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柔嫩粉红的小嘴溢出只有它自己懂的咿呀腔调, 一双刚刚睁开的眼睛湿漉漉的发着碧绿色的光泽,像刚从清泉里捞出来的翡翠。
还是顶级好的那种翡翠,又绿又透。
许清月看着它那朦朦胧胧的漂亮瞳孔, 瞬间觉得自己的玉镯不香了。
它的眼睛太漂亮了!看得人心痒痒。
还用那种软软黏黏的眼神瞅着人, 瞅得人心都快化了。
但许清月对自己害怕的物种有着非一般人的铁石心肠,哪怕它长得奶白奶白又可爱得黏黏糊糊, 许清月依旧回拢理智,牵起开口的口袋。
“回去。”
小蛇嘴巴咿呀咿呀张, 哼哧哼哧地出气。它认为自己说出了自己想表达的话,可许清月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听着。
巍然不动地叫它:“进去。”
“呜……”
小蛇啪嗒脑袋, 垂头丧气地钻进口袋。
爬一半,还回头瞅许清月,那双碧绿的眼睛饱含着对她冷漠无情的控诉。
许清月不为所动,甚至提起口袋,将它还留在外面的小小尾巴抖进去。
小蛇一个没注意,就被哗哗哗——滑进口袋底端。
小小身子在里面翻来覆去地转圈,转得脑袋晕乎乎。
费力爬起来,连mama都看不见了。
站在口袋外面的人变成了会晃动的万花筒。
“!”
它讨厌滑滑的东西!
尾巴愤怒地拍打口袋, 拍得沙沙响。
许清月忽然明白为什么方婷喜欢玩小蛇了。当它用那种奶凶奶凶的瞳孔瞪着你, 再铁石的心肠也忍不住悄悄融化。
许清月噙着笑, 隔着粉粉的透明口袋看它。
这样看着,连奶白奶白的小小身体都似乎变成了粉粉红红的。
粉粉红红的蛇……嗯,真是好看。
“以后呀……”
许清月不由自主放缓音调,声音轻轻地和它说话。
也不管它能不能听懂。
“你不要乱跑, 不要出口袋哦。”
被口袋映照得粉白.粉白的小蛇垫起蛇尾巴, 想要站起来,刚撑起上半蛇颈, “啪嗒”直直摔下去。
又变成了瘫在口袋里的直直的一条。
许清月看笑了,笑容在脸上盛出,见小蛇扭头看她时,许清月急忙抿住嘴,让自己不要笑出声。
但她实在忍得艰难,肩膀微微颤抖着。
小蛇看见了,看见了!
mama在笑它!嘲笑它站不稳!
真是丢蛇脸!
它一头扎在肚子下面——装死。
许清月再也忍不住了,扬嘴笑出声来。忽然之间,变得好开心。
小蛇被笑得羞死了,小小的尾巴尖尖不自在地卷起来,快把自己卷成一个句号那般的点。
许清月看得于心不忍,本来就小小的,再卷再卷就没有啦。
她压着笑声,眉眼含笑地摸摸口袋。
“我不笑了,你要乖乖呆在里面哦。”
小蛇装死得很彻底,没有动。
许清月便折身去收拾脏乱的桌面。
殊不知,在她离开时,小蛇白嫩嫩光溜溜的小脑袋上晕出一圈粉粉的红色,越来越红,仿佛要烧熟了似的。
小脑袋又往下挖了挖,想要埋得更深点,可惜口袋只有这么大,它已经在最下面了。
再挖下去,口袋就破了。破了会……
“撕拉”——口袋真破了!
撕碎的声音让小蛇浑身僵硬,干坏事的尾巴紧张地贴着桌面,一动不敢动。
mama才说过不准出去,mama刚刚说的话。
才不过一分钟……
【呜呜……】
小蛇拖着不听话的尾巴尖尖,瑟瑟发抖地缩成一团。
缩成紧紧的一团。
然后——啪!用自己小小的身体贴在那个洞洞上,堵住它!
嗯!堵住了,mama不知道,mama不会发现。
紧张的身体稍稍放松了,却因为运动过量,脑袋昏昏地又犯困了。
就一个呼吸的时间,小蛇埋着脑袋呼呼睡过去。
睡熟了,团吧团吧的身体让它不舒服,尾巴不听话地顶开压住自己的肚子,悄溜溜地挺直。
刚团起的身体,一秒变成直条条地趴着睡。
口袋的破洞在它肚子下面呼呼漏着风。
许清月收拾完桌面,在放回颜料时很犹豫,她在想要不要依着方婷说的那样给小蛇染个色。
今早逃过一劫,佣人没有来检查,并不保证今晚或者明早还是不检查。
她怕露馅。
想来想去想得浑浑噩噩,心情烦恼。
染色会给小蛇造成伤害,它刚出生,那么小,肯定会承受不住。
不染色,约等于坐等被淘汰。
心里有些烦闷。
她抬头去看小蛇。
小家伙在口袋里玩累了,又睡过去了。小小的身体趴得笔直。
许清月发现它好喜欢趴着睡觉,她看别人家的蛇都是蜷缩成一团。
森蚺家族的孩子,真是格外与众不同。
许清月叹口气,拿在手里的颜料盒放回原位。
“咚!”铁盒敲在桌面像是敲通了她混乱的神经。
许清月骤然亮起双眼——不能给小蛇染色,她就给小蛇做衣服呀!
缝缝补补是她的拿手好活,倒不是说缝补穿的衣服,只是她喜欢做一些缝制的手工活。像香囊、手账本、手工包之类的,也给表妹的洋娃娃做过几次裙子。
于是从衣柜找衣服,非常熟练地裁剪成布片。
她还记得小蛇躺在她手心里的尺寸,再时不时观察小蛇此时的身体,裁出衣服的宽度。
它是一条,衣服做起来格外简单,不过十分钟,连头套带身体,一条一条衣服被许清月做出来。
隔着口袋,往它背上比划比划,许清月瞧着特别的满意,便拿去洗洗搓搓,用夹子夹在玫瑰窗上晒。
做完这些,困意袭上来,因着昨晚没睡的缘故,倦意来得汹涌如潮。
许清月躺在床上,很快睡去。
这一次睡得非常熟,且睡得久。
天色暗下来,口袋里的小蛇翻个身,拉直尾巴伸着懒腰,转眼看见桌前没有人,它悄咪咪勾开口袋的封口,轻轻地轻轻地爬出去。
它看见mama躺在床上,像昨天晚上那样,睡得香喷喷。
于是扭头钻进书桌的抽屉里,尾巴尖尖勾住一个铁盒子,使劲拉出来。
它一拉,盒子就传出被拍打的声音,就像有人在里面锤打。
响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非常刺耳,小蛇下意识去看床上的人,mama沉睡的呼吸因为这道声音变得清浅了!
好像快要醒了!
小蛇烦躁地一尾巴拍在盒子上,发出警告的低吼。
盒子里面的声音顿时没了。
它拉出来,掀开盒盖。
那条灰不溜秋的森蚺幼崽缩在盒子最远的角落里,怂怂地瞅着它。
小蛇看过去的时候,小森蚺的尾巴止不住地颤抖,仿佛快要撑不住了,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弋㦊
“si——!”
小蛇吼它,嘶吼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却将同样身为幼蛇的森蚺给唬住,顿时不敢哭了。
蜷缩成一团,蹲在盒子角落。
小蛇歪头看它。
实在、实在想不明白这条灰扑扑的没有胆识和力量的森蚺,哪里好?
mama竟然把自己的壳给它。
小蛇每每回想起自己的壳在它那里,就恼。盯着森蚺的目光快要把它生吃了。
森蚺抖成了筛子,死死咬住自己的尾巴让自己不要哭出声。
“嗯……”
床上传来低吟的声音。
mama醒了。
小蛇瞪了森蚺一眼,盒盖往盒上一盖,暂且放过它。一尾巴将盒子推进抽屉最深处,又快又灵活地爬回桌面,钻进口袋,趴平。
忽然想起什么,肚肚往那个破洞移了移。
啪!
压住它。
头一埋,装睡。
许清月偏头就看见小蛇在口袋里睡得乖乖巧巧,不由地扬起笑。
她轻轻起床,去洗漱。
挂在窗口晒了一下午的小衣服干了。她收进来。在软木板上订两个图钉,扯一根线,固定上夹子,将小衣服挨个挂上去。
算是小蛇的小小衣橱。
等做完这些,她看见小蛇的脑袋动了动,像是趴累了,将压着的左脸换成右脸。
许清月笑它,“醒了你就动动,小心长成扁脑袋。”
小蛇忽然想起森蚺那颗丑丑的扁脑袋,吓得心脏都跳停了。“刷”地一下立起来。
出乎意料的,这一次它真的站起来了!尾巴杵着桌面,站得直直。
许清月诧异,没想到小蛇真的听话地动了动。
小蛇听得懂她说话?
还在惊讶,她就看见站起来的小蛇忽然趴了下去,然后用那颗圆溜溜的小脑袋去拱口袋,拱得沙沙响亮。
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不是小蛇听懂她说话,是它本来就要这样玩。
她笑自己想太多。取了手套戴在上手,解开口袋,对玩得不亦乐乎的小蛇伸去手。
虽然她见证了小蛇的出生,看见它一点一点长大。比起别的蛇,她认为小蛇是很可爱的。
可是小蛇总归是蛇,一想起她要捞起它,碰到那种令人恶寒的柔软的滑腻的冰凉粘稠的触感,许清月还是会下意识的害怕。
但她要给它穿衣服。
希望手上厚厚的手套能帮她隔绝一点触感。
小蛇感受到她的手进来,盘坐在口袋里,仰头看她。绿莹莹的眼睛在橙黄的灯光下熠熠生辉,清透得像一汪碧潭。
许清月每每看见它的瞳孔,就忍不住惊叹它的漂亮。
柔软的手套触碰到小蛇小小的身体。隔着手套,许清月感觉它僵了僵,好像在害怕,偏偏那双瞳孔纯粹地仰望着她,一动没有动。
许清月内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惆怅。
它望着她的视线,就像小时候她仰望妈妈那样的依赖和信任。
她忽然好想好想妈妈。
小蛇不舒服地动了动,口袋发出沙沙的声音,许清月骤然回神。
她低头看着它,总觉得它还是害怕的,刚出生就没有妈妈,前两天还有爸爸的,现在连爸爸也没有了。
真的好可怜。
对它的怜惜之心悄然升起,许清月温柔地放轻声音,缓缓说:“不要怕,我给你穿衣服,穿上衣服你继续玩。”
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吓着了,小蛇当真没动,呆头呆脑地任由许清月提起它,另一只手拿起衣服从它的尾巴尖往脖颈套,再往头顶一拉,像戴帽子一样将它的头颅连着下颌全部遮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碧绿的眼睛。
“这是你的衣服。”
许清月说。
“以后每天都要穿衣服哦,不能脱下来。”
许清月抱着它,站在镜子前,让它从镜子里看自己。她站得很近,想让小蛇看得更清楚。
于是,小蛇一抬头,就傻掉了!
它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镜子里的丑东西——那、是、它?!
那浑身花花绿绿,从头到尾巴裹得紧紧的东西是它?!
一双绿色眸子瞪得大大圆圆的,充满难以相信。
然而抱着它的mama却在笑,笑着问它:“衣服漂亮吗?”
小蛇瞅着束缚自己的丑东西,花是真的花,极度鲜艳的红色,绿也是真的绿,夺目抢眼的青绿色。
裹在小蛇身上,刺得小蛇刚打开的新瞳孔都痛了。
还是紧身的!
但,这是mama给它做的衣服,亲手做的……
如果它说丑,不知道mama会有多伤心。
小蛇眼眸严肃,面色认真,一本正经地点下头。
【漂亮,漂亮的。】
【妈妈做的东西都是漂漂亮亮的。】
虽然……
有些让它不好活动。
但,
那是mama做的衣服。
mama亲手做的衣服。
小蛇,喜欢。
【呜呜呜……】
小蛇耷拉着头,奄奄耷耷,像打霜的茄子。
正这时,房间门被敲响,佣人在门外叫:“许小姐,我来看看你的游戏伙伴。”
许清月原本挺开心的心脏“嘭”地就跳快了。
砰砰砰。
像有人在她心脏上敲鼓,让她慌得不行。
但她没有任何办法了。
她只有小蛇。
抱着小蛇的手下意识地发紧,小蛇挪了挪身体。
许清月低头,见它奄奄耷耷的难受,以为自己把它捏痛了,愧疚顿起,忙低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扭来扭去的小蛇停下来,不解地抬头看mama。
许清月来不及再说什么,因为佣人再次敲门了。
她忙扬声应着,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对小蛇说:“宝宝乖一些,不要乱动。”
小蛇张开嘴,用气音回应她:“o……。”
可惜mama听不懂它的气音。
在开门前,许清月急急地再检查一遍小蛇,小蛇全身都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着眼睛。
忽然,正要打开门的手顿住——许清月恍惚想起小蛇与那条小森蚺的眼睛颜色不一样!
门已经被她拧开了。那一瞬间,许清月完全忘记蛇是多么可怕的存在,背过身去,徒手捂住小蛇的眼睛。
语气又急又带着小声的商量:“宝宝能不能闭上眼?”
“a……?”
这可真是为难蛇。
蛇怎么可能会闭眼呢?
小蛇眨巴眨巴眼睛,眨巴不动。再眨巴眨巴,还是眨巴不动。
它呆呆地盯着mama,张着小嘴,心里委屈得一塌糊涂。
最后,在妈妈急得快要哭了的表情里,小蛇灵机一动,抬起尾巴横在瞳孔前,将那双漂亮的眸子遮挡得严严实实。
它用尾巴遮住眼睛,仰头隔空望着mama,似乎在撒娇——mama,这样,行不行?
许清月本来急得要死的,忽然被它逗笑,没忍住“噗嗤”笑出来。
“许小姐。”
身后,佣人推开门,走进来。
“请问你的游戏伙伴,小森蚺在哪里?请交给我检查。”
小蛇颊窝收缩,捕捉到佣人的话。
【o……】
原来是找那条丑不拉几的森蚺。
它扭头,张嘴,嘶叫那条丑东西。
发出的是气音,小小的它现在还不会出声,在许清月听来,就像它在呼吸。
蛇与蛇之间却能感受到,那条被关在盒子里的小森蚺一点都不敢耽搁,奋力顶开盖子,从里面爬出来,再挤出抽屉,掉在地上,刷刷刷用最快的速度游过来。
游得热情努力又拼命,拿出与它小小年龄完全不符的速度。舔到不行,只希望小蛇不要再在晚上驱赶它。
许清月没有看见,她只担心佣人会直接上来抢小蛇,于是背对着佣人往前快走几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谁料,佣人忽然从她身边走过去,弯腰将地上的什么东西捧起来。
许清月定眼一看,竟然是小森蚺!
偷偷跑掉的小森蚺怎么会在这里?
来不及细想,在佣人转身来时,许清月手速飞快地将小蛇藏进衣服口袋里。
佣人的视线落过来时只看见她双手插兜,佣人对她笑道:“许小姐养得好。”
许清月抿嘴,没有否认,也没有应。
佣人开始检查小森蚺。说是检查,不过是单手捧着它,捏一捏它的身体,摸摸它的头颅,像人类对待自己的新生孩子那般温柔而充满母爱。
许清月静静看着她,也看着那条小森蚺。它在佣人手里很怕的样子,不住地朝许清月看。
有点像求助的那样看,迫不及待地想到自己这边来。
许清月实在想不起自己和小森蚺有什么紧密关系,她甚至连看都没有仔细看过它,它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看向自己。
难道这就是佣人说的游戏伙伴的意识来源于她们?
许清月内心复杂。
她只要想一想以后小森蚺会长大成森蚺那般大的模样,她对它便实在喜欢不上来,甚至隐隐有些排斥,还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害怕。
但此时看它这般小,让许清月忍不住想起口袋里的小蛇。
它在衣服口袋里好乖,蜷缩在她的手掌心便安安静静地不动了。
隔着衣服托着它,许清月手心温暖,小蛇浑身冰凉,却让她有种自己拿着一个玉镯的清凉感。
给它穿完衣服后褪下来的手套搭在书桌上,她现在是徒手托着它。
没有升起一丝害怕。
这种感觉真的非常神奇。
“许小姐,我检查完了。小森蚺长得很好。”
佣人再一次夸她,脸上的笑意比她刚起来时真实许多。
她伸手将小森蚺递给许清月。
许清月站在那里,低头看着要往她来的小森蚺。
手心的小蛇动了动,它忽然翘起尾巴紧紧勾住许清月的手指,仿佛要阻止她做什么事似的。
恰好许清月也不太想伸手去接小森蚺,便对佣人点点,“麻烦你帮我放进那个口袋里吧。”
小蛇现在有衣服穿了,她可以将它装进荷包里。那个口袋可以挪给小森蚺用。
小森蚺在进那个口袋时候,身体骤停。像想起什么来,浑身充满了害怕。
它求助般扭头去看许清月,去看佣人。
佣人已经离开了。许清月站在桌边,正一脸复杂地俯视它。
房间门关闭的声音响起。许清月从口袋里拿出小蛇,它只卷了她的手指一下,又躺回掌心。穿着花花绿绿的小衣服,安安静静地趴着。
乖得不成样。
许清月看着它,再看看口袋里缩成一团的小森蚺,心情非常复杂地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渣女,还像一个偏心的坏妈妈。
她好偏心长得白白漂亮的小蛇啊!
【旧笔记小说网】www.jiubiji.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