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大不情不愿道, “同意。”
里正颔首,抬手写下分家契书。
柯褚在两张契书上分别按下手印。
柯大跟着按下手印,收起一张分家契书, 却没有把柚子林的地契给柯褚。
“想要地契, 就先教会我们做柚子糖。”
里正摇头叹了口气, 一言不发的离开。
柯褚拿着分家契书,倒也不急了,“我们的东西谁扔的?”
柯大皱眉, “我们扔的,你又想搞什么把戏?”
“没什么把戏, 既然已经分家, 你们凭什么动我家的东西?”柯褚语气凉薄, “我要求你们把我家的东西收拾好,若让我发现少了些什么东西, 那这柚子糖做不做,就看我心情了。”
“你!”柯大脸都绿了,“你不想要柚子林的地契了吗?”
柯褚嗤笑,“柚子林若值钱,你们怎么可能分给我?”
在柯家人心中, 一片柚子林怎么可能比得上柚子糖的方子?
柯大气的胸口剧烈起伏,“你个逆子!”
“我收拾!我收拾!”闵氏忙不迭的说:“我马上给你收拾好。”
她看着柯褚,语气带着点讨好,“我相信我儿子是不会出尔反尔的。”
柯褚没吭声,他牵着沐哥儿的手在一旁木凳子上坐下,悠哉悠哉的看着闵氏收拾。
闵氏气的牙痒痒, 但想到即将到手的柚子糖方子,还是不敢使唤沐哥儿。
待闵氏将东西收好, 沐哥儿才起身过去查看,没一会,沐哥儿皱着眉道:“少了半匹布。”
那半匹布是他给夫君做完一件里衣后剩下的,之前闵氏要他用那匹布给柯沱做衣裳,他没同意。
柯褚看向闵氏,闵氏脸抽了抽,最终还是满脸肉疼的走回屋,将那半匹布拿出来。
谁让柯褚屋子里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算得上不错的好东西也只有这半匹布了。
她以为少了点东西不会被发现,没想到沐哥儿这贱人眼睛这么尖。
柯大威胁道,“东西收拾好了,你若是还不教我们做柚子糖,我现在就把里正叫回来,分家的事作废。”
柯褚起身往灶房走,“跟上。”
闵氏等人怀揣着激动的心情跟上去,柯褚看向沐哥儿,“你去屋里睡会,等我好了叫你。”
今天这么一折腾,他是别想睡觉了。
闵氏心心念念着柚子糖,虽心里不甘愿,但还只是警告道:“屋子里不该动的东西别动,少了点什么我都要找你问罪!”
沐哥儿心知这一分家,他们要做的事可就多了去了,颔首道:“你累了喊我,柚子糖我也会做。”
这一句惹得闵氏红了眼,她实在没忍住阴阳怪气道:“柚子糖这么好的东西,你宁愿教给一个外人,也不愿意教给我们,不怪我逼你。”
沐哥儿为柯褚打抱不平,“你们若是待夫君好点,夫君何至于如此?”
“沐哥儿从不是什么外人。”柯褚神色冷然,“反倒是你们,从今往后,就真的是我的外人了。”
闵氏望着他不带感情的双眸,心口一滞,竟有些后悔了。
柯大不耐烦的催促,“你到底教不教?”
“教。”柯褚看着沐哥儿走进屋里,才转身拿起两颗柚子。
他并不动手,只是嘴上说着怎么做,让闵氏等人动手。
天快亮时,闵氏等人磕磕跘跘的做出第一锅柚子糖。
柚子糖裹着糖霜,闵氏顾不上糖还烫着,迫不及待的捏起一个扔进嘴里,惊喜道:“甜的!”
柯沱紧跟着也吃了一个,他嚼了半天,皱眉道:“怎么有点苦?”
柯大皱眉,用筷子夹了一个放进嘴里,细细品尝半天后眉头舒展开来,虽没说,表情却很满意。
现在他懂为什么柚子糖能这么好卖了。
“我们是第一次做,能做的这么好吃已经不容易了。”闵氏又高兴又烦恼,“就是这玩意太费糖了,下次我们自己做要少放点糖。”
柯褚听了只觉得好笑。
柚子瓤要焯水很多遍才能把苦涩的味道洗干净,他刚才说的时候,柯沱就偷工减料少洗了好几遍,这做出来的柚子糖可不得是苦的。
糖加的多本就是为了压制柚子瓤那点苦涩的味,闵氏还想少放糖,做出来的柚子糖能好吃到哪里去?
他没有提醒,朝柯大伸出手,“地契。”
柯大心念一动,想把
楠諷
地契压在自己身上,日后或许还有用到地契的时候。
柯褚看出他的想法,他收回手,“柚子林值些银钱,你若是想要这片柚子林,那我就用这柚子林抵赡养费了。”
柯大脸色一沉,将契书重重的放在柯褚手里,“你休想!”
小柚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柚子林,柚子林卖不出钱,要是柯褚用柚子林抵赡养费,那还是他亏了。
柯褚面不改色的将地契揣进兜里,沐哥儿正好从屋里走出来。
他睡的不踏实,听到外头说话的声音,他就起了。
柯褚看到他,眼神一柔。
他走到柯褚身边,“夫君,我们可以走了吗?”
柯褚紧绷一晚上的脸终于有了点笑模样,“可以了。”
他们将东西收拾好,背着包袱提着背篓和空木桶,并肩走出柯家。
“砰!”柯家的院门被人迫不及待的关上,柯褚脚步微顿,头也没回的拉着沐哥儿远去。
他们径直来到里正家门口,沐哥儿用空出的手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里正的妻子盛氏,盛氏看到他们并不讶异,猜测道:“你们想租房子?”
柯褚颔首,“是。”
他们有钱,但是他们刚和柯家分家,若一分家就买房子,不仅同村人会议论纷纷,闵氏也会心有不甘找上门来闹事。
毕竟在闵氏心里,他们以前从未藏过私己,就算有钱也是这几天挣的,最多不会超过七两。
七两银子虽不少,但想在小柚村买个有天有地带院子的房子,至少也得二十两银子。
盛氏走出门,直言道:“你们跟我走吧,老头子昨晚便交代我了。”
柯褚和沐哥儿对视一眼,微微低下头,“劳烦了。”
里正定是猜到他们要租房子,才会有所准备。
盛氏将他们带到一处大院子,朝里喊道:“彤嫂,有人要租房子。”
一位眉眼细长的阿婆走出来,“来了。”
盛氏介绍道:“这是柯家的长子柯褚和他的夫郎沐哥儿,他们想租个屋子,不需要太大,他们两个人住就行。”
“哎哟,正好啊,我这院子的左屋正好给他们住。”彤氏挺热情的,拉着他们往里走。
柯褚一眼看去,并不满意。
他们要做柚子酱,所以需要一个带独立院子的。
彤氏看出柯褚不满意,忙道:“柯小子,你若是有什么不满的说出来让阿婆我听听,阿婆知道你们俩都是好孩子,真心希望你们住下。”
柯褚也不瞒着,直言道:“阿婆,不是您的屋子不好,而是我和沐哥儿想租一个带院子的。”
“这简单啊。”彤氏指着屋子道,“我给你们围出一个院子不就行了?”
她话锋一转,眼里精光闪烁,“不过若是围出一个院子,这租金可得涨涨。”
沐哥儿问:“彤婆婆想以多少钱租给我们?”
彤氏眼珠子一转,“一百文。”
她生怕柯褚不愿意,又道:“我这屋子可是新起的,里头桌椅床都有,你们拎着东西就能住进去,多好啊。”
柯褚没有立刻应下,而是暗示盛氏到一旁说话。
他低声问盛氏,“小柚村里可有其它带院子租的屋子?”
盛氏神色无奈,“没了,小柚村有出租的屋子多是彤家这种院子共用的屋子。”
但像彤氏这般,愿意围出一个院子给租户的很少。
柯褚沉思半晌,转身走到彤氏面前,道:“一个月一百文可以,但彤婆婆,丑话说在前头,租下屋子后,没有经过我和沐哥儿的同意,你们不能进入我租下的院子。”
彤婆婆神色有一瞬间的僵硬,她还是道:“行,你们付了租金,你们说的算。”
盛氏看事情定下,便去找里正写契书。
彤婆婆生怕柯褚反悔,招呼着家里的人用石头把院墙垒上。
沐哥儿将他们的东西放进屋里,撸起袖子开始清理屋子。
柯褚光着臂膀跟彤家人一起垒墙,彤家是个大家族,十来个人一起垒墙,一天的时间就把墙垒好了。
彤老大不知哪里找来一块木板,问:“柯褚,要不要给你做个门?”
彤氏偷偷瞪了眼彤老大,嘴里快速的接上彤老大的话,“要你二十文钱就好。”
左屋是靠墙起的屋子,她本想在院子里垒一道半开的墙,留道缝让柯褚他们能来回走。
反正他们大院子有门,柯褚的小院子是在大院子里面,没必要费劲再装一道门,日后若是柯褚不住,他们拆墙也方便。
彤老大偏要多此一举,那至少得要钱啊。
毕竟他们可是出木板出人力,不要钱岂不是亏大了。
彤老大有些尴尬,这木板门哪里值得二十文钱,他也不是专门的木匠。
柯褚扫了眼彤老大,道:“好。”
彤老大挠挠头,转身去找更结实的木板了。
既然收了钱,这门便不能随意做了。
里正拿着写好的契书过来,彤氏和柯褚爽快的按下手印。
契书一式两份,柯褚接过契书朝屋里头喊道,“沐哥儿,里正来了。”
沐哥儿走出来,将怀里用荷叶包好的柚子糖递给里正,“辛苦您走这一趟了。”
村子里的人若是请里正帮忙,多多少少都会给点好处。
里正也没拒绝,他赞道,“我家孙儿最喜欢你这柚子糖了。”
“这就是柚子糖啊,哎哟,我可听说过很多回了,还没尝过呢,听说一斤就要几十文,贵死人了,你们应该挣不少钱吧?”彤氏笑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柚子糖。
沐哥儿只笑笑说,“没挣多少。”
彤氏看出沐哥儿没给柚子糖的想法,脸色有些臭。
误会解开
日暮西沉, 墙垒好了,彤老大还在忙活着装门,彤氏等人就钻进屋里吃晚食了。
似乎是担心他们会开口要吃的, 彤氏将门关的紧紧的。
沐哥儿低声道:“夫君, 我出去一趟。”
他们现在没米没面, 做不了吃食,只能去跟旁人家买。
本来沐哥儿想就近跟彤家买,但彤家这种防贼似的态度让沐哥儿心生不喜。
柯褚知道他想去做什么, 只道:“小心点。”
沐哥儿朝柯褚莞尔一笑,路过大院子时, 他无意间一瞥让他的脚步生生顿住。
墙角处蹲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 小姑娘怯生生的瞧着他, 缩在墙角一声不吭。
沐哥儿皱眉,沉默半晌还是扭头走出院子。
回来时, 小姑娘还在那,他走过去递给她一颗柚子糖。
小姑娘馋的直咽口水却不敢接,沐哥儿以为自己吓到小姑娘,正纠结要不要把手收回,却见小姑娘起身小跑到彤老大身边, 轻轻的拉扯彤老大的衣袖,彤老大低头看到她,脸色一变,“他们又把你赶出来了?”
小姑娘摇摇头,小声道:“你不在。”她不敢进去。
彤老大眼里闪过无奈和痛楚,小姑娘看向沐哥儿手中的糖果, 眼巴巴的看向彤老大。
沐哥儿解释说:“我想给她吃糖。”
彤老大看着自家姑娘那渴望的眼神,厚着脸皮没舍得拒绝, “吃吧,马上就吃掉。”
她若不吃,等会被人发现,她便没法吃了。
彤老大跟他道谢,“门装好了,你们试试。”
柯褚进进出出试了两回,从怀里掏出二十文钱递给彤老大,彤老大没接,只说:“等会麻烦你拿给我娘吧。”
这钱他接了,也只是个烫手山芋。
柯褚没多说什么,沐哥儿从怀里拿出一个白面馒头,“给孩子吃吧。”
这是他用钱跟村里人买回来的。
出门前他看到这孩子,出门后他就没忍住多换了一个馒头。
一天下来,他们大概能猜出彤老大在彤家的处境。
沐哥儿不由想到了柯褚,他想着若他们一直没分家,他生下来的孩子,是不是也会被闵氏这般对待?
彤老大眼眶微红,又哑声道了句谢。
彤老大和小姑娘走后,柯褚将院门锁好,沐哥儿将米饭放在他面前,“夫君,快吃。”
他们这一天从头忙到尾,谁也没想起来吃东西。
柯褚看着沐哥儿汗湿的鬓角,心疼了,“你呢?”
沐哥儿弯起眉眼,“我也有,我们一起吃,吃完你先去休息。”
他昨晚还有睡一会,夫君却是一天一夜没睡了。
柯褚确实有些扛不住了,吃完后,他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中,他感受到有人温柔的擦掉他浑身的粘腻,鼻尖萦绕的气息让他感到安心,不一会儿,他便沉沉睡去。
柯褚醒来时天光大亮,他没见着沐哥儿,正想起身,就见门开了。
沐哥儿端着碗粥走进来,“夫君,喝粥。”
柯褚觉得头有点疼,他似乎睡太久了,他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午时了。”沐哥儿起的早,见柯褚还睡着,他就将脏衣裳洗了,把这院子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顺便把他们缺的东西记下,等夫君醒了,他们就能去县里买。
柯褚起身,“我们去县里吧。”
他跟尘勒说好昨日去签契书,因为分家的事耽搁了,今日若再不去,尘勒怕是得杀到小柚村找人了。
“不急,你先吃点粥垫垫肚子。”沐哥儿坐在床上,轻揉柯褚的太阳穴。
柯褚拉下沐哥儿的手,轻吻他的手背,“辛苦你了。”
沐哥儿沉下一张小脸,“我这算什么,夫君你可比我累多了,你心疼我,还不如多心疼心疼你自己。”
柯褚故作无奈道,“你这小嘴叭叭的,我现在都说不过你了。”
沐哥儿别过头,皱着鼻子轻哼一声。
柯褚失笑,心里一片柔软。
他的夫郎连耍脾气都这么招人。
出门时,他们刚好遇到彤氏。
彤氏刚从外头回来,瞧见他们,脸色有些不好看。
他们不明所以,走出院门后,柯褚问:“二十文钱你给了吗?”
“昨晚就给了呀,当时她脸上还带着笑。”沐哥儿也很纳闷,昨晚柯褚睡着后,彤氏就来敲门了。
“没事,我们不管她。”说是这么说,柯褚心底已经开始后悔租彤氏的屋子了。
彤氏比他想象的还不好相处。
他们坐着吴叔的牛车到县里,茶楼门口竟没有嚷嚷着要买柚子水的人,他们有些意外,走进茶楼后小二一眼就发现了他们。
小二仰头朝楼上喊道,“老板!人来了!”
话音刚落,伴随着砰砰砰的脚步声,尘勒从欢迎 加入 要无尔而七屋耳爸一 Qqun楼上跑下来,抓着柯褚的肩膀咬牙切齿道:“柯褚!老子等了你一天一夜!”
柯褚自知理亏,“抱歉,昨日家里出了点事。”
尘勒看柯褚眼神诚恳,冷哼一声松开柯褚,扭头往楼上走,“上来。”
沐哥儿心疼的揉了揉柯褚的肩膀,小声问:“疼吗?他好凶。”
尘勒脚下一个踉跄,回头瞪着沐哥儿,一字一句道:“我根本没用力!”
沐哥儿眨巴着眼,不好意思的抿唇一笑,笑得尘勒气都没了。
上楼后,柯褚和尘勒签下契书,柯褚将地契收到怀里,问:“今日门口怎么这么冷清?”
“我把你们要开店的事写好贴门口上了,你们进来时没瞧见?”尘勒眉尾一挑,“开店那天,你们不愁没客人了。”
柯褚脸颊一抽。
柚子水愁的从来是客人太多。
“等我开店后,你让小二每天茶楼开门前来我店里拿柚子酱和冰块。”
尘勒慢悠悠伸出两根手指,“一日至少两罐。”
柯褚爽快应道,“好。”
尘勒皱眉,“早知我刚才就多说几罐了。”
柯褚满脸黑线,“不要太得寸进尺。”
尘勒往椅背上一靠,摇晃着扇子悠哉悠哉的问:“还有没有啥事要我帮忙啊?”
柯褚摇头,“有需要再来找你。”
尘勒看出他们还有事,也没多留他们。
离开茶楼后,柯褚拉着沐哥儿直奔牙行,花十三两银子买了辆牛车。
牛正值壮年,很有力气,柯褚架着牛车,先去布庄买匹布被子毯子茵褥,出来时还顺了两个蒲团铺在车板上。
沐哥儿嫌他浪费钱,他笑着把沐哥儿压在蒲团上,“回去的路颠得慌,颠坏你我可舍不得。”
沐哥儿红着脸嘟囔,“我哪有那么弱。”
柯褚驱车往前走,似是哄小孩般说道:“不弱不弱,沐哥儿最厉害了。”
沐哥儿鼓起脸颊,看似生气,眼里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夫君,我们还要买米面油盐酱醋糖茶、锅碗瓢盆碗,还有装柚子酱用的瓦罐!”
柯褚应道,“好,一样样买。”
日暮西沉,一辆牛车披着斜阳走在羊肠小道上。
沐哥儿清点着车上的东西,确认没有遗漏后才松了口气,将麻布重新盖上。
“夫君,我们这般回去,会不会太张扬了?”
张扬的不是一车的东西,而是牛车。
“不会。”柯褚看着远处隐隐可见的大榕树,“若有人问,我们便说这车是借来的。”
他又提醒道:“我们快到了。”
沐哥儿仰头看去,看到村口的大榕树,他挪到柯褚身边坐下,“夫君,明日我们把藏在山上的东西都搬下来吧。”
他们终于不用再躲躲藏藏的挣钱了。
柯褚笑得温柔,“好,晚上想吃、”
他话到一半突然停住,沐哥儿疑惑的看他,却见他直勾勾盯着前方,脸色难看。
沐哥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大榕树下,窈万书正面无表情的跟柯褚对视。
沐哥儿激动道,“夫君,停车!”
柯褚不想停,但看到沐哥儿脸上抑制不住的欣喜,他强忍着心里的酸涩和痛苦,停下牛车。
沐哥儿迫不及待的跳下车,柯褚紧跟其后,用力的拉住沐哥儿。
“走这么急做什么?他就在那,还能跑了不成?”
他沉着脸,不愿意承认刚才沐哥儿跳下车时他生怕沐哥儿摔着,硬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沐哥儿看着柯褚,皱着眉眼神担忧,“夫君,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柯褚抓着沐哥儿的手一紧,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沐哥儿可以扔下他奔向喜欢的人,却也可以在喜欢的人面前毫无顾忌的喊他夫君。
他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撕扯成两半,一半叫嚣着沐哥儿忠于他,一半却叫嚣着沐哥儿还没放下心底的那个人。
窈万书走过来,眼神不善的看着柯褚抓着沐哥儿的手,冷声道:“抓这么紧做什么?你不知道沐哥儿皮嫩,受不了一点磕碰吗?”
柯褚这才意识到自己抓着沐哥儿的力道有多重,他如同被烫到般抽回手,死死低下头。
他不敢看沐哥儿,他怕在沐哥儿眼里看到沐哥儿对其它男人的爱意,他怕自己忍不住。
他不想吓到他的夫郎。
“哥,你吓到夫君了!”沐哥儿埋怨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他像是个已入耄耋之年的老人,僵硬的抬头看向沐哥儿,前世的种种误会浮现眼前。
他张着嘴,深吸几口气才指着窈万书,颤声问出一句,“他是你哥?”
谈竹筒合作
沐哥儿歪了歪头, 后知后觉的问:“夫君,你是不是第一次见我哥呀?”
柯褚心口闷疼,喉间涌上一股血腥味。
他不是第一次见大舅哥, 但他却是第一次知道眼前这个被他误会整整两世的人是他的大舅哥!
沐哥儿见他脸色煞白, 着急的问:“夫君, 你怎么了?”
柯褚别过头,忍痛咬牙道:“没事。”
我被你坑惨了啊沐哥儿!
沐哥儿恼怒的看向窈万书,窈万书举手投降道:“我错了, 我不吓他了。”
他嘀咕道:“谁知道他这么大一个汉子竟如此不经吓。”
柯褚:“……”
沐哥儿生气的跺了跺脚,“你还说。”
窈万书心虚的摸了摸鼻梁, 讨饶道, “不说不说。”
沐哥儿这才看向柯褚, “夫君你放心,我阿兄人很好的, 他就是长的凶。”
窈万书哭笑不得,“我长的虽说不能算是玉树临风,但怎么着也跟凶搭不上边吧?”
“我没事。”柯褚轻拍沐哥儿的手,嘴角强行扯出一抹弧度跟窈万书问好。
以前的种种误会先不提,现在最重要的是先跟大舅哥处好关系。
沐哥儿见柯褚神色恢复如常, 这才对窈万书道:“阿兄,你什么时候来的?”
“午时到的。”窈万书眉头往下一压,“分家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没说?”
他让村里的孩童去给沐哥儿传信,哪知却从孩童口中得知柯家分家的事。
沐哥儿不敢接这句话,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肉包子, “阿兄,你先吃点东西。”
这是他们在县城买的肉包子。
夫君想把这肉包子留给他吃, 他想等夫君饿的时候,把肉包子给夫君吃。
到最后,两人谁都没舍得吃这肉包子,这肉包子也留到现在。
窈万书在大榕树下等了一个下午,什么东西都没吃,确实是饿了,但他看着沐哥儿纤细的手腕,哪里舍得吃这个肉包子。
“你吃,阿兄不饿。”
他说的一本正经,沐哥儿直接将肉包子塞到他嘴里,“我不信。”
幼时阿兄就总是这般骗他,现在他才不会上当。
窈万书被塞了一嘴肉包子,心里滚烫,他压下眼中的热意,笑道:“行行行,阿兄吃就是了。”
“天快黑了,我们先回去。”柯褚将牛车赶过来,示意窈万书上牛车。
窈万书眼神一暗,“我不能进去。”
柯褚一怔,沐哥儿神色低落,“以前因为我,阿兄跟梁家闹过不愉快,梁家的人说,日后若是在村里看到阿兄和阿爹,定要他们爬着出来。”
他一顿,又道:“阿兄和阿爹并非打不过他们,他们只是考虑到我……”
那次事情后,阿兄和阿爹都以为梁家人不敢再打他。
阿兄和阿爹生怕再闹出什么事惹得梁家人恼羞成怒再次对他动手,才一直避让梁家人。
柯褚心口怒火汹涌。
难怪沐哥儿每次见窈万书都得偷偷摸摸,原来不是避着他,而是避着梁家人啊!
“沐哥儿,现在你有我护着,梁家人若想找麻烦便让他们来,我敢打梁烔一次,也敢打梁烔第二次。”
沐哥儿回头看向窈万书,眼里暗含期许,“阿兄,来看看我的家吧。”
窈万书声音微哑,“好。”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种机会了。
他们坐着牛车往村里走,没走几步就遇到梁烔。
梁烔看到柯褚本想远远躲开,但视线一转看到窈万书,他怒目圆瞪,吼道,“窈万书,你还敢来小柚村!”
柯褚停下牛车,眼神冷冽,“窈万书是我大舅哥,他为何不能来小柚村?怎么着?难不成这小柚村姓梁吗?”
“你!”梁烔指着柯褚,却是一句难听的话都不敢说出口。
他敢对窈万书叫嚣,却不敢再招惹柯褚这个疯子。
柯褚扬声道:“窈家人是我夫郎的娘家,是我柯褚的岳家,日后他们若是在这小柚村里出了什么差错,我柯褚第一个找的就是你们梁家人!”
梁烔脸都憋红了,“柯褚,你别太过分了!我才是你岳父!”
窈万书骂道,“你算个狗屁的岳父!”
柯褚说的那番话可让他心里舒坦极了,这些年来憋的火气,可算让他发泄出去了。
梁烔气了个仰倒。
柯褚继续驱赶着驴车,贾氏出声问:“柯褚,这牛看上去可壯了,花了不少钱吧?哟,还买了这么多东西呢?”
沐哥儿解释道:“贾婶,这牛车是借的,得还。”
贾氏眼神微变,“借的啊……”
也对,就闵氏那个抠搜的,分家后一文钱都没给柯褚,柯褚哪里来的钱买牛车。
车停在彤家门口,沐哥儿兴奋的跳下车,窈万书和柯褚齐齐心口一跳,见沐哥儿安稳落地后才把到嘴里的话咽下去。
窈万书看向柯褚,眼神暗示。
你不说两句?
柯褚挑眉。
我刚才说过了,没用。
沐哥儿打开彤家院门,彤氏正在院子里追着她的小孙子喂饭,看到牛车时眼睛都亮了。
“哟,这还买牛车了啊。”
牛车好啊,反正都是一个院里头的,平时借一下牛车柯褚总不能拒绝吧?
沐哥儿一边将自家小院门打开一边道:“借的,还得还呢!”
彤氏笑容微敛,瞧见牛车一角露出的新瓦罐,她道:“你们要瓦罐怎么不跟我说?我家里有啊,如今我们也是邻居,我也不卖你多,一个两文钱就好。”
窈万书笑着瞅了彤氏一眼,“阿婆,你们家瓦罐买回来都供着吗?”
彤氏不解,“怎么可能!”
窈万书接着道:“那你家瓦罐可特殊了,旧瓦罐竟跟新瓦罐卖同样的价钱。”
彤氏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精彩。
柯褚将牛车停在自家院子里,沐哥儿正想把小院门关上。
彤氏扬声问:“沐哥儿,今日你们还买晚食吗?我家里有多煮的糙米粥?”
沐哥儿摇头,“不用了,我们今日有米粮了。”
彤氏脸色难看了几分,“沐哥儿,不是我说你,咱日后可是要当邻居的人,你想买吃食,怎么不来找我,反而找隔壁去了?”
沐哥儿这才意识到彤氏今日为何一大早给他们脸色看,他道:“昨日本想找你换的,但你家门关着,我哪里好意思去打扰你?”
彤氏闻言,顿时燥的慌。
沐哥儿关上门,转身便见窈万书和柯褚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
屋里没有柴火也没有草料,沐哥儿便拿下牛身上的板车,牵着牛走出去外头。
牛吃草的时候,他就在一旁捡柴火,柴火捡的差不多后,他才拉着牛走回去。
回到家的时候,柯褚和窈万书已经将东西收拾好了,沐哥儿开始烧火准备吃食。
柯褚也没歇着,他打算煮一锅猪肉饭。
窈万书看他们俩在院子里搭的灶台上忙活,嘴角带着一抹笑。
他以前总怕沐哥儿受委屈,现在亲眼看到柯褚在灶台前忙活的模样,他这心总算是安定下来了。
由于回来的晚,他们真正吃上饭时,天空已经繁星点点。
沐哥儿饭量小,着实吃不了太多东西,可柯褚和窈万书两人跟商量好似的将肉往他碗里放,沐哥儿越吃碗里的肉越多,他硬生生吃恼了,绷着脸将碗里的肉饭全倒进柯褚碗里,气呼呼的说:“吃!全吃完!”
柯褚:“……”这也不全是他一个人的错啊。
他看向窈万书,窈万书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磨了磨牙,哄道,“好,我吃,你别生气。”
吃完饭,窈万书提起这次来的目的,“你们那柚子水卖的如何了?”
柯褚转念一想,便猜到上次窈万书为何来找沐哥儿了。
“卖的很好。”他看向沐哥儿,无奈叹气,“大舅哥把竹筒送到县里的事你怎么没跟我说?”
若是沐哥儿早跟他说了,他也不必多煎熬这么些时日。
沐哥儿眨巴着眼,“我忘了……”
最近又是分家又是买店铺开店租房子,事情接踵而来这种小事就被他抛之脑后了。
柯褚抬手重重的揉了揉沐哥儿的脑袋,“你啊!”
窈万书重重的咳了声,正色道,“说正事呢。”
柯褚默默收回手,将开店的事跟窈万书说。
沐哥儿接着道,“阿兄,日后我们会需要大量的竹筒,你能不能以一文钱一个竹筒的价格把竹筒卖给我们呀。”
窈万书抬手弹了下沐哥儿的脑门,“说什么卖?你阿兄我这么缺你的钱吗?”
沐哥儿捂着脑门,缩在柯褚身后,“一码事归一码事,咱这是合作做买卖,你要是不收钱,我就不要你的竹筒了,我跟旁人买,旁人还不给我这么便宜的价呢。”
窈万书又想动手,柯褚眼疾手快的拦下,“阿兄,沐哥儿说的对,我知道你们的一片苦心,可沐哥儿也想让你们过好日子啊。”
窈万书收回手,看沐哥儿躲在柯褚身后偷笑,他眼底闪过一抹笑意,道:“我打他根本没用力,你护这么紧做什么。”
柯褚笑着说:“哪能不护?”
他们又商量了一些细节,柯褚拿出二两银子递给窈万书,“我们要的量多,如果你们做不完可以让别人做,切莫过于劳累伤了身体。”
窈万书眼眸微深,“好。”
沐哥儿不舍道,“阿兄,你真不住下吗?我可以去找里正的,村里多的是空屋子。”
他们只有一间屋子,住不下三个人。
“不必了,你阿兄又不是没走过夜路。”窈万书笑得爽朗,“阿爹在家里也该等急了。”
他也想赶紧回去把柯家分家的事和柯褚开店、订大量竹筒的事跟阿爹讲。
这三件事不论哪一件事,对他们而言都是天大的好消息。
开店招人买奴隶
窈万书走后, 沐哥儿和柯褚简单擦洗身体便躺上床。
柯褚不老实的拉开沐哥儿的衣角,眼神晦涩。
他误会了沐哥儿整整两世,因为不想‘强迫’沐哥儿整整吃了两世的素, 他今日要是再忍下去他就要成兔子了!
沐哥儿犹如受惊的小鹿般睁圆了眼, “夫、夫君……”
他跟夫君成亲几月有余, 一开始他因身上的伤痕丑陋不敢让夫君看,后来因忙着挣钱,他便也不想着这些事。
柯褚压在沐哥儿身上, 沉下声示弱,“沐哥儿, 我很难受……”
沐哥儿心软了, 他紧张的浑身都在颤抖, 小脸绯红,但还是强忍着羞涩抓住柯褚的手, “我、我要怎么做?”
柯褚眸色一暗,垂首时发出一声呢喃的喟叹,“沐哥儿,不怪我,你太乖了……”
乖的让他忍不住了。
床摇晃一整夜, 待沐哥儿醒来时,天光大亮,身侧空荡,并没有柯褚的人影。
他撑着手想起身,腰间传来的酸涩感让他浑身一软,差点跌回床上去。
外头有锅铲碰撞的声音, 他恼怒道,“夫君!”
柯褚停下手中的活, 端着粥走进屋里,笑的满脸魇足。
“醒了?先喝点粥垫垫肚子。”
沐哥儿扁着嘴不吭声,微红的眼里饱含控诉。
柯褚揉着他的腰,“我今早去把我们山上的东西都搬下来了,路上听人说闵氏他们今日去县里卖柚子糖了。”
沐哥儿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去,“他们做了多少柚子糖去卖呀?”
柯褚端起粥喂给沐哥儿,“听说跟里正借了牛车,遮的严实,不让人看。”
沐哥儿将嘴里的粥咽下去后才道:“我还以为闵氏会来找我们借牛车呢。”
“来过。”柯褚吻去沐哥儿嘴角的饭粒,“当时我上山了,你还睡着,彤氏将闵氏打发走了。”
柯家的事在小柚村不是什么秘密,彤氏那张嘴,少不得埋汰闵氏几句。
沐哥儿挺意外,“彤氏还为咱们说话呀?”
柯褚笑道,“也有可能是怕闵氏要让我们搬回去,他家屋子没人租。”
沐哥儿接过柯褚手中的空碗,“我去洗碗。”
他看似镇定,实则走出去时已是同手同脚。
院子里,沐哥儿轻拍了拍滚烫的脸,深吸一口气。
他跟夫君已有了夫夫之实,亲一口没什么的,他可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否则夫君定要像昨晚那样抓着他亲个没完。
他才不上夫君的当。
柯褚将门打开,看着他偷偷摸摸给自己鼓气的模样,笑得心头发软。
他的夫郎啊,怎能这般惹人怜爱。
沐哥儿洗漱完后开始将柯褚早上做好的白糖柚子酱装罐。
柯褚洗干净手,开始制作新的白糖柚子酱。
他们若是想开业,就得做到足量的柚子酱,否则哪里够卖。
太阳高挂,沐哥儿将柚子酱装罐冰封保存后,把柯褚拉到屋里乘凉。
他用罗帕轻轻擦掉柯褚头上的汗珠,心疼道:“夫君,我们得请人帮忙。”
“柚子酱我们得自己做,但县城店里得请几个靠谱的人帮忙。”柯褚接过沐哥儿手中的罗帕,擦掉沐哥儿头上的细汗。
沐哥儿往柯褚的茶水里加上冰块,手忽的一顿,“夫君,我们能不能把茶水加进去,卖白糖柚子茶?”
柯褚笑道,“沐哥儿,你跟我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是他早就有的打算,只是之前条件简陋。
他拿出昨日买的纸笔,在纸上画出三个大铁桶,大铁桶下还有两个凸起的东西。
沐哥儿指着那两个凸起问:“夫君,这是什么?”
“这是开关。”柯褚解释道,“将开关往左转,里头的水就能流出来,如果将开关往右转,水就流不出来了。”
沐哥儿眼睛都亮了,“我们可以把泡好的柚子水和柚子茶放进这里面。”
若是有客人来买水,开关一转就能接到一杯柚子水了。
柯褚将纸折好递给沐哥儿,“我们待会去问问李铁匠看能不能打。”
沐哥儿小心的将纸收好,拍着胸口道:“我去就好,夫君在家里休息。”
柯褚双眼含笑的瞧着他,“行啊,我家沐哥儿最能干了。”
沐哥儿被柯褚夸的小脸一红。
沐哥儿去的不巧,他到李铁匠家的时候,李铁匠不在,李铁匠的夫郎倒是在。
李夫郎让他进屋坐着等一会,沐哥儿刚想进去,就见有人提着猪腿从隔壁途家走出来,他问:“途家今天又杀猪了?”
李夫郎颔首,“你若是现在去,怕买不到什么好部位的肉了。”
沐哥儿谢过他的提醒,“我去瞧瞧。”
他走进途家,一股难言的味道扑鼻而来,沐哥儿微微屏息,扫了眼案板上的猪肉。
案板上只剩下一些猪内脏和几两瘦肉,还有些一些沾着点肉的猪骨头。
途家夫郎问:“是柯家小夫郎啊,就剩这一点了,你瞧瞧吧?你要全买走,我给你算便宜点。”
沐哥儿最后要了剩下的瘦肉和猪骨头,由于猪骨头没人要,途家夫郎便宜卖,连同瘦肉只要了沐哥儿五十文钱。
沐哥儿回到李家时,李铁匠已经回来了,他把图纸递给李铁匠时,李铁匠皱着眉看半晌,只说一句,“能做,但三个桶,至少得四两银子。”
铁价贵,桶又大,因此这个价便宜不了。
沐哥儿从怀里拿出四两银子,“什么时候能做好?”
李铁匠微讶,“最快也得四天。”
这桶他还得研究一下。
沐哥儿走后,李家夫郎对李铁匠道:“柯褚是个有能耐的。”
听说分家时,闵氏一文钱都没分给柯褚,柯褚凭自己的能耐却还能一下子拿出四两银子。
李铁匠交代道,“这事你可别到外头说。”
李家夫郎轻拍李铁匠的肩膀,“这还用你说。”
这事若传出去,还不知道柯家那几位要怎么闹呢。
沐哥儿提着猪肉往回走,心里想着要给夫君熬汤喝。
幼时他身体不好,阿爹买不起肉,就买旁人不要的猪骨头熬汤给他喝。
当时他每日心心念念着那口美味的汤。
后来,他发现阿兄饿的灌水填肚子后,他就再也不喝汤了。
“沐哥儿!”尖利的叫声拉回沐哥儿的思绪,沐哥儿回头看去,只见闵氏飞快的跑来,扬手就要往他脸上落。
他下意识抬手挡住,砰的一声响,闵氏的手狠狠打在猪骨头上,疼的闵氏面容一扭,竟是连声都叫不出来了。
沐哥儿无辜的眨巴眨巴眼,低头看着手中的猪骨头,抿唇强忍着将嘴角往上勾的冲动。
“沐哥儿!你竟然敢打阿娘!你想死吗?”柯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冲过来,刚从田里回来的彤老大喝道,“柯沱!你做什么!他是你哥嫂!”
柯沱被喝声吓得脚步生生顿住。
这会儿刚是吃晚食的时候,村里人陆陆续续的从田埂里走回来,人正多,盛氏也在其中。
“我明明瞧见是闵氏不分青红皂白想打沐哥儿,怎么落到你嘴里就是沐哥儿打闵氏了?”盛世看向一旁黑沉着脸不吭声的柯大,“柯大,你就眼睁睁看着这种事发生?”
柯大恨声道,“沐哥儿活该被打!”
闵氏缓过劲来,“对!他和柯褚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骗我们这柚子糖有多好卖!我们没日没夜准备了上百斤的柚子糖,不仅没卖出去多少,摊子还让人砸了啊!”
柯沱神色狰狞的怒吼,“柯褚教我们做的柚子糖是苦的!县里还有其他人在卖柚子糖,他们卖的柚子糖就是甜的!”
他们一大早兴高采烈的去县里卖柚子糖,柚子糖刚摆下去时,问的人还是挺多的,但一听价格二十五文钱,多数人立刻就走了。
他们觉得奇怪,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县里前两日就有人在卖柚子糖,一斤20文钱。
他们一开始还死咬着不降价,后面看日头越来越大,他们却还有那么多柚子糖没卖出去,他们只好妥协,改为一斤20文。
哪知道这一改却改出事来,他们当时正高兴以一斤二十文的价格多卖出去几斤柚子糖,没多久几个小厮跑来二话不说把摊砸了。
管家等小厮把摊子砸完后才把柚子糖扔在地上,“你们这等黑心的摊贩,竟敢用假的柚子糖骗我家小姐!”
闵氏不认,辩解道:“我们是真的柚子糖啊!”
管家哼声道,“哪有柚子糖是苦的,不信大家伙尝尝?”
有好奇的路人捡了一颗地上的柚子糖扔进嘴里,没一会就吐出来,“怎么是这个味?这不是柚子糖,最开始那人卖的柚子糖好吃极了,现在你们卖的柚子糖还不如县东头那位呢。”
县东头就是前几日卖柚子糖的人家,他们的柚子糖虽说也没有柯褚卖的好吃,但好歹也过的去。
管家又道,“这柚子糖是苦的就算了,她卖给我家小姐的柚子糖是一斤二十五文钱,现在卖的是一斤二十文钱,大伙说,这摊子我该不该砸?”
路人闻言附和道,“该砸。”
闵氏崩溃大哭。
她的解释没人听,她最后还得把二十五文钱还给管家,管家带着人走后,他们只能收拾东西回来。
他们不愿意相信自己的问题,只认为是柯褚故意害他们,因此在看到沐哥儿时,他们才会将满腔的怒火和委屈发泄在沐哥儿身上。
沐哥儿怒了,“夫君没有害你们!糖是苦的是因为你们没有洗干净!柚子糖好不好卖那也不是我们说的算啊!”
他虽性子软,但他由不得旁人往柯褚身上泼脏水,他质问道:“你敢说夫君让你们做的每一个步骤你们都一步步做完了,没有偷工减料吗?”
柯沱眼神一虚,做柚子糖太麻烦了,他哪里知道少洗几遍会出这么大的问题。
众人一看柯沱的模样就知道他心里有鬼,顿时变了脸色。
沐哥儿走到牛车上掀开麻布,看到麻布里几乎看不见糖霜的柚子糖,他笃定道:“你们定是嫌弃糖贵,没有按夫君要求的量放糖,否则这糖不会是这模样。”
买柚子糖的人就是图柚子糖甜,闵氏连糖都舍不得放,这柚子糖怎么可能会有人愿意买单。
闵氏被戳中,脸色难看至极。
柯大气急败坏道,“你为什么没跟我们说县里已经有人在卖柚子糖了。”
闵氏似是抓中什么把柄般激动的说:“对!是不是你们故意把方子卖给他的?为的就是不让我们好过!”
“柚子糖做起来那般简单,我夫君能琢磨出来,其他人也能琢磨出来,日后也会有更多人琢磨出柚子糖的做法,我们要是真想不让你们好过,当初不把柚子糖的做法教给你们就是了,何必多此一举?”沐哥儿实在是气狠了,“你们自己偷工减料卖不出去柚子糖,就莫要把脏水往我夫君身上泼!”
盛氏沉声说:“柯大,你们赶紧回吧,还不嫌丢脸吗?”
柯大瞧见众人对他指指点点,脸上实在挂不住,低着头一声不吭的走了。
他走了,闵氏柯沱自然待不下去,他们恶狠狠瞪了眼沐哥儿,扭头离开。
沐哥儿气呼呼的走回去,彤氏瞧见他脸色不好,张开的嘴默默闭了回去。
她瞧着沐哥儿走进小院门,低喃道,“这是咋了?瞧着像是要哭了一样。”
她还想问问他们是不是在院子里做柚子糖呢?
她这一整天都能闻到一股香香甜甜的味道,这味道把她家小孙子都给馋哭了。
彤老大在沐哥儿身后走进门,他喊了声彤氏,“娘,小牙呢。”
“割猪草还没回来呢。”彤氏眼睛往小院子一瞥,低声问:“这是怎么了?”
彤老大将路上遇到的事跟彤氏说,彤氏呸了声,“活该。”
她虽偏心眼,但她可没偏到闵氏那种程度。
彤老大不知出于什么心思,又道:“村里人都说,若是闵氏当初好好待柯褚,有柯褚盯着,他们也不会赔的这么惨。”
彤氏幸灾乐祸道,“哪里有那么多若是,她是自作孽!”
话落,她突然觉得不对,眼睛一瞪,“你这是点我呢?我有偏心到那种程度吗?谁让你不再娶,前头那个又只给你生了个丫头。”
“娘,柯沱也是个汉子,他在家里什么活都不干,就让闵氏和柯大养着。”彤老大攥拳道,“我家小丫至少会干活,还孝顺。”
彤氏一愣,一时之间,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小院子里,柯褚听到开门声回头看去,跟沐哥儿对上眼的一瞬,他心里一个咯噔。
一滴泪珠从沐哥儿眼角涌现,刹那间,眼泪泛滥成灾。
“夫君!”沐哥儿哭出了声。
柯褚脸色大变,跑过去将沐哥儿抱进怀里,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问,“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沐哥儿抽抽噎噎的将刚才发生的事跟柯褚说,嘴里直念叨着,“他们太过分了,他们怎么可以这么说夫君。”
柯褚哭笑不得。
闵氏等人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但他属实没想到沐哥儿能被气成这副模样。
他低声哄着沐哥儿,好话说尽才将沐哥儿逗笑。
沐哥儿提着手中的猪骨头,红着眼睛笑,“闵氏想打我,打在骨头上了,我没事,但闵氏快疼哭了。”
柯褚脸色黑沉,“她还想打你?”
这么重要的事,沐哥儿现在才说。
沐哥儿缩了缩脖子,“她没打着我。”
柯褚恶狠狠的磨了磨牙,“下次休想我再放你一人出去。”
沐哥儿挣开柯褚的手,装作没听到这句威胁,“我要熬骨头汤了,夫君你别打扰我。”
柯褚掐住沐哥儿的后脖颈,并不敢太用力,只装出一副用力的模样,“夫君我偏要打扰你。”
沐哥儿不敢反抗,只能乖巧道,“哦。”
熬好的骨头汤量多又香的很,柯褚倒上一大碗汤走出小院,他没有看到彤老大,只看到正在晾衣服的小牙,他朝小牙招招手。
小牙认得他,小跑过来。
柯褚小心的将碗递给她,“小心点,别烫着。”
小牙端着汤,被香的直咽口水。
柯褚温声道:“你告诉你祖母,这是叔叔送给你喝的,但你想跟大家一起喝。”
小牙很聪明,一听她就懂了。
她小声道谢,又迫不及待的端着碗往里走,没一会,屋里头就传来彤氏惊喜的声音,“哟,还有肉沫呢?小牙,你也来盛一碗。”
似是有谁说了句什么,彤氏破天荒的说:“这是人家给小牙的,你不喝小牙都不能不喝。”
柯褚意外的挑了挑眉,对彤氏倒是有所改观。
沐哥儿也听到这动静,他道:“彤氏虽然爱占小便宜,但还算拎得清。”
柯褚坐到沐哥儿身侧,“彤氏是重男轻女,但还不算无可救药。”
在大楚国,大部分人家都重男轻女更轻哥儿,这是常态,长久以来形成的固有思想很难发生改变。
沐哥儿无奈叹气,“夫君,哥儿和女子当真就比不过男子吗?”
柯褚揉了揉沐哥儿的头,“当然不是,我家沐哥儿就比谁都厉害。”
沐哥儿抿唇笑得羞涩,“我们明日去趟县里吧。”
他们想在县里开店,不止得招工,还得买不少东西。
柯褚宠溺笑道,“好,都听你的。”
隔天天还没亮,沐哥儿和柯褚就起了。
简单吃完早食后,柯褚又煮了两个鸡蛋让沐哥儿带着路上当零嘴吃。
牛车缓慢的驶出大院子,彤老大正抬水回来,看到他们,彤老大感激的道:“昨日的事真是多谢你们了。”
因为那碗大骨汤,阿娘对小牙的态度明显变好了一点。
柯褚笑道,“应该是我要谢谢你。”
昨日沐哥儿被柯家人围攻时,第一个帮沐哥儿的人就是彤老大。
也是因此,他才会想用那碗大骨汤帮彤老大一把。
彤老大不好意思的笑,“那只是一件小事。”
柯褚眼神变得的认真,“对我来说不是。”
来到县城,柯褚将招工的公告贴在店门上,又带着沐哥儿购买开店要用的东西。
买完东西时天光已大亮,柯褚去井里打水,沐哥儿拿着麻布将店里擦洗干净。
待沐哥儿放下麻布时,肚子应景的响起,他们才意识到此时已是午时。
柯褚将木桶里的水倒进水缸里,洗干净手拉着沐哥儿往外走,“不远处开了家烤鸭店,听那些婶子说那家店的烤鸭非常好吃,我们也来去吃吃看。”
沐哥儿诚实的咽了咽口水,“好,买半只就好。”
两人吃一只,就太奢侈了。
柯褚面上应着,等买烤鸭时还是花一百文钱买了一整只烤鸭。
沐哥儿悄悄瞪他,他笑着抓住沐哥儿的手,“一半烤鸭要五十五文钱,若是买一只烤鸭,我们能省下十文钱,是我们挣了。”
沐哥儿歪了歪头。
好像是这个理?
“柯褚?沐哥儿?”柯沱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耳边出现,柯褚和沐哥儿脚步一顿,不约而同的回头。
柯沱拄着拐杖站在他们身后,眼睛直勾勾盯着柯褚手中的烤鸭,“你们还有钱买烤鸭?”
他的面容扭曲,“你知道这两天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昨日我连一个鸡蛋都吃不着,这一切都拜你们所赐,你们竟还敢吃烤鸭?”
他伸出手,理直气壮的命令,“把烤鸭给我!”
柯褚似笑非笑的反问,“凭什么?”
分家后,柯沱连一句阿兄都不愿唤他。
他很好奇,柯沱到底哪里来的脸跟他要烤鸭?
柯沱怒道,“因为你害我们亏了好多钱!家里如今已经没钱买肉了,你知道吃不上肉对我来说有多痛苦吗?柯褚,但凡你还有点良心,你就该把我们亏的钱加倍填上!”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们不甘心,他们一定要把柚子糖卖掉。
为了省钱,他们没敢租牛车,靠着两条腿扛着上百斤柚子糖来县城。
他本不想来受这苦,但爹却硬生生将他从床上拽起来,还扔给他十来斤的柚子糖,害的他瘸腿还得帮忙扛东西走这么远的路。
到县城后他就累趴下了,休息一早上,肚子饿才想起来买吃的。
他跟阿娘要钱,阿娘却跟他哭诉柚子糖降价到十文钱一斤都没人卖,最后只给他三文钱让他买馒头。
他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却也无可奈何,没想到会在买馒头的路上遇到买烤鸭的柯褚和沐哥儿。
柯褚觉得好笑,“柯沱,你做梦去吧。”
他拉着沐哥儿转身离开,柯沱想追,却不小心拌到拐棍,身体失衡后脸先着地。
砰的一声响,柯褚脚步停都没停,跟沐哥儿走的飞快。
回到店里后,沐哥儿忧心忡忡道,“他们会来找你麻烦的。”
柯沱头上的伤口本就没好全,这一次又摔了,还不知道会摔出什么毛病来。
他怕闵氏会讹上他们。
柯褚神色淡然,“不怕。”
“请问你们还在招工吗?”一个皮肤黝黑的哥儿站在门口,神色局促。
“是。”柯褚将他招进来,“一个月五百文钱,若表现良好,会有奖金。”
哥儿眼睛微亮,但随即又想到什么,他低声道:“我、我是个哥儿。”
县里的活鲜少要哥儿的,他只是看到这里有在招工,便来碰碰运气。
柯褚直言道,“我们不在乎你是哥儿还是汉子,只要你肯干活不偷懒。”
哥儿激动的红了眼眶,“我很能干活的,家里的活都是我在干,我想来试试,求你们考虑一下我吧。”
沐哥儿出声道,“我们三天后才会开张,你三天后来上工。”
柯褚补充说:“前三天是试用期,表现好就能留下,表现不好我们也会给你结清工钱,不会让你白干活的。”
哥儿没有异议,走之前还留下姓名和地址,“若是开张前需要帮忙请来找我,不要工钱也可以的。”
梦哥儿走后,店里又来了两个找活的工人,但在听说不包吃住后便走了。
“夫君。”沐哥儿看向柯褚,突然道:“我们是不是得买个人呀?”
柯褚疑惑的看他,他道:“我们得有个信得过的人来负责收钱呀。”
柯褚笑了,“你说的对,我差点把这给忘了。”
他看了眼天色,道:“走吧,我们来去牙行,买完人正好也可以回家。”
沐哥儿走到柯褚身边,“天气热,我们可以先让他住店里。”
他们只卖外带,因此店里有足够的位置可以供人休息睡觉。
“好。”柯褚不得不承认,“沐哥儿你想的比我周到多了。”
来到牙行,牙人迎上来,“客官是想买人还是买牲畜呢?”
柯褚道:“买汉子。”
汉子住在店里头也比较安全。
牙人带着他们去看汉子,可柯褚扫了一圈,却没有看到一个满意的。
眼前的这些汉子要么太过瘦弱要么太过卑微,剩下几个还算正常的人瞧见他们却往后退开,明显是看不上他们。
沐哥儿看向牙人,“你们这里有强壮的哥儿吗?”
“有!”牙人眼睛一亮,一边带路一边道,“这个哥儿包您满意。”
拐过拐角,沐哥儿看到或坐或站在牢笼里的哥儿们。
其中有一个哥儿四仰八叉的躺在角落呼呼大睡,四周一米范围内空无一人。
“壮哥儿!醒醒!”牙人边喊边拍牢门制造出声响。
壯哥儿鼾声一停,撑着手坐起身,神色不善,眉眼间自带一股杀气。
沐哥儿往后一退。
这哥儿,好凶。
柯褚看着壯哥儿,面容有一瞬间的扭曲。
他前世见过不少人,但让他仅见过几次面就印象深刻的唯有壯哥儿一人。
牙人热情的介绍道:“这位哥儿长的壮实,力气比汉子还大,非常附和您的要求。”
沐哥儿看着臭着脸的壯哥儿,鼓气勇气问:“我想买你,你愿意吗?”
壯哥儿看到他的一瞬眼睛就挪不开了,半晌,他痴痴道,“你长的好好看啊。”
沐哥儿脸颊浮上红晕,壯哥儿看的更满足了,他道:“我愿意!一百个愿意。”
牙人高兴坏了,眼珠子一转便要狮子大开口,话还没出口就听壯哥儿道:“我还便宜,七两银子就够了,这里的哥儿就属我最便宜。”
牙人眼前一黑。
壯哥儿太壮实,没有人买,他生怕赔手里才给上一位买主开低价的!
但即使如此,上一位买主还是被壯哥儿给吓跑了!
沐哥儿掏出七两银子给牙人,牙人忍痛收下,将壯哥儿的卖身契交给沐哥儿。
沐哥儿收好卖身契,牙人打开牢门,壯哥儿低头从牢里走出来。
沐哥儿只觉得光线一暗,是壯哥儿将他面前的光挡的严严实实,他目瞪口呆。
刚才在牢笼里看不明显,这会儿看,这壯哥儿是真高啊。
柯褚将沐哥儿拉进怀里,眼神警惕的看着壯哥儿,“离我夫郎远点。”
沐哥儿疑惑的看向柯褚。
夫君平时不是这么苛刻的人呀?今日怎么……
壯哥儿撇撇嘴,“知道了,小气。”
柯褚脸都黑了。
前世,壯哥儿占山为王,把举家上京的他们抓到山上去,还逼迫他当压寨夫君。
闵氏他们怕沐哥儿的存在惹怒壯哥儿,硬是将沐哥儿藏着掖着,还是他在成亲那晚打算跟壯哥儿鱼死网破时,壯哥儿才从他的话里得知他有夫郎的事。
当时壯哥儿十分恼怒的说:“你有夫郎你早说啊,我才不抢有家世的男人,滚滚滚!”
他一脸懵的被壯哥儿踹出新房,然后带着柯家人灰溜溜的逃下山。
他们一群人走到山脚下的时候,壯哥儿骑马将他们遗落的行礼送来,临走前看到沐哥儿后,壯哥儿脚都挪不动了。
他至今还清晰记得当时壯哥儿看沐哥儿眼睛都看直了的模样,更记得壯哥儿问沐哥儿,“你跟我回山吧,我养你。”
他当时气的都想跟壯哥儿决一死战了。
沐哥儿拒绝壯哥儿后,壯哥儿还贼心不死,偷偷跟了他们近百里路才不甘不愿的离开。
离开牙行时,柯褚忽而感觉脊背一凉,一种被人盯上的感觉浮上心头,他扭头看去,却见那处医馆门口人来人往,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影。
他压下心里头的疑惑,带着沐哥儿去布庄买壯哥儿的被褥和衣裳。
回到店铺,他将车停在店门前,把被褥衣裳和门钥匙塞给壯哥儿后,带着沐哥儿风也似的跑了。
壯哥儿满脸遗憾的看着沐哥儿远去后才打开店门,扫了眼店铺后撸起袖子开始干活。
回到小柚村,沐哥儿察觉村里人看他眼神不太对劲。
他看向柯褚,柯褚安抚的握住他的手,在他手背轻拍两下。
牛车慢悠悠的往彤家走,远远的,他们便看到彤家门口围了一大群人。
看热闹的贾氏先发现柯褚的牛车,大喊道:“回来了,柯家老大回来了。”
围观的人群迅速散开一条道,顺着这条道,柯褚看到了正在跟彤氏对骂的闵氏。
彤氏骂闵氏,“我家院子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吗?都给我滚!今日你们要敢进来,就先从我老婆子尸体上跨过去!”
闵氏气急败坏的吼,“彤老婆子,我要进的是我儿子的屋子,关你什么事?你这么多管闲事,也不怕日后生的孙子没□□!”
彤氏怒目圆瞪,“你敢诅咒我?”
她扯过一旁的簸箕就往闵氏身上砸,闵氏尖叫着往后躲,“当家的!快救我啊!”
柯大等人刚有所动作,彤老大就带着人围了上来。
沐哥儿看闵氏被彤氏打的毫无反手之力,他惊的瞪大眼睛看向柯褚。
柯褚惊愕过后却没忍住笑了。
他没想到租彤家的院子还有这种好处。
闵氏见求助柯家人无用,这才想到一直在看戏的柯褚,她吼道:“柯褚!救我啊!”
彤氏看了眼柯褚,将簸箕一扔,抬手道:“回吧,咱彤家人不干涉旁人的家事。”
话音刚落,十来个彤家人呼啦啦的走回院子里,院门一关,留下一众黑着脸的柯家人。
柯褚拉着沐哥儿下车,问闵氏,“你趁我不在,想去我家做什么?”
闵氏眼神一虚,她扬声道,“我是你娘,我还不能来找你了?”
“你能来找我,但是……”柯褚扫了眼闵氏身后的柯家人,“你带着这么多人来我家找我,是想做什么?”
闵氏身后的柯家人粗略一数至少有十个,这十个人都是跟柯大关系较好的亲戚朋友。
闵氏一噎,答不出来。
柯大沉声问:“柯褚,你老实交代,你分家后带走家里多少钱?”
柯褚眼神一沉,“爹,如果我没记错,分家时,您只分给我一片不值钱的柚子林。”
柯大厉声质问道:“那你去牙行买人的钱从何而来!”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买人?那不是大户人家的老爷才做的事吗?”
“买什么人啊?他买人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柯褚买人,定是买暖床的嘿嘿嘿……”
沐哥儿脸色微变。
柯大怎么会知道他们买人的事?
柯褚眼神深沉,他并没有否认柯大的话,只是慢悠悠道:“从我卖柚子水得来的。”
为避免众人误会,他解释道:“买来干活的。”
众人哗然。
“柚子水?就是县里最近传的沸沸扬扬的神仙水吗?”
“我的天啊,听说一碗水就要二十文钱!跟抢钱似的!”
“柯褚真厉害啊,以前卖柚子糖,现在卖柚子水,这不值钱的柚子,硬是让他卖出花来。”
“县城里柚子水一碗难求,没想到这柚子水竟是小柚村的人在卖,这要让其它村的人知道,怕是得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你得瑟个什么劲,是柯褚卖的柚子水,又不是你卖的。”李家夫郎话锋一转,“我倒是想跟柯褚买碗柚子水来尝尝。”
柯家人愣怔许久,闵氏尖叫出声,“柚子水是你卖的?”
她亲眼所见柚子水有多好卖!
柚子糖挣的钱怕是连柚子水的零头都比不上啊。
早知道,她当初就该要柚子水的方子,不要什么柚子糖了。
太好卖了
柯大呼吸都加重了几分, “柚子水的买卖你们从分家前就开始做了,于情于理,这卖柚子水挣的钱都该有我们的一份。”
“有啊。”柯褚似笑非笑道, “一个月三百文钱, 我不都交给你们了吗?”
闵氏后知后觉:“那几天你们是去卖柚子水, 根本不是在卖柚子糖!你拿卖柚子水的钱诓我柚子糖有多好卖!故意用柚子糖的方子引诱我跟你们分家!柯褚!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可是你亲娘啊!”
沐哥儿神色无辜,“阿娘,明明是你为了得到柚子糖的方子逼我们分家的, 你忘了吗?你还把我跟夫君的东西从屋子里扔出来了,我们不想住棚子, 无奈只能同意您的要求啊。”
贾氏嗤笑出声, “难怪那天柯家动静那么大呢, 这不活该吗?”
“柯家这就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要我家有柯褚这么厉害的一个儿子, 我定是要将他好好供起来的。”
有人笑道,“这哪是儿子,这分明是财神爷!”
盛氏扫了眼脸色铁青的柯家人,“你们不会是想趁柯褚不在进他家偷钱吧?”
柯家人自觉面上无光,低着头一声都不敢吭。
柯家大伯率先离开。
柯大跟他说柯褚偷钱他才来帮忙的, 要早知道真相竟是这样,他定不会来趟这浑水。
其它柯家人见此也陆陆续续的低着头走了。
柯大看着空无一人的身后,满脸难堪,他辩解道:“什么偷钱,他是我儿子,我跟他要钱怎么了?”
盛氏面露不满, “你想要钱可以跟他拿,趁人不在进去找钱就是偷!”
村里人纷纷附和, 柯大面上挂不住,没撑多久就扔下闵氏落荒而逃。
闵氏死死抓着柯褚的袖子,“柯褚,你是我儿子啊,柚子水这么好的买卖你怎么能独享呢?你把柚子水的方子告诉娘,娘挣钱养你们!”
柯褚甩开闵氏的手,客气道:“娘,我们已经分家了,我跟沐哥儿可以养活自己。”
他一手拉着牛车一手牵着沐哥儿往院子里走。
闵氏站在原地接受着众人鄙夷轻视的眼神,她眼框酸涩,揪心般的难受。
怎么会这样?
明明分家后她的日子该越过越好的,可为何分家后她就再也没过过一天的安生日子。
她独自一人回到家,看着满院子的柚子糖,她手脚发凉。
柯沱和柯大在屋里头争吵。
柯大吼道,“你怎么不学学你哥?天天只会躲懒,我生你有什么用?早知道当初我就该先把你分出去!”
柯沱怒上心头,不管不顾道:“把我分出去后谁给你养老?柯褚吗?他早就不认你们了!你们身为他的爹娘,带着那么多人去搜钱结果却连柯褚家门都进不去,甚至连一文钱都拿不回来!你还指望他养你们老?做梦去吧!”
柯大涨红着脸,狠狠一巴掌扇在柯沱脸上,柯沱被扇的贴在墙上,眼前发黑,他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爹,你打我?”
柯大神色狰狞,“打你怎么了?我就不该听你的话去搜柯褚的家!”
他拿钱给柯沱看病,柯沱看病回来后却怂恿他去偷钱。
柯沱当时还道:“我去牙行打听过了,柯褚花七两银子买了个没人要的哥儿!爹、娘,柯褚那么有钱,家里定也藏着不少钱,只要我们能把钱拿到手,难道他还能从我们手里把钱再抢回去吗?”
柯沱怕他们搜钱时撞上柯褚,还让他叫上所有能叫得动的人。
他们一大群人轰轰烈烈的去,灰溜溜的回来。
柯大越想越气,他将一切都怪罪到柯沱身上,“若不是因为你,我今日怎么会丢这么大的脸!”
柯沱嘴唇微抖,“我、我要跟娘说!”
“你跟我说也没用。”闵氏从门口走进来,看着柯沱的眼里藏着失望,“这件事,我们不该听你的。”
柯沱不敢置信的看向闵氏,“娘,你不管我吗?爹他打我啊,我脸都肿了!”
“县里的柚子水是柯褚在卖,他买人的钱也是这般挣来的。分家契书上写明他一个月只需要给我们三百文抚养费,也就是说,分家后他就算是住上青砖瓦房也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闵氏带着皱纹的脸上浮现阴冷的神色,她问:“你们甘心吗?”
柯沱瞳孔皱缩,震惊到失语。
柚子水竟是柯褚在卖的。
他一直知道柯褚是有点本事,可他从不在乎,因为不管柯褚多有本事都得养他。
柯褚若是过的好,他只会比柯褚过的更好,可现在闵氏却告诉他,柯褚的荣华富贵跟他无关。
他歇斯底里的大吼,“他凭什么!他是我大哥欢迎 加入 要无尔而七屋耳爸一 Qqun,他理应养我们!就算他自己不吃肉,他也得让我们吃上肉!”
“凭现在我们跟他分家了。”闵氏看着柯沱,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她的溺爱竟将柯沱养的如此天真愚蠢。
“不甘心又能怎么样?”柯大没好气的问。
闵氏道:“我们先将柚子糖处理了。”
柯大看她,冷哼一声问道,“你说的轻巧,那么多柚子糖你要怎么处理?”
闵氏心里头一阵苦涩。
今天的事让她意识到,她再也不能将希望寄托在这个只会窝里横的男人身上。
“我们把柚子糖以柯褚的名义卖给茶楼。”
柯大挺直脊背,“这真的能成?”
闵氏反问:“为什么不能成?反正我们已经跟柯褚撕破脸,就算柯褚知道,他又能耐我们如何?”
她之前一直侥幸的觉得自己能将柯褚的心骗回来,可直到今天她才发觉这个办法行不通了。
柯褚的心已经完全系在沐哥儿身上。
彤家。
沐哥儿用昨日剩的猪大骨又熬了一锅骨头汤,这次他盛了两碗出来,将剩下的骨头汤都端过去给彤氏。
“彤婆婆,今日的事真是谢谢您了。”
彤氏看着骨头汤的眼睛都直了,“哎哟,你太客气了,小事!”
她迫不及待的伸手接过骨头汤,夸道:“你这手艺可真好啊,柯褚能娶到你这样的夫郎真是他的福气。”
沐哥儿羞涩的笑,“我能嫁给夫君才是我的福气。”
骨头汤的香味飘散开来,四面八方的邻居闻着味都直咽口水。
有邻居忍不住装路过往彤家院子里瞧,正好瞧见沐哥儿将汤递给彤氏。
没过多久,左邻右舍的人都知道沐哥儿给彤家送了一锅骨头汤。
邻居们羡慕的眼都红了。
“这沐哥儿可真大方啊!这肉汤说送就送。”
“沐哥儿是怎么把骨头熬的这么香的?这一闻就知道里头还有肉。”
“早知道当时我也上前去拦着柯家人了,这彤氏说几句就能得到一大锅肉汤,这买卖彤家可挣大了。”
彤氏可不管旁人怎么说,她将院门一关,乐呵呵的招呼家里人来喝骨头汤。
小牙也分到一碗肉汤,彤老二的妻子娇氏不满道,“娘,今日这汤可不是专门送给小牙的,怎么还给她喝呢?”
彤老大将碗往桌上一放,“家里的活都是小牙在干,她如何就喝不得了?”
娇氏被吓了一跳,她求助的看向彤老二,彤老二没搭理她,她又看向彤氏,彤氏竟也罕见的低头吃菜,似是没听到她的话。
她气恼的跺了跺脚,没再吭声了。
隔壁小院子里,沐哥儿吃饱喝足依偎在柯褚怀里,“夫君,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买人的事?”
柯褚猜测道:“应该是我们从牙行出来的时候正好让柯沱撞见了。”
他们都以为柯沱会缠上他们要医药费,没想到柯沱竟贪心的想将他们所有钱都偷走。
幸亏今日彤氏将人拦住了,否则他们藏在屋里头的四十两银子怕是保不住。
柯褚揉着他微鼓的肚子,调笑道:“肚子这么圆,是不是有了?”
沐哥儿羞恼的嗔他,“夫君明知我是吃撑了。”
今日的菜是夫君炒的,太香了,他没忍住多吃了一碗。
“是吗?”柯褚捏着沐哥儿好不容易找出一些肉的脸,“你都吃撑了怎么还不长肉啊?”
沐哥儿鼓起脸,“我会长肉的,我明日就去途家买猪肉,我要把自己吃胖!”
柯褚皱眉,“我不信。”
沐哥儿气呼呼的看他,“你信!”
柯褚双眼含笑,却别过头故作为难道,“我没法信。”
沐哥儿气坏了,双手环胸背对着柯褚,“我再也不跟夫君说话了!”
柯褚一看将人逗狠了,忙好声好气的哄人。
他哄了大半天才将沐哥儿哄回来。
两天时间一晃眼便过去了,沐哥儿看着眼前十三罐白糖柚子酱,满意的点点头。
他和夫君做柚子酱的速度越来越快,现在一天时间已经能做出五到六罐柚子酱了。
“夫君,我们今日争取再做出七罐柚子酱。”
柯褚苦笑问,“沐哥儿,为何是七罐?”
他们一天能做出六罐柚子酱已经是极限了。
沐哥儿理直气壮道,“凑整呀。”
柯褚咬牙,“……好!”
夫郎的要求,当然要尽力满足。
“沐哥哥,有人找你。”小牙的声音从院那头响起。
沐哥儿疑惑的歪了歪头,柯褚放下手头的活,“我陪你一起。”
柯家这两天安分的异常,他怕柯家会对沐哥儿使坏。
毕竟闵氏他们最清楚他的软肋是沐哥儿。
沐哥儿摇头,严肃道:“夫君,你别忘了今日的七罐柚子酱!”
柯褚脚步一顿。
沐哥儿快步走出去,走出院门后还不往回头提醒道,“七罐柚子糖哦!”
柯褚无奈失笑,“这小财迷。”
沐哥儿没想到来找他的人会是亭氏,亭氏手里头挎着鸡蛋,看着他笑得一脸讨好,“沐哥儿,你最近好吗?”
沐哥儿沉下脸,“有事吗?”
亭氏受了沐哥儿的冷脸也不生气,她将装着鸡蛋的篮子递给沐哥儿,“听说你们在县里开店了,正在招工对吗?”
沐哥儿往后退一步,没接篮子,“人招满了。”
亭氏将篮子收回,“是这样的,你爹他最近没什么活,听说你开店了就想去帮帮你,工钱的话不比别人低就行。”
她不给沐哥儿说话的机会,紧接着又说:“人招满了也没事,你爹他是个有本事的人,他干活时别人都是听他的,你让他进去当个小管事,管人、管钱都行。”
沐哥儿定定的看着亭氏,“娘,不行。”
亭氏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为什么不行?他是你爹,我是你娘。你不想让他去当管事,难道你想让那个姓窈的去当管事吗?”
沐哥儿只问了亭氏一句,“娘,你还记得你还有一个姓窈的儿子吗?”
亭氏脸色一僵,她别过头躲开沐哥儿的眼,“我忘了,他们跟我都没有关系,你才是我的儿子,是我把你从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带出来的,如果没有我,你也没法嫁给柯褚!”
她要求道,“你应该报答我。”
沐哥儿的心彻底冷了下去,他一声没吭,扭头走进院子里。
亭氏急了,想喊住他又怕引来旁人围观,挣扎许久,还是低着头走了。
回到小院子,沐哥儿跟柯褚说起这事,“夫君,你说她还爱我吗?”
柯褚回答不出来,他只能一遍遍轻吻沐哥儿,安抚沐哥儿受伤的心。
开张这天,柯褚一大早便醒了。
沐哥儿还窝在他怀里睡的香甜,他垂眸看着沐哥儿,眼里藏着如水般的温柔。
他恶劣的将沐哥儿吻醒,在沐哥儿嘟着嘴发脾气前道:“今日店铺开张,你确定不起来吗?”
沐哥儿清醒了,他一边穿衣裳一边埋怨道:“你也不能这么喊我呀?我嘴都疼了。”
柯褚看他微微红肿的唇,挑眉笑得无辜,“我若是不将你喊醒,你还是得怨我。”
沐哥儿说不过他,穿好衣裳后偷偷在柯褚腰上拧了一把。
柯褚疼的倒吸一口气,回神时沐哥儿已经跑出去了,他气的咬牙,“好你个沐哥儿!”
他迈步走出去,沐哥儿正在簌口。
沐哥儿把水吐出去后一本正经的朝柯褚喊道,“夫君,快去收拾一下,我们赶时间呢。”
柯褚眼神一暗,笑得危险,“好啊。”
回来他再找沐哥儿算账!
沐哥儿自以为逃过一劫,背对着柯褚偷笑,殊不知他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全落入柯褚眼里。
他们载着二十罐冰封保存的柚子酱和三个放着冰块的大铁桶来到店门前。
沐哥儿喊道,“壯哥儿,我们来了。”
“来了!”壯哥儿的声音刚落下,店铺的门就开了。
壯哥儿将装满冰块的铁桶轻轻松松的拎进店铺里放下。
沐哥儿目瞪口呆。
那铁桶夫君扛着都很吃力啊。
梦哥儿从店里走出来,有些紧张的跟他们打招呼,“沐老板,柯老板。”
沐哥儿微讶,“你何时来的?”
壯哥儿一边搬东西一边道,“天还没亮就来了,我瞧他一个哥儿在外头站着不安全,就先让他进来了?”
沐哥儿道,“下次天亮后再来就好,不用这么早来。”
梦哥儿黝黑的脸上浮现不明显的红晕,“我睡不着。”
沐哥儿:“……”
东西全搬进店里后,壯哥儿重新将门关上。
柯褚把其中一个铁桶的冰块全倒进店里的木桶,木桶旁放着一个木铲。
“你们要根据客人的要求加冰,如果他们要求少冰就加小半铲冰块,如果要求冰就是加半铲冰块。”
梦哥儿听的认真,壯哥儿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沐哥儿身上去了。
沐哥儿教壯哥儿调柚子水。
他指挥壯哥儿往空铁桶里倒上一罐柚子酱,而后加满壯哥儿提前烧开放凉的水。
“这个是开关,轻轻一转水就会流出来。”他想到什么,问:“我哥把竹筒送来了吗?”
“送来了。”壯哥儿一顿,问:“你哥可有婚配?”
“啊?”沐哥儿被问懵了。
他摇摇头,“没有。”
壯哥儿笑了,“好!那我就可以追他了!”
沐哥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准备好后,柯褚点燃鞭炮,他们的香甜柚子水店铺,开业了。
随着天气热起来,店门口已经有不少得到消息来买柚子水的客人,店铺开业后,他们一拥而上。
沐哥儿扯着嗓子喊,“排队排队!”
他的声音太小,没人听。
壯哥儿皱眉,用正常音量对人群说了句,“说了排队,你们是聋了没听到吗?”
众人一静,片刻后老老实实的排起队。
沐哥儿感觉很受伤,他跟柯褚哭诉道,“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柯褚哭笑不得,“没有的事。”
尘勒带着礼来了,他直接走进店里把礼品往桌上一放,跟个流氓似的靠在椅背上仰起下巴凶神恶煞的问:“我的货呢?”
话音刚落,眼前一暗,壯哥儿跟座大山似的挡在他面前,“什么货?”
尘勒默默坐直身体,老实道:“两罐柚子酱,柯褚答应给我的。”
壯哥儿将两罐柚子酱砰的一声放在他面前,指着一木桶的冰块道:“冰块自己拿,不许拿多。”
尘勒跟个鹌鹑似的点头,“好,不多拿,不多拿。”
壯哥儿转身去忙了,尘勒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抬手在小二脑袋落下,“你愣着干什么?拿冰块啊!”
小二憋着笑,点头道:“好,这就去拿。”
他还从来没见过老板这么怂的样子。
随着日头变大,客人越来越多。
沐哥儿瞧见外头排起长队,一木桶的冰块也没了。
他忙又倒了一铁桶的冰块,用空出来的铁桶装上柚子水,喊道:“分成两排!”
刘淅在看到新铁桶摆上台面后就立刻冲上来,“我要两竹筒柚子水。”
“好。”沐哥儿边接柚子水边问:“您是要少冰还是正常冰。”
刘淅已经知道少冰是一般凉快,正常冰是很凉快的意思了,他道:“正常冰!”
沐哥儿将冰块舀进竹筒里,提醒道:“客官,适量吃冰,不可贪凉哦。”
为防止有人吃太多冰闹肚子,他们都会提醒这么一句。
刘淅接到竹筒后迫不及待的往嘴里灌,一口下去,神清气爽。
他激动的眼含泪花说:“这队没白排啊。”
有人拦住他,“哎,兄弟,你还有一竹筒柚子水没喝过吧?我花三十文钱跟你买。”
“我出四十文钱!”
“你走开!我们少爷出一百文钱!”
这价一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一竹筒柚子水卖到100文,转手就挣了八十文钱啊!
人群散去,刘淅茫然的看着自己手中的一百文钱,懊悔的跺脚。
早知道刚才就多买几杯了。
围观的人群看着柚子水的眼神更加狂热,有脑子灵活的买十杯柚子水卖出去九杯,一会时间就挣了上百文钱。
沐哥儿发觉客人们买柚子水的数量都是十杯八杯的买,他眉头一皱,“从现在开始,每人最多只能买两杯柚子水。”
不少人不满的抗议,后排的人却大声叫好,“早该这样了!他们前面的买那么多,我都怕轮不到我,老板英明!”
沐哥儿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
日头西沉时,他们带来的冰块卖光了,柯褚只好跟买不到的客人道歉,沐哥儿灵光一闪,“你们若是明日还想买柚子水便来这边登记,明日凭着登记的名字可以不用排队,直接买到柚子水。”
客人们闻言一喜,心底的怨气也散了。
店门一关,沐哥儿和柯褚开始算账,梦哥儿和壯哥儿收拾东西打扫卫生。
柯褚算完钱后道,“我这里一共八两三百七十文。”
沐哥儿捧着铜币笑得眉眼弯弯,“我这里一共是七两三十文。”
柯褚将两堆铜币堆放到一起,“一共是十五两四百文,我们等会去钱庄换成碎银子。”
客人一般都是用铜币付钱,这就导致他们光铜币就收了一万多枚,铜币沉甸甸的不好携带,换成碎银子比较方便。
沐哥儿激动的抓住柯褚的手,“夫君,我们挣了好多钱呀,今天晚上我们吃肉!”
柯褚揉了揉他的头,“不挣钱我也舍不得少了你的肉。”
沐哥儿抿唇偷笑。
梦哥儿清点完东西道,“店里还剩十一罐柚子酱。”
沐哥儿担忧道:“夫君,我们做的柚子酱怕会不够卖。”
柯褚安慰说,“没事,够不够卖明日我们都得来。”
新店刚开,他们人走不开的。
他又解释道:“今天是开业第一天,人们图新鲜,买的人才多,等到新鲜劲过去,柚子水就没这么好卖了,明天看看情况再安排。”
沐哥儿嘟着嘴叹道,“不好卖就不挣钱了。”
柯褚没忍住捏住他的嘴,笑道:“不会真的不挣钱,只是卖的比较少而已,现在天气热,等天气转凉后,买柚子水的人会更少,不过到时候我们可以卖其它的东西。”
沐哥儿被捏住嘴,眨了眨眼,睫毛上下扑闪,眼里透着一点哀怨和委屈。
柯褚看的心尖发软,他恶劣的想继续欺负沐哥儿,又生怕把人欺负狠了自己还得哄,权衡之下只能不舍的收回手,“起码还得过一个月才能入秋,咱们现在不愁挣不到钱。”
“哦。”沐哥儿揉了揉脸,偷偷背过身,不敢再把自己的脸往柯褚面前凑。
“叩叩。”门外传来敲门声,壯哥儿拿走木板门,往外瞅一眼,回头对他们道:“是今天来拿货的男人。”
沐哥儿转念一想,便知是尘勒。
柯褚道:“让他进来。”
尘勒今日来过一次,没其它事是不会来的。
壯哥儿侧过身,尘勒缩着肩膀低着头从壯哥儿身边走过,走到柯褚面前时才抬起头。
他坐在木凳子上,举止有些僵硬,但偏偏还要卖个关子,“今日我收了批柚子糖,你猜谁卖给我的?”
柯褚微微眯起眼睛,“跟我有关?”
尘勒轻啧一声,“你这个人真不好玩。”
他直言道,“来人自称是你亲爹亲娘,要以一斤二十文的价格将上百斤垃圾以你的名义卖给我,我当然……”
他拉长尾音,话锋一转道:“得收啊!”
他双手一摊,邀功道:“要不然他们用同样的方法把柚子糖卖给其他人,那不是给你找麻烦吗?”
柯褚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多少钱收的?”
尘勒:“……一斤五文。”
众人:“……”奸商!这点钱怕是连成本都不够。
柯褚问:“那些东西你怎么处理的?”
尘勒摆摆手,“卖那些垃圾是在砸我的招牌,但好歹是跟糖沾上的吃食,扔了也可惜,所以我送给巨柚县的乞丐了。”
他笑容奸诈,“上百斤柚子糖,让我收拢了整个县城的乞丐,这买卖我不亏。”
说是这么说,但他们心底都清楚,这笔买卖尘勒是亏的。
他平白亏出去五百文钱。
柯褚知道尘勒不在乎这点钱,他道:“明日我多给你一木桶的冰块。”
在炎炎夏日,一桶冰块可比五百文钱值多了。
柚子水这么好卖,也归功于冰块。
尘勒也不推脱,“柯兄大气。”
他起身理了理衣摆,“那我就先走了。”
走到门口,他脚步一顿,回头对沐哥儿道:“今日我在对面瞧见你阿兄了,他身边还跟着一个中年汉子。”
沐哥儿一怔,起身想冲出去,尘勒又道:“他们已经走了,我是今早上拿货离开时瞧见他们的,刚才来没瞧见。”
沐哥儿鼻尖一酸。
阿爹和阿兄定是知道今日店铺开业,特意来看他的。
柯褚抱住沐哥儿,轻拍沐哥儿的后背,“你要想他们了,我们便去窈山村找他们。”
沐哥儿闷在柯褚怀里摇摇头,“要挣钱。”
挣足够多的钱,风风光光的回去看阿爹和阿兄。
柯褚无声轻叹。
店铺刚开,确实离不开人,他又舍不得沐哥儿一人去山高路远的窈山村。
他问壯哥儿,“窈阿兄有说下次什么时候来送竹筒吗?”
壯哥儿道:“三五天送一次。”
柯褚安慰道:“等他们下次来送竹筒,你就能见到他们了。”
沐哥儿闷声说:“他们都没喝过柚子水。”
窈山村距离县城太远了,他们一来一回得走上一整夜,就算有跟窈大伯借驴车,那也是拉货用的,不能载人。
整个窈山村就一辆驴车,金贵的很,自然得小心着用。
柯褚轻揉沐哥儿的耳垂,试图转移沐哥儿注意力,“今日挣这么多钱,我们是不是得吃一顿好的?”
沐哥儿心情稍缓,“我想吃烤鸭,你们想吃什么?”
梦哥儿腼腆的说:“我什么都可以。”
壯哥儿大方道:“我想吃馒头,我饭量大,要吃很多个馒头。”
柯褚决定道:“那就买三十个馒头,十个肉包子和两只烤鸭。”
他拿出钱让梦哥儿和壯哥儿去买,柯褚和沐哥儿则去钱庄换碎银子。
回到店铺后,梦哥儿和壯哥儿已经将吃食买回来,只是不知为何,他们脸色都不太好,梦哥儿的侧脸微肿着,眼眶泛红。
柯褚和沐哥儿微愣,但见梦哥儿眼神躲闪,明显一副不想说的模样,他们也没多问。
因着这件事,他们这顿饭吃的有些压抑。
壯哥儿似乎是化愤怒为食欲,一口气吃了二十个大馒头,五个肉包子还有一半的烤鸭。
梦哥儿颤颤巍巍把自己手里最后一个肉包子递给他,他摆摆手道:“不吃了,胃口不好。”
仅吃一个肉包子就饱了的沐哥儿:“……”
梦哥儿愧疚的低头吃着肉包子,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他生怕被人瞧见,慌乱擦着眼泪,将包子塞进嘴里。
柯褚和沐哥儿都装作没瞧见。
他们吃饱喝足后,还剩下三个馒头。
沐哥儿道:“壯哥儿,剩下这三个馒头给你当宵夜吧?”
壯哥儿看向梦哥儿,问:“你带不带回去?”
梦哥儿摇头,“不带。”
他似是赌气,又似是下定决心道:“老板不让带。”
壯哥儿面色一缓,“是,老板不让带。”
柯褚和沐哥儿两个老板:“……”他们可什么都没说。
回村后天空已经繁星点点,沐哥儿问柯褚,“夫君,柚子糖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我怕他们日后还会借用你的名义这么做。”
“他们不敢再卖柚子糖了。”柯褚解释说:“一斤五文的柚子糖,他们估计还得亏一半的钱,又怎么可能敢继续做柚子糖去卖,但是……”
他眼神一暗,“这五百文钱,我们要想办法让他们吐出来。”
他为的不是五百文钱,为的是让闵氏长教训。
否则若是下次再有同样的事发生,尝过甜头的闵氏定会继续冒用他的名义。
他可不会助长闵氏的这种歪风邪气。
回到家,柯褚烧水给沐哥儿泡澡,自己则在院子里用凉水冲澡。
他冲完澡后,沐哥儿也洗完了,躺在床上的沐哥儿看着柯褚将浴桶搬出去,问:“夫君,白糖柚子茶一竹筒卖二十五文有人愿意买吗?”
他们刚才走之前交代壯哥儿明日提前把茶水煮好。
今日只摆了两个铁桶卖柚子水,明日三个铁桶就要全用上了。
他们打算一个铁桶卖柚子茶,两个铁桶卖柚子水。
“没人买我们就自己喝。”柯褚走进来掀开被子将他压在身下,威胁道:“你若睡不着,我们也可以来做点其它事。”
沐哥儿抱住自己,眼睛一闭,掩耳盗铃似的喊,“睡着了睡着了,沐哥儿累的睡着了。”
柯褚捏住沐哥儿一张一合的嘴,不怀好意的笑道:“是吗?怎么睡着的人还会说话?”
沐哥儿顿时将嘴抿的死紧,半晌倔犟含糊的解释道:“沐哥儿在说梦话。”
柯褚差点乐出声。
他家沐哥儿真是个活宝。
他玩似的有一下没一下的亲着沐哥儿,坏心眼的说:“今早不知是谁掐了我的腰,我的腰这会儿还疼着。”
沐哥儿浑身一僵,紧张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嘴巴还不忘叭叭道:“不是沐哥儿,沐哥儿不会掐人。”
柯褚揉捏着沐哥儿的小脸,“你不会掐人?那谁掐的我。”
沐哥儿闭着眼,继续嘴硬,“反正不是沐哥儿。”
柯褚危险的眯起眼,决定身体力行惩罚他嘴硬的夫郎。
后半夜,沐哥儿哭着承认自己的错误,柯褚却不愿意听了。
天亮时,沐哥儿蜷缩在被窝里睡的深沉,看文来抠抠君羊八六一齐齐三三零四整理柯褚将一切准备好后,给沐哥儿穿好衣裳用被子将沐哥儿包起来轻手轻脚的放在板车上,驾驶着牛车往店里赶。
从小院子出去时,彤氏正在大院子里喂鸡。
看到牛车,彤氏没忍住将心里的疑惑问出来,“这牛车还没还回去啊?”
柯褚直言道,“这牛车太好,我舍不得还,干脆花十三两银子给他买下了。”
他看着彤氏骤然亮起来的眼,又道:“这牛车租一天要二十文钱,买下来用久了就把这钱挣回来了。”
彤氏讪笑道:“二十文钱啊,那买下来还挺划算的,毕竟你们也能挣到这个钱。”
柯褚笑着道,“村里租牛车都是这个价,若哪天我们牛车有空您又需要租牛车,我一天十五文钱便宜租给你。”
彤氏脸色微缓,但到底还是舍不得一天十五文钱,没开口说要租。
毕竟她想的是要不花钱跟柯褚借牛车,但柯褚先一步把话说开了,她也没脸再去开这个口。
柯褚赶着牛车慢悠悠来到县里,壯哥儿将五个木桶的冰块搬进店里,柯褚将沐哥儿抱进里侧,放在壯哥儿的床铺上。
壯哥儿将店里用隔板隔成里外两侧,这隔板是半开的,壯哥儿睡在里侧,连同竹筒等东西都放在里头。
外侧是专门卖柚子水的,隔板正好能遮挡客人的视线。
沐哥儿这一觉睡的沉,他是被生生饿醒的。
被饿醒的他看着陌生的环境,沉着张小脸,表情有些懵。
外头的声音嘈杂,沐哥儿逐渐回过神,绕过隔板走出去,瞧见外头烈日下客人排的长队,他清醒了。
他想去帮忙,柯褚看到他后将怀里藏着的包子塞给他,将他往里推,“乖,外头热,去里头吃东西。”
沐哥儿鼓起脸,他快速的吃完嘴里的包子,走出去用同样的方法将柯褚往里推,凶巴巴道:“吃东西去,外头有我。”
柯褚无奈失笑。
他从早上忙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这会儿确实饿的慌。
他从怀里拿出干硬的馒头三两口吃完,又往肚子里灌一大杯冰水后就走出去。
这会儿正是正午,天正热,沐哥儿忙活一会,脸就热红了。
柯褚心疼沐哥儿,想让沐哥儿回去休息,他刚开口,沐哥儿就似是猜到他要说什么,回头对梦哥儿和壯哥儿说:“你们谁还没吃东西,赶紧去吃。”
梦哥儿看向壯哥儿,“你先去,我还不怎么饿。”
他其实是饿了,但他习惯挨饿,也更能扛饿。
壯哥儿实在是饿慌了,他正要进去找些东西填肚子,沐哥儿想到什么,抓了一把铜钱给他,“你去买些馒头回来。”
壯哥儿是他们买回来的人,他们理应包吃包住。
之前他们低估壯哥儿的饭量,给他用来买吃的钱不多,刚才他吃包子时在里屋扫了眼,里头剩的那点东西根本不够壯哥儿吃。
壯哥儿感动的眼泪哗啦,“沐哥儿,你太好了!”
他不敢跟柯褚和沐哥儿要钱,因为他生怕自己太能吃,沐哥儿和柯褚不要他。
毕竟他当初就是因为太能吃被家里赶出来,也是因为太能吃才把自己卖了。
壯哥儿买了五十个馒头回来,他一口一个,一口气吃了三十个馒头才勉强饱了。
梦哥儿只吃了三个馒头就吃不下了,他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一开始沐老板跟他说这份活不包吃的,可昨天吃肉就算了,今天还让他吃包子。
日暮西沉时,柚子酱全空了,柯褚和沐哥儿面面相觑,只能先把店关了。
他们谁都没想到加上柚子茶后,他们的生意会这么好。
柯褚道:“今日一共挣了十九两三百文钱,用了九罐柚子酱。”
本来今日店里还剩十一罐柚子酱,给尘勒两罐后还剩九罐,这九罐柚子酱今日全卖完了。
沐哥儿叹气,“明日怎么办啊?”
一天不卖,就要少挣好多钱啊。
柯褚看沐哥儿秀气的眉头都皱成川字形,故作忧愁模样的叹道,“关店吧。”
沐哥儿眼睛一瞪,“不行,晚上我不睡了,我来做柚子酱,我白天已经睡过了。”
柯褚忍不住笑了,他抚平沐哥儿的眉头,“行了,你晚上该睡还是得睡,明日是不会关店的。”
沐哥儿反应过来,羞恼道:“夫君,你又骗我!”
柯褚忍着笑,“沐哥儿,你太好玩了。”
沐哥儿气鼓了脸,背过身不搭理柯褚了。
柚子林被偷
柯褚用手指轻戳沐哥儿的后背, “壯哥儿,我等会写个公告你贴上去,明日午初开店。”
他现在回去到做柚子酱, 做到明日天亮能做七罐柚子酱。
“明日我会让人把柚子酱和冰块送来, 我和沐哥儿便不来了, 店里的事就交给你们俩负责了。”
沐哥儿忧心道,“他们俩会不会忙不过来?”
他思绪一转,“我们找个短工吧, 一天二十文工钱。”
柯褚觉得这个方法可行,“既然如此, 壯哥儿和梦哥儿的工钱就提为一个月六百文, 若日后表现好, 那便再涨。”
梦哥儿激动的红了眼,“我能留下干活了?”
之前柯褚说前三天看他表现, 表现好才能留下,他心一直提着,没想到这才第二天,他不仅能留下,还涨工钱了。
沐哥儿弯起眉眼, “你做的很好,当然能留下。”
梦哥儿哽咽道,“我一定会好好干活的。”
壯哥儿拍拍他的后背,“快想想咱要去哪找短工。”
梦哥儿思索片刻后道,“我有一个朋友,他家里的活都是他在干, 我回去后问问他要不要来试试。”
他一顿,补充道, “他也是个哥儿。”
“好。”柯褚对壯哥儿道,“钱你负责收,工钱你负责结算。”
壯哥儿拍着胸口保证道,“没问题。”
安排好一切后,柯褚和沐哥儿载着回来时买的白糖和硝石回小柚村。
沐哥儿小口小口吃着当晚食的肉包子,强调道:“夫君,晚上我也不睡,我跟你一起做柚子酱。”
他猜夫君要自个一人熬夜做柚子酱,还不带他!
柯褚笑着反问,“谁跟你说我晚上不睡觉去做柚子酱的?”
沐哥儿微微睁大眼睛,“那你明日为什么不去县里?”
柯褚脸不红心不跳道,“因为明日我还要做柚子酱。”
沐哥儿皱眉,“那我们睡前做的柚子酱也不够卖啊。”
柯褚一本正经的说:“做多少算多少,柚子水不够卖也不是坏事,毕竟物以稀为贵。”
沐哥儿似懂非懂,他将吃不完的包子塞到柯褚嘴里,柯褚张嘴吃下,心里缓缓松了口气。
回到家后,他们马不停蹄的做柚子酱。
做完两罐柚子酱后,柯褚揉了揉肩膀,“我累了,我们歇吧。”
沐哥儿无奈叹气,“明日我们早些起来做柚子酱。”
夫君不让熬夜,他们也只能少挣点钱了。
柯褚面不改色的应着,却在沐哥儿陷入熟睡后起身烧火继续做柚子酱。
他能熬夜,沐哥儿不能熬。
沐哥儿心里记挂着要做柚子酱,醒时发现身边没人,他摸黑走出屋子,借着月光看见地上摆放的五罐柚子酱,他抬头看着在灶台前忙活的身影,鼻子一酸。
柯褚听到动静,转过身,一眼看到眼里波光闪闪的沐哥儿。
他心里一个咯噔,忙道,“沐哥儿,你醒的正好,快来帮忙把柚子酱装罐。”
被这么一打岔,沐哥儿也忘记要哭了,他抬手把眼泪一擦,呼哧呼哧的开始干活。
天亮时,七罐柚子酱放进三个盛着冰块的木桶里。
沐哥儿将柯褚往屋里推,“夫君,你歇着去,剩下的事我来安排。”
柯褚拗不过他,只能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道:“沐哥儿,你记得去找李铁匠订一口更大的锅。”
沐哥儿一边点头一边道:“我知道我知道,还要让彤老大帮忙做几个大木桶。”
他们院子里的大木桶,有好几个都是花钱让彤老大做的。
柯褚转身把沐哥儿抱进怀里,笑着亲亲他的嘴角,“有事就把我叫醒,别一个人傻傻扛着。”
沐哥儿红着脸,“知道啦。”
将柯褚推进屋里睡后,沐哥儿去找彤老大,“你能帮我去县里送次货吗?我给你三十文。”
彤老大左右瞧了下,见院子没旁人后他压低声音道,“可以。”
他有些纠结,半晌还是道:“你能不能给我娘二十文钱,剩下的十文钱你偷偷给我,别让我娘知道。”
他似乎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神色局促,“小牙生辰快到了,我想给她买些东西。”
之前做木桶的钱,他都让他们直接给阿娘了。
沐哥儿明白他的意思,他道:“好。”
彤老大一喜,“那我去跟我娘说下。”
他走进屋里,没一会彤氏就喜笑颜开的走出来。
“沐哥儿,瞧你客气的,咱都是邻里街坊,帮个忙怎么还给钱呢?”她话都不带停的道,“不过你这么有诚意,那我也只好收下了。”
沐哥儿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是想先收钱,便拿出二十文钱给彤氏,暂时没说他要让彤老大做木桶的事。
他猜测彤老大这次做木桶的钱不一定会给彤氏。
彤氏收了钱,脸上笑开花,她催促彤老大道,“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彤老大应了声,跟着沐哥儿走进小院子里。
沐哥儿让彤老大将五个放冰块的大木桶和柚子酱全放到车上,彤老大感受着从冰桶里渗出的丝丝凉意,满脸惊讶,心里暗暗佩服。
难怪柯褚能挣钱,这么稀罕的东西都能搞出来。
彤老大走后,沐哥儿便去找李铁匠订锅,付了一两银子铁锅钱后,他走出李家,拐进途家。
途家今日又杀猪了,沐哥儿这次花五百文钱买了猪全腿和猪骨头。
李家夫郎瞧见了,来提醒他道:“你买这么多肉回去吃不完,容易坏。”
沐哥儿解释道:“我想做成腊肉放着,我跟夫君经常忙起来没时间炒菜。”
李家夫郎颔首,但看着那么大一猪腿,心里还是忍不住唏嘘。
这做买卖挣了钱就是不一样啊,近五百文钱的猪腿,说买就买。
沐哥儿提着猪腿回去时引起不少人的注意,沐哥儿只好快步走回家。
他拿了一根猪大骨熬汤,剩下的猪大骨放进冰桶里。
夫君很爱喝骨汤,可是途家不是每日都杀猪,他只好多买些猪大骨,放进冰桶里保存。
熬好汤后,他开始熏腊肉。
半个时辰后,他擦了把汗用硝石制作冰块,随即开始做柚子酱。
他一个人做柚子酱,速度总是慢些,柯褚醒时,他只做好了三罐柚子酱。
柯褚闻着满屋子的香味,起身来到屋外见沐哥儿热的小脸涨红,鬓角的碎发被汗浸湿,他便知沐哥儿片刻没歇忙了一整天。
他也不敢说沐哥儿什么,毕竟是他‘做坏事’在先。
沐哥儿见柯褚醒了,开心的笑,“夫君,骨汤好了,你盛去喝。”
柯褚一觉醒来肚子饿得慌,他问:“你喝过没?”
沐哥儿只道,“我不饿。”
柯褚一口喝完骨汤,夺过他手中的锅铲,“去喝骨汤,喝完骨汤歇会。”
沐哥儿乖巧的去喝汤,柯褚扫了眼空荡荡的院子,问:“你让谁去送货的?”
“彤老大呀。”
“他还没回来?”
沐哥儿后知后觉,“对哦,他怎么还没回来?”
他忙迷糊了。
他喝完骨汤便想去彤家问问,刚打开小院门,就见彤老大面色涨红的站在门口。
沐哥儿愣了下,从彤老大手里接过牛车的绳子,余光瞥见泥泞的牛腿,心里有了猜测。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背过身借着墙壁的遮掩将十文钱递给彤老大,彤老大摆摆手没接,“我阿娘把牛车拉去田里干活了。”
他正午时便回来了,但是他要还牛车时被阿娘拦住,硬是将牛抢走还威胁他不许说。
沐哥儿将十文钱塞到彤老大手里,只说:“这是说好了。”
下次他却不会再让彤老大帮忙送货了。
他拉着牛回院子,用水清洗牛蹄子,给牛喂草时牛不吃,沐哥儿猜测应该是彤老大让牛吃饱才把牛送回来。
“夫君,我们找旁人做木桶吧。”
柯褚猜到什么,只道:“好,你决定就好。”
彤老大回到屋里,彤氏走来问:“怎么样?骗过去了吗?”
彤老大摇头,“我不能骗他们。”
彤氏用力的打了下彤老大,怨道:“你个木头脑袋!你老实跟他说,他下次哪里还会让你送货!哎哟!那可都是钱啊!”
去县里走一趟就有二十文钱,这么好的活计就这么没了。
彤氏气啊,悔啊!
彤老大看她,“您明知他们知道后不会再让我送货,为什么还要把牛拉走干活,谁家牛不是金贵物?柯褚都说我们要用牛就便宜租给我们,您非得贪那点钱,现在什么都没了。”
彤氏气的脸涨红,“还是我的不是了?我做这些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让你能轻松些?没有牛,田里的活你什么时候才能干完?”
彤老大咬牙道:“阿娘,田里的活干不完,为什么你非得让我一个人去干?我是长子我要干活我认,可难道老二就可以什么都不干吗?老二媳妇天天在家里绣花,老二儿子天天在家里玩,而我的女儿去要包揽家里上上下下所有活伺候一大家子吗?”
他红着眼眶,长年来心里累积的不甘和委屈全爆发了出来,“娘,我也是您亲儿子,您可以偏心,但您不能把心全偏到那边去,难道您真要我学柯褚跟你们闹分家吗?”
彤氏没想到她一直以来沉闷寡言的长子会突然这般控诉她。
她愤怒的拧起眉头,骂骂咧咧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彤老大含泪说道:“娘,我不分家是我放不下您啊,老二他们都不干活,我分出去您定要跟着老二,可他们一家,谁能照顾您?谁能伺候您?”
他捶着胸口,“我心里念着您,但您不能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寒我的心的。”
彤氏生生愣住。
她呆滞的看着彤老大负气离开,心口喘不过气似的难受。
小院子里,沐哥儿问柯褚:“夫君,我们明日还去县里吗?”
“去。”柯褚把玩着沐哥儿的手,“去县里送货,顺便看看店里的情况,如果他们能应付的来,我们就回来做柚子酱。”
新店刚开,要磨合的东西还有很多,他还不能完全放开手。
沐哥儿颔首,又开始烦恼明日让谁去做木桶。
彤老大做的木桶质量很好,因此他们才会一直让彤老大做。
柯褚抚平沐哥儿的眉头,调侃道:“想什么?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难道是我不小心得罪你了?”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沐哥儿就想起柯褚骗他睡觉自己熬夜做柚子酱的事,他挣开柯褚,背对柯褚生闷气。
柯褚:“……”他恨不得回到刚才把自己嘴捂住。
他叹着气好声好气哄沐哥儿,哄了一整晚才将沐哥儿哄好。
沐哥儿揪着他的衣领,凶巴巴道:“再骗我,你就、”
沐哥儿顿了下,道:“就睡地上!”
柯褚苦笑道,“不敢了。”
他早已习惯了抱着香香软软的沐哥儿入睡,睡觉时怀中没有沐哥儿,他就感觉心口一片空荡,不安的很。
他还没能释怀前世的事,他总害怕失去沐哥儿。
一觉睡到天亮,沐哥儿揉着惺忪的睡眼起身穿衣裳。
柯褚侧躺在床上,一眨不眨的看着沐哥儿精致的侧脸。
沐哥儿侧目对上他的眼,看清他眼底汹涌的情绪后身体莫名涌现一股燥热,他睫毛一颤,垂下眼眸催促道:“夫君,你快起来。”
扔下这话,他脚步飞快的走出去。
他烧火煮粥,柯褚从房里走出来,切下一块腊肉翻炒。
沐哥儿被香味吸引,凑过来眼巴巴的瞧着锅里的肉看。
柯褚低下头正好能看到沐哥儿卷翘的睫毛一颤一颤的,挠的他心口发痒。
他夹起一块炒熟的腊肉吹凉塞进沐哥儿嘴里,沐哥儿高兴的眯起眼睛,边吃边喊道,“好吃夫君!你也吃!”
“沐哥儿,柯褚,你们在不?”彤氏的声音从墙那头传来。
沐哥儿和柯褚面面相觑,眼里皆是疑惑。
“我去看看。”沐哥儿转身往外走。
院门外,彤氏笑的勉强,“沐哥儿,昨日租借你家牛还没来得及给你钱呢。”
她从怀里掏出十五个铜币,将铜币递给沐哥儿时,她满脸肉疼,“这是租金。”
沐哥儿压下心里的讶异,笑着收下租金。
彤氏小心翼翼问:“今日你们还需要人帮忙载东西去县里吗?”
“不用了。”沐哥儿解释道:“等会我和夫君会一起去县里,日后若是还有需要,可能要再次麻烦彤大哥了。”
彤氏闻言一喜,“不麻烦不麻烦。”
“祖母!我要喝骨汤!骨汤骨汤!”彤氏的小孙子从屋里头冲出来,死死扒拉着彤氏的裤腿,大声嚷嚷。
彤氏尴尬的看了眼沐哥儿,呵斥道:“没有骨汤,哪里来的骨汤,馋的你!”
小孙子哇哇大哭,“你骗我!”
他指着沐哥儿,“昨日他们喝骨汤了,骨汤味可香,我都闻到了!每次他们有骨汤喝,我们也有,怎么这次我们就没有了!”
他还问:“祖母,是不是你把骨汤藏起来不让我喝?”
彤氏涨红了脸,“沐哥儿,小孩儿乱说话。”
沐哥儿看了眼彤家堂屋,只道:“没事。”
他说着就要把小院门关上,藏在彤家堂屋里的娇氏忍不住了,大喊道:“沐哥儿,早呀!”
彤氏拧眉,心里也猜到小孙子的所作所为是谁指使的。
她恶狠狠瞪了眼娇氏,“管个孩子都管不好,等会就随我一起下田去!”
娇氏脸上的笑容一僵。
昨日小院子里传来骨汤的香味,她心里就一喜。
她想着前几次小院子喝汤都有他们的一份,这一次肯定也有。
没想到等到小院子灯都熄了,她也没等来骨汤,她不甘心,大半夜跑去找彤氏,却无意中听到彤氏竟让彤老二下田。
这阵子彤氏对大房的态度明显改善许多,她怀疑这骨汤就是被彤氏昧下给小牙喝,心里越想越气不过,今早看到沐哥儿,她就教唆孝宝过来。
若是这骨汤真被彤氏昧下,她便要燥一燥彤氏,让彤氏下次再不敢偏心小牙。
但若是昨日沐哥儿根本没有给他们骨汤,她便要沐哥儿将欠他们的骨汤吐出来。
从彤氏的反应,她不难看出沐哥儿昨日并没有给彤家骨汤。
沐哥儿脸皮薄,彤氏却是个爱占便宜的性子,她以为孝宝开这个口后彤氏会借机点一点沐哥儿,让沐哥儿补上骨汤。
可她没想到彤氏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仅不搭孝宝的话,反倒还来呵斥起她,让她去干活。
她又气又怒,但她身为媳妇又不能忤逆公婆,只能将怨气发泄在沐哥儿身上。
“沐哥儿,听说你昨日花五百文钱买猪肉了。那么多猪肉,你们两口子也吃不完吧?”
沐哥儿似是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乖巧应道:“我熏成腊肉了。”
娇氏将孝宝拉过来,叹道:“我家孝宝好些时日没吃肉了,是娘没本事,没法让你吃饱喝好,连点骨头熬的汤都没能让你喝到。”
沐哥儿疑惑问道:“你家孝宝没吃肉是怎么长的这么白胖的?他比小牙小,长的都快有两个小牙大了。”
娇氏脸都绿了。
她干脆不绕弯子了,直言问道:“沐哥儿,昨日你们家熬大骨汤,怎么没给我家送啊?都是邻里街坊的,你家吃肉我们吃不上,你家喝汤我们总能跟着喝点吧。”
“啪!”彤氏一巴掌甩在娇氏脸上,厉声咒骂道:“你是饿死鬼投胎吗?家里是短了你吃还是短了你喝的?人小两口吃肉喝汤关你什么事?难道你还想嫁到他家去吗?”
彤氏胸口剧烈起伏,气的不轻。
她自掏腰包拿出十五文钱就是为了跟柯老大两口子搞好关系,让他们日后能继续招呼彤老大干活。
她眼看着事情办好了,娇氏偏偏要来横插一脚,开口就跟强盗似的跟沐哥儿要大骨汤。
她真以为沐哥儿是什么好欺负的人吗?
娇氏红了眼眶,“娘!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是为了彤家好啊!”
“你给我闭嘴!”彤氏一边骂她一边跟沐哥儿表示歉意,沐哥儿脸上未见一丝怒意,他只道:“猪大骨一根几文钱,就是熬煮的时候废些柴火,你若想喝,我也能教你怎么做。”
娇氏捂着脸,想说什么却又不敢说,只能瞪着眼哭。
沐哥儿将院门一关,吐出一口浊气。
柯褚听到动静,早早就躲藏在门扇后偷听。
他把沐哥儿搂入怀里,“乖,我们喝粥,莫要因无关人坏了心情。”
沐哥儿颔首,思及小牙,无奈轻叹,“我们继续请彤老大做木桶吧。”
柯褚道:“好。”都是一些小事小钱,不值得惦记。
吃完早食,他们带着冰块和柚子酱驱车赶往县城。
店门紧闭,沐哥儿轻敲两下,门便开了。
壯哥儿扛起冰桶就往里走,“昨日一共卖了十一两三百文钱,给短工常哥儿二十文钱,包一餐吃食五十文钱,还剩十一两二百三十文钱,我关店后去钱庄将铜币换成碎银子。”
他从离间翻出一个钱袋子,“全在里面了,你数数。”
沐哥儿数完后掏出十两银子,把剩下的钱连同钱袋子递给壯哥儿,“店里不能没有钱,这些钱就放在你这,店里若有什么花销就从里头拿,你记个帐,夫君有空会来跟你对账。”
壯哥儿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不识字。”
他转而道,“不过我记性好,一个月之内的事我都能记得。”
沐哥儿皱眉看向柯褚,柯褚抚平他的眉头,“我会教他们。”
不识字有不识字的记账办法。
天色渐亮,昨日做了一天短工的常哥儿来了。
常哥儿一来便瞧见身材高大的柯褚,他愣在原地,直直的盯着柯褚英俊的侧脸,心跳的越来越快。
“常哥儿,你来了?”梦哥儿注意到常哥儿,招呼道:“柯老板,这就是昨日新来的短工,他叫常哥儿,干活可利索。”
壯哥儿颔首道,“干活是很利索。”
常哥儿回过神,低着头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小声道,“柯老板。”
梦哥儿接着介绍道,“还有沐老板,沐老板是柯老板的夫郎。”
常哥儿看了眼沐哥儿,垂眸抿唇喊道:“沐老板。”
沐哥儿以为常哥儿紧张,弯起眉眼冲常哥儿笑了笑。
常哥儿神情未变,只是衣袖里的手紧了紧。
他家里人最近在给他张罗亲事,说是张罗亲事,实则只是跟卖猪肉似的想将他卖出好价钱好给他阿弟娶媳妇。
他不甘心,若他真要嫁,也要嫁个像柯褚这般俊朗有才的男人。
他听梦哥儿说过柯褚,在梦哥儿嘴里,柯褚是个有能力又非常疼夫郎的好男人,梦哥儿常羡慕的说:“我以后若能嫁个有柯老板一半好的汉子就好了。”
他本对柯褚嗤之以鼻,毕竟柯褚在好,也只是个乡下汉子。
可昨日柚子水的火爆大卖让他傻了眼,虽钱没经过他的手,但他粗略算过,这家不起眼的小店一天起码能挣十两银子,昨日壯哥儿给他结工钱时,钱袋子沉的都快把手腕压折。
亲眼见到柯褚后,他就认定柯褚是他想要嫁的汉子。
他虽长的没沐哥儿好看,可他比沐哥儿勤劳能干,沐哥儿这种娇娇弱弱的模样,一看就没干过什么活,哪里能比得上他。
俗话说娶妻娶贤,他不信柯褚看到他的好后会不对他心动。
为了表现自己,他撸起袖子干活。
沐哥儿见他干活确实很利索,朝柯褚满意的点点头。
尘勒来拿柚子酱和冰块,瞧见他们在,尘勒眉眼间都是掩饰不住的喜色,“柚子软糖大卖,我那小作坊做的柚子糖不够卖,我打算建个工坊。”
柯褚并不惊讶,他道:“建,前期挣的钱先投入工坊里。”
尘勒一拍桌子,“爽快!”
建工坊要可多钱,他虽然钱够,但总得留着其它生意急用,若柯褚同意将前期挣到的钱投进去,他便能松口气。
“柯兄,你放心,工坊建成后,柚子软糖定能挣大钱!”
柯褚提醒道:“柚子成熟的时间也就这几个月,如果你想做柚子软糖的生意,柚子是少不了的。”
“你放心,我早就安排人去采买了。”尘勒早已想到这点,他庆幸道,“好在柚子能放许久都不坏。”
尘勒走后,沐哥儿和柯褚见店里没什么活给他们干,便收拾一下回村了。
回到彤家时,他们正好撞见刚从田里干活回来的彤老大。
彤老大身侧还跟着彤老二和小牙。
太阳太大,小牙扛着比她人还高的锄头,热的满脸通红。
彤老二手里头什么都没拿,一进院子就嚷嚷着喝水吃饭累坏了。
彤老大放下手中的东西后,帮着小牙把锄头放下来,沐哥儿朝小牙招招手,将路上还没喝完的柚子水递给小牙。
“来,小牙,喝口水。”
小牙捧着竹筒,嘴唇碰到香甜的水后眼睛一睁,不知所措,“这水……”
“给你喝的,你不喝我就要倒掉了。”
柚子水里的冰块都快融化了,再不喝不冰后,他也不爱喝了。
小牙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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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这么好喝的东西倒掉,她珍惜的小口小口喝水,嘴角带着掩饰不住的笑。
彤老大瞥见这一幕,他有意无意的替小牙挡着,让小牙能把水喝光。
“谢谢你。”小牙将竹筒还给沐哥儿,沐哥儿摸了摸他的头,“你等会让你爹来小院子一趟。”
小牙没多问,只懂事的点点头。
回到小院子,柯褚心疼沐哥儿热的满头大汗,背着沐哥儿偷偷煮了一大锅白米饭。
沐哥儿鼓着脸,“夫君,精米可贵了。”
柯褚捂着肚子道,“可我想吃。”
沐哥儿说柯褚馋,扭头切下一大块腊肉要给他馋嘴的夫君吃。
彤老大来时带着一把野菜,“山上摘的,不值钱。”
沐哥儿想到这时候山上野物挺多,他蠢蠢欲动。
小时候他经常跟着阿兄满山跑,来到窈山村后他就没有这机会了。
他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罐子,叹了口气。
算了,他们做的柚子酱都不够卖,哪里还有时间去山里。
他拿出三十文钱递给彤老大,“做木桶的钱。”
彤老大看着钱,沉默片刻后才收下,他眼里藏着感激,“你们急着用吗?”
“急着用,但你量力而行就好。”沐哥儿知道彤家田里的活多是彤老大在田里做。
彤老大没说什么。
午后,沐哥儿和柯褚在院子里做柚子酱时,隔壁传来争吵声。
争吵声太大,沐哥儿听了几句后便知隔壁在吵什么。
彤老二嫌田里的活累,不愿意去。
彤老大见彤老二不去,也跟着罢工。
彤老大罢工后,娇氏就指桑骂槐的骂彤老大。
娇氏骂彤老大的时候,还掺杂着彤氏尖利的声音。
彤氏到底还是心疼彤老二,虽也有骂彤老二,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彤老大得去干活。
最后的结果是彤老大带着小牙往山里跑,田里的活没人干,彤氏只能骂骂咧咧的拉着着彤老二下地。
沐哥儿给柯褚擦了把汗,“夫君,过段时间没柚子了,我们卖什么?”
“卖梨。”柯褚用干净的筷子沾上柚子酱给沐哥儿尝尝味,“甜度怎么样?”
“刚刚好。”沐哥儿砸巴着嘴,“梨不好卖呀。”
秋天的时候,梨和柚子同样不值钱。
柯褚笑道,“梨好不好卖要看我们怎么处理。”
沐哥儿不满道,“夫君,你又卖关子。”
“柯兄弟!”彤老大的声音由远及近,“你家林子被偷了,你快去看看啊!”
柯褚脸色一变,沐哥儿急匆匆的打开门,彤老大气喘吁吁道:“你家柚子林的柚子全没了,整片柚子林被糟蹋的不像样,一看便知遭贼了!”
若是旁人的柚子被偷他还不至于这么着急,可柯家是靠着柚子挣钱的,柚子被偷了,这不是断人财路吗?
柯褚将火熄灭,和沐哥儿一起跟着彤老大上山。
上山后,他们便瞧见一片光秃秃的柚子林。
一大片柚子林不光柚子没了,柚子树也被糟蹋的歪七扭八,有些树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年。
柯褚和沐哥儿上一趟山就会摘许多柚子回去用,上次摘柚子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了,他们没想到就这么一段时间,山上的柚子竟被偷了个精光。
彤老大道,“这事可不小,我已经让小牙去喊里正了,里正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柯褚跟彤老大道谢,话音刚落,里正到了。
里正看着一片狼藉的柚子林,气的手都在抖。
他不止是气柚子被偷,更气那小偷如此糟蹋柚子树。
里正活的久,他幼时整个村子都是靠柚子养活的,他见不了柚子被如此糟蹋。
他回村后将全村人都喊了过来,他先是将柚子被偷的事说出来,又问:“你们最近有没有在村里看到什么其它村的人?”
“这不过年不过节的,哪有人来走亲戚,反正我是没瞧见。”
村里人大部分人都认同这个说法,闵氏出声道:“我瞧见了,前几天天黑时我瞧见窈万书鬼鬼祟祟的往山里头去了。”
沐哥儿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可能是我阿兄!”
闵氏笑着说:“我可没说是他干的,你急什么?莫不是……做贼心虚了?”
村里人面面相觑,眼神异样。
沐哥儿气红了眼,柯褚拉着沐哥儿坐下,“娘,除你之外,可还有其他人瞧见了?”
闵氏眼神微沉,“柯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可是你娘,你亲娘!我说的话你都不信了?”
里正正色道,“柚子被偷事大,怎能凭你一人之言就定罪?”
他一顿,又看了眼沐哥儿道:“当然,此事若真是窈万书所为,我会亲自去找窈山村的里正。”
贾氏频频看向闵氏,眼神疑惑又纠结。
柯褚注意到这点,客气的询问贾氏,“婶子,您可是想到什么?”
“我也不知这事跟你们柚子被偷的事有没有关系,我就是想到说出来,并没有指认谁哈。”贾氏看着闵氏道,“这几日每到晚上柯家就闹腾的很,今早我没看到柯大和柯沱出门,却看到柯大和柯沱推着牛车回来。”
闵氏脸色一变,指着贾氏厉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儿子的柚子还能是我偷的不成?柚子才值几个钱?我至于吗我?”
贾氏指着闵氏骂回去,“我说是你了吗你这么急?说什么沐哥儿做贼心虚,我看你才做贼心虚!”
两人吵的不可开交,就在这时,小牙的声音突然响起,“里正爷爷,我看到了。”
小牙躲在彤老大身后,指着柯沱道:“我好像有看到这个叔叔背柚子下山。”
柯沱跳起来指着小牙怒道,“你放屁!我都是天黑才上山的,下山时柚子被我遮的严严实实,怎么可能让你瞧见!”
众人一静,闵氏脸色发白,柯大脸黑的跟煤炭似的。
柯沱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什么,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我、我乱说的,不是我,我没有,我……”
他试图狡辩,但却没人再信他了。
贾氏讥笑道:“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瞧见,当娘的竟然去偷大儿子的东西,这东西还是从自个儿手里分出去,我说柯家的,你们要是不愿意分当初就别分,哪有分了之后还偷回来的,吃相也太难看了吧。”
众人指着闵氏等人议论纷纷,眼神鄙夷。
这时候已经没人在乎小牙说的是不是真话了。
沐哥儿直勾勾的瞪着闵氏,“娘,你偷东西就算了,怎么还能栽赃给我哥?”
众人指责道,“这也太不是人了!”
里正怒目圆瞪,“柯大,那些柚子去哪了?”
柯大缩着脖子,不顾闵氏的眼神阻拦,小声道:“卖了。”
里正问他,他不敢不说。
里正不信,“那么多的柚子,你全卖了?”
柯大继续说:“县里的老板在收大量柚子,知道这事的人不多。”
众人哗然。
“真的吗?那我家那么多柚子是不是也可以卖了?”
“卖多少啊?会不会价格很低?”
“再低也是钱啊,山上的柚子放着也是坏了。”
“若不是因为今日这事,闵氏他们是不是就想瞒着,不让我们知道?”
众人闻言,皆不喜的拧眉。
里正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柯大,你仔细说说这些柚子你在哪里卖的,一共卖了多少钱?”
“在巨柚村卖的,他们村柚子比我们村柚子大,县里的老板先去他们村收。”柯大挣开闵氏拼命拉扯他的手,“卖了二两银子。”
巨柚村距离巨柚县最近,闵氏的娘家就在巨柚村。
巨柚村刚开始收柚子,他们就得到消息了。
“二两银子!”众人惊呼,“柯家的柚子林我知道,也没多大呀,竟然能卖这么多钱。”
二两银子可是二千文钱啊!
“爹娘,前阵子你们借我的名声将卖不出去的柚子糖卖给茶楼,茶楼老板大怒找上门索赔五百文钱,这钱我出了我也认了,可你们现在又偷柚子还把我柚子林给毁了。”柯褚难过的问:“你们真就这么看不得我好吗?”
贾氏道:“难怪他们能把那没人要的糖卖出去,原来是这样!”
众人皆对柯褚感到同情,里正沉思片刻后道:“柯大,我要你赔三两银子给柯褚,你可有异议?”
“三两?”柯大没说话,闵氏先惊叫出声,“里正,那些柚子我们才卖了二两银子啊!”
里正冷声呵斥道,“你们破坏的那些柚子树不需要钱吗?柯褚因你们坏了名声赔了钱,这事你们不需要负责吗?”
柯褚垂着眸,一副受伤的模样,实则眼底毫无波动。
柯沱不甘心的辩驳,“柚子糖跟这事又没关系,凭什么要我们赔!”
里正喝道,“今日让我听见了,这事便是有关系!若不是你们惹出这种丑闻,还需要多赔这些钱吗?”
他看着柯大,放下狠话,“若你们不想赔这钱,那便给我滚出小柚村!”
柯大怕了,忙道:“赔!我赔!”
他说着,还不忘怨恨的瞪着柯褚。
闵氏眼珠子一转,“我们手里头没这么多钱,等我回去凑一凑,钱够了我们便拿去给柯褚。”
“不行!”彤氏反驳道:“现在让你们走了,谁知道你们什么时候给钱呢。”
上次彤老大为沐哥儿说一句话,当晚柯褚就给他们家送上一碗大骨汤。
这次她当然得卖柯褚一个好。
闵氏脸色青紫,“彤婶子,我家的事跟你无关吧?”
彤氏呛道:“村里出了个小偷的事,怎么可能跟我无关。”
闵氏被气的说不出话,里正拍板道:“柯沱留下,你们俩回去凑钱,凑到钱拿过来当着我的面交给柯褚。”
他警告道:“今日我什么事都不干,就在这跟你们耗着。”
话说到这种地步,柯大这钱不给也得给。
柯沱害怕的嚷嚷道:“娘!你们可要快点回来啊。”
闵氏心知事情已成定局,没一会就把钱拿来了。
这些年来,家里存着不少银钱,但她就是抠搜,除了家里的固定开支外,剩下的钱她都存着死活不动。
这次因为柯褚的事,她不得已只能去拿这笔钱,将钱交给柯褚的时候,她心都在滴血。
众人见事了纷纷散开,他们急着去摘柚子卖柚子。
天色越来越热,里正宽慰柯褚几句便走了。
柯褚回家后搬出家里仅剩的一罐蜂蜜柚子酱。
这柚子酱是他们在山上时做的,当初在茶楼卖了一罐,还剩一罐藏到现在。
柯褚从中挖出两勺蜂蜜柚子酱,做出两筒蜂蜜柚子水,沐哥儿切下一块腊肉,两人携手将东西送去给里正。
里正推脱了几下,还是收了。
回去路上,沐哥儿问:“夫君,小牙真的看见柯沱了吗?”
柯褚揉着他的头,温声笑道:“小牙很聪明,她有没有看到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向着我们。”
沐哥儿展颜一笑,“她和彤大哥都是知恩图报的人。”
回家后,沐哥儿熬上一大锅骨头汤送去彤家,又对彤氏道:“彤婆婆,你也知道我家柚子全没了,日后我想跟你家买柚子,一颗一文钱你看如何?”
彤氏笑得见眉不见眼,“好!非常好啊!”
她打听过了,县里老板收的钱也是一颗一文钱,可他们摘下柚子还得送过去,若是能直接卖给柯褚,可能省下不少力气。
沐哥儿又道,“但我们要的量不多,最近一天先要三十颗,拿多少给多少钱,以后如果有变再跟你说。”
“行。”彤氏热情不减。
一天三十颗柚子三十文钱,十天就是三百文。
沐哥儿走后,娇氏上前道:“娘,你真要卖给他们吗?虽说卖给他们能省不少力气,但为了卖给他们,我们还得留下一部分柚子,万一他们后面不买了呢?”
彤氏动摇了。
娇氏继续道:“我们若是把柚子全卖给县里老板,累是累点,但钱到手实在啊。”
彤氏迟疑道:“我刚答应,若是现在又反悔,怕是不好。”
“娘,你傻啊,我们摘柚子需要时间,你先卖着,等全卖给县里老板后再跟他们说呗。”娇氏捂嘴笑道,“反正您也没跟他说卖到什么时候啊。”
彤氏没吭声,算是默认了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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