下劈砍,刀砸在柜子上发出“呯”的一声巨响,听筒那边也传来了一声短暂延迟了半秒的巨响。
小女孩就在这个柜子里向他打着电话,但她并没有说话, 哪怕那刀砍柜子的声音就发生在她边上。
商池继续劈砍, 锋利的刀刃在木头柜子上留下数道深深的痕迹,木屑四溅。刀上本来的鲜血被甩在柜子的刀痕上, 像是这个木柜正在流血。
他面不改色地最后劈了一次,这次不堪重负的刀身终于从中间直接折断了,刀刃弹开落在地上,但在最后一次劈砍之后,柜锁已经被劈开了。
他随手把手上的刀把扔在地上,然后伸手拉开了柜子门。
但在柜门打开的刹那,一直传来呼吸声的电话突兀地被挂断了,长长的“滴滴”声从电话的另一边传来,在陡然寂静的环境中格外的清晰。
同时,商池看见了门后的景象,门后并没有人,没有出现他以为的小女孩,又或者是小女孩的尸体。
柜子的地上放着一个红色的电话听筒和一个小小的时钟,柜子深处则有一个漆黑的向下的通道,电话听筒的电话线顺着通道一直向下延展,到了看不见的地方,大概或许电话主机在那个通道的深处。
商池伸手捡起了电话听筒,现在这个听筒里也只有“滴滴”的声响。或许曾经有人拿着它想要拨打电话,但是显然这个电话已经没有在通话中了。
接着他又拿起了旁边的那个时钟,等他把时钟拿在手里,才发现这个时钟并不是普通的时钟,而是一个秒表倒计时时钟,奇怪的是,这个倒计时时钟的单位和普通的时钟并不相同,它一圈就是半个小时。
正好是半个小时,但这个秒表此刻已经归零了。
商池忽然想到了自己刚才接起电话的时候,那时钟滴答的背景音是什么声音了,就是这个倒计时时钟。
但是在电话接通的时候,这个时钟还是在运作中的,现在却已经回到了终点。
这是什么意思,意味着时间已经到了吗?
商池把时钟放进自己的口袋中,也幸好他身上的裤子比较宽大,口袋也比较宽敞,能放下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但接下来他并没有走进通道中,而是转身又走到了那个黑影前。
这个黑影依然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泊中,哪怕在商池专心劈砍柜子的时候也没有乘机动作,看着是彻底死透了。
但它身上的几十道伤口还在往下流血,鲜血形成了道道沟壑,在微光的烛火照耀下还在缓缓地流淌着。
一身的伤口外加一地的鲜血,商池低头看着这个黑影,他已经知道这个被他杀死的黑影是谁了。
应该说,就只有一个答案,因为在那全村死绝的那天之前,整个村子就只有一个人死亡。
一号病人说,那个人是被孤狼杀死的,死了之后,是邻居发现的尸体,尸体上全是伤口,地上也全是鲜血。二号病人则说,那个人是村长的侄子,平时脾气就很不好,有暴力倾向,凶手是村里想要报复的其他人。
而这个无法看到面容的尸体,就是那个死去的村民。
凶手不是别人,就是饶榕。
卡纸时钟带着商池来到了之前的时间点,但它所有的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饶榕曾经来过这个村子,然后杀了这个村民。
商池再次看了一圈周围的房间,最后选择进入柜子,顺着通道往下走。
但他在经过柜子里放着的那个电话听筒的时候,还是伸手把听筒拿在了手中。
柜子里的通道很狭窄,而且不太规则,听筒的滴滴声在通道内回荡着。
商池拿着电话听筒,拉着红绳慢慢往前移动着。他心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如果这里的一切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的话,那么这个串联一切电话机呢,它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某种虚妄?
前面,一道微光亮起,这段不长的通道已经到了尽头。
眼前有一道门,或者说只有门框,在门外的位置是一堵墙。
但是在这堵墙的角落有一个裂缝,红色的电话线就从裂缝间往外延伸过去。
商池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想要去触碰那堵墙,仔细观察那看着有些眼熟的裂痕。
但他的指尖刚刚触碰到面前的墙,眼前的景象却一下子变动了。
明亮的灯光亮起,让商池不得不闭上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照,然后再回头看自己出来的地方。
而在他的身后,是一个关上的柜子,和一个红色的电话机,而电话机的听筒正被他拿在手中。
商池环顾周围的环境,这无疑是他进来的第四个房间,但是本来三十多个电话机隔间已经完全消失了。这个房间空荡荡的只有一台电话机和一个柜子,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什么了。
他把听筒放在了电话机上,持续不断的滴滴声终于停止了。
然后商池伸手去拉柜子,柜子没有上锁,所以他轻松地拉开了,往里望去,柜子里面只有一张画。
他捡起来,这幅画和之前的小红帽和狼一样,依然是笔触稚嫩的儿童画,而上面的内容是一个拿着怀表的兔子和地上的一个涂黑的圆,应该是爱丽丝故事里的兔子和兔子洞。
但他却注意到,在这张画的角落有一道撕裂的痕迹。
商池的眼睛盯着那个撕裂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个撕裂的痕迹有些眼熟。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之前被黑影追逐着打开的时候,看到的那个裂痕,和刚刚离开的时候看到的裂痕,画上的裂痕和那两个裂痕的方向和角度几乎完全一致,可以说就是同一个东西。
现在想起来,本来他看到的墙面,其实过于粗糙了,也可以说是被放大过后画纸。
就像是,商池在接触到那个人影之后,就变成了一张纸片,然后就顺着这张画的裂缝,进入了那时钟和兔子洞中。
商池收好了手中的画纸,看了一眼房间内的另一扇门,着大概就是最后一扇门了,第五天才能打开的门。
这个房间的信息只到此为止了,他确认完情况,就往外走去。
镜屋,厨房,办公室,一个个房间经过。
最后商池终于再次站在了那条走廊上,同时,他并不意外地看到那团黑雾已经再度逼近。
这次,他的脚步停了片刻,他想起在第四个房间的时候,那黑雾就是影子的一部分,那么这里呢?
商池盯着那些黑雾看了片刻,没有想下去,然后他走到了一号病人的门口前,
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他从办公室的房间里出来,就应该推开一号病人房间的门,进行每天的询问过程。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商池站在门前的时候,却有些莫名的踟蹰和不安,似乎有什么事发生了却被他忽略了。
他回顾了一下自己的行为,没找出什么问题,在某种疑虑中,他缓缓地推开了一号病人的门。
门后是……黑雾。
黑色的雾气疯狂地从门后涌出,在商池反应过来之前,就迅速淹没了他的脚踝,并且继续向上。
为什么?
商池没料到眼前的这一幕,明明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黑雾中有什么东西已经咬住了商池的脚踝,并且将他往门内用力拖拽。
商池被这巨大的力道拖得重重地摔到在地,幸好他一倒地就反应过来,迅速抓住了两边的门框,这才没有被完全拖进去。
但仅仅是这样拖延不了多久,黑雾中有越来越多的怪物在拉扯着他,他很快就会撑不住了。
商池的眼睛迅速在周围转了一圈,想要找出可能的生路。
但除了地上在他摔倒过程中调出来的倒计时时钟,他什么也没能看见。
眼前这个情况明显是因为他违反了什么规则,但是这个副本的规则就这么一条,每天轮流和五个病人交谈一次,单次交谈时间不超过半个小时。
他到底是哪里没做对……每天……交谈一次……
商池忽然想起来了,这个副本的一条规则是,每天只能和病人交谈一次,也就是只能进入一次房间。
但是,在进入柜子里的世界之后,他在几个不同的时间点都见过那些人,并且说过话。
商池在今天已经进入过一次房间了,当他推开一号病人的门之后,这就是第二次。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黑雾往上蔓延, 已经到达了商池的胸口,更多藏在黑雾中的狼咬住了他,把他往门内拖。
现在黑雾出现的原因虽然找到了,但是逃脱黑雾的方法还没有找到。
商池尽力思考着, 既然他现在都没有死, 那么就代表他还有活下来的机会。
但是, 是什么?
而在他思考的同时, 拖拽着他的狼也在咆哮着。
这还是商池第一次听见狼的叫声,也是他离危险最近的一次,之前都只能听到狼群追逐时的喘息声,而它们发出的声音古怪而短促, 听着不像是狼的叫声, 却也不是他知晓的任何一种动物的声音。
狼在不停地喊叫着,或许是有什么想说的,但是他毕竟和它们不是同一个物种, 完全无法理解它们的意思,只能从听到的声音判断似乎是几句重复的内容。
商池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受过伤的那只手臂因为用力过度传来剧烈的疼痛感, 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滚烫的液体贴着臂膀滑落,他却没有时间去看。
他还在竭力思考着自己身上有没有什么物品可以起到作用,现在他被狼拖着往里拽,不可能跑出去获得什么物品,能起到作用的也只有他本身带在身上的物品了。
商池第一个想到的是日历, 既然触犯的是在同一天进入两次房间的规则, 那么时间到了第二天再进入就不算违反规则了。但是日历被撕下来之后,会烧一定的时间才能发挥作用。而如果他松开双手去撕日历, 必然会立刻被狼拖进去,根本等不到日历烧完——除非能有另一件物品来拖延时间。
而他口袋里的物品中剩下的那张画和那个已经破碎的镜子,在这种情况下也完全派不上用场。
剩下还有两个物品,一个是曾经带着他前往三天前时间的卡纸时钟,只是那个卡纸时钟因为掉在了地上,已经沾满了血,连上面的数字都看不清了。他都无法确定这个时钟还能不能够继续起到作用,只是因为正好落在脚边,才会捡起放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最后一个,则是被藏在柜子里的倒计时时钟。
这两个也正是他现在在考虑的,既然两个时钟是在办公室的第四个房间被发现的,那么也应该和第四个房间有关。而第四个房间的规则是,在时钟上逆行奔跑,躲避追逐的狼群,这条规则或许也适用于现在的情况。
而现在他有两个时钟,他到底要选择哪一个?
商池的目光落在了前方地面上,那个自己口袋中被甩出来的那个倒计时时钟,这个倒计时时钟距离他有一米远,却已经是目前他唯一可以触碰到的物品了。
但是他才刚刚得到这个时钟,还不知道这个时钟的具体用处,只能是从在柜子里发现这单判断和小女孩有关。本来是他想着之后再找找有没有什么能找到的线索,现在却一下子陷入了危险中,也没有机会找线索了。
或许,曾经带着他躲避一次狼群的卡纸时钟是现在最好的选择。看来像是某个手工作业的卡纸时钟,应该也和小女孩有关。但让他犹豫的是,这个卡纸时钟被放在口袋中,现在在黑雾中,而他的腿部一直在被狼群撕咬,让他难以判断东西的位置。如果他松开手却没能立刻找到卡纸时钟,就会立刻被拖进去。
但现在已有的线索里没有关于这个倒计时时钟的,他没法确定这个倒计时时钟是不是会和卡纸时钟有一样的作用,所以似乎他只能选择唯一确定的卡纸时钟……
黑雾继续向上,即将吞没他拽着门框的手,没有更多时间了犹豫了。
在被黑雾吞没之前,商池松开了手,在被拽进去之前的时间差中,他奋力向前一扑,抓住了那个倒计时时钟。
他选择了小女孩最后留下的物品。
同时,狼群也立刻把他往门内拖去,商池则在这个短暂的时间中按下了倒计时时钟的开关。
时间似乎停了一瞬,然后已经淹没到他胸口的黑雾开始迅速往下,同时他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伤口也在消失,就像是时间倒转了一样。
和他以为的不同,这个时钟的作用居然是将时间倒转。
但在黑雾退回商池小腿处之后,却又僵持在了那里。似乎在时间移动的同时,这些黑雾也在追逐着。
倒计时时钟在飞快地旋转着,如果它到了零点,那么毫无疑问,之前的场景会再次发生。
这个时钟代表的时间不够,或者说代表的距离不够。
还要更远。
终于空出了手的商池伸手把口袋里的东西抓出来,从中间找到了自己要找的日历,然后毫不犹豫地撕下了写着第四天的纸张。
而在纸张还未落在地上的刹那,本来已经移动到脚踝的黑雾瞬间爆发,又瞬间暴涨到了他的胸口部分,咬住他的狼也在同时用力,然后把他往里拖去。
没料到这个意外的商池也没来得及拉住门框,这个时候日历甚至还没落地开始燃烧,没能到达第五天的时间。
距离还不够,狼却已经追上来了。
他再次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往门内进了一大截,但在被完全拖进去之前,狼又停下了。
发生了什么?
商池转头,想去看看周围的情况,但在他转头的时候,他却看见旁边自己的影子,一个站立的影子。
他正趴在地上,而他的影子是站立着的。
他顺着影子的动作看去,看到自己的影子正在在伸手拨动那个卡纸时钟的影子。像是他的影子忽然有了自己的意识,在转动这个卡纸时钟。
卡纸时钟上的时针在疯狂的倒退,这次似乎不止要回到几天前,而要回到更远的。
而纸上的鲜血也在不断消失,当时钟恢复原样的时候,商池听见了卡纸时钟中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是个温和而年轻的男声。
“怎么了?作业做不完?好了,别哭了,我看看,卡纸做的时钟吗,睡吧,爸爸给你做,第二天早上一醒来,时钟就做好了,好好睡吧,爸爸永远在……”
这个卡纸时钟不是小女孩制作的,而是饶榕送给自己女儿的礼物,这个卡纸时钟真正的主人是饶榕。
是饶榕救了他?不,这里他就是饶榕,动手的是饶榕的影子,那个镜子中的黑影。可是明明那个黑影之前的出现都是为了杀死他,现在却要救他?
本来差点吞掉商池的黑雾则在卡纸时钟转动的同时被压制下去,而日历的纸张也终于落地,开始慢慢地燃烧着,狼拖拽着商池的力度也越来越小。
当纸张彻底燃烧殆尽的时候,黑雾也终于不甘不愿地消失了,危险结束了。
“啪嗒”,一滴水从卡纸时钟上落下,然后是更多的水。
这些来源不明的水滴从纸上冒出,把崭新的卡纸时钟浸泡在水中,最后时钟被完全淹没,化成了碎纸。
商池看着地上的水,最后伸手蘸取了点,放入口中。
略咸而苦涩的口感,是眼泪,最后泡化了这个卡纸时钟的是一个人的眼泪。
商池沉默地站了起来,他身上的伤口已经完全消失了,而他现在还是站在一号病人的门口处,这道门依然是被打开的状态。
回身之后,他看见了房间内看着他的一号病人。
“饶……医生,你……来了……”一号病人说道,他的状况看起来更差了,说话声音一字一顿,像是从气管里挤出来的声音。
商池点了点头,镇定自若地拍了拍衣服,完全没有被人看到趴在地上的尴尬,直接走到一号病人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我有些问题想问。”
今天是第五天,副本时限的最后一天。等到今天结束,就是这个副本的终结时间。
一号病人在房间内踱步,看起来和前几天没什么区别,但是今天的他看起来过于消瘦,皮肤惨白,像是血液被抽出了一样,以至于他虽然在焦虑地来回走着,看起来却更像僵尸散步。
“我想问问你侄子的事。”商池抓紧时间开口问道,最后一天的半个小时,他必须要问完自己要问的内容。
“医生不要听……其他人说,他其实是个……老实人……”一号病人费力地说道,他的喉咙像被什么卡住一样,说话都是憋出来的。
一个在死前发出挣扎的声音都能被邻居觉得习以为常的人,在一号病人这里却被轻描淡写成了一个老实人,商池有些明白为什么一号病人最后是那个下场了。
就算没有四号病人,也会有别人忍无可忍动手。
但是他今天想问的不是这个。
“你侄子家里养了什么吗?狗?或者狼?”商池问道,眼睛盯着一号病人的举动。
一号病人慢慢地转过头,直勾勾地看着他:“小孩子调皮……当然是养了的……”
“他养死过多少?”商池再次问道,少有地抓着这个问题不放。
一号病人的表情变得有些可怖,眼睛似乎是鼓起了一些,而他的脖颈处忽然出现了接近黑色的粘稠液体往下滑落,空气中开始出现一种恶心的腐臭味和血腥味,像是恶鬼即将挣脱束缚。
但一号病人最后什么也没做,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记不清……了……”
商池沉默着,也许他可以再问那些死去的狗里,是不是有一个眉间有颗红痣的女孩,或者按照这里的规则,他得说是眉间有红痣的狗。但是一号病人话语中显而易见的轻视,以及他连死亡数量都说不出来,自然也说不清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人。
所以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商池突兀地问了一个道:“你侄子家里是不是有个红色的固定电话。”
“……有。”一号病人答道,他不知道为什么商池会问这个,却回答得很谨慎,“村里大多……都有……他家的之前被……摔坏了……”
“那个红色固定电话本来被放在柜子上。”商池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试图观察一号病人的动作,但是一号病人的脸已经扭曲得不成人样了,所以他只能继续往下说,“而柜子里有个通道,或者是地下室……”
一号病人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没有再来回走了,只站在原地盯着商池看,但是他脖颈处的皮肤突然裂开,更多的腥臭的血液开始滴落。
第五天,缺失了中间的第四天之后,这个副本里的人已经不惮于显露自己死者的身份了。
商池的话语却没有停下来,面对这个场景,他甚至微笑了一下:“他把尸体藏在了柜子下面。”
第127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是。”一号病人回答道。
商池点了点头, 倒是很平静:“所以被他放在下面的是活的?”
一号病人在沉默,他是想避开这个问题的,但是商池在问问题的时候,故意没有具体提到是什么活着的。所以一号病人挣扎了一会儿, 只让自己的外表变得更加可怖, 但最后还是给出了答案:“是……”
商池得到了答案, 那个死者在柜子里挖了一个向下的通道, 关押被他折磨的“狗”,所以小女孩最后的声音从柜子里传来,而他也是通过柜子里的通道往前走出来的。
但他走出来的原因不是因为通道是出口,而是因为, 这就是在那个时间点上最后饶榕做的事了。他走进了空无一人的柜子, 走进了空无一人的通道——他没有找到自己的女儿。
商池抬头看着墙上的时钟,他也终于明白了第四个房间发生的事了。
在第四天,他自己最后一次转动卡纸时钟的时候, 他想的只是继续逆时针前进防止狼群追上来,但他没有料到那个卡纸时钟会带着他去往三天前, 一号病人的侄子死亡的时间点, 同样也是一个之前从未出现的时间点。
在那之前, 商池只在第三天的时候,听一号病人和二号病人分别提到了那个人死亡的事,但当时两个人都并没有出现具体的时间。而那个时候,商池只也注意到了这个人是最早死亡的,想着或许这个人的死亡和后面这些村民的事有关。
然而事实上, 这个人的死亡和其他的病人毫无关系。
但是, 对商池,不, 对饶榕来说,那就是一切的开始,也可以说是一切的终结。
因为这个人的死亡,联系的是饶榕那个失踪的女儿。
第四个房间里实际上有两个引路的线索,一者是那个红色的电话机,那是小女孩的踪迹,另一者则是进入画中的兔子洞世界才会有的时钟,那是饶榕的影子留下的,也就是那个拿着刀的黑影。
在那个房间里,时间在规则上真正进行了逆行,但是同样和商池一起溯回的病人并没有改变自己的结局,他们只是在商池的面前重复上演了一遍曾经发生的事。
那就是一种昭示了,所以当商池来到最后的时间点的时候,他也没能改变任何曾经发生的事。
黑影一次次地被商池砍伤,又一次次地站起来,不是因为它真的杀不死,而是在重复当时的过程。
当时那个死者被砍了几十道才完全死去,所以即使商池一开始就制造出致命伤,黑影也不会真正地死去,直到商池砍完那几十道伤口,完成曾经发生的事。
所以……饶榕也无法拯救自己的女儿。
当商池作为饶榕打开柜子的时候,等待他的不是那个小女孩,而是一个已经倒计时归零的时钟——饶榕没能在倒计时的时间点找到自己的女儿。
而商池也根本不知道这个时钟是什么时候开始计时,什么时候最后归零。
饶榕应该也不知道,但他应该从死者的口中知道了什么。
商池还记得自己在镜子里看到的那个饶榕,那苍老的面容已经给出了答案。
当饶榕真正杀死那个死者的时候,他的悔恨和痛苦形成了黑影,那个拿着刀的黑影。
而黑影则在镜中的世界追杀着代表饶榕的商池,因为他痛恨自己。
而痛恨的原因则在第二个房间中的车票上找到答案,最开始的那些车票有很多人的名字,有很多人在找那个女孩,但是到了最后几年,车票上的名字就只剩下了饶榕自己,车票去往的地点越来越远,但是同样的,间隔的时间也原来越长。
他出去寻找女儿的频率在逐渐降低,或许是因为金钱的困扰,又或者是……他自己也在怀疑自己的行为,也会觉得疲惫甚至想着要不要放弃,毕竟其他的人都已经放弃了,只有他仍然执着。
于是,曾经的困惑和想要半途而废的念头,在饶榕终于追寻到女儿的下落却发现自己迟来了的时候,化为了扎穿他灵魂的痛苦刀刃。
饶榕最大的痛苦和憎恨来源于他自己,只差一步,那么如果当时没有这么轻易放弃,是不是一切就会不同了?
黑影追逐着商池,而真正的饶榕又做了什么?
已经知晓饶榕和这个村子联系的商池并没有觉得轻松,因为他知道,小女孩是这个故事的开始,却不是这个故事最重要的那一环。
所以,商池放下了小女孩的问题,他看着一号病人,又追问了一个问题:“你如果要从村子里逃跑,你会做什么?”
他曾经在时钟内部看到了一号病人即将逃离村子的那一幕,但他还需要确定一号病人在这件事上真正做的事。
“不被……发现……”一号病人阴沉地说道。
因为他是这个村子的村长,他的权势和威严都基于在村子中,但同样的,他也没法轻易离开这个有了太多秘密和罪恶的村子。他如果要走,那必然是有需要他抛弃别人的危险存在,他当然要瞒着别的人。
这个时候,一号病人的身体已经崩坏地让他无法支撑自己的身躯了,他的骨骼都随着他的动作开始嘎吱作响。
商池站起来,后退了几步,站在门边上,好远离一号病人。
他倒不惧怕一号病人的外形,只是一些恐怖的画面还没法让他的表情动容,但现在时钟上的时间已经快要到达他离开的时间了。他不确定一号病人是不是会袭击他,又或者是阻止他出门。
然而一号病人却对着商池笑了,说是笑还不如说是把他自己满是黑血的牙齿露出了,然后他没等商池问问题就主动说道:“只要猎物……够多……就可以……不被……狼追上……”
其他的村民是被他抛弃的诱饵,当狼进村的时候,他已经带着钱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当然,合谋这一切的也不止是一号病人。而一号病人也不是杀死三号病人的元凶,他只是需要村民沉睡,作为诱饵,而不是死亡。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的商池没有犹豫,直接开门离开了。
而一号病人并没有冲过来袭击商池,只是在门被彻底关上之前,艰难地自言自语了一句:“我还要……回去……”
商池转头看了一眼黑雾的方向,到达了第五天,现在这个黑雾,或者说黑雾中的阶梯已经完全靠过来了。要是他等下走进五号病房的时候没注意多走一步,都能直接走进阶梯上的距离。
但除了靠近之外,这个阶梯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看来这个阶梯要到最后才有用。
商池克制地看了一下,以免被黑雾中的那些护士注意到。毕竟他上次走进的时候就被威胁了。
接着商池打开了门,走进了二号病人的房间内。
二号病人坐在椅子上,依然擦着他的杯子。
只从外表上看,他的模样比一号病人要好得多,没有什么伤口啊血的糊一身。他只是专心地擦着他的玻璃杯,用他的鲜血。
商池慢慢走过去,看到了地上堆积的纸张,这些纸张已经全部被用完了。
但二号病人完全没有在意这件事,依然擦着他的玻璃杯,不过是在用自己的指尖反复摩擦。但这个行为只会让玻璃杯上有更多他的指纹,所以他擦拭的动作越来越急。
不知道一号病人擦了多久,但是他指尖的皮已经被磨坏了,鲜血落在杯上,被他擦开,然后一层层的鲜血抹上去,再落在桌上、地上。
商池望向柜子上的那些玻璃杯,现在药瓶在这个房间里这个又是玻璃杯的样子了,但是他已经看过这个房间本来的样子了。
“你也想逃离这个村子?”商池问道。
第128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在这短暂的寂静中, 商池注视着二号病人,但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四号病人不能说谎,他说出的二号病人发酒的事是真相,至少是他偷听到的真相。他只是没有说出一号病人的事, 应该也是想隐藏自己杀死了一号病人的事, 但这一幕商池已经在上个房间看得清清楚楚了。
如果说, 一号病人默许甚至暗中推动其他人喝下加了料的酒, 是因为他想要逃离这个村子。
那么作为实质上做了这件事的二号病人呢,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二号病人表情很平静,他的死相是所有人中最完好的那个,甚至除了那过于苍白的脸色几乎看不出来他有问题。但是他摩擦着玻璃杯的手指在不断用力, 鲜红的鲜血流尽之后, 现在流出的是粘稠到难以流动的黑色鲜血,在沉默之后,他终于开口说:“……不。”
二号病人在对商池之前的问题做出回应, 他给了一个单字的模糊回答。
但不等商池开口追着问,二号病人就已经开始了他长篇大论的自言自语。
“我不想逃离这个村子。”二号病人并没有逃避问题, 而是给了一个完整的回答, 然后他的嘴角掀起了一个讥嘲的笑, “只有傻子才会想着带着钱逃跑,以为跑出去就结束了。我不会逃跑……我只是想留在村子里,和大家一样,留在村子里。”
商池略一皱眉,如果二号病人的目的是留在村子里, 那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提供好酒并且在好酒里下药。一号病人只不过是顺水推舟,默许二号病人用自己的名义发酒, 甚至可能酒的来源也是一号病人提供的,但酒里的药不是。
“你在酒里放了迷药?”商池先抓住这点问道,毒药的来源是整个村子结局的最终原因。
二号病人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商池,像是在质疑他为什么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傻子,在规则的限制下二号病人很快给出了回答:“当然是迷药,我只是需要他们昏睡一段时间,让一号病人逃跑。”
也就是说,也不是二号病人下的手。
商池的目光再次略过二号病人身后的那些玻璃杯,那个疑问再次出现,二号病人到底想做什么?总不至于这么好心帮助一号病人逃跑,真这么好心前几天就不会一次次在谈话中把锅往一号病人身上推了。
二号病人不理会商池,他语速不停,继续快速地往下说道:“逃跑是没有用的,一定会被狼追上。一号病人是个傻子,他以为跑出去就可以了,但只有这里是安全的……他跑了正好,他的脑子也就派的上这点用了……”
接着二号病人开始对一号病人冷嘲热讽,他之前总试图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温柔和善的好人,现在却把自己的伪装全部撕下。
在时间进入第五天之后,这些病人再也没有办法掩饰自己,就算商池之前没能够用镜子照出病人的样子,被病人说的话蒙蔽,也能从第四天和第五天的病房中窥探到真相。
也就是说,这个副本的困难之处不在对话获取信息上,商池一边听着二号病人的絮絮叨叨,一边冷静地想着。
虽然二号病人的废话很多,但他还是理解了二号病人话语中的意思。
就像一号病人想要把其他的村民抛下给他做诱饵一样,二号病人也想把一号病人抛出去做诱饵。
毕竟表面的信息是,一号病人发了酒,酒里下了药,而一号病人又趁着这个机会逃跑了。
那么在其他人看来自然是一号病人下了药酒,一号病人本人则没有机会给自己辩驳,二号病人自然能够把这件事推得一干二净。
人多对一号病人来说是阻碍和包袱,但对二号病人来说,是种掩盖。
但如果在村子里真的安全,一号病人为什么要逃跑?还是说,这种安全只是对于二号病人来说的?
商池再度抬头看了一眼时钟,半个时间已经在二号病人的重复且混乱的话语中过去了,很难说二号病人说了这么多话,到底是真的有这么强的表达欲,还是他想要用废话拖延时间,以免商池开口问到什么他不想回答的关键的问题。
商池没有再放任二号病人说下去,不然他没法办法问出自己最想要知道的答案:“快九点的时候,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五天的时间下来,实际上他已经大致清楚了整个故事的脉络在,但是只有一点,五号病人的死亡原因,唯一的线索就是那次他卡点离开五号病人房间的时候听到了一声枪响,之后再也没能找到其他任何相关的内容,这个村子甚至非常遵纪守法地禁枪。
商池自然不可能去问五号病人自己,但因为五号病人在村子里近乎透明,其他人对他都没有什么印象,唯一可能知道些线索的,就是二号病人,因为二号病人的死亡时间比五号病人还要晚将近两个小时。
这里的房间看似彼此无关联,但实际上是同一天的重复。
也就是说,二号病人必然听见了那个声音。
“……我听见了。”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之后,二号病人说道,“然后我走出门来,看到了其他人的情况,我就又回去了。”
“你觉得那是什么声音?”商池没有放弃又问了一次。
二号病人轻描淡写地把这个问题推开:“一个我没听到的声音。”
商池看着二号病人,显然就算二号病人知道答案也不会告诉他。
所以他看了一眼即将到点的时间在,站起来走到大门的位置,这才转头对着二号病人平静地说了一句:“落到这个结局,看来你并没有自己想的聪明。”
二号病人没料到商池要走了还要来这么一句,气得整个人都在抖,他手上的皮因为反复摩擦已经完全磨破,连肉都被磨得摇摇欲坠,这么一抖直接掉了好几块下来。
但也只有这样了,他并不能够对商池造成任何威胁。
商池没再说话,直接出了门。
虽然五号病人的死因还不清楚,但是二号病人的死因已经很明显了,他是自杀的,这一点在那天商池看到二号病人喝下水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
二号病人自以为自己把其他人都算计到了,但机关算尽,最后还是棋差一着。
声音响起的时候,是在五号病人死亡的时间,也就是将近九点的时间点,这个时候其他的村民都已经死亡了。
所以二号病人走出门之后的事就无需猜测了,他看到了其他人的尸体。
他虽然想要隐藏在其他人中间,但一定不是隐藏在死人之间。
二号病人不一定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必然清楚毒药来源一定是他,不然最后不会手上拿着两瓶相同的药。他意识到了药出了错,而他也意识到了自己不可能躲开剩下的人的报复。
所以在经过了将近两个多小时的思考之后,二号病人最后选择了自杀。
商池站在了三号病人房间的门,在等待了片刻之后,打开了门。
他并没有立刻走进三号房间,毕竟一号病人和二号病人都已经逐渐展现了死状,他不能确定三号病人会是什么样子。
而他一眼都没能找到三号病人,因为三号病人正蹲在角落的位置,背对着他。
商池走进了房间内,但他没有靠近去查看三号病人现在的情况,而是谨慎地在一定的距离之外停了下来。
从这个角度看,只能看见三号病人下的头颅和身躯,甚至看不见一点其他肢体的痕迹。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预兆,商池甚至怀疑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其实都是一个个头颅组成的。
实际上,三号病人是他最不愿意接触的人,因为三号病人身上的人格太多了,套话也很难进行,狡猾的他们会推出最安全的人格来回答他的问题。除非三号病人自己愿意说,不然很难获得有用的信息。
更何况在病人逐渐展露自己死相的第五天,三号病人无疑是最危险的那个。
但在商池考虑着什么开口的时候,三号病人反而先说话了:“饶医生,你来了。”
“今天感觉怎么样?”商池选了个最普通的开场。
三号病人却一下子“呜呜”地哭了起来:“我孙子不知道为什么睡着醒不过来了,医生你过来帮我看看?”
商池当然不可能走过去,这里只有三号病人,走过去估计就是看到个小孩的头。更何况三号病人虽然尽力在装正常,但他哭泣的时候还是混杂了几个人的声音。
三号病人的哭声很快停住了,然后另一个声音开始抱怨起来:“那酒喝得我也不太舒服,不知道村长在做啥。”
然后不等商池搭话,三号病人自己就接上了:“听说是在担心狼的事情。”
“狼有什么好担心的。”这次是个不屑的声音。
“这次不一样,这不是出了事。”又一个声音出现了。
商池沉默着,在一定的距离外站着,听着三号病人的自问自答,无论他们是什么目的,在这个无法说谎的规则下,他都能获得更多的信息。
然后他就听到三号病人嘲讽道:“怕什么,狼又不是没来过,你们都忘了吗?”
三号病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商池平静地想到,他们当然是在等待自己给这出表演一点反应。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商池在原地停留了片刻, 终于开始向着三号病人发的方向走近。他走得很慢,与其说是在走过去,不如说是在试探着什么。但是每走一步,他都能把三号病人的外形看得更清楚。
他能看见三号病人身上那件老旧的衬衫怪异扭曲的弧度, 也能看见三号病人应该是手臂的地方出现的一片漆黑, 每靠近一步能都更清晰察觉到三号病人身上的怪异。
但商池的脚步并没有停下, 同时他用一种平静的语气开口问道:“你们见过狼?”
“当然见过。”等到了商池动作的三号病人终于又开口了, 他的语调听起来得意洋洋的,“狼这种东西,哪里都是,村里好多都见过。”
商池继续向着三号病人的方向靠近, 同时估计着彼此的距离。即使走得再慢, 这个距离也就只有两三米了,足够三号病人转身扑过来。但商池依然没有停下来,三号病人摆明了在用关于狼的线索, 换他冒着危险靠近。即使不知道三号病人的具体目的是什么,也清楚必定不是好事。
但就算商池知道这是个有毒的诱饵, 他也不可能放弃, 所以他一边走着一边接着问下去:“狼来了之后会发生了什么?”
三号病人回答道, 语气满不在乎:“如果是孤狼,就把它杀了,肉埋在地里,皮剥了卖钱。如果是狼群……”
说到这里,三号病人停顿了片刻, 不等商池开口, 就忽得大笑起来,只是笑声听着沉闷, 不像是从腹腔里传出来的,他说道:“如果是狼群,那是最没用的,它们结群才有胆子来带走几个人。”
商池面无表情地听着三号病人的嘲讽,在所有的病人中,三号病人不是唯一一个提到狼是这种不在乎的态度,四号病人也是类似态度。但三号病人并不代表他一个人,他代表一群村民,如果他是这么想的,那么就说明在这个村子里,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想法。
“但是二号病人和我提过他很担心狼群。”商池再次走近了几步说道,走到这个距离,他已经可以看到三号病人的怀里似乎正抱着个什么。
不止是二号病人在担心狼群,一号病人也在担心,不然不至于抛下别人逃跑。似乎在这个村子地位最特别知道最多的两个人都在警惕着什么事的发生,但其他的村民却一无所觉。
但商池在问话的时候狡猾避开了一号病人,作为村长的一号病人身份太敏感了,他不能贸然提起他,不然容易造成反效果,所以他才选择了被其他人不屑排挤的二号病人作为突破口。
三号病人没察觉出什么问题,继续用鄙夷的语气说道:“他这种去过外面的回来就这样了,被外面的狼吓破胆了。真搞不懂他为什么要出去,明明只有村子里是安全的,大家待在一起就没事了。”
又是这句话,商池心想,三号病人这句话的意思和二号病人之前说的内容几乎相同。
虽然三号病人觉得二号病人是被吓破胆了,但是和二号病人对话过的商池很清楚,虽然在对待狼群的看法上有差别,但是对于待在村子里这一点倒是没有意义。
可既然三号病人和二号病人都觉得在村子里和其他人待在一起是最安全的,那为什么一号病人会害怕到不惜给其他村民下药也一定要逃跑?
他们的差别在于什么?总不可能是因为一号病人胆子更小……还是说,一号病人是特别的?
如果一定要从一号病人身上找出一个特别点,那就是他的身份了,这个村子的村长。
商池似乎隐隐摸到了什么,而他还在继续往前走,他已经能够看到三号病人怀里抱着的东西了,虽然看不清具体是什么,但是似乎是个类似圆形的黑乎乎的东西。
三号病人又开口了:“还是我们村长好,村长一直很负责任……”
负责任……这三个字提醒了商池什么,让他甚至都没太注意三号病人之后的一串絮叨。他忽然想起来二号病人曾经说过,“因为一号病人是村长,所以所有的事,他都需要负责任”。
所以一号病人真正不敢留在村子里的原因,是因为他需要负责任,这个村子犯下的一切罪孽,他都绝对逃脱不开。
“……村子外面都是狼,不过狼是不敢来抓我们这么多人的。”三号病人不知说道了什么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像是在为之前“待在村子里安全”这句话做解释。
商池也恰好来到了三号病人的背后,他已经明白了被这些人警惕的狼群是什么了。
如果说,所谓潜入村子的孤狼,是像饶榕这样满腔愤恨的报仇者。那么狼群,就是追查着罪恶而来的正义者。
这个问题其实不难想,是他想的太复杂了。
既然这个村子是个“遵纪守法”禁枪的村子,那么当他们犯罪自然会有人来追捕他们。
但是之前其他的人都故意模糊了狼的说法,唯一正面回答的二号病人,干脆是故意模糊了物种,说什么都可以是狼,来给商池制造陷阱,让他的思维偏离人的方向,而去往灵异方向想。
二号病人没法说谎,他只是故意模糊了信息。狼是对村民有威胁的存在,这个存在当然可以不仅是人,也可以是拍下他们行动记录的监控器,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二号病人故意把这些都归结于狼群,把最重要的信息隐藏在其中,以至于直到现在商池才能抓到这个思路。
而同时,商池也已经来到了三号病人的背后,一个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停下了脚步,等待着三号病人这么处心积虑究竟是要做什么,总不可能是因为弄死自己。他也终于看清自己之前为什么会觉得三号病人的手臂黑乎乎的,因为那其实是头颅背后的头发,而他抱在怀里的圆形物体,也是一个看不清正脸的头颅。
“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商池问道。
“饶医生,我就是想给你看看这个。”三号病人喃喃说道,然后缓缓地转过身,他身上穿着宽大的衣服,但衣服下面头那句颅拼接的身躯还是诡异的膨胀着,或者说一半藏在衣服里的画面看起来更加毛骨悚然了。
商池忍住后退的想法,不动声色地抬头扫了一眼墙上的时钟,确定接下来的时间还够,这才去看三号病人要给自己看的东西——他手上的那个头颅。
三号病人站了起来,同时挺起了之前一直佝偻着的背部,巨大的拼接身躯就快把商池整个罩住了。他对着商池举起了手中的头颅,不,不能说是手,因为他的手也是两个头颅,所谓的举起来,不过是两张死人头的嘴咬着这个头颅来展示在商池的面前。
眼前的画面堪称精神污染,但商池还是忍住了,甚至仔细在这堆头颅之间打量三号病人要自己看的头颅。
然后他发现,这个头颅并没有五官,脸部整个都是平面的,上面只有鲜血描绘出来的五官图画,而且画得歪歪扭扭的。如果不是那真人质感的皮肤和头发,以及断裂处的血肉,他真的会把这个头颅当成一个玩偶。但这个除去没有五官之外,看起来就是一个真正的人头。
“饶医生……”三号病人缓缓开口了,他真正在头颅位置的那个头正紧闭着嘴,现在是不知道是哪里的头颅正在说话,“你觉得这个头……像你吗?”
商池看着那颗头,没有开口也没有动作,他思考着如果自己说像,会不会被强行按上这个头颅,如果说不像,会不会自己现在的这颗头就被拔下来了。
三号病人也不太在意,他不等商池回答,就已经抱着那颗头颅坐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同时嘟囔道:“不像吗……那我再改改。医生,我们都是一样的,马上也会真正一样了……”
商池紧紧盯着三号病人的动作,提防着可能的危险。同时他的余光注意着时钟上的时间,随时准备跑出去。他刚刚注意到一点,三号病人站起来展示的时候,他的身躯是完整的,并没有缺少某一块部分——也就是说,这个头颅本来并不是从三号病人身上摘下来的,而是一个“新的头颅”。
而三号病人说,这个头颅就是他。
三号病人到底是在暗示什么?
但三号病人说完那句话就开始专心涂抹着那个头颅,不再说话。
商池抬头看了一眼时钟,此刻时间已经到了最后十几秒,再也走就来不及了。即使他心中有疑虑,也不得不先快速离开房间,赶在最后关上大门。
等门被关上,商池才有机会思考三号病人的话,三号病人的话似乎是在威胁他,说他的头颅会融入这具庞大的头颅身躯中。但换一个层面去想,他作为饶榕这个复仇者的身份,和这些村民又能有什么一样的地方?
……也未必完全没有一样的地方,商池忽然想到了,在映照真实的镜子和房间中,他展露的都是他自己的形象。
是他自己,而不是饶榕,所以实际上他并没有看到饶榕真正的情况。
一直看到的一个正常的自己,让商池没有时间去思考另一个问题,在这个所有人都死了的空间里,饶榕……还活着吗?
商池站了几分钟,然后又打开了四号病人房间的门,还有最后两个房间,他需要在里面找出答案。
但门打开之后,他并能够看见四号病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裹着被子的人,坐在四号病人惯常坐的位置。
这应该就是四号病人本人了,但是和前几个病人不同,他并没有直接展露自己的死相,而是待在闷死了他的被子下面。
但四号病人似乎毫无察觉自己的异常,依然拿着酒往自己身上倒,不过看起来没有一滴能够滴进他嘴里的,全都落在了杯子上。
这个画面看着有些好笑,但空气中连那劣质刺鼻的酒精味都压不下的恶臭气味却能让人笑不出来。
窒息死亡造成的失禁和尸体的腐臭气味混在一起,成功地让商池进了门就停住了。
第130章 第一百三十章
四号病人看起来没有注意到商池的到来, 只是嘟嘟囔囔地说着什么,然后继续地往自己头上倒着酒。
商池站在门边,观察着四号病人。
和别的病人不同,如果说其他的病人多多少少看起来在谋划着什么的话, 四号病人就是一个沉迷酒精的醉鬼, 除了夸夸其谈地描述自己杀狼的壮举之外, 也只有他杀了一号病人和他被五号病人杀了这两点能算得上是有用的线索。
哪怕商池在和四号病人交谈的时候, 也并没有指望过能从他这里获得多少信息,毕竟四号病人因为被惩罚的原因被整个村子排挤在外,他自己也过得浑浑噩噩,完全没有改变的意思。如果不是知晓狼群到来一切会变样的消息, 欺软怕硬的四号病人还不一定会去找一号病人要钱。
但是上个房间三号病人拿着无脸头颅的举动让本来看似解开的线团又缠在了一起, 商池隐隐约约感觉到三号病人似乎在威胁他,却不能确定三号病人具体的意思。
而现在已经是第五天了,如果办公室的房间找不出线索, 那么四号病人和五号病人就是最后可能的线索来源了,他不会放过任何可能的线索。
所以商池在门口停顿了片刻之后, 就往前快步走到了四号病人面前。
走近之后, 那腐烂的臭味更加明显了, 前几个病人都没有这样的臭味,这样的臭味明显是放置了一段时间才能产生的。同时他也终于听清了四号病人到底在嘟嘟囔囔着什么。
“怎么……喝不到……”四号病人的声音很沉闷,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但是能听出他话语中的暴躁。
他的酒全撒在被子上了,他自己当然什么也喝不到。但到了第五天, 他本来就不多的脑子似乎完全被酒精灌没了, 发现喝不到酒也只是继续拿着酒瓶灌,完全意识不到自己身上还有个被子。
商池看着面前的被子, 这个被子看着很宽大,明显是个老旧的双人床的被子,把四号病人整个都罩住了。四号病人伸手拿酒瓶都是隔着被子的,似乎这个被子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沉默片刻之后,商池选择了开口,他依然用了个最普通挑不出错的话作为开场。
但是四号病人并没有理会商池的话语,继续灌着酒,他的世界似乎只剩下了身前喝不到嘴离的酒。
商池略一皱眉,尝试着换了几个问题问,四号病人都没有给出回应,就像一台密码错误不能正常启动的机器人。
商池没有再问下去,而是等待了几秒钟,然后伸手去触碰四号病人身上的被子。
被酒精浸透的老旧被子摸起来有一种莫名黏腻的手感,他拽住被子尝试着往下拉扯,但在他的拉动之下,杯子并没有被扯下来,像是牢牢的黏在了四号病人身上、
他松开了手,目光依然停留在那床被子上。
四号病人依然在抱怨着面前喝不到的酒,隔着被子拿酒的动作不够稳当,倒酒的时候有几个酒瓶都落到了地上,酒瓶砸碎的清脆声音,让他越发暴躁。
商池若有所思地看着四号病人,忽然他开口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把被子拿下来再喝酒?”
四号病人嘟囔的声音忽然停住了,他像是恍然大悟,猛地站了起来:“被子!对!我身上有个被子!”
这次,四号病人终于听到了商池的话。
商池立刻后退一步,正好避开了四号病人动作间带起的被子,然后就看到四号病人抬起手,然后一把撕下了自己身上的被子。
确实是撕了下来,因为四号病人的尸体已经有些腐烂外加被酒精泡过的原因,他的皮肤和被子几乎连为了一体,把被子撕下来的时候,也同样把他的皮肤撕了下来,露出了一个发臭发黑的骨肉躯壳。
摆脱了被子束缚的四号病人欣喜地伸手去拿桌上的酒,直接往嘴里灌。等喝完一瓶之后,他转动了一下那双腐烂了一半的眼球,不明的液体从眼眶间落下,他看向了商池的方向。
“居然会有狼……”四号病人喃喃说道,随后露出了大笑的神情,狰狞的笑容直接把他脸上的腐肉笑掉了几块。
显然,他说的狼,就是现在处于房间中的商池。
商池又后退一步,平静地觉得他似乎给自己挖了一个坑,如果现在在四号病人眼中他就是一匹狼的话,那么接下来四号病人的举动,应该是——
不等他思考完,他的眼中就映出了离他越来越近的被子。
本来束缚着四号病人的被子,此刻成为了四号病人手中的武器。
商池迅速往旁一闪,想躲开四号病人砸过来的被子。
尽管他躲得够快了,但这被子太长了,就算他避开了大半的被子,但手臂的位置还是被重重砸了一下。
这条多灾多难的手臂在被黑影砍伤之后,又遭受了被子沉重的碾压。手臂处的骨骼在遭受这般重创之后,带来了近乎骨折的痛楚。
只是一床普通的被子而已,就算被酒浸,也不该变得如此沉重。
商池清晰地意识到,如果刚刚这床被子砸在他的脑袋上,他的死法可能就是被被子砸死了。
同时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点,或者说是四号病人一直表现出的专心喝酒的形象让他忽略了这点。
如果说,这些房间里的病人会随着天数的变化,精神病症逐渐明显的话,那么症状是狂躁症的四号病人会做些什么?
前三个病人在这一天只展现出了自己死后的模样,像一号病人即使气得发抖,都没做什么举动真正伤害到商池。形象可怖如三号病人也只是拿了个空白头颅说那只是他来吓唬他一下。
所以他进入四号病房之后,即使意识到了四号病人身上的鬼阿姨,也没料到这个看起来一直是对话解密的副本一下子进入了对抗战。
但就算危险近在咫尺,商池也没有往外跑。此刻距离到达规定的半个小时还有一段时间,现在的危险反而让他更想要留在这个病房内了,危险必然伴随着线索,或许四号病人没有他以为的毫无线索可挖掘——毕竟,五号病人是他的儿子。
四号病人再次挥动被子,想要把商池盖在被子下,那浓重的腐烂臭味比被子来的速度更快。
商池再次想要避开,但狭小的病房空间和宽大的被子对他的动作造成了很大阻碍,最后这个被子还是重重地落在他的肩膀上,把他直接压到地上,差点没爬起来。
不能这么躲下去,他抬头,看着再次向着他罩下来的被子。
他要留在这个病房内等待可能会出现的线索,但四号病人看到他的反应却要弄死他。
既然不能出病房,那他就只能躲起来,而这里能够躲避的地方只有一个。
被子即将落下,商池用尽全力往床底下一滚,在被子落下之前滚进了床下,也就是自称是“狼”的五号病人惯常躲避的位置。
床底下的缝隙不宽,底下全是灰尘,显然要是在这里被逮住,商池没有别的地方躲起来。
商池滚进去之后不得不屏住呼吸,转头看向缝隙外的景象。
缝隙的宽度不够,他只能看见四号病人来回走的脚,但四号病人也只是在床边走着,没有弯下腰把他抓出来的意思。
接着,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商池往外看的视线——是那床被子。
四号病人不知道为什么放下了刚才还作为武器的被子,并且就半搭在床上,还有一半耷拉在地上,正好是商池可以从床下伸手探到的距离。
商池没有动,即使他的位置看不见外面的景象,但听声音还是能够听到四号病人的脚步声,然后是酒瓶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
黑暗的空间中,只有声音可以描绘出房间内的情况。
四号病人正在发火,愤怒地砸了好几个酒瓶,然后怒骂着五号病人:“你个小兔崽子,我养你这么久,你半点用都没有!”
没有了被子的阻隔,四号病人说话又清晰了起来。
商池忽然意识到了,四号病人是在对自己说。
一匹藏在床底下的狼,对四号病人来说,就是五号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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