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婧冉看着那名女子, 眼神却是一凝,禁不住蹙着眉轻吸了口气。
原因无他,只因眼前的女子居然是个熟人。
她遥遥越过严庚书往帐内眺望来, 微微抬起脸, 露出小巧的下巴。
两弯新月眉仿佛含着无尽的忧愁,瞧着人时颇有种弱柳扶风之美,恰恰正是先前被李婧冉救下的芙蓉!
李婧冉与芙蓉的目光在空气中微微一碰, 心里千百个念头流转。
为什么芙蓉会在这里?
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如今芙蓉自称是严庚书的救命恩人, 并且头上簪着那支缺了颗珠子的发钗,这只能说明两个可能。
华淑和芙蓉, 有人在说谎。
李婧冉忆起华淑的性格, 以及她们谈话间的点点滴滴,更倾向于相信她并没有欺骗自己。
她下意识地认为华淑应当是不屑于在这等小事上说谎的,她没有任何合理的动机啊。
毕竟原身手里还握着华淑的解药,况且她与华淑之间也并没有直接的冲突,她着实没理由说谎。
退一万步说,当李婧冉拿着发钗在严庚书面前冒领了这个白月光头衔,严庚书兴许会因为这个厌恶她。
可让她被严庚书唾弃, 对华淑又有什么好处?
她们俩如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华淑没有理由陷害她。
至于芙蓉
李婧冉细细琢磨了下和她遇到后的每一个点滴,从中找到了一丝疑点。
芙蓉只是个普通的平民女子, 结果上一次在大街上当着李元牧和她的面被为难、这一次又成了严庚书的救命恩人。
这些着实有些过于巧合了。
一个出身普通的市井女子,真的会接二连三和皇室与权臣产生这么多交集吗?
比起认为这是命运的安排,李婧冉宁愿相信这是一场人为的阴谋。
只是, 在背后操纵着芙蓉的又是谁?
就在李婧冉在理清自己的思绪之时,她却又听芙蓉嗓音轻细地对严庚书道:“许久未见, 别来无恙啊。”
嗯,很标准的白月光台词。
又是一阵冷风吹来,李婧冉往被褥里缩了缩。
严庚书余光里留意到了她的举动,瞧了眼芙蓉,对李婧冉低声道:“我去去便回。”
说罢,严庚书便转身出了帐,放下了帘子,阻隔住外头的冷风。
他们俩的说话声隔着帘子有些模模糊糊的,李婧冉又因痛经整个人都出着虚汗,即使有心想细细听上几句,那些话语却入不了她的耳。
李婧冉尝试未果,便只好作罢,蜷着身子把枕头往怀里一拢,盯着床板发呆。
军营里的环境自是没有她的长公主府那么舒适,而严庚书也是个不那么计较的人,即使是主帐也并未有太多装潢。
简洁干净的床头并没有太多花纹,李婧冉定定看了半晌,又忍不住有些烦躁地翻了个身。
外头说话声持续的时间并不算长,起码李婧冉翻来覆去地煎鱼还没煎上几回,便见严庚书带着一身风雪重新踏入帐内。
他墨黑的长发高高束起,墨色上落着几片未融的雪花,衣襟盘扣都凝着水意。
就在严庚书靠近之时,李婧冉却默默往床内缩了下,抬眼看他一眼,慢吞吞道:“你身上冷,别靠过来。”
毕竟从阿冉的角度来看,这约莫就是原本还和她亲昵窝在榻上的爱人听了别人的禀告,顿时便抛下她下床去见了另一个美貌女子。
况且,听飞烈营头领的说法,这女子还是令他寻了那么多年的存在,对他而言意义非凡。
这哪怕是脾性再好的女子,估计都不能忍。
严庚书挑了下眉,倒是听从她的话,驻足在原地。
他那双凤眸里却浮了抹笑意,在浅淡的阳光中光影流转,微勾着唇笑问道:“阿冉这是吃醋了?”
李婧冉就如同被猜中心思一般,微微睁大了眼眸,而后又偏过头咬了下唇,轻声哼哼:“谁吃醋了?”
她嘟囔道:“不就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吗?那弱柳扶风的模样,我看着都心生怜惜。多好的美娇娘啊,摄政王不去和她温声细语地叙旧,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她是你寻找了多年的女子,而我只是个意外,是”李婧冉边说,边有些忿忿地仰起脸瞧他,试图通过面部表情给严庚书传达“我快酸死了”的情绪。
谁料刚抬起头,李婧冉便见方才还站得离床榻好几步远的严庚书不知何时竟已静悄悄地走到了她的身前。
在她微怔的当儿,他眼角眉梢都带着温柔的笑意,背着双手弯腰在她唇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下。
李婧冉蓦得坐直了身子,那双水灵灵的眸子就就这么瞧着他,半晌后又是羞又是恼地道:“你干嘛?这么喜欢亲,去找你那位寻了多年的姑娘亲啊,亲我算”
“啵”得一声轻响。
严庚书依旧没说话,只是笑意加深,又往她柔软的唇上吻了下,转瞬即逝。
他看着坐在床榻上双手捂嘴的女子,只觉她越看越可爱。
委屈巴巴嗔他时可爱,吃醋时嘴里叨叨着让他去寻别人的模样可爱,她怎样都好可爱。
尽管严庚书很想多看看她为自己吃醋的模样,但也生怕逗过头了,他的阿冉会心中生个疙瘩。
他只是最后在她眼角落下一吻,而后在床沿边矮下身,嗓音低沉含笑:“阿冉以为,我与她是什么关系?”
李婧冉嘴唇动了下,吞吞吐吐道:“暗恋多年求而不得的关系?譬如你们年少时曾有过惊鸿一瞥,定下婚约,谁料你们均家道中落,与佳人无缘。”
严庚书眉心微动:“嗯,继续。”
李婧冉沉默片刻。
他这是把她当成说书先生呢?
她绞尽脑汁回忆了下年少不懂事时看过的一些霸道总裁文,构思着继续道:“世人皆道她早已在流放途中死了,你也没了牵挂,一路尸山血雨杀到了如今的位置。但你却因深深迷恋着她而无法释怀,暗地里派了无数人去搜寻她的下落。”
李婧冉用一句老土的经典台词结束了她的联想:“直到今天,她再次出现在了你的生命中,就像一束光照亮了你的全世界!”
说罢,她便见严庚书面色有些古怪。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四目相对,一片寂静。
一秒。
两秒。
三秒。
李婧冉眼睁睁看着严庚书的唇角颤得越来越厉害,随后仿佛无法自抑般微偏过头,把脸埋在手掌间笑得浑身颤抖。
自两人认识以来,李婧冉经常见到严庚书的笑容。
他勾唇笑时,会习惯性地微微眯起眼,卧蚕饱满,衬得上头的朱砂红泪痣愈发夺目。
分外俊美,但却不含温度,虚伪得如同一个假面。
毕竟他对外向来装成了那副斯文模样,未语先笑却让人心惊肉跳。
可如今,李婧冉却看到严庚书笑得前仰后合,露出的牙齿雪白亮洁,顿时冲散了他由于高挺骨相带来的不可接近感。
他眸子里都泛上了些许湿润,边笑边用指腹擦了下眼尾。
依旧是那身本应压抑的暗色骑装,但他却从骨子里透出了种鲜活的恣意感,让这沉闷的色彩都变得艳了几分。
像是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潇洒,也似是高中状元的文人骑在马背游京城之的肆意。
这一刻的严庚书卸下了心防和伪装,露出他原本的模样时,却让李婧冉心中蓦得一动。
他比任何时候都动人。
严庚书却对李婧冉的心思毫无所查,他慢慢敛了笑意,开口时上扬的尾音还带着调侃:“我今日才发现,阿冉竟还有说书的天赋。”
李婧冉口中轻哼,心里中想:那可不?她刚才说的这些可是结合了霸总小说的全部精髓,她也编得很辛苦!
严庚书逗了她半晌后,这才正色道:“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我曾经沦落时,是她给我赎的身,后来便再也没见过了。这些年来,我寻她也只是为偿还当年的恩情。”
李婧冉上上下下扫他一眼,不置可否:“哦?”
严庚书垂眸掸去衣服上正在融化的雪花,随后才不紧不慢地拉长语调调侃她:“阿冉难不成以为,每个救命恩人都会让他人以身相许吗?”
指的是她在崖底救他后,挟恩图报逼他和自己成婚的事情。
李婧冉凉飕飕地扯了下唇:“哦,所以你是想许的咯?但是人家不要?”
“没有。”严庚书斩钉截铁地否认,“我和她泾渭分明,我虽感激她的救命之恩,但也仅仅是感激。”
李婧冉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却并未多言。
诚然,自始至终都是她在猜想严庚书会死心塌地地爱上怎样的女子。
但李婧冉却仍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严庚书自始至终都是个将情情爱爱看得很轻的人。
就算白月光在他最落魄时帮助了他,但那又如何呢?
这只能说明白月光恰好在严庚书最脆弱的时候出现了,而人在困境中最容易动心,但这并不意味着严庚书就一定会动心。
他确实寻了这位救命恩人很多年,但背后的因素很多:恩情,感激,报答。
原因有很多,爱情只是个中占比最小的一部分 —— 一个放在严庚书身上,几率约等于零的可能性。
不过
李婧冉微抬下颌,示意严庚书过来些。
严庚书微微倾身向前,而后却感觉领口被那细白的指尖捏住了。
李婧冉手下用力一拉,他领口处的盘扣便绷了开来,细小的黑珍珠敲落在床边脚案,滴溜溜地滚着。
严庚书凤眸微挑,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这不好吧?”
李婧冉却径直忽略了他的话,指尖探入勾着他脖颈上细细的颈链,冷静地抬眸望他:“那这是什么?”
细细的银链轻晃,上头镶着一颗嫩白的明珠,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却依旧色泽莹润,一看就是上品。
这条颈链平日里掩在严庚书衣领内,只在黑纱边缘隐绰露出一抹银光。
如今这颗珠子被李婧冉握在指尖,上头仍沾着他的体温,入手分外舒适宜人。
严庚书瞥了眼被她捏在手里的珠子,而后听李婧冉继续道:“你若真对她一点念头都没有,那这又是什么?”
她单手撑在床沿,和严庚书对视着,一字一顿道:“她发钗上那颗缺失的珠子,想必就是你这颗吧?”
严庚书似是没料到这件事,正想开口时,却听门外又传来慌张的禀告声:“王爷,大事不好了,江姑娘水土不服病倒了!”
李婧冉闻言,面上却掠过一丝了然的神色。
她双手抱胸往门口示意了下,神情中含着淡淡的嘲讽:“去啊,去瞧瞧你的江姑娘。”
严庚书被她的语气刺了一下,唇角拉平成一条直线,眉眼间带着一丝对门外人的不耐:“病倒了就去请军医!本王又不是大夫,找本王有何用?”
说罢,严庚书等了几秒,却只听帐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随后便没有声音了。
他随即转过头,神情有些无奈地正想和李婧冉开口解释时,却又听帐外的人继而道:“报—— 军中有要务,还须王爷定夺。”
李婧冉轻嗤了声,挪开目光淡声道:“王爷还是快些去吧,不然这军、中、要、务,恐是不会消停。”
她在中间那四个字上咬得很重,严庚书显然也听出了李婧冉话语里的嘲讽,这次却并未多言,只低声对她道:“我处理一下,去去便回。”
李婧冉避开他的视线不搭理,严庚书也只是敛了神色,转过身时再次恢复了往日在军营里冷峻的姿态,大步流星地出了主帐。
待严庚书的脚步声离去后,李婧冉这才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惬意地翘着脚往床边一靠。
「小黄啊,你说这芙蓉究竟是谁的人?」李婧冉在心中和小黄唠嗑,想了想又补充道:「她来长公主府的时间太凑巧了,几乎是刚来没几天,我和裴宁辞出门时就遇到了刺杀。」
「你说 这场刺杀,跟她会不会也有点关系?」李婧冉慢慢地说道,边说边轻吸了口气。
倘若她的猜想为实,那芙蓉的身份谜团便着实应当被重视了。
谁会有如此大的胆子,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刺杀皇亲国戚?
她究竟是活腻了,还是 她本身就是某个组织中,类似于敢死队或杀手之类的角色?
小黄顺着她的话思索了下,也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它低声喃喃道:「人心也太复杂了」
一人一系统齐齐沉默了片刻,随后小黄为了让李婧冉开心些,主动转移了话题:「宿主,你想开些。你干嘛在乎这么复杂的事情呢。」
「小黄」李婧冉有些动容地唤了它一声。
说实话,这趟穿书之旅就跟一个人被收了手机出国一样,突然就和自己原本关系网里的全部人切断了联系。
家人,朋友,工作伙伴。
要不是有小黄的存在,李婧冉觉得她恐怕真的会感到很孤单。
这也是为什么李婧冉对小黄的黄言黄语一直很宽容(主要是不宽容也没办法啊,自家的系统只好自己宠咯),甚至发现自己被小黄带得逐渐变态后也并未说过什么。
虽然是这系统把她搞到了这个破地方,但如果它们真的能兑现承诺,在她完成任务之后解决母亲的癌症,李婧冉是打心底里感谢它们的。
就在她难得有些感慨之时,却又听小黄慢悠悠地补完了后半句:「也许你根本活不到那个时候呢。」
李婧冉头上缓缓冒出了个问号。
「 你好,你礼貌吗?」李婧冉扶额,顿时觉得自己方才的感动都喂了狗。
小黄“嘿嘿”笑了几声,而后跟打了鸡血一样,斗志昂扬道:「真女人就是要迎男而上!左右为男算什么,小意思而已!」
似是听出了李婧冉那震耳欲聋的沉默,小黄也不再贫嘴了,只是提醒她道:「宿主,你别忘了,你和严庚书的大婚之日就快到了。」
严庚书和李元牧,一个是请旨者、一个是赐旨者,他们俩一个比一个急。
摄政王身为正一品官职,大婚自是不能马虎,光是筹备到各种繁文缛节都需要走上大半年的流程。
但严庚书挺心急的,隐晦地表示想要在腊月成亲。
李元牧看到严庚书奏折的那一刻,眼睛都亮了。
大内总管只见这许久未笑过的少年天子面色阴沉地捧着摄政王的奏折,手都在颤抖。
他心道不好,还以为摄政王又写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语威胁圣上,都已经做好打扫茶杯碎片的准备了,谁料李元牧却蓦得抬眸,缓慢地翘起唇笑了。
大内总管当时便是一颤,心想:完犊子,陛下都被气得精神错乱了吗?居然对着摄政王的奏折还笑得出来?
随后下一秒,他便听李元牧语气飘飘然地吩咐道:“来人,备马,朕要微服私访。”
简而言之,李元牧凭一己之力来了个先斩后奏,直接在当天给严庚书把批准的奏折送到了军营,就差按头让这老狐狸当场洞房。
至于礼部之后在养心殿外哭嚎了大半个月,吵得李元牧头疾都发作后,自然是后话了。
李元牧把这个过程简单粗暴地缩减至此,严庚书自然也没辜负他的期盼,大手一挥直接把婚期定在了
「我天,那不就是后天?!」
小黄哧溜一下又趴了回去:「是啊~还有两天,阿冉这个假身份就要上祖谱了捏。」
留给李婧冉的只有两条路:要么逃婚,要么直接被当众揭露阿冉的身份。
如若是后者,兴许放在旁人身上还有回旋的余地,但偏偏她的攻略对象是严庚书。
他已经承受过太多的欺诈,如今能给予她这么丁点的信任已是不易。
一旦他知晓阿冉是假身份,他是绝不会姑息李婧冉的。
况且,如若再被他发现自己深爱的阿冉就是他憎恨的华淑长公主
李婧冉都不敢想,这场面会有多么可怕。
因此,不论她怎么选,都很难再保留住阿冉的马甲。
最后两天。
她真的有把握,在最后的二十四个时辰里,刷满严庚书的好感值吗?
李婧冉面色很凝重,她自诩是个能在巨压下工作的人,在现代更是接过许多时限紧急的任务。
可这一刻,她却丝毫想不出一个能完美渡过眼前僵局的好方法。
此局无解。
李婧冉微敛着眼,边思索边问小黄道:「你上次带回来的道具是什么?信息对吗?」
小黄应道:「对,一个信息碎片,但我目前还看不清它究竟是什么。」
李婧冉叹了口气。
不是道具,那小黄这边也指望不上了。
还有什么办法呢
就在她缄默不语之时,却听帐篷外传来轻响。
李婧冉扫视了眼,原本并没有太在意,只当是这帐篷材质不好,被大风刮得烈烈作响。
可她刚待移开目光,却又听到了一下的动静,这次李婧冉倒是看到了一片黑影,倒像是顽皮的孩童用石头敲击着帐篷,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妈耶,这怎么这么像是鬼片的开头?怕不是下一秒就要出现一个倒挂房梁披头散发舌头殷红的女鬼了吧!」
在小黄惊悚的说话声中,李婧冉的面色却显得格外淡定,披衣起身一步步朝帐外走去,甚至还有闲心对它随口说了句:「请相信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拒绝封建迷信和鬼神之说。」
李婧冉走出了帐篷,顿时被凛冽的寒风吹得眯了下眼。
午时的天空飘着薄薄的鹅绒雪,在辽阔的军营里有一种独特的粗旷之美,未经雕琢却突出了大自然的景观。
遒劲的枝干宛若宣纸上点缀的墨印,苍茫又旷野。
李婧冉环视了圈四周,并未看到任何人影。
她紧了下披风,正想往前走时,手腕处却蓦然被一根细细的红绳圈圈绕了上来
让李婧冉瞬间想起裴宁辞给他自己下药勾/引她时,用的那些小把戏。
李婧冉垂眸随意用指尖拨了下那红绳,在心中对小黄道;「瞧,还是个容貌俊美的鬼。」
说罢,她便提起裙裾,顺着红绳指引的方向向前走去。
***
那时当李婧冉听到严庚书手下禀告的那声“军中要务”之时,她只当严庚书培养了一群好下属。
说他机灵吧,他知道用这种借口让严庚书从她旁边脱身。
说他不机灵吧,他前一嘴刚说了江姑娘,也就是芙蓉的化名,身子不适,下一刻立刻改口说是军中有要紧的事情,这换成三岁小儿都不一定能被他骗到。
因此,李婧冉下意识地认为这是个借口。
可严庚书治下很严,在他手底下从没有过逃兵,更遑论谎报军情者。
传闻先前他手下有个无名小卒,原本应当在军营里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封闭训练,谁料他家中的老母却在那段时间过了身。
小兵挣扎良久,仍是不敢同严庚书说,只想着自己寻个夜晚往返,神不知鬼不觉,瞒天过海便是。
他如是想着,只是却运气不好,回来时被夜晚临时加了场拉练的严庚书抓了个正着。
当时,几百个人都在练习夜视里蹚泥过水,而严庚书一身束腰黑衣,眉眼冷厉地沉声道:“蜗牛都比你们爬得快!”
“还上什么战场?给敌军送人头累功勋么?”
“学不会就给我滚!飞烈营不养废人。”
士兵们大多年轻力壮,□□练惨了从泥河里爬出来,颇为不忿地梗着脖子对严庚书叫嚣:“你行你上!”
“娘的,老子忍很久了,我们是来当兵的,不是来给你羞辱的!”
旁边的人听了,顿时便被这热血老哥的激烈言辞吓醒了,纷纷伸手去拉他。
热血老哥却上了头,一甩手怒气冲冲道:“你们别扯扯老子!他今日就算要把老子斩了,老子也要把这些话说出来!”
“我呸!一个大老爷们儿长那么妖,谁知道你这身蟒袍是如何来的?指不定在床笫之间怎么在男男女女身下雌伏承欢呢,你有什么资格训斥我们?”
严庚书听到他人对他容貌的评头论足,凤眸微微一眯,在夜色下注视着自己带了大半个月的兵:“你们也都如此想?”
底下的人虽不像热血老哥那么大胆,但面对这个问题,大家都硬气地没反驳,算是默认了。
他们是严庚书带的第一批兵,那时候谁都不知道严庚书究竟水平如何,却因他过于俊美的容貌下意识轻视他。
来当兵的人本身就对王公贵族有着隐蔽的不满,如今被这残酷的男子摁着魔鬼训练,心中自然都积了怨。
军营里的规矩很简单,强者为尊,谁拳头硬谁就是老大。
除此之外,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妄,无人在意身份地位,他们眼里只有绝对的武力臣服。
严庚书见状,并未动怒,只背着手目光淡淡扫过满脸不甘与倦容的每一个人。
他只字未提,只是轻嗤了声,单手脱了外衣,往士兵身上随意一扔。
那晚的封闭训练是绑沙包过泥泞,空地里设了许许多多的阻挠,短短一公里的直线距离里却涵盖了一条泥泞的小河、堆积成山的沙袋,铁丝网等一系列挑战。
严庚书对他们的要求是要在一炷香的时间内跨越这一公里的阻隔,但这群新兵里无人能做到。
他们都觉得严庚书估计是压抑了太久,心理扭曲,拿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给他们,用他们撒气。
严庚书自然也从他们面上瞧出了每个人的心思,他只用下颌凌空点了下案台的香烛,对那边的士兵示意道:“燃香。”
竟是要亲身示范的架势!
热血老哥此刻还没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还哼笑着说:“哟,摄政王身份矜贵。可别因与我们这群老大粗置气而损了身子。”
挑衅的语气分外欠揍,严庚书却好似没听到一般,眼都不眨地往自己身上绑着沙袋。
他绑了一个仍嫌不足,甚至伸手拿了第二个,第三个 比他对他们的要求,高出了足足四倍。
众人在这一刻都噤了声,他们隐约有种模糊的念头,就好像眼前这位高权重的男人当真比得过他们这群在泥泞里摸爬滚打的人一般。
可是 怎么可能呢?!
他身为堂堂摄政王,恐怕连衣物都是由专人料理的,又怎么可能耐得下那么多苦,练就一身比他们还要精湛的武艺呢?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点香的那个士兵。
严庚书也懒散地撩起眼皮看了过去,光是那如有实质的眼神就让士兵的手都在颤抖。
他咽了下口水,这巨大的压力都让他额上渗出了丝丝冷汗,香点了好几次都没点燃。
严庚书轻啧了声,干脆大步走了过去,衔着火折,双手捏起一根柴火一滑,点燃火折后用燃烧的火苗点了香。
袅袅青烟升起的那一刻,严庚书通身的气势都变得凛冽了起来。
众人只觉一阵风自眼前吹过,那道黑影便如同森林中最矫健的狼,让他们见识到了什么叫人类的参差。
那些让他们累死累活的狼狈阻碍在严庚书面前却宛如不存在一般,他的动作像是如履平地一般顺滑。
翻小山,卧伏前进,扎入泥河,每一个举动都快准狠,没有丝毫的犹豫。
飞烈营众兵在很久以后,都忘不了当时的那一幕。
圆月之下,众星黯淡,身手敏捷的男子以他们从未料想过的速度,在他们眼前翻山越岭,甚至还丝毫不停歇地打了个来回。
而当他自泥河里游出来时,严庚书双手撑岸,把湿漉漉贴在俊美脸庞的发丝撩到身后,微喘着气坠着一串水珠重新走到案旁。
水珠自他高挺的眉骨滴进领口,滑过清晰的面部轮廓和突出的喉结,丝毫不显狼狈,反而多了几分不羁。
严庚书垂眸,漫不经心地掐灭了仅燃到过半的香烛,胸膛微微起伏着,看向他们的目光却波澜不惊:
“没有什么不可能。”严庚书语气里并不含轻蔑,却听得每个人都好似被狠狠打了响亮的一巴掌,“与其质疑他人,不如多反省反省自己。”
他目光环视一圈,偌大的空地上几百个人竟鸦雀无声。
先前出声挑衅严庚书的热血老哥面色涨红,嘴唇颤抖,就在众人以为他是恼羞成怒之时,却只听“扑通”一声,热血老哥笔直地跪在了严庚书面前。
他眼含热泪,沾着泥巴的水糊了满身,语气激动地喊道:“吾王威武!”
这句话就像是扔进了池塘的石子,炸起满池波澜。
每个或年少或已中年的士兵眼眸里,都燃起了闪烁的光亮,仿若能划破这浓重的黑暗,缔造属于他们的光明。
他们看着眼前这浑身都滴着泥水的男子,眼神炯炯然,整齐划一地高声喊道:“吾王威武!”
严庚书瞅着他们,嗤笑了声,稳稳将热血老哥扶了起来,轻漫地他们道:“军营里不兴这套啊。”
说罢,严庚书再次抛下了几句话,迟到地回答了众人先前对他的质疑:
“我能站在这里,确然是因为我身上的蟒袍。”严庚书嗓音低沉,每个字都含着千钧之力,稳重又令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但这位置,是我用命博来的。”他静静注视着这群初出茅庐的士兵,一字一顿道:“想质疑我,我随时恭候。然而在此之前,拎清楚你们的分量。”
“想挑衅可以,拿出你们的资本来。”
严庚书这番话具有四两拨千斤之效,让这群原本都精疲力竭的士兵顿时又觉得心中燃起了浓浓的战意。
质疑权威,挑战权威,代替权威,这是每个热血男儿心中敬酒不败的梦。
男人至死是少年,每个人心中都有个叱咤风云的梦。
严庚书这几句话重重地敲在了他们的心坎,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他给他们这个机会,但他们要拿出等量的实力来争取。
就在众人都仿佛打满鸡血一样,摩拳擦掌着想进行第二轮严氏魔鬼训练之时,却听墙脚处传来一阵窸窣声响。
众人都瞬间噤声,严阵以待地盯着墙角的狗洞。
只见先前偷溜出去给老母安葬后事的士兵从狗洞里偷偷摸摸地钻了回来,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结果当他探出头时,顿时傻眼了。
他本以为空无一人的荒芜空地,居然站满了一排排的士兵,并且每个人都如暗夜里不眠不休的猫头鹰一般,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这场面着实太过震撼,在他心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记,让士兵此生都忘记不了。
太、可、怕、了。
严庚书方才还慵懒的神色顿时一沉,睨着他嗓音冰冷地问道:“军规是什么?”
士兵被这架势吓得一时间都失了语,他张开嘴想解释,却发现自己连话都说不出来。
军营里有些人认出了他,自然知道他是为了给家中老母安排后事才选择贸然出了军营。
因为方才严庚书的那番话,他们莫名地对他生了几分亲近,也不像以前那样觉得他高高在上且不近人情了。
有个小兵开口求情道:“王,林磊他老母病逝,是为了安顿母亲才违反军规的”
“是啊是啊,情有可原嘛。”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谁料方才对热血老哥的侮辱都面不改色的严庚书却目光凌厉地转身回视他们,拔高嗓音重复道:“军规是什么?”
那位被抓包的士兵虽身材矮小,但也是个仗义的,生怕他人会被自己连累,尽管害怕地腿都在抖,却仍站直身子迎着严庚书的目光应道:“不得擅出军营,违令者杖五十。”
那可是整整五十军杖啊,足以把一个弱小的人打成肉酱。
更何况,士兵也是个打娘胎就营养不良的可怜人,这五十军杖下去,他又焉有活路?!
旁观者面露不忍:“这也是人之常情”
严庚书却一声令下,唇间冷冷吐出一个字:“打。”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倘若这位偷溜出军营的士兵提前和副将打过招呼,这根本算不得事。
毕竟谁家没个急事?大家都能理解。
可他错就错在因为一时胆怯,选择了默不吭声,而这行为就等同于蔑视军令。
行刑之时,每一棍都打得很实,丝毫没有放水的成分。
木棍击打在皮肉上发出的声响分外沉闷,围观的士兵纵然心里都知道军令如山的道理,但看着那位士兵被打得浑身痉挛,仍是下意识地责怪严庚书过于铁面无私。
毕竟像这种事情,若是严庚书通融通融也就过去了。
正所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大家都忍不住在心中埋怨严庚书过于死板,完全不通情达理。
严庚书却只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名士兵受刑,活像是从地府掌管着生死簿的阎王爷。
那名受罚的士兵虽心知自己有错,却也不禁觉得委屈。
他只是想安葬一手将他抚养长大的娘亲、他唯一的亲人,他何错之有?!
士兵虽看着瘦弱矮小,但却是个硬骨头,生生挨了十几下军棍,几欲昏厥都咬着牙一声不吭,无声地抗议着严庚书作为统帅的暴/行。
严庚书却丝毫不以为然,待打到第二十军棍时,他却抬起右手,示意行刑者停下。
看得心惊肉跳的士兵们顿时上松一口气,就在他们以为严庚书要废弃剩下的三十棍时,却见他弯下腰,手指捏着那名士兵的下巴,强迫他抬头,垂眸居高临下地道:“知道错在哪儿了吗?”
士兵被打得奄奄一息,身上的痛觉神经都开始麻木了,双眸猩红却倔强地不愿开口。
严庚书见状,松了手,随意拿过案上的布帛拭了下手,而后朝被打瘫的士兵微抬下颌:“把他抬走。”
旁边的士兵就等着严庚书这句话呢,听他这么说立刻麻溜应下,两个人三下五除二架起士兵便把他往屋里抬。
就在众人以为这场闹剧就这么落下帷幕之时,却又听严庚书道:“礼不可废。”
众人皆是一惊,目光犹疑地看着严庚书。
他想怎样?让那人养好伤后继续打吗?就为了这么件小事,不至于吧?
所有人都紧张得下意识放轻了呼吸,随后却见严庚书看了眼那血迹斑斑的受罚板凳,似是嫌脏般皱了下眉。
他拿过自己先前脱下的外衣仔仔细细铺在上头,确定看不出一丝木凳原本的颜色后,才往上头一趴。
严庚书嗓音依旧沉冷,仿佛先前发号施令时一般:“手下的兵犯了错,本王身为统帅同样难辞其咎。”
“剩下的军棍,本王替他挨。”
那天之后,人人皆知严庚书的行事作风。
一丝不苟,铁面无私,俊美阎王,什么都好。
却护短。
那位热血老哥和私出军营的人,便是李婧冉上次在军营门口见到的络腮胡和瘦弱的林磊。
也是那一天,严庚书以绝对的压倒性武功,和怀柔政/策,收服了飞烈营上下的军心,在之后的重重磨练里更是和他们拧成了一股麻绳。
任由谁来,都很难拆散。
飞烈营众将领喊他一句王,心里却都把他当成了亲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更遑论在军机要务上欺骗严庚书,这是完全不可能存在的情况。
这也是为何严庚书听飞烈营头领说有要务时,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出了帐篷。
果不其然,飞烈营头领面色凝重地对他道:“禀告王爷,先前绑架王妃的势力查出来了。他们果真 不只是倭寇那么简单。”
倭寇只是因生活困苦而活不下去的大晟平民,严庚书料想他们的消息也不会那么灵通。
他前脚刚把阿冉带回军帐没多久,她后角就被人当成人质来要挟他。
这时机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严庚书神色一沉,而后又听飞烈营头目犹豫着道:“只是,我们的人查完后,发现绑架王妃和来要挟您的,是两批人。”
严庚书嗓音沉稳地询问道:“哪里的?楼兰?还是乌呈?”
飞烈营头目静默片刻,而后深深行了一礼:“若属下没探查错,应当是”
“一股势力来自楼兰,一股来自乌呈国。”
***
裴宁辞在步入军营前,一个体格高大的男子单手置于胸前,对他恭敬道:“裴公子,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了,芙蓉已照您吩咐潜入严营。”
裴宁辞不轻不重地“嗯”了声,并没有多言的意思,而那男子却微微抬头,恭敬中带着一丝试探地道:“裴公子的要求,我们可都满足了。不知您何时决定与我等回乌呈面见可汗?”
他饶有深意地道:“可汗甚是想念您。”
倘若李婧冉在场,她就会发现这名健壮的男子与那日将她和裴宁辞追杀到悬崖边的杀手,长相一模一样。
当日,李婧冉跳崖时实属被逼无奈,而裴宁辞在心神震撼之余,也并未放下警惕。
他站在悬崖边,金眸凝着逼近的杀手,喉结微滚,正向开口时,却见为首者扔了剑,蓦得在他面前跪下,虔诚地参拜道:“见过太子殿下。”
裴宁辞当日被告知了自己的真实身世,他们宣称他是大可汗之子,却阴差阳错流落到了大晟。
乌呈国还有个别名叫洋蕃,而裴宁辞那双浅金色的眼眸,恰好便是他身世的最好证明。
乌呈人从毛发到瞳孔颜色都偏浅,身材高壮肤色雪白。
裴宁辞并不是典型的乌呈国长相,他长发墨黑,瞳孔也并非碧蓝色,而是仿佛荡着烈阳的浅金。
用现代的角度来看,裴宁辞应当是个混血儿,因此容貌堪称神颜,从骨相到皮相都无可挑剔,肤色更是冷白胜雪。
裴宁辞并没有遗传很多的乌呈人特征,他长相和气质都很符合大晟人的基因,而浅金色的眸子更是在哪儿都很罕见,这才从没被人怀疑过血统,只把他的绝色容颜和金眸皆以“神的化身”而概论。
并且在乌呈使者觐见当日,他对裴宁辞的出言不逊也是故意为之,但对太子殿下的敬畏却刻进了骨子里。
现如今,裴宁辞听了乌呈人的问话,眸底划过淡淡嘲讽,却转瞬即逝。
既然这群人送上门来给他利用,他倒也不介意借他们的力,扳倒严庚书。
诚然,他们的确带来了很多裴宁辞先前无从知晓的信息:譬如来自楼兰皇室的神秘人/皮/面具。
只是这乌呈人终究还是用起来不称手,有诸多不便。
裴宁辞只是拂着衣袖,薄唇轻抿了下,嗓音淡漠得宛若雪山之泉水:“你管得太多了。”
***
裴宁辞对这群乌呈人自是心中多有防备。
芙蓉是他们的人,他无法将全身心的信任都压在她身上。
而下一个浮现在裴宁辞脑海里的恰当人选,却是那位名为阿冉的女子。
李婧冉循着腕上的红线走到拐角处时,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幕。
纷飞的鹅毛雪中,裴宁辞那身单薄的祭司白袍被风吹得飘然欲仙。
他单手执素伞,身姿挺拔地立于雪景之中,便胜过世建万千美景。
人间飞雪落在他的油纸伞面,却沾不了他分毫。
裴宁辞就像是天上的神祇一般,世间万物都近不了他的身。
李婧冉踩着薄薄的积雪走近,裴宁辞听到声响后微回过眸。
只见他冷白的手腕微启,那素色伞面便缓慢地往后移。
微抿的薄唇,高挺精致的鼻梁,神色淡漠的金眸,随着倾斜的伞面慢慢暴露在李婧冉的视线之中。
李婧冉谨记阿冉人设,瞧见裴宁辞后露出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是您?”
阿冉和裴宁辞见过的,在崖底竹屋前她与严庚书的大婚之日。
李婧冉随即便微微福身,向他见礼:“民女见过祭司大人。不知祭司大人此次找民女,所为何事?”
裴宁辞冷淡的目光自她身上滑过,周身流转着清落的气质,凝着她正要开口时,却不经意间瞧见了她脖颈处不小心露出的吻痕。
那痕迹如今已经淡了几分,却仍暧昧得令人脸红心跳,靡靡又艳丽。
这痕迹裴宁辞绝不会认错,只因那是他亲自在长公主身上留下的痕迹。
辗转缠绵,每一个爱痕都象征着裴宁辞在高洁清冷的外表之下的失控。
他那时候因她失了理智,脑中所有的念头都被焚净,满心满意都只有一个想法。
私占她。
裴宁辞联想到了那人/皮/面具,又想到长公主府内格外“嗜睡”闭门不出的长公主,金色的眸光蓦得颤了下。
李婧冉许久没听到裴宁辞的嗓音,不禁疑惑抬眸,却对上了他颇有些失魂落魄的神色。
她料想裴宁辞应当是请自己来给他当卧底的,都已经准备好给严庚书表衷心的话语,谁曾想裴宁辞居然怔住了。
李婧冉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祭司大人?”
裴宁辞这才跟如梦初醒般,眸中像是刚把她映进去一样,开口时嗓音还带着微微的哑意。
只是,说出口的却不是让她做卧底,而是
“你喜欢摄政王?”
李婧冉听到这句话,情不自禁地愣了下。
她从没想到向来不染情/欲的大祭司居然会问出这种红尘里的问题。
就在李婧冉词穷得不知该如何回应之时,一只大掌却强势地揽过她的纤腰。
严庚书低沉的嗓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拥着她对裴宁辞道:“她自然喜欢我。祭司大人,你上回便想搅了我们的大婚,这次又如此冒犯我的王妃,你究竟意欲何为?”
严庚书紧紧盯着裴宁辞,一字一顿道:“她是我的妻。”
言下之意是,假如裴宁辞作出如此出格的行径,那就是在觊觎他人的妻子。
容不下一丝污点的大祭司,他连男欢女爱都不能沾,更何况是这等背德的罪名。
裴宁辞闻言,却只不紧不慢地与严庚书对视着,丝毫不让,嗓音淡淡道:“你的妻?也可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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