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规定的时间, 大部分志愿者都已经到齐,站满了小红帽的广场。
余必觉等人也从卫生间回来,和梅狸一起混在队伍里面。
台上, 苏流白随口动员了几句,又简单地描述了一下战略布局,便直接散会。
志愿者们情绪高涨, 纷纷以最快的速度加入了战场。
李涉云和格加入了先锋队, 他们一人操纵机甲, 一人担任战斗机的飞行员, 在星兽潮中能够发挥出很大的作用。
星兽和拥有特异能力的异兽不同, 它们普遍智商较低, 而且有的只是一身蛮力,根本就无法在人类的高科技武器下撑住几个回合。
所以击退星兽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可能地抢救居民, 避免更大的伤亡。
医研生、单兵和射击手联合救援机器人, 担负起了疏散人群、击败漏网的星兽、以及对重伤人员进行急救的责任。
骇客和指挥在大后方相互配合, 骇客统计各种数据和信息,再由指挥实时发出新的指令, 指引其他人进行下一步举动。
后勤坚守在各个仓库和运输渠道,即时关注各部队的动向, 并尽力用有限的资源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维创和一些医研生在战场上东奔西走, 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跑, 尽管只需要进行维修损毁仪器,和进行急救措施的工作,也累得够呛。
队长则需要时刻关注成员的精神状态, 在士气低迷时出言鼓励,在理智丧失前出言提醒。
不管是小红帽的志愿者还是帝国的军部, 此时融合在一起,就像一台机器,井井有条地运转起来。
战斗持续了整整七天,等星兽潮退去以后,众人都已经疲惫不堪。
余必觉甩了甩有些痉挛的手指,将最后一件修好的仪器推了出去,然后活动着四肢站了起来,浑身的骨骼噼里啪啦作响。
他的维创技术是由无数的经验堆积出来的,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修起东西来又快又好,这段时间,他一个人就修理好了近乎四分之一的破损机器。
此时天空正在下着细雨,打扫战场的人来回走动,余必觉穿梭在人群中,找了半个小时都没看到梅狸的身影。
“你在找梅狸吗?他说太困了,回小红帽分部睡觉去了。”
诸葛柠柠先前和梅狸一起参与了救援行动,现在还在帮忙整理物资,见到余必觉走过来,便主动提醒了一句。
“什么时候的事?”余必觉皱起了眉,他并不认为梅狸会因为困倦而提前离开战场,很有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
“嗯……”诸葛柠柠抬头望天,思索了一会儿,给出了一个具体的时间:“前天下午两点。”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见青年已经转身快步离开了。
小红帽分部。
发出去的通讯都没有得到回应,梅狸休息室的门也锁上了,余必觉敲门唤了几声,屋里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不详的感觉越来越重,余必觉不再犹豫,立即伪造了一把钥匙,打开了房门。
屋内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就是拉到了一半的窗帘,梅狸抱膝坐在窗户下,下巴叠在手臂上,呆呆地看着前方,眼神困倦而空洞,失去了往日的神彩。
余必觉心脏一揪,立即半跪在梅狸身边,将手搭在他的后背上。
“梅狸,你还好吗?”梅狸对外界的变化毫无反应的模样,让余必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也让他更加担忧。
除此之外,他还在梅狸身上感受到了轻微的精神波动,这说明梅狸很可能是一个觉醒了精神力的人工智能。
这在整个科技文明的历史上都没有先例,难以想象这件事要是暴露出去,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正当他思索对策时,休息室的门被推开,苏流白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
“带上梅狸,跟我走。”
余必觉环抱起梅狸,跟在苏流白身后离开了休息室。
他们一路走到小红帽的车库,路过的人看到苏流白脸色不太好,都没敢打招呼,只是好奇地看着后面的余必觉和梅狸。
“我还有一些事情必须要处理,你先带着梅狸离开,驾驶员是我的心腹,完全可以信赖。”
苏流白解锁一架飞梭,让他们坐了进去。两分钟后,一个穿着专业驾驶服的中年人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什么都没问,直接进入了驾驶舱。
余必觉低头看着怀里的梅狸,感受到他精神波动越来越大,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是神种吗……”
他之前从未在梅狸身上感受到精神力,说明梅狸的精神力要么是刚刚觉醒的,要么就是非常强大,足够掩盖一切精神波动,进而瞒天过海。
如果梅狸真的早就拥有精神力了,那么在捧月城消失的神种去了哪,就可以解释了。
不知过了多久,飞梭在某个C级星球的山间别墅前停了下来。
驾驶员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将余必觉带进房屋,径直走进了地下室。
“这里可以屏蔽精神力,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下,维创师和医研师很快就会过来,别墅里没有其他人,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来找我。”
驾驶员把话说完便直接离开了地下室,全程都像个木头一样,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余必觉没有说话,坐在梅狸床边,时刻关注着他的状态。
他发现梅狸的精神波动虽然越来越大,但总体的精神力却越来越少,应该是被神种给吸食了。
而且这样的变化非常迅速,甚至不需要用仪器监测,光凭感知就能感觉得出来。
如果精神力耗尽……
余必觉不敢再想下去,紧紧地握着梅狸的手,眼睛逐渐变得一片漆黑。
曾经鬼影在边陲星肆虐了近五年,甚至影响到了附近的一些高级星球,帝国的军队这才姗姗来迟,对鬼影进行了大规模的剿杀。
当时他已经完全恢复了自己的意识,正为了考进汉云而在角落努力学习,没有参与这场战争。
于是在鬼影彻底灭绝之前,暗神的神种降临到了他这个唯一的幸存者身上。
暗神并没有吸食他的精神力,而是直接跟他争夺身体的主动权。
因为莫名的信念,余必觉一边学习一边与神种做斗争,每当意识快泯灭的时候,他都会想起还有许多题没有刷完,硬是咬牙坚持了下去。
也许是他这种不要命的学习方式确实太痛苦了,神种与他争执了几个月,也跟着刷了几个月的题,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不敢再冒头。
余必觉就这样和神种井水不犯河水地共处了两三年。
现在他调动了神种的力量,脑袋不由发沉,耳边全是模糊的呓语,让他精神有些恍惚。
不过效果也是明显的,虽然不足以压制梅狸体内的神种,但也减缓了精神力被吸食的速度。
下午,有两个人前后走进了地下室。
先来的是汉云的医研导师薛灵葵,发现梅狸拥有精神力后,她先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后便严肃起来。
从携带的皮箱里取出一个手环,扣在梅狸的手腕上,薛灵葵长长地叹了口气。
“神种竟然在他身上,要是当时也给机械猫做个检查就好了……他现在的精神力不但正在被神种吸食,还在迅速逸散,这个手环也只能减缓一点逸散的速度罢了。”
余必觉抬起了头,他刚刚经历过长时间的劳作,精神本就有些疲惫,又调动了自己体内的神种,精神力的消耗非常大,看上去有些憔悴。
“导师,他……会死吗?”
薛灵葵动了动嘴唇,不知该如何作答,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重重地按了一下余必觉的肩膀,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走出地下室时,她遇到了满脸紧绷地跑来的谢不言。
“据说太子他们从小红帽离开时,有路人发现了梅狸身上的精神波动,并进行了举报……”薛灵葵主动挑起了这个话题。
谢不言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苏流白当时立即就将目击者全都召集起来敲打了一番,没想到还是被人钻了空子,别让我发现是哪个王八蛋举报的!”
薛灵葵瞧着他的神情变化,忍不住提醒道:“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想到了各种可能,谢不言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地冲进了地下室。
看到了无生气地躺在床上的梅狸,老父亲顿时感觉心都快碎了,他努力按住自己颤抖的双手,检查了一下梅狸的情况。
他使用了各种各样的仪器,用尽了各种手段,始终无法阻止精神力的流逝,也无法让梅狸清醒过来。
“你醒醒,醒一醒啊!”谢不言无力地瘫坐地椅子上,泪如雨下,“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
梅狸是他创造的第一只机械猫,他永远也无法忘记梅狸第一次睁开眼睛时,看他的那个眼神。
他教梅狸走路,教他掩盖自己的精神力,教他如何与军校生相处……这些点点滴滴仿佛重新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谢不言无妻无子,早就把梅狸当成了亲儿子来看待,如今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孩子的生命不断流逝,简直比拿刀子割他的肉还要痛。
门外,因为放不下心而跟过来的薛灵葵一直没有说话,目光停留在梅狸的身上,忽然见到他的眉睫颤动了一下,便惊异道:“他好像要醒了!”
梅狸果然醒了过来,他的眼睛里渐渐恢复了神采,眼中说不出是悲凉还是温和。
“别哭了,谢不言。让你不赶紧找个老婆,这下好了,我没机会亲眼看你结婚了。”
“其实我早就该死了,现在多活的每一天都是赚,还有你……”
他转眸看向余必觉,声音虚弱,“以后要好好睡觉,不管是学习和训练都可以放一放,多看看这个世界,多交朋友,别再这么幼稚……你怎么也哭了?”
余必觉蹲在床边,将梅狸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眼眶通红,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
“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很可爱,从第一次在学校门口看见你的时候就这么觉得了。”梅狸艰难地动动手指,抹掉指尖触及的泪水。
“你看上去不太好相处,还经常会露出可怕的眼神,但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你就是一只困在笼子里的小狗……”
“与其哭泣,还不如好好珍惜我最后的时光。”
“珍惜?”余必觉因绝望而发出一声轻笑,嗓音平稳却无端地令人窒息。
“要怎么珍惜才算珍惜?要珍惜到什么地步才能没有遗憾?”
这个问题梅狸回答不上来,只能深深地看着他的脸颊,嘴唇轻抿。
“你不会死的,你不能死。”余必觉呆滞地望着虚空,“以前我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
“我能被父亲抚养长大,被异兽感染后还能拥有自己的意识,我能在废墟上捡到你的照片,我还有一双可以灵巧组装零件的手,这让我能够在高考中脱颖而出,来到你的身边。”
“我很庆幸我看上去足够可怜,从初次见面就吸引到了你的注意。你也对我非常照顾,想把我从黑暗中拉到太阳底下。可你如果死了,如果死了……这些还能被称为幸运吗?”
梅狸感觉自己已经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仿佛随时都能晕厥过去,他强打起精神,用一只手将余必觉和谢不言的手握在一起,又向门外伸出了另一只手。
在门外站了好些时候的苏流白终于动了,将手搭在了梅狸伸出的手上。
他垂着眼睑,半透明的琥珀色眼眸有些暗淡,不敢看梅狸,也没有开口说话。
“你们三个,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梅狸将三人的手放在一起,连说话都要大喘气了。
“我或多或少也给你们留下了一些快乐的回忆吧?答应我,以后不要老是回想今天的这一幕,多想些快乐的片段,好吗?”
说完,梅狸再也控制不住,意识模糊地合上了眼睛。
谢不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余必觉的大脑一片空白。
苏流白眼中满是挣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将手抽了出来,站直了身。
“你们都不说是吧?那我可就说了,明明还有办法可以救他。”
听到这话,谢不言和薛灵葵大惊失色,想都不想便果断地拒绝道:“不行!”
所谓的办法,就是用特殊的装置将梅狸体内的神种逼出来,引到别人身上。
这么做有一个很大的前提,那就是这个“别人”,精神力必须非常雄厚,且对神种有一定的吸引力,否则无论怎么逼迫,梅狸体内的神种都不可能从他体内出来。
根本就是以命换命。
而精神力雄厚到足以吸引神种的人,谢不言和薛灵葵至今也就见过苏流白一人而已。
尽管他们都不想看梅狸死去,可苏流白身为火种,也绝对不能出事!
这就是他们死死揣着这个办法,没有说出来的原因,没想到苏流白竟然自己说出来了。
“我来吧。”余必觉从他们的争辩声中拼凑出了大概,从地上站起身来。
谢不言自己的情绪都已经很崩溃了,还要劝这些年轻人不要冲动行事,“你就别来凑这个热闹了,你的精神力根本不够!”
余必觉没有说话,磅礴的精神力奔涌而出,房间里的不少物件都浮了起来,这说明他的精神力已经雄厚到了一种非常可怕的地步,甚至突破了人类的阈值。
这些年他与暗神的神种相互制衡,精神力早就已经非同寻常了,只是平常需要用来抵抗神种对他的影响,精神力一直都处于内敛和不断消耗的状态,所以才没有显露出来。
“你别乱来,这可是会死人的!”谢不言怒道。
余必觉表情平静得有些怪异,“让梅狸就这么死了才叫乱来。”
薛灵葵从他的精神力里感受到了不同的气息,不确定道:“你体内是不是也有神种?”
“这你别管,直接开始吧。”余必觉的理智已经到了崩溃边缘,说话也不客气了起来。
“不行,不行。”谢不言不断地摇头,“你的命也是命啊,我不能做这种事。”
余必觉冷冷地看着他,“还记得你欠我的入门考核吗?我的考核内容就是这个,时间不等人,赶紧动手!”
“不……”谢不言下意识地拒绝,往后退了几步,靠到了墙壁上。
此时良知和父爱不断地撕扯着他,逼他做出决定。
唰——一柄小剑散成粉末,又重组成一把锋利的直刀,被余必觉提着横在了谢不言的脖子上。
“动手!”余必觉眼神凶恶,胸口剧烈起伏。
“快,快阻止他!”薛灵葵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看向了在场唯一有能力阻止余必觉的苏流白。
然而苏流白不但一点出手的意思都没有,还助纣为虐,弓腰打来了谢不言带来的行李箱,从里面翻出了一台特殊的仪器。
“投降吧老谢,你要是真的没有这想法,就不会把这个仪器给带过来了。”
谢不言最后一丝心理防线终于被击破,推开余必觉抱起仪器,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时门外走到了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看到里面的情况后愣了好几秒,才到苏流白耳边低声说道:
“上面很重视人智能疑似觉醒自我意识的事,提出要派军队彻查你的所有住所。”
苏流白冷笑了一声,“不过是被某些人借题发挥了罢了,我今天的行程都是保密的,这么多房产,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要查到什么时候。”
“你最好还是和各位领导开个视频会议澄清一下。”中年男人提议道。
苏流白看了他一眼,“这事绝对不能承认。”
男人点点头,“知道了,我也会尽量拖延时间的。”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离开了地下室,苏流白觉得自己这位导师今天有些奇怪。
要知道,这位可是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啥事都扔给别人干的主,苏流白还是第一次见他对什么事这么上心。
“余闲城,好好干,别给我出岔子。”苏流白提醒了一句。
中年男人低下了头,闷声回道:“知道了。”
地下室内。
谢不言在梅狸身上缠了许多金属链,又将仪器的各个部件摆放好,然后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启动键。
一阵刺耳的嗡鸣声后,梅狸的精神波动变得现所谓有地剧烈,足足持续了三分多钟才停歇下来。
与此同时,余必觉忽然脸色惨白地靠着墙壁坐了下去。
“什么时候转移的?竟然完全看不见。”薛灵葵唾了一口,扶着余必觉去了另一个空房间。
余必觉眼中开始出现一些像素块一般的幻象,用力晃了晃头,实现才重新清晰起来。
“离我远点。”他抬手推开了薛灵葵,独自走进房间,反手将房门上锁。
没一会儿,屋内就传出了家具碎裂的声音。
薛灵葵着急地拍了两下门,才想起来让谢不言将门锁打开,进去却差点遭受了余必觉的攻击。
青年在房间里焦躁地走来走去,各种摆件碎了一地,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无数次想要发动攻击,但都在最后关头忍了下来。
“都出去。”余必觉从嗓子里挤出了这几个字,暴虐的因子不断膨胀,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炸裂开来。
两人只能退到房外,远远地看着他。
随着时间的流逝,余必觉的表现也就越来越暴力,他先是将周围能拆的东西都拆成了碎片,然后开始抓挠身上的皮肉,甚至不停地用头部撞击墙壁。
两个神种在他体内打架,来回撕扯碾压他的精神,让他痛不欲生,身体时不时便会变得透明,周围也渐渐出现了一些纯黑色的触手。
谢不言趁着余必觉较为平静的时候,用金属链将他的四肢绑了起来,避免他出现自残行为。
薛灵葵则是急得跳脚,用尽了各种能有起到作用的药剂,但都效果甚微,只能在旁边说一些鼓励的话,希望他能够保持清醒。
余必觉眉头紧锁,呼吸声也十分粗重,他闭上了布满血丝的眼睛,默默消化直击灵魂的痛苦。他现在已经连走动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用意志力硬抗。
另一边,军队已经开始挨个搜查苏流白的住所了。
不过苏流白平时行得正坐得端,虽然性格浑了点,但还真就没藏有一点见不得人的东西,某些政客想要抓住他的把柄,也不是那么好抓的。
屋外刮起了很大的风,凉风卷起树叶穿堂而过,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苏流白刚刚参加完一个通讯会议,靠着长廊上的柱子,遥望远方的溪流,沉默地听手下汇报地下室的情况。
等手下离开后,他依旧看着山间的景色出神,思绪飘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刚上大学的时候,他的性格比现在还要浑,走到哪儿都人见人烦、狗见狗嫌。
彼时他身上还没有多大的威望,“太子”还是个贬称,谁都认为他是个靠家世当上火种的二世祖,就连汉云的机械猫也因为他性格乖张而远离他。
军训期间,苏流白逃了训练,在校园里四处乱逛。
他在路边的自动售货机里买了一包烤肠,刚刚撕开包装,最上面的一根就飞了出去,掉到了地上。
正当他因此而感到心情糟糕时,一只狸花猫径直走了过来,低头嗅了嗅那根烤肠。
这一幕让苏流白的心情好了许多,粗心弄掉的食物被流浪猫吃掉,确实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可是他忘了汉云的猫并不是流浪猫,而且也不会吃人类的食物。于是——
“随地乱扔垃圾,扣一个纪律分。”梅狸如此说道。
……
这就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场景,现在想来有些好笑,但苏流白当时真的气得不轻,还和梅狸较了好久的劲儿。
比如梅狸喜欢什么口味的猫罐头,他就把那个口味全都买空。
哪些单兵和梅狸走得比较近,他就会找那些人单挑。
那时候还没有猫舍,他一有空就到处寻找梅狸的身影,故意把他吵醒,就连半夜的时候也追着他跑。
梅狸烦不甚烦,还将他告上了学生会。学生会暂时解除了梅狸“不能攻击人类”的设定,害得苏流白被狠揍了好几顿。
他们就这样打打闹闹,互相坑害,竟也莫名其妙成了损友。
苏流白发现梅狸特别有耐心,可以安静地听他倾述一些莫名其妙的烦恼,还会一针见血地指出他做得不对的地方。
将别人的训诫都当成耳旁风的苏流白,还偏偏就能听得进梅狸的话。
他开始履行火种的职责和义务,参加过很多次战争,去过很远的地方。
他曾在众人的指责声中完成一个又一个的壮举,也曾代表着帝国的荣耀参与过许多国际比赛。
面对铺天盖地的赞誉和崇拜,他不骄不躁。每一次成功或是失败,每一次荣誉加身或是遍体鳞伤,他都迫不及待地和梅狸分享,只和梅狸分享。
长时间的相处下来,他越看梅狸越觉得眉清目秀,猫形态好看,人形态也好看,每个表情都那么好看。
他开始产生想要和梅狸一辈子在一起的念头,他决定向梅狸表白。
一向说干就干的他,这次犹豫了许久,设计了十几个场地和流程方案,每天抓耳挠腮地练习,尴尬得脚趾扣地。
可当他对梅狸展现了自认为最完美的告白时,梅狸却先是捧腹大笑了好一阵,随后问了他几个问题。
“你真的知道爱是什么吗?”
“虽然现在都提倡恋爱自由,但你身为火种,真的可以和陪伴型AI在一起吗?你真的能带这个头吗?你真的可以力排众议吗?”
“如果有一天,所有人都想杀了我,你会怎么做?”
在那之后,梅狸就开始单方面疏远他,他死缠烂打了好一阵,梅狸终于不耐烦地告诉了他,自己觉醒了自我意识的秘密。
苏流白忽然醒悟过来,单凭梅狸的这个秘密,他们就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
如果将人类对人工智能觉醒自我意识的成见当成一场雨,苏流白可以用权力为梅狸撑起一把伞,无法让雨停下,也无法带着梅狸离开。
因为他是火种,他享受过火种的利益,就必须承担责任和义务。
因为他的家人和队友在这里,因为帝国的人民在这里,他就被钉在这了,哪儿也去不了。
他没有带着梅狸浪迹天涯的决心,更没有那个资格。
想明白这一点后,他不再缠着梅狸,就算看到梅狸后还是会忍不住撒娇犯浑,但都会尽量保持距离,不再会有冒犯的举动,真正的把梅狸当成朋友来看待。
后来,余必觉出现了……
无需多言,这是一个可以付出一切,和梅狸一起逃走的人。
他们可以满宇宙游荡,去到人迹罕至的地方,去到没有“雨”的地方。
苏流白除了退出并祝福,还能做什么呢?
……
地下室。
梅狸虚弱地从床上爬起来,光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摇晃着离开了房间。
之前虽然陷入了昏迷,但他也隐约感受到了一点外界的声音,他知道神种转移到了余必觉体内。
“我的好大儿,你怎么就醒了,快多休息一会儿啊!”谢不言看到他,立即走过来扶了一把。
“他怎么样了?”梅狸艰难地往前走,出声问道。
谢不言的眼神有些闪躲,“好消息是神种并没有吸食他的精神力。”
“接着说。”
“坏消息就是……两个神种和他打起来了。”谢不言烦躁地挠了挠本就不多的头发,“该死的异兽,死了也不让人消停。”
梅狸不再说话,由谢不言带着进入了余必觉的房间。
屋内的青年跪在地上,无力地低垂着头,他浑身勒满了粗壮的铁链,皮肤渗血,血液顺着结实的肌肉滑落在地上。
看上去像是一条快要被乱棍打死的野狗,又像是蛰伏起来默默承受着伤痛的野兽。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慢慢地抬起脸来,脸上有一些干涸的血迹,漆黑的眼眸混沌不清,似乎已经丧失了人性。
青年已经很久没有动弹过了,忽然看到他抬头,薛灵葵吓了一跳,连忙提醒梅狸,余必觉现在的意识并不清醒,具有攻击意图,别走太近。
梅狸停下脚步,隔着三米多的距离与余必觉对视。
尽管他再如何咬紧牙关,视线依旧被泪水模糊,忍不住错开目光,发出了极低的啜泣声。
“……”青年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口中发出含糊的声音,开始奋力挣扎。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的身体忽然变成了虚体,直接从枷锁中挣脱了出来,然后化作一道残影,冲到了梅狸面前。
“不要!”谢不言下意识地想要拉梅狸一把,却拉了个空。
梅狸义无反顾地往前跑了两步,扑进了余必觉怀中。
青年轻轻地搂着他,轻拍着他的后背,嗓音嘶哑难听,却也因为他重复了太多遍,意思也渐渐变得明了起来。
“别哭……”
梅狸将脑袋埋在青年的胸膛上,身上也沾了不少血,声音哽咽,“余必觉,你逞什么能啊?你要是死了,我,我也会愧疚死的!”
余必觉在他头上揉了两下,依旧说了很多遍,才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
“不会死的,相信我,”
……
两日过去,军队终于查到了太子的这套房产。
苏流白准备到正门迎客,却被导师余闲城拦了下来。
“你去送他们,我在这里拖延时间。”
中年男人表情古板,看不出什么端倪来。苏流白打量了他几秒,忽然说道:
“我说,余必觉不会是你儿子吧?”
余闲城表情不变,“以前在边陲星随手捡的,养了十年,被异兽感染,以为活不成了,便扔在了家里。”
“上一次抛弃了他,这一次,我怎么也得做点什么吧。”
苏流白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待会被揍的时候可以顺便哭一场。”
说完,他便来到了别墅的后门。
这处后门建得非常隐蔽,军队想越过余闲城找到这里来,还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梅狸和余必觉已经等在这里了。
他们不得不走,梅狸现在的精神力也就和一个普通人差不多,很容易便能检测出来。
谢不言含泪告别,最后因受不了这个场面,回屋找地方哭去了。
薛灵葵地环手靠着门框,墨镜后的眼睛微微发红。
“余必觉,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先走,我想和梅狸说几句话。”苏流白走过来。
余必觉现在的状态依旧不太好,精神一直都很恍惚,脑子如针扎一般痛,但也能听得懂人话,还真就往前走了几步。
“苏流白……”梅狸仰头看着他,眼中说不出是愧疚还是悲伤。
今天是个阴天,草木萧索,连空气都透着刺骨的寒意。
苏流白沉默了两秒,忽然露出了洒脱的笑容,“虽然并不觉得他比我优秀,但是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他抬手给了梅狸一个拥抱,“我们也算是有缘无份吧,先说好,你的下辈子我先预定了。”
这个拥抱转瞬即逝,苏流白按着梅狸的肩膀,将他转过身去,往前轻轻一推。
“这辈子,你就和他好好过吧,祝安。”
风起,树叶在地面上剐蹭出沙沙的响声,像是细密的呜咽,又像是迎接新生的奏鸣。
梅狸愣了几秒,还想再说什么,转头却见身后空空如也,早已没有了青年的身影。
他跟着余必觉,缓步往前走。
看着余必觉有些踉跄的身影,他不由怅然若失起来。
余必觉好不容易才考上汉云,好不容易才结识了一群伙伴,这一走,便什么都没了。
虽然余必觉曾经是为了他才来到这里的,但就这么走了,真的会没有遗憾吗?
就在这时,几道身影出现在了飞梭前。
“看来组队的计划还是泡汤了。”塞尔薇揶揄一笑,看向了余必觉,“虽然感觉很遗憾,但我敬你是条汉子。”
格的眼泪哗哗地流,“就算离开了也记得常联系啊!”
“下次见面,我请你们吃馒头。”诸葛柠柠眼眶有些红,却依旧笑嘻嘻的。
美樱抱着梅狸,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
余必觉则被郭枫和李涉云抱得喘不过气来,后面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谢津秋、陆芸、诸葛语娜、苏歌、王大法,还有猫蛋、黛丽等小猫,他们都是苏流白邀请过来的。
“去吧!”
“做一个不能相忘的约定吧。”
“一定要再见啊!”
……
在众人依依不舍的目光中,飞梭刺破了厚重的乌云,飞向了无尽的星际。
(这就是我们幼稚的、不成熟的、短暂的,关于一场相逢的故事。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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