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晃而过, 转眼就到了四月。
婚礼正式提上了日程,乔月这边也开始置办自己的嫁妆。
她身边虽没有母亲操持,但好在陈娘子她们在接到信后, 快马加鞭,紧赶慢赶的给赶到了。
陈娘子打理的就是绣坊, 对成婚需要的东西自然是门儿清,有她在, 乔月也省心了不少, 绣好了婚服后, 得空了还有能拉着春草和柳溪宁话家常, 逛京城。
春草一顿东扯西扯的,期间少不得就要提到赵母。她说赵母现在也就是吊着一口气了。赵父先前还能好好伺候, 现在也不耐烦了, 饥一顿饱一顿的,只要有口气就行。
偶尔柳芽婶子还会去看看她, 那个要强了一生的女人,现在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看着柳芽婶子默默流泪。
“柳芽婶子说, 她现在撑着一口气, 其实就是想着再看看赵天齐。”
但春草怎么也没想到,赵天齐竟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
曾经她和乔月关系好,连带着跟赵天齐也熟悉,记忆中, 他一直是个温和的大哥哥, 可不知什么时候, 他就变了。
冷漠自私,阴险狠毒, 面目全非。原本好好的一个家,就被他这么给折腾散了。
“等有空了,我去看看他吧!”春草说。
她想去问问,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
他对乔月做的那些事儿,她听了都心惊。
自小一起长大的轻易,难不成还抵不上那虚无缥缈的功名利禄吗?
大喜的日子,春草也不想多提这些,很快就换了个话题,说起了柳芽婶子。
柳芽婶子接了乔月的魔芋生意,打理的很不错,还说等开春了要多留几亩地用来种魔芋。二狗子也被她送去云尚书院了,听说学习还不错,夫子说让他试试今年秋天的童试。
“知道我们要过来,柳芽婶子可羡慕坏了,只可惜她家里离不了她,她还说她想婶子和你了,还问你们啥时候回去呢。”
“估计快了,”乔月说,“等天气再热一些吧,青书他爹的坟不是还在那儿呢吗,得迁过来。”
“是要迁过来,之前就听你娘说过,你公公之前也是个读书人,哎,多好的一个人啊。”陈娘子叹息。对沈青书他爹,她还是有点印象的,那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时不时来她店里等媳妇儿,遇上有时候店里生意赶,需要他等会儿,他也不生气,自顾自的在门外的路牙子上坐着,翻着一本卷边了的《中庸》。
当时店里的人谁看了不羡慕。
虽说沈母只说他是念过一点书,但他那手不释卷的认真程度,怎么看都比他先前那个秀才相公要强。
“估计青书也是遗传了他爹,你看看,连中三元,谁听了不说声厉害。”
向溪村的村长听说了这件事,连夜开祠堂,又是上香,又是放炮的,说是要敬告先灵。
“得亏沈青书不在,不然他怕不是要给他这个外姓人单开一页族谱了。”
乔月被陈娘子这话给逗笑了,但又确实觉得也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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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现下沈青书在京城可是名声大噪,据顾远说,能在科举中连中三元的,百年出一个都算是厉害了。
这不,得知新科状元要成婚了,不少借着祝贺的由头前来攀亲带故与他结交,听柳溪宁说,状元府的门槛都要被人给踏平了。
乔月这几日一直窝在桃花面这边,没咋去过状元府,所以对那边的情况也不甚清楚。不过她很放心沈青书,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还是知道的。
平时腻腻歪歪的两个人,这马上要结婚了,却忽然异地了。沈青书每天下了值就过来,带一些乔月爱吃的果脯,小糕点,偶尔是不知道从哪儿淘来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反正每次都不是空手来的。
这让乔月忽然有一种谈恋爱的感觉,每天做完了手头上的事儿,就巴巴的等着人过来,猜测着今天他会带什么过来。
再又一次犯痴被陈娘子抓到后,她忍不住打趣,“这才一日不见就惦记成这样,这要是三日不见,那你可不得患相思病啊。”
“为什么要三日不见。”
两个声音异口同声,乔月抬眼望去,沈青书正好推开门进来。两人互相对了个眼,然后齐齐的看向陈娘子。
这默契程度,让陈娘子都觉得自己十分多余,甚至还有几分尴尬。
但人家问了,她也不好不答,“你们不知道吗,按照礼制,成婚的前三天,新娘子和新郎官是不能见面的,避免出现不吉利的事情。所以啊,你们小两口有啥话今天就一次说个够,免得到时候惦记的害了相思病。”
说完,陈娘子就开门出去了。
留下沈青书和乔月面面相觑。
“早知道就让你留在状元府了。”沈青书有些不愿意。
除了考试那些天,其余时间,他还没和乔月分开超过三天的呢。
“那怎么行,留在状元府,我怎么出门。总不能从状元府抬出来转一圈再抬回去吧。”乔月笑嘻嘻得拍拍他的脸,亲了一口,“哎呀,安啦安啦,就三天而已嘛,一晃就过去了。”
“你说的倒轻巧。”沈青书哼哼唧唧,索性捧着她的脸亲个够。
*
四月二十三,宜嫁娶,宜开张,宜远行。
中午刚过,成亲的仪仗便从状元府出发,一路吹吹打打,到了桃花面。
沈青书骑着高头大马,正红且修剪得体的婚服,将他整个人衬得越发丰神俊朗。
不少过路的小娘子只是稍稍看他一眼,便倏地红了脸。
当然了,这些人里也少不得有之前对沈青书芳心暗许的,趁机去桃花面闹过的,现在看人家生米即将煮成熟饭,独自黯然伤神。
萧子规骑着马跟在沈青书后面,看着周围一众女子对沈青书赞不绝口,不禁失笑。
“这的亏沈兄今日是成婚了,不然”萧子规转头看向同样和他一块儿陪着接亲的苏永安,却发现对方眉头紧皱,双眼无神,显然是心不在焉。
骑马是最忌讳失神的,很容易出事儿,更合况今日还这么多观礼的人。萧子规伸手拽了苏永安一下,“想什么呢你失魂落魄的?”
苏永安也是才发现自己走神了,忙拽进了缰绳,随即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家里的一些琐事。”
萧子规跟苏永安并不算太熟,所以也不好多问,只能点点头。苏永安朝他微点头算作致谢,随即看向了稍前一点的沈青书。
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今日里确是格外的开朗,面对众人祝福,他恨不得一一致谢,那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根了。
其实他方才走神是因为想起了出门前和苏皓雪的争吵。
今日乔月出嫁,苏皓雪作为乔月的朋友,合该先去女方那边帮忙的,但她只是差人送了东西过去给乔月添妆,自己并未过去。
他只说让她正常和乔月相处,没必要到这般田地,可她却说,她没脸见乔月。
苏永安还记得早上苏皓雪问他的那句话,“哥,你做出那样的事儿,面对沈青书,你真的不会觉得羞愧吗?”
是的,她那个妹妹冰雪聪明,他做的那些事儿,终究没能瞒的过她。
其实事情,还要从沈青书高中状元那日说起。
当时沈青书高中状元,京城里传的是沸沸扬扬,苏皓雪得到准确消息,还特意来桃花面跟乔月贺过喜。
她在桃花面呆的有些晚了,回府的时候,就刚好碰上了从琼林宴上回来,喝得醉醺醺的他爹。
苏伦喝醉了酒,便也忘记了苏永安的嘱托,拉着苏皓雪,只说是她这个当爹的无能。说他已经替她问过沈青书了,对方并不愿娶她为妻,还安慰让她不要伤心,这世间有的是好男儿。
苏皓雪听得云里雾里,可奈何苏伦喝大了,说的都是一些车轱辘话,只根据这些,根本就没法推断前因后果。
为了弄清楚这件事,苏皓雪一直伺候在床前,直到苏伦醒了。
知道自己酒后失言说了不该说的话了,苏伦原想以酒后胡言蒙混过关,但苏皓雪又岂是那么好骗的,眼看实在瞒不住了,他也只能实话实说。
得知自己亲爹竟向沈青书提两人的婚事,苏皓雪整个人都震惊住了。旁人不了解沈青书,他爹却是门儿清的,他明明知道沈青书已经有妻子了。
“我这不也是不希望我的女儿单相思嘛。况且那沈青书也确实有才华,将来定能有一番作为,你若是嫁与他,为父百年之后在地底下也能放心。”
“什么单相思,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沈青书了?”苏皓雪越发糊涂了,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不是在她父亲跟前提过沈青书,以至于让他误以为自己喜欢他。
但苏伦只以为女儿是被戳破心事嘴硬,继续道:“我知道你面皮薄,这事儿若非你哥告诉我,我也不会知道。虽说明知沈青书已成家还以利诱之有些为人所不耻,但为了我女儿的幸福也就无所谓了。但如今陛下已为他赐婚,你也只能断了对他的念想了。”
“我哥,这事儿是我哥说的?”绕了一大圈,苏皓雪总算是抓住了重点,“所以,让你榜下捉婿,也是我哥的注意?”
苏皓雪怒目圆睁,一脸的愤怒,苏伦虽想说不是,但又不敢,只能点点头,出卖儿子,“他也是为你好……”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苏皓雪便一阵风似的跑出去了。
面对苏皓雪的质问,苏永安原本有理有据,振振有词。他只是跟他爹提提议了一下让他去探探沈青书的口风,若是沈青书也愿意,那便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沈青书不愿意,一口回绝了他爹,而他的妹妹对沈青书只是仰慕他的才华,根本就没有一点男女之情。
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而且还弄巧成拙。
苏永安原以为这个结果已经够坏了,却不想,苏皓雪竟从他方才歇斯底里的一番话中,推测出了另一件事。
她问他:乔月澧县遭绑架,这里面是不是有她的手笔。
这句话问的太过突然,他下意识地心虚了一下,却被苏皓雪看出了端倪。
其实早在之前,苏皓雪就发现自己哥哥在乔月出事后一直鬼鬼祟祟的。他离京那次说是表哥家有事,但她问过姑姑,那边根本就没见他们人。
原以为他是偷偷再帮沈青书查案,可现在看来,他应当是在毁尸灭迹。
毕竟他有足够的理由,乔月若是出事了,自己可不就是能上位了吗?
苏皓雪不相信自己哥哥能做出这种事情,可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她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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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怎么面对乔月,所以这段时日,她都没去找过乔月,得知她要成婚了,她也只是以宰相府的名义给乔月添了妆,自己并未亲自前去。
她举动反常,柳溪宁也曾来问过缘由,她没说,只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大夫说需要静养,不宜出门。
但这件事做错的人是他,所以今早,他逼她去乔月那边帮忙,想以此破冰,她却说她没脸见乔月,还反问他,面对沈青书会不会愧疚?
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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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现在看着沈青书这么开心,他就忍不住会想,如果绑架那件事成功了会怎么样?
即使那些人听他的吩咐不会动乔月,但两人之间终究会有裂缝。若那是他在知道自己妹妹对沈青书根本无意,又当如何。
每每想起这些,他就无比的庆幸,庆幸一切尚未发生,庆幸沈青书没有怀疑过他。
至于愧疚与羞愧,时间长了,便也就淡忘了,人生不就是如此吗?
思及此,苏永安深吸一口气,随即脸上挂上一抹淡笑,学着沈青书的模样,感谢四邻。
很快,花轿便到了桃花面。
乔月一大早就被人从床上叫起来开面上妆,折腾到现在,整个人都快要累瘫了。
现在总算是可以歇歇了。
新娘子出门脚不落地,按照常例,是由娘家人背出门。乔月没有亲人了,这个重任,自然是落到了柳溪宁她爹柳舟年的身上。
毕竟,乔月跟柳溪宁形影不离的,算得上是他的义女了。
老爷子别看年纪大了,身体还是很硬朗的,背着乔月是大气不带喘的。完了还能中气十足的跟沈青书下话,“青书小子,虽说你现在是状元郎了当官了,但乔月也不是你想欺负就欺负的人,你若是对她不好,我柳舟年可是第一个不答应。”
“放心吧伯父,我一定会一生一世对月儿好的。”
“起轿。”喜婆一声,花轿起,唢呐响。
仪仗后面,跟着的是好几辆马车和十几个强壮的挑夫。
几人腰间扎着红绸,担子前后两端都是沉甸甸的能把人腰给压弯了的嫁妆。
整整四辆马车加十二担,便是那些名门贵女出嫁,这嫁妆也算是里面丰厚的了。
“不过我听说啊,这嫁妆除了沈娘子自己备的,剩下的,可都是别人添的,像丞相府,柳家,还有那个护国公府,可都给添妆了,而且还不少呢。”有人议论。
“那这么说,这沈娘子背后还是有些倚靠的啊。”
“可不是嘛,这以后状元郎若是想纳小的,怕也是没那么容易喽。”
外面的人纷纷攘攘,乔月在轿子里头却什么都听不清。
这十六抬的大轿,里头虽然宽敞,但坐着并不是很舒服,摇摇晃晃的,颠的人头晕。
而且按照礼法,她们需得从正德门路过,那可是要绕好大一圈路的。
但好在柳溪宁和春草就在外头跟着,无聊了她还能找她们说说话,转移下注意力。
约么一个多时辰后,花轿总算是到了状元府。
此时天已经黑下来了,状元府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隔着老远就能听到里面热闹的声音。
“来了,来了,新娘子来了。”
“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
花轿稳稳停在状元府门口,一群小孩子围着花轿跑来跑去,欢喜的不得了。
喜婆喜气洋洋地走上前来,一边给唱礼的打手势。
负责唱礼的男人会意,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地喊,“新娘嫁入刘家门,新郎踢轿定乾坤,踢。”
踢轿门这个习俗目的是为了给新娘下马威,乔月先前就说过不太喜欢这个环节,但礼节难免,沈青书也没办法。
不过这个环节虽说取不了,但他可以不做,是以,别人都是新郎踢轿门让新娘子自己出较,到了沈青书这里,却是他伸手,迎乔月出较。
喜婆和唱礼的已经提前说过了倒没觉得有什么,只是观礼的宾客看到这一幕微微有些讶异。
但也无所谓,因为很快,唱礼的声音再次响起:“好事莅位,礼宾候场 ,一遍炮声,祈求吉祥永保平安;二遍炮响,天地造化赐福新人;三遍炮声吉时到,张灯结彩,瑞星高照,有请新郎新娘入花堂——!”
“迈火盆,迈过火盆升宏运,好日子红红又火火!”
“跨马鞍,幸福路上跨马鞍,平安吉祥代代传!”
走过这三道礼,新人也到了内堂。
屋里,沈母已经等急了,看着沈青书牵着乔月缓缓向自己走来,她看着旁边空出来的位置,不由得红了眼。
“娘,今天是高兴的日子。”沈青瑞在一旁提醒,他知道,他娘指定是又想起他爹了。
“对,高兴的日子,得高兴,高兴。”
话虽这么说,可看着沈青书和乔月拜天地,拜高堂,沈母还是忍不住湿了眼。
最后,在唱礼的一声高亢的“送入洞房后”,沈青书牵着乔月离开,身后是一片欢呼起哄的声音。
柳舟年看着乔月她们离开,瞬间也是老泪纵横,倒给柳溪宁给整不会了,“爹,这好端端的你哭啥!”
“我也不是看着乔月丫头成婚了,忽然就想起若是以后你成婚嫁人……”故而悲从中来。
随即,他又好像想通了,“哼,嫁就嫁吧,但以后你若是成婚了,那小子敢对你不好,我就把他变成太监,送去宫里打杂。”
萧子规为了离柳溪宁近些,观礼时特地挤到了前面来,故而柳舟年的话,他是一字不落的听到耳中,顿觉□□一凉。
但随即一想,自己和柳溪宁八字还没一撇呢……
“……”
……果然,悲伤也是会传染的。
另一头,沈青书牵着乔月进了婚房后,喜婆拿来秤杆让他揭盖头,寓意称心如意。
即使沈青书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可当他看见盖头下那张脸后,还是忍不住惊艳。
整个人呆呆的站着,眼睛盯着乔月,眼珠子都不带动的。
乔月虽然知道给自己梳妆的全福太太有一双巧手,但沈青书这样,未免也有些太夸张了。
她好笑的挠了挠他拿着秤杆的手,“回神了,怎么感觉几天不见人变傻了。”
沈青书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了,当着外人的面,他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将秤杆放回盘子里,连带着给喜婆的喜钱。
喜婆也是个识趣的人,知道自己多余,拿了钱说了几句吉祥话后,便转身出去了。
喜婆一走,乔月也索性不装了,整个人瘫软成一团,毫无刚才端庄的影子。
“累吗?”沈青书有些好笑,捏了捏她看起来吹弹可破的脸蛋。
“累,大清早的就被揪起来上妆,还坐了那么长时间的花轿。”乔月环抱住沈青书的腰,“不过花了那么长时间应该还是值得的,我今天好看吗?”
“好看。”沈青书由衷赞叹。
“嘿嘿,那亲一个。”乔月撅嘴索吻,却被沈青书一把按住,并严厉拒绝,“不行。”
“为什么?”平常两人都总亲来亲去,更合况,她们现在可是属于持证上岗,合法的。
“我怕我把持不住。”沈青书实话实说。
今晚的乔月美得不可方物,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场合,亲一下,可能就不止亲一下那么简单了。
这句话从某种程度上也算的上是赞美了,乔月心中欢喜,但嘴上还是忍不住逗他,“那有,你要相信你自己,亲一下,就一下。”
就在乔月准备霸王硬上弓的时候,外头响起了萧子规那讨人厌的声音。
“沈兄,你半天不出来在里头干啥呢?”
“就是啊,我们酒还没喝呢?”有人跟着附和。
后院安静,所以几人挤在床前那猥琐的笑声就格外的明显。
乔月也知道今日来的宾客不止有沈青书的同学好友,更有朝堂上的同僚。
“那你去吧,我跟青瑞嘱托过了,你尽可喝他给你的酒就好。”乔月说。
“嗯,等会儿我让人给你送点吃的过来,你若是困了,就先睡一会。”
待乔月替他整理好衣服后,沈青书还是没忍住在她唇上落下一吻,随即低声道:“等我回来。”
很寻常的一句话,此时却烫的乔月耳根发红,心间发痒。
以前的回来只是回来,现在的回来……
沈青书事毕拂衣去,徒留乔月一个人想入非非。
前院里,此时已是宾主尽欢,沈青瑞带着管家游走众人中间,将一切都照料的妥帖。
看见沈青书过来,他急忙将一早准备好的酒水端过来。
“哥。”沈青瑞挑眉向沈青书示意,表示他已经准备好了。
只是乔月安排的得当,却抵不过萧子规这个损友。
萧子规就知道沈青瑞壶中的酒是掺了水的,所以沈青书一过来,他就让人夺走了酒壶,换上了一早准备好的烧酒。
“沈兄,这大喜的日子,你可得多喝两杯啊!”
一群人雄赳赳气昂昂,看着架势,沈青书就知道这几人是准备灌自己了,跟着笑笑,“那是自然。”
战场摆开,沈青书做东,对战其余八人。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沈青书一路过关斩将是格外的顺利,无论是划拳还是行令,几乎没人是他的对手。尤其是萧子规,简直就是衰神附体,别人还没怎么样呢,他先喝倒在桌下,躺着不起了。
“去,将萧公子送回房去。”
萧子规走了,众人便以苏永安为主心骨,也不知是不是他故意放水,几个回合下来,他的赢面也没有很大 。
“不行了不行了,我实在喝不下了。”
苏永安退出战局,剩下的人很快也都溃散,纷纷求饶。
沈青书嘿嘿一笑,但看那样子,决计也是喝大了。
也是,这么多人,他就是一人跟前输两回,那也得不少酒了。
是以,等宾客大多散了,沈青书回新房时,已经连站都站不住了。
人由沈青瑞和管家两人一左一右搀扶着进来,乔月看见这架势,也是吓了一跳,“怎么喝成这样?”
管家解释道:“今天老爷成婚,萧公子他们起哄。”
乔月点点头,表示理解。其他人也就算了,萧子规怎么可能放过这个灌醉沈青书的好机会。
“那萧公子呢?”乔月多嘴问了一句。
“萧公子喝的烂醉如泥,已经被扶回卧房休息了。”
管家他们出去后,乔月吩咐人烧了热水过来,给沈青书擦脸。
四月的天已经开始热了,沈青书又喝了酒,脸颊上的那一抹嫣红就格外的明显。
想起这人临走时的那句等我回来,乔月就觉得格外好笑。
喝得烂醉如泥,回来又能怎样。
乔月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正欲起身,手腕却被人一把攥住。
沈青书弯着一双桃花眼,声音有些低哑,“笑什么?”
乔月对上他的眼睛,发现他眸色清明,根本就不像是喝醉的样子,大惊,“你是装的?”
沈青书笑了一下,微微起身拿起床边矮几上乔月喝剩的茶一饮而尽,“不装一下,他们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过我。”
而且知道他醉了,那些人连听洞房都给省了,可谓一举两得。
“可青瑞不是说你自己也喝了不少吗?”乔月说。
据她所知,沈青书的酒量可一向都不怎么样的。
“所以我出门时,特地将你的帕子给拿走了。”沈青书说。
乔月恍然大悟,所以他是喝完了酒,抹嘴的功夫偷偷吐在帕子上,“萧子规还想着把你灌倒呢,这么简单的把戏都看不破。”
沈青书笑笑也不说话,一双桃花眼迷离着,留恋在乔月的脸上。
房间里除了花烛爆裂的微笑声音外静的吓人,乔月的半个身子还压在他身上,感觉放在腰间的手一点点收紧,她顿时有种口干舌燥的感觉。
“那个……茶……茶凉了,我去烧点热水。”
话还没说完,乔月就只觉得一个天旋地转,后背落在软软的喜被上,沈青书双眼含笑,脸颊绯红,笑的像个妖精。
“月儿,起风了。”
起风了,院中的那一树海棠随风摇曳,花瓣经受不住飘摇终是任其采撷,随着风儿翻飞,飘摇,如海上轻舟,如水中浮萍,最终染上了雨露,散落在草丛之中。
龙凤烛灭,骤雨初歇。
*
“月儿,该起床给娘去敬茶了。”
“不去。”乔月大被蒙过头,显然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
哪有这么欺负人的,男人第一次本来都短,自己也没嘲笑她,他倒好,为了证明自己,使劲儿的折腾她。
虽说他时时顾着自己的感受自己也挺享受,但折腾了大半夜,她现在腰酸背痛,眼睛都睁不开。
也不知道是困的还是因为昨晚哭的。
“不去,你自己去。”
沈青书坐在床边神清气爽,对于乔月的耍无赖,也只是宠溺的笑笑,“那好吧,我让人把早饭给你端过来,你吃了再睡。”
毕竟自己昨晚也确实把人给折腾的狠了,至于敬茶,只是一家人走个过场,去不去都行。
俯身在她发间落下一吻,沈青书正说要起身,却感觉有人勾了勾自己的小指。
然后就看见乔月从被子里露出个脑袋,“我还是去吧,你等我会儿。”
若是寻常,她不去也就不去了,但今日情况特殊,更何况,她若是不去,别人该怎么想。
想起萧子规到时候那个贱兮兮的模样,乔月就觉得难受。
不行,死也得去。
门外兰儿已经等着了,听见她起了,就进来侍候,沈青书知道乔月面皮薄,便去外头等着。
乔月洗了脸,换了衣裳,由兰儿帮着上妆,往日总是披散着的秀发,今日算是要正式盘起了。
不过乔月手巧,哪怕是盘发,也丝毫不显老气,反而显得干练了不少。
小两口先去给沈母进了茶,几人说了会儿话,又移步去饭厅吃早饭。
饭厅里,饭菜已经备好了,沈青瑞,陈娘子她们都在,唯独不见萧子规。
“哎,萧子规人呢,酒还没醒吗?”乔月问。
“萧哥昨晚被楚小将军打了,这会子都还昏迷着呢。”沈青瑞都无语了。
还真是酒壮怂人胆啊,人楚小将军可打小就是个练家子,他一个醉鬼找人家打架,可不就是被单方面碾压吗。
具体发生了什么沈青瑞也是不清楚的,他只是听下人说他们在后院打起来了,等他赶到时,萧子规已经被打倒在地,楚昭扶着同样喝醉了的柳溪宁一脸的嫌弃。
然后因为天色晚了,他也没惊扰其他人,只是让人去请了大夫,大夫也说了,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
乔月听完沈青瑞的叙述,猜想或许是昨晚萧子规喝大了,对柳溪宁爱而不得,所以去找楚昭单挑了。
“那溪宁和小楚将军呢?”乔月问。
“溪宁姐闹着要回家,小楚将军就将人给送回去了。”沈青瑞说。
“行,那先吃饭吧。”索性萧子规伤的不严重,他现在没醒,十有八九就是喝大了,“让厨房熬碗醒酒汤,送去给萧公子。”
吃过饭,沈母和陈娘子她们在说话,乔月和沈青书去看萧子规。
屋里,萧子规已经醒了,正拿着一面镜子,在看自己的脸。
乔月他们过去的时候,刚好就听见他发出一声驴叫,“这是谁干的?”
他拿着镜子凑近沈青书,仿佛天都塌了,“我的脸,我的脸毁容了,你看,你看看。”
沈青书瞅了一眼他十分对称的熊猫眼,忍着笑将他的脸推远一点,“还好吧,感觉挺喜庆的。”
“哈哈哈哈哈”一旁的乔月早已经笑弯了腰。
这楚昭也是个人才,打人能打的这么准,刚好两个眼窝一处一拳,配上萧子规此时酒还没醒时的睿智的眼神,确实是十分喜庆。
在萧子规越发幽怨似乎带着隐隐杀气的眼神中,乔月总算是收敛了些,直起身来假咳一声,“那,你也不能怪我,谁让你不自量力,喝点马尿就要找人家楚小将军单挑啊!”
“谁找他单挑了!”萧子规下意识呛声,这才回想起来,自己昨晚上被尿憋醒,醉醉醺醺的出去撒尿,结果就在后院看见楚昭那个登徒子带着同样喝醉了的柳溪宁要走,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回家,回家之类的。”
最主要的是,他的手还不规矩,趁着柳溪宁醉了乱摸,这他怎么能忍。
原本他是想着趁他醉了来个出其不意将人给救下来,结果他低估了对方的反应能力,他还没近身,就被给了两眼炮。
然后他眼前一黑,便没了意识。
乔月没想到事情竟是这个走向,扯了扯嘴角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对了,溪宁呢,溪宁去哪了?”萧子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晕倒后,柳溪宁可还在楚昭怀里呢。
“溪宁呢,溪宁人呢?”他急切的问。
“溪宁,青瑞说她被楚昭给带走了,估计是送回家去了吧!”乔月说。
萧子规被她这个无所谓的语气给气到了,“什么叫估计,你不知道那个楚昭就是个衣冠禽兽的登徒子啊你就让溪宁跟他走,不行,我的去找他。”
话音落,萧子规就要往外面去,却被沈青书一把扯住。
他这要是穿着里衣在街上乱跑,还不得被京兆尹用流氓罪把他抓起来啊。
“哎呦你消停点吧。”乔月头都大了,这一大早的就见个醉鬼,真是够够的了,索性将话给说开了,免得他再闹。
“人楚昭是个女孩子,溪宁跟她在一起能有什么危险。”
“女孩子?”萧子规一时脑子卡了壳,似乎有些理解不了女孩子是什么意思。
“你难道就没发现,楚昭她从来都不跟你们掺和在一块儿,便是寻常人家的女儿设宴,她都是和柳溪宁一块儿去的吗。”
这但凡是有点脑子,都能看出这里头的奇怪了吧。他可好,光顾着吃醋了,怎么没把他给淹死呢。
萧子规被乔月吼了,这才想起似乎事情确实是这么个礼。寻常只有女儿家参与的宴会,楚昭也会去。
当时他还以为是楚昭不要脸硬要黏着柳溪宁呢,现在一想,便是她真的不要脸,其他世家贵女有怎么会允许她这么做。
原来,她竟是个女子。
她自小混迹于军营,身上有些男子的英气并不奇怪。
想想自己之前因为吃醋,错失了好多和柳溪宁袒露心迹的机会……悔不当初。
“你为什么不早说?”萧子规泪了。
“你又没问我。”乔月耸肩。
“……”
倒也是,自己似乎一开始就先入为主,认为人家两个是一对呢。
“行了,别在这儿悲春伤秋了。”乔月看他那半死不活的模样,踢了他小腿一脚,“现在收拾收拾,拿点礼品,去人家将军府道个歉。”
“明明是她打我,为什么我要去道歉。”萧子规一脸傲娇,“我不去。”
要不是楚昭在他和柳溪宁中间横插一脚,说不定他现在也已经抱得美人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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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先跟人家动的手,你还误会了人家。更何况,这个点儿,溪宁说不定也在楚家。”
后面的事儿,乔月不用明说,萧子规自己也知道。
这或许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从萧子规哪儿出来,乔月已经困成狗了,半个身子挂在沈青书身上。
“好了,这下没啥旁的事儿了,可以回去安心补个回笼觉了。”
这晴好的天,美人在怀,相拥而眠,人生一大美事儿啊。
两人回到主院,却看见顾远在门口等着。
“舅舅,你怎么过来了?”按道理,他现在也应该刚下朝不久。
“有点事儿跟你说。”顾远说。
“那到屋里吧,我正好让厨房做点吃的送过来。”沈青书说。
“不了,你舅母还在你娘那儿等着呢,我说两句就走。”
两人虽然没有说要避开她,但乔月还是识趣的走开了。
顾远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这才开口,“赵天齐死了。”
沈青书微微有些惊讶,“是幕后那个人动的手?”
“没有,据狱卒说是自杀,昨天夜里,趁狱卒打盹的时候,上吊自杀了。”
用自己的裤带,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因为他在京城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官府也不知道将他的尸体怎么办,据说中午些胡员外得到消息,用一口棺材将他给埋了。
赵母还在等见他最后一面,却不知他早已殒命。
赵天齐其人,终究还是自私的。
听到这个消息声,沈青书心里五味杂陈,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悲伤。
只是有些空落落的。
“我也是下朝的时候听到的消息,正好你舅母要过来,就顺带告诉你一声。乔月那边你就先别告诉她了,这大喜的日子,别被无关之人触了眉头。”
“好,我省得。”
顾远离开后,沈青书一个人在墙外又站了很久。
回想他和赵天齐的过往,从最初的朋友到后来的敌人,期间好像发生了许多事情,但仔细想来,不过也才三年尔尔。
三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却也足够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微风乍起,沈青书回过神来,想起乔月还在等着自己。
走回主院里,乔月正站在那海棠花树下,听见他的脚步声,暮然回首,一袭红裙娇俏,就那样笑吟吟的看着他,如同午间烈日,能驱散所有的黑暗与阴霾。
一如那年,他被赵天齐诬陷,被众人指责,她十分坚定的站在他这一方,不惧众人对他的蔑视,说要保护他。
那时的她,于他来说亦如黑暗中今有的亮光,就从那一眼,从此,便再也移不开眼。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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