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时, 她因为身子弱,在白云观寄名做个挂名女观,毕竟她娘亲当时是高龄产女, 为求康健, 还给她取了个小名, 叫观音奴, 便是让她在观音面前为奴为婢,以求菩萨能保佑她顺利长大。
后来这个小名便逐渐变成了音音,爹爹觉得这个名字不大尊重, 太过矫情,唯有阿母和长风哥哥会这么叫她。
温婵的眼眶都红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不对, 你放开我。”
他将她的双手按在背后, 只微微用力, 就迫使她不得不仰起头来,她不想看他,却不得不看他。
男人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更加灼热,从她秀丽的眉毛到小巧的鼻头还有那樱桃一般, 红而润的嘴唇,他下意识的,喉头动了一下。
“登徒子!放开我!”
温婵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姑娘,她成过婚了, 这个姿势太暧昧, 太容易出事了,而且她已经感受到, 这男人身上某种不可明说的变化。
她又羞又恼, 又是绝望伤心,之前有猜想过, 萧舜也许会以大局为重,但她总是抱着侥幸的心态。
萧舜爱她,旭儿又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就算弃她不顾,怎么可能会不管旭儿呢。
残酷的事实,却被眼前这个男人,毫不留情的说出口,她想要狡辩,想要冲出去找到萧舜,问一问是不是这样,可她什么都做不了,还被面前这个男人,轻而易举的压制住,以一个如此羞耻的姿势。
“你确实为了你这个人,骂我一句登徒子,倒也不冤。”
这男人生的实在英俊,光凭这张脸,便会有许多姑娘爱他爱的要死,温婵强忍着眼泪不要垂下:“公子救了我,就是要羞辱我吗?”
他一愣,手中的劲儿却松了一些。
“公子生了一张这样出众的脸,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何必要逼迫我,我只是一个嫁过人的女人,不值得公子为我步步筹谋。”
他只是略松开手,她就想跑出去,被他一把拽住手腕,又不能动弹。
“你就这么不愿意同我在一起?我比你那夫君差了什么?他都不要你了。”
温婵几乎想要打他,骂他:“我都不认识你是谁,就要我以身相许,还要跟我夫君相比,你是个疯子吗?”
他似乎被激怒,一把搂住她的腰,咬牙切齿恶狠狠:“对,我就是个疯子,跟你夫君相比,我就是个路边可以随意被踩死的虫子是吧?他是天上的明月,我是地上的烂泥?可惜,你这娇软的玫瑰花,却注定要落在我这烂泥的手里!”
他低下头,就想亲她,温婵吓坏了,拼命的推拒。
而本来只是态度吊儿郎当,情绪却一直很稳定的男人,却不知听到了什么,像个爆裂的炸药桶一样,炸了。
他看起来是真的想要对她做些什么,生米熟成熟饭?污了她的清白?
温婵绝望之极,只想去死,温热的气息凑近她,他并不像那个唐突她的历城军,他生的英俊,身材高大结实,身上也没有有些男子那种让人厌恶的气味,反而有种好闻的新雪与琥珀的香气。
但就算如此,他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污她的清白,在这里轻薄她吗?
温婵恶狠狠的咬了他一口,趁着他吃痛,推开他,拼尽全力甩了他一个巴掌。
啪的一声,他的脸颊上顿时浮起一个宣红的巴掌印。
门开了,几个侍卫冲了进来,为首的那个看到了男子脸上的巴掌,顿时吓得腿都软了。
“广王殿下……您,您这是。”
男人黑着脸,沉声道:“出去!”
侍卫和内侍监面面相觑看了一眼,默默退出,还把门给带上了。
“广王殿下?”
温婵的声音很轻,轻的像一片细细的山风,说的话自己都有些听不清楚。
她很艰难,吐出口的话语像是用尽了全力。
“你是广王姜行?”
男人阴着脸,坐在她对面,不出声,只是沉默的看着她,而他的沉默,已经回答了一切。
温婵神色茫然:“所以,你就是那个姜行?破了我温家军阵,致我父兄下落不明,逼我夫君远走越州,攻破西京,自立为帝的那个,乱臣贼子?”
他并未因为被她甩了一巴掌而生气,摸了摸脸上发烫的巴掌印,他笑了。
“乱臣贼子?你错了,自古而来,胜者为王败者寇,孤不日将登基为帝,也许你以后要称呼孤,为陛下了。”
温婵神思恍惚,没想到,她被救了,却落入一个更大的贼坑中,直接落入姜行的手里,她可还有命在?
而更可怕的是,姜行可能不会让她清清白白的死。
若能用她,诱萧舜投降,可真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
一头撞入叛军大官的手中,尚能有回旋之地,可这个人,是叛军的王,天底下最大的贼头,她不怕死,她怕的是求死不得。
不日便要登基的广王姜行,为什么要救下她,救下了她,为何又要把她放在这?还出言调戏她,说什么以身相许的话。
如果是别的男人,任何一个姜氏麾下的将军、官员,她可能会相信,他会因为她生的好看而动了色心,但面前这人,是姜行。
也不必质问他可曾娶妻,她绝不做妾,以此为理由拒绝了。
姜广王虽没有一个正式的广王妃,但以正妻礼娶的夫人,仍是有两三个,例如那位厉城军金将军的女儿金氏,便是这些夫人中风头正劲的一个。
而她在西京听闻,姜行后宫有名有姓,家世显赫的,便不下十几人。
如今终于见到这位传说中,青面獠牙、相貌丑陋的,爱好淫□□女的可怕魔鬼,果然不是传闻中那般,非但不丑陋,还生了一张极英俊的好相貌。
为什么会落在此人手中,她居然还没死,明明她已经做出以身殉国的打算,还吞下了毒药。
姜行沉默不语,让温婵更加害怕。
屋内的气氛凝滞的如胶糊。
他很想跟她说,没事的,不必怕,哪怕打了他一巴掌也是这样,面对他,她不必如此害怕。
然而刚伸出手,就见她微微往后躲,她不敢抬眼看他,纤长浓密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一直在抖动,晶莹的泪水挂在睫毛上,宛如两粒透明的露珠。
他的手顿在半空,紧握成拳,然后缓慢收回。
就好像,他想要碰一碰她的脸,想要安慰她一下,告诉她不要害怕,从没发生过似的。
“你怕我?”
温婵根本不敢抬头看他,更不敢随意说话,小命没了倒是其次,若是被折磨的生不如死,再沦落成为萧舜的把柄,把温家的脸都丢尽,那她就真的活着都比死了难受。
“广王威名远扬,这西京,不整个大梁,谁不知道广王威名赫赫……”
她急忙补充:“并非是怕,而是广王能征善战,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在西京,广王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她这马屁拍的狗屁不通。
怕怕的样子,让姜行心中一紧。
“威名赫赫?名不虚传?传的是我的美名还是恶名?”
姜行自嘲的话,让温婵不敢接话。
他看了她半天,对她伸出手:“过来。”
温婵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姜行面色更加阴沉,咬了咬后槽牙:“别逼我强迫你,最后一遍,过来。”
温婵吓得身子都抖了抖,期期艾艾蹭过去,还不是在他身边,在他对面垂头站着。
姜行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按在椅子上,瞧着她坐如针毡的模样,就觉得难受,拉过她的手腕,仔细看了看,他刚才虽然做出强迫她的姿势,其实很有分寸,并未用力。
若他当真用力,她怕是手腕都会被他折断。
没有红,连一道手指印,都没有。
姜行好似松了一口气,拍了拍手,门口那个脸生的内侍垂头进了来,挺厚吩咐。
“叫太医过来。”
内侍瞥了一眼温婵,明白他的意思,很快就出去,带来了御医。
不是宫里的太医,温婵看过了,脸生的很,也是,若姜行已经占据皇宫,这些治病的太医和服侍的内臣,自然全要换一批,谁知里面会不会有前朝忠臣,要是下个毒刺个杀什么的,岂不是糟糕。
不用姜行吩咐,那脸生的太医便给温婵行礼。
“请夫人伸出手来,臣好给夫人把脉。”
温婵一愣,看了一眼姜行,叫夫人其实也没错,她嫁过人的确可以称为夫人,但她又是前朝王妃,而姜星的妻妾们,因为他还没登基也没册封,被底下的唤一声夫人,似乎也使得。
姜行托着下巴,没看她。
她只好伸出手,太医在她手腕盖了一张手帕,切了脉,却是像姜行禀报:“回殿下,夫人体内并没有什么余毒,只是郁结于心导致脾胃虚,不思饮食,多放宽心些,好生养着,便是了。”
没有毒?姜行身边的大夫竟是神医吗?
她吃的可是见血封喉的鸩毒!
姜行让太医开些温补的药膳,放缓了声音:“按时吃药,好好休息。”
只留下这一句话,他便走了。
居然就这么走了?温婵还有点懵,想要去拦住他问一问,到底打算将她怎么样?
可她还很惧怕,更不敢上手去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去,进来那队婢女要服侍她梳洗,而这一回,为首那个婢女,又变了,不是先前那个。
此人很奇怪,一进来看到了她,就红了眼眶,几乎要落下泪来,激动的要来握她的手。
第 32 章
“小……夫人, 您多少要用点膳,便是不想吃,也喝一点汤, 您实在是太瘦了。”
身后这个比她大几岁的姑娘, 已经成婚了, 却被派到她身边服侍她, 而第一次见面,此人便见了她激动不已,还流眼泪, 温婵很疑惑,还以为自己忘了什么事, 问她, 她们之间是否见过。
那姑娘摇头, 自称自己叫辛夷,温婵想了想这个名字,再看这个姑娘的脸,完全没印象。
不过这个名字倒是跟她身边的丫鬟, 是一个风格,都是药材,白芷茯苓,还有已经嫁出去的川穹丁香, 辛夷也是一味药。
那日过后, 姜行就再也没出现过,她被困在了这里。
每日供给的吃穿都是很好的, 院子她也可以随便逛, 摔东西打人,都任由她, 就是不能出去。
她宛如一只笼中雀鸟,再也不得自由。
除了这个叫辛夷的姑娘,其他奴婢瞧着都是有身手的,也不与她说话。
“我吃不下……”
温婵摇头,早膳是打的细细的玫瑰豆奶、牛乳糕、只有婴孩手掌大小的小包子,是新鲜的小瓜虾仁馅料,炖的浓稠的鸡丝姜丝粥,几碟小菜,都做的口味清淡爽口。
但她只吃了半碗粥,就用不下去。
辛夷叫人把饭食拿下去温着,又备好了果碟糕饼,防止她饿了会吃。
温婵自己在家的时候,因为世家女儿的规矩,吃饭要吃五到七分饱,有时候没到午时就会觉得有点饿,习惯性会吃茶配点时令糕点,只有她身边服侍久了的丫鬟,才知道她这个习惯。
这个辛夷,是怎么知道的?
“夫人不用膳,我给夫人梳头,不若去院子里走走?”
温婵面有愁色,却也只能点头,整日闷在屋子里无所事事,还担惊受怕,怕要把人憋坏。
辛夷的手很巧,给她盘了一个朝云髻,朱钗只用了两只,一只碧玺珠花掩鬓,再从窗口开的正盛的芍药花上,剪下一朵,簪在鬓发间,装扮的清淡简约,却叫人眼前一亮。
这个辛夷,确实很知道她的喜好,给她盘的发髻,选的首饰,没有一个不合她的心意。
姜行到底从何处选来的妙人儿,然而一想到此人是姜行的心腹,她就无法交心,装扮的漂漂亮亮的,又如何呢。
“夫人有心事。”
温婵笑了笑:“你主子难道没告诉你,他把我的几个丫鬟都扣押了,至今不让我们见面,我都不知她们几个过得好不好,如何能安心。”
还有旭儿,旭儿逃出去了吗?既然天下皆知,萧舜已经去了越州,刘大哥一定会带旭儿去越州投奔他,毕竟萧舜可是旭儿的亲父。
只是传递消息的通路全被截断,她忧心孩子,岂能好吃好喝。
辛夷沉默一会儿,给她戴上一只珍珠禁步,低声道:“夫人只要安心在这里呆着,吃好喝好,把自己的身体调养好,您那几个丫鬟,应该就没事。”
“姜行打算如何安置我?”
温婵神色嘲讽:“将我纳入后宫,给个名分?还是一辈子在这不得见人的地方,做个不能见人的金丝雀?”
辛夷轻叹一声,没说话:“夫人,您别把主君想的那么不堪,他……他……”
温婵嗤了一声,没说话。
辛夷陪着她出去,在亭子中坐了坐。
这园子当真是造的巧夺天工,满园傲骨寒梅,开的很好,却无人欣赏。
辛夷给她披上大氅,拿了软垫和手炉,还叫婢女们在亭子里点燃了炭炉,拿了新鲜的橘子栗子,可以围炉煮茶,这是世家贵女常在冬日做的事。
“夫人,我叫人去折一只梅花回去插瓶吧,腊梅放在卧室里,最是馨香,还能叫夫人晚上好睡,采一些下来还能做香膏面脂。”
她怎么知道,自己冬日爱梅香?还尤爱腊梅。
温婵已经没有精力去想这些事,辛夷好像很了解她,特别知道她的喜好,甚至服侍她吃饭,给她夹的都是她爱吃的,每日安排膳食,也是以她的喜好而来。
“夫人可知这地方是哪里?”辛夷没话找话,只想让她不要满脑子忧思,免得劳心伤神。
温婵侧耳倾听。
“此处园林乃是前朝贾皇后的行宫别院,前身乃是贾家的一处小园子,贾皇后病重时,哀帝出宫便是在此处与贵妃相遇的,自此便爱上贵妃一发不可收拾,时常出宫来此处与贵妃私会,后来贾皇后病逝,贵妃入宫,哀帝为表宠爱,把这处小园子扩建成了行宫,此处便成了贵妃私产,唯有贾贵妃可以进这处行宫,别的嫔妃都是不行的。”
温婵听了,冷笑一声:“那我知道了,天和二十三年,老皇帝不顾黄河大水,提高赋税,强征暴敛,就是为了给贵妃修这处行宫,奢靡无度昏君行径。”
辛夷本是想让她开心些,说些趣闻给她听,可温婵听了却好像更生气了。
“如今主君入主西京,这处行宫便被封了起来。”
“是啊,成了困住我的牢笼,你们主君把我搁在这,意思便是,我与那贾氏一般,都是以色侍人的妖妃呗。”
辛夷叹气:“夫人别生气,奴婢不过是讲些有意思的事说给夫人听,夫人想玩什么听什么,奴婢说些别的也可以。”
温婵沉默不语,只是望着亭子外湖泊上的浩渺烟波,凭栏而坐,开始发呆。
而欣赏景色的她,此刻也成了别人眼中的景色。
姜行坐在假山上的亭子中,这个位置绝不会被温婵发现,他没喝茶,手边倒是有一罐酒。
“主子,您用点吃的垫垫吧,这么空腹喝酒,对脾胃不好。”
身边的内侍官在劝他,面露难色。
而姜行只是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个凭栏倚靠着发呆的女人。
见劝不动,内侍叹气,哀求道:“主子,您心里不好受,也别拿自己的身子撒气啊,好歹让奴把这酒热一热在吃。”
姜行只是沉默,不说话,却也没说不让,内侍战战兢兢去拿桌上那壶酒,拿去热。
见姜行什么都没说,才松了一口气。
酒水入喉,灼热从腹部蔓延至胸口,然而酒的灼热却不能掩盖他心中的冷。
“这几日如何?”
内侍知道他问的是谁,回道:“温夫人这几日吃的不好,晚上还会惊惧。”
“辛夷服侍的不好吗?”
“辛夷姑姑是最了解温夫人的,安排的都是温夫人素日喜欢的,可就连陈先生都说了,夫人这是心病,之前没来咱们这,就有心悸惊惧的毛病,人越发消瘦,如今被关……如今在这里,与孩子分离,难免思虑过重。”
姜行嗤笑:“当初却没发现,她是那么一个冷血冷情没心没肺的人,也会思虑过重?”
他嘴上说着,眉头却皱的深,双眼一刻都没有移开过温婵。
她自然会思虑过重,就连萧氏士兵的军粮补给,都要她来操心,手里但凡有些余钱,就换成粮食捐给了慈善堂,救了多少难民。
这本应是朝廷做的事,却要她来承担,她有什么能力,不过是个连自己都顾不上的弱女子。
“主子……奴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不当讲就不要讲。”
内侍官一噎,但他服侍姜行也有几年,到底胆子比别的内侍大一些。
“主子何必为了一个温夫人黯然神伤,旁的不说,只主子内宅那些夫人们,虽容貌比不上温夫人,可到底心中有主子,夫人们入了内宅,主子您都不曾临幸过,夫人们盼着您盼的,也不比温夫人忧思的浅。况且夫人们都是知情识趣的,温夫人却一直抗拒您,惹您伤心难过。”
姜行面色不动:“哦,知情识趣,心里有我?比如?”
内侍一喜:“金夫人就对您一片痴心,每日都来仪宁宫送汤,很是关心您,她也是武将女儿出身,跟主子又有话题可聊……”
姜行打断了他的话:“金氏给了你多少银子的贿赂?”
内侍一愣,噗通一声跪下,垂着头不敢再吭声。
“你收了金家多少银子,自己去鉴查司一分不少交代,都吐出来,但凡私藏一点,你知道后果。”
姜行根本没有大发雷霆。
他即将登基在即,后宅那些女人心思活泛,几个夫人家世差不多,家中都有从龙之功,而他明面上的正室,却并未明说是谁。
这些女人便想贿赂他身边的内监,说说好话,目的便是凤位。
这些没根儿的阉人,确实贪财,但也有别的下属做不到的事,只要不触及底线,受一些贿赂,他便当做看不见。
但今日的事,已经有些触及到他的底线。
内侍吓得两股战战,冷汗都冒出来了,如劫后余生一般听到姜行留了他一命,磕了好几个头,千恩万谢,再也不敢随意为后宅那些女人说话。
他一直坐在此处,直到温婵觉得天气有些冷,进了屋子,才离开。
此后几天,皆是如此。
内侍实在不懂,自家主子看着是很喜欢那温氏女,可为什么一直晾着她?好似近乡情更怯,不敢靠近,人都捉*七*七*整*理住了,便是直接要了又怎样。
第 33 章
“她如何了?”
黑暗中, 一点昏黄的灯火如豆,他隐藏在黑暗中,灯只照到了他的半个下巴。
辛夷叹了一口气:“用了安眠香, 可算是睡着, 这个时辰才睡熟, 也不知小姐在王府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竟这样瘦,我给小姐换衣裳的时候,小姐的腰, 一只手掌都能掐住,瘦的只剩一把骨头, 萧舜难道不给小姐饭吃吗?家里老爷老夫人, 都不知道小姐已经……已经这般瘦弱还要劳心劳力?吃的也不多, 早上用了小半碗粥就饱了,我看得出,小姐是心里有事。”
萧舜与她成婚五年,四年都在外行军打仗, 粮草事还要她费心筹谋,如何能不劳心劳力。
“主君,您让茯苓他们回到小姐身边吧,她一直担心着, 吃不好睡不好的, 这心病还要心药医治,奴婢实在怕, 长此以往下去, 小姐身子会越来越差。”
姜行垂眸不语:“温家那般对你,你倒是不恨她?”
辛夷急忙道:“小姐的性子, 奴婢一直都知道,她待人很好,哪怕是路边的小乞丐,也会发善心救他们,若不是小姐太过心善,又怎么会资助慈善堂,还亲自给流民施粥呢,我变换了容貌,声音名字全都变了,小姐不认我,也是寻常之事,而且小姐就算不认识我,却连您都不认识了,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
“虽然茯苓她们在别处过得也很好,可到底留在小姐身边,小姐才能安心。”
“你确定只要那几个丫头?”
辛夷被问的愣住,摇头苦笑。
除了茯苓,她最担心的,就是她孩子的下落,而就算有孩子在身边,也只有回到萧舜那里,才能真正的安心吧。
“她爱萧舜吗?”
姜行沉默半晌,却问出这么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问题。
辛夷愣住,瞪大双眼。
“毕竟是小姐的夫君,成婚五载,还有个小公子,怎么会……”
她眼睛尖,看到姜行脸色不大好看,急忙改口:“可也就只有夫妻情谊了吧,毕竟萧舜跑到越州去,都对小姐不管不顾了,这些日子,我看小姐担忧茯苓几人,思念小公子,但从未说起过萧舜,想来是不想的,成婚五年,几乎有近四年的时候分隔两地,哪有什么爱不爱的。”
姜行脸色略好一些。
“主君,打算如何安置小姐呢?总不能一直让小姐这么不明不白的呆在行宫。”
而且后宅那些女人,早晚会知道温婵的身份,西京的世家是杀不尽的,只要姜行想站稳脚跟,争取中间派,不仅不能杀,还得安抚。
那么多人看过小姐的脸,不会认不出来,可小姐也不能一辈子都在行宫,做个见不得人的外室吧。
而且……
她垂下头,昔日那个只痴心小姐一人的少年郎,此时身边早已有着各种莺莺燕燕,私心里,这一点他倒是不如萧舜了,至少萧舜还只有小姐一个呢。
“我愿意给她名分,她接受吗?”
姜行一句话便让辛夷沉默。
“小姐……小姐自幼长在温家,受的耳濡目染,都是忠君爱国,老国公又是那般执拗的性子,二嫁倒也罢了,若还是为妾,只怕,对小姐来说比死了还要难受。”
她说的是事实。
姜行也明白。
然而他没有责骂辛夷,只是轻嗤:“你既也知道她是二嫁之身,还有一子,难道还配做我正妻不成?”
辛夷动了动嘴唇,不敢对上姜行那双锐利宛如刀锋一样的眼睛。
“主君,不愿垂怜小姐吗?”
“此事与你无关,你伺候好她便是了,伺候不好,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辛夷无奈。
他挥挥手,辛夷便退下。
室内已经没有了别人,他起身,打开房间中的暗阁,通过长长的甬道,悄无声息的,居然出现在温婵的房间内。
她睡得很熟,毕竟辛夷加了足量的安眠香,她真的太瘦了,本是略微丰润的鹅蛋脸,如今竟瘦出了尖尖的下颌,好似比她在王府时,还更纤弱了一些。
他熟门熟路坐到她的床边,借着月色,就那么看着她。
哪怕是熟睡,她依然蹙着眉,嘟着唇,并不是很放松的模样。
他伸出手,轻轻按住她的眉,手指慢慢的从她光洁的额头到挺翘的鼻尖,最后停留在她的唇上。
这张嘴,生的如此秀致,却总是说出让他不爱听的话来。
他的手久久的停留在她的脸颊侧,身下的被褥很暖,被子里还有火炉,可她的手却冰凉无比。
姜行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搓着她的手腕,给她捂着。
自从西京分别,他没有一日,忘记她。
许是觉得暖和了些,温婵眉头舒展。
姜行的面色,前所未有的柔和,眼角眉梢都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柔情。
她嘤咛一声,翻了个身,居然是一声泣音。
姜行的脸色黯淡下来。
她好像在说些什么,凑近一听,可以嗅见她身上淡淡的梅花香气,姜行想起,今日辛夷为了让她高兴,特意摘了腊梅,制了香膏,缠着她涂了一些。
白天的时候,他像个登徒子,抱了她,还想亲她,姜行有些脸红。
“长……长风……哥哥……”
听到她口中呢喃的声音,姜行顿时黑了脸,眼角眉梢的柔和顿然消失,变成冷厉的寒霜。
他还握着她的手呢,下意识想要攥紧,然而听到她吃痛与抽泣的声音,仿若清醒,缩回手,只能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摆。
温婵觉得五脏六腑都有些冷,而外面热到不行,一直在冒汗,这种冰火煎熬,哪怕用再多的安眠香,也不可能让她沉沉睡着。
她醒了过来,双眸微张,只看到眼前一个黑影闪过,下意识惊叫一声。
“小姐!”
辛夷从屏风外冲进来,还在套着外裳。
“怎么了?”
“有……有人!”
温婵惊魂不定,指着窗外:“我刚才看到一个黑影,从我眼前过去了。”
辛夷皱眉,点起琉璃灯,一眼便瞥到床边一个小小的玉指环,那是姜行为了给温婵捂手,怕手上的指环搁着她,特意摘下来,随手放到了一边。
趁着温婵还在惊惧,辛夷将那枚指环偷偷收起来,藏在手里,又打开窗户去看了看,示意没人,过来坐到床边,安慰温婵。
“夫人,没有人的,这里是大宣行宫别院,都是有羽林军守卫,哪会有什么宵小敢夜闯呢,别怕,奴婢在这呢。”
她抱住温婵,拍着她的后背,不住的安慰。
屁股下面这处被褥,都是温的,怎么可能是没人,分明某个人在这不知枯坐了多久。
辛夷实在不解,主君那样的翩翩公子,为何非要藏着掖着,明面上总要对人冷嘲热讽,可背地里,哪怕做小贼,也要偷偷来看小姐,这是何苦呢。
“夫人是做了噩梦。”
半夜被吓醒,格外的叫人脆弱,温婵怔怔望着辛夷,眼泪簌簌流下。
“辛夷,我求求你,跟你家主上说一说,能不能让我跟茯苓她们见一面,我好担心她们。”
她也好担心旭儿,在这里的每一天,纵然好吃好喝,也依旧难熬,她害怕,很怕。
没有一天是安稳,踏实的。
“小……夫人别怕,奴婢会跟主上求情,只是奴婢的身份,便是说了,又能如何呢,茯苓那几个丫头没事的,每日好吃好喝的养着,并无生命之忧,您安心在这里住着,听从主上的安排,她们就能过的更好,等一切尘埃落定,主上一定会让你们见面的,今晚我来陪夫人睡,好不好?”
温婵的眼泪止住了。
并不是因为被辛夷哄好,而是她知道,对着辛夷哭泣,没有用。
她也不过是奉命行事,怎能改变主人的心意,都是笑话。
温婵擦擦眼泪,往床内挪了挪,给她让出了地方,辛夷褪下外裳,抱着被子上了床榻,还拍着她的后背:“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姜行没走,一直躲在房外窗边,辛夷只消打开窗户探出头去,就能看到他。
屋内两人的谈话,与温婵的啜泣声,被他听得明明白白。
不知何时,守卫行宫的羽林军统领,已经跪到他身边,听候吩咐。
姜行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自顾自的离开行宫,走在行宫的路上。
统领哪敢放任他自己游荡,自然紧紧跟在身后,护卫姜行安全。
“孤记得,孙大人娶妻了?”
“是,已经成婚六年有余。”
“你跟你妻子,是如何认识的?”姜行停在小桥之上,今儿是十五,虽不是八月十五,月亮却也很圆,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映出一轮皎洁的明月。
“卑职与内子,是指腹为婚,青梅竹马,这长大了,自然便成了婚。”
姜行默然片刻,低声道:“孤与妻子,也是青梅竹马……”
行宫禁军统领一愣,想了半天,也不知主上那几位斗的厉害的夫人,哪一个与主上是青梅竹马。
他也没想让属下回答,只是怔怔的看着湖面的月亮出神。
下意识伸出手,就想去捞。
统领吓了一跳,急忙阻拦:“主上,寒冬腊月,湖水冰凉,您切莫去摸呀。”
他已经探出半个身子到桥外了。
姜行缩回手:“孙大人,你与你妻子感情如何?”
不等他回答,他又问,却好像在问自己:“若是孙大人有个心慕而不得的女子,你会如何做呢?”
孙大人被问的二丈摸不到头脑:“卑职,卑职并无求而不得之人,可卑职想,主上应该没有,卑职若能有主上这样的权势,天下有什么女人不愿意亲近主上呢?纵然开始不愿,可主上若给她地位,再让她生下孩儿,女人嘛,有个孩子总就有了牵绊,也就不会东想西想了。”
姜行听后,微微点头:“是啊,你说的对,到了孤这个地位,还有什么得不到的东西,得不到的人呢。”
第 34 章
温婵坐在院中亭子里, 呆呆发愣,左思右想都觉得这个局,没法破。
只有姜行真的想要放她离开, 她才能离开西京, 与旭儿团聚。
辛夷很心疼她, 只要不走出这园子, 她想做什么都可以,而她也没做什么,只是发呆。
远远的, 她听到了丝竹礼乐之声,侧耳倾听, 这调子, 乃是皇帝继位大典, 敬告天地的曲子,如此隆重又声势浩大,紧接着她听到了钟声,共九十九声, 敲了很久很久。
九乃是至尊之数,寻常皇帝登基只能敲九下,而这护国大钟居然敲了九十九下,这是开国皇帝才独有的待遇。
“姜行登基了?”你问辛夷, 辛夷垂下头, 不敢再刺激你。
“大宣国这是正式建立了?取代了大梁?”
不,大梁还没彻底头像, 至少萧舜仍在越州……
想到此事, 她更加黯然心伤,姜行说的赤裸裸, 直接划开她的伤疤流出脓血,告诉她萧舜不要她了,难道她自己不明白这个事实?她只是不愿去深想。
想的明白了又如何呢,恨萧舜?恨不得去杀了他?
她被困在西京,面都见不到,又怎么要回这个公道,她明白的,一直都明白,对这些男人来说,女人永远都不是第一选择,事业永远比妻眷更加重要,她的爹爹不就是这样的人。
萧舜不是对她不好,却有大梁的江山要背负,他只是在她和江山之间,做出选择罢了。
“夫人,国之更替我等身为凡俗,又怎能插手的上呢,陛下他并不打算对你做什么,您就别往心里去了。”
温婵一叹:“并不打算对我做什么,你瞧我现在的样子,他是并不打算对我做什么?”
“倘若他当真如你们说的那么宽仁,就该放了我这个前朝宗室之妻,还是说,打算用我来钳制萧舜?我看是做不到。”
她看得分明,哪怕是两军对垒,将她挟制到城墙上,命令萧舜开成投降,怕是他也不会选择救她。
“走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
循声望去,说话的是姜行,他变换了装束,虽依然是一身玄衣,衣料在阳光上却泛着淡淡的彩光,那是曛色,只有皇家才能用的特别的玄。
衣料上用金线盘绣的五爪金龙,张牙舞爪,及其威严。
他带着十二旒冕,颗颗玉珠在太阳下,闪烁着流动的光泽,却也挡住了他的半张脸。
辛夷等人全都跪下了,垂着头不敢直视天子,周围一片寂静。
温婵还有些茫然,回不过神来,姜行换上了天子装束,很神气,很英俊,气势十足,也忽然变得高高在上,陌生了起来。
这真的是那个姜广王吗?西京权贵口中吃人不吐骨头,杀人不眨眼能止小儿夜啼的夜叉?还是那个迫不及待强迫她,要吻她的唇的男人?
她分不清。
他身后还带着帝王亲卫,乌压压的一队侍卫守在身后,都是身穿玄甲,手中带刀,一片肃杀,至于内侍官,个个都是卑躬屈膝,弯着腰低着头。
“朕已经登基为帝,如今便是天下共主,大宣主宰。”
大梁还没彻底亡呢,温婵只敢腹诽,却不敢说出来。
她的茫然和难过,已经刻在了脸上,纵然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可真正面对的时候,她一个前朝宗室,总是无措和委屈,心生悲凉的,尤其是,她是温国公的女儿。
姜行身后的内侍见她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提醒道:“还不叩拜陛下?”
叩拜陛下?很是荒诞可笑,她可是前朝皇族豫王妃!
她常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真到了这种时候,她的膝盖却跪不下去。
姜行目光幽深,瞥了一眼那内侍,内侍顿时噤若寒蝉,低下头不敢再多嘴。
温婵并没发现,她面色苍白,咬住牙根,然而双腿却似有千斤重,僵硬的无法弯下,她看不清姜行的表情:“你都听见了……”
她根本不叫陛下,甚至都不唤尊称,内侍偷偷拿眼瞧了一眼姜行,他在姜行的身后侧站着,这位十分严肃说一不二的陛下,居然并没有被冒犯的怒意,眼神轻柔到不可思议,或许连这位陛下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目光,注视着这女子的时候,到底有多么温和。
陛下初登大宝,正是立威的时候,这女子如此无理,陛下居然都不计较,更没有治罪。
温婵心中乱糟糟的,不自觉抓住自己的衣裳下摆,把衣裙都抓皱了。
“你既然已经听见,为何不愿意放我走?”
她仰起头,神色带着祈求,眸中含泪,实在楚楚可怜,她这幅样子简直能让世上任何一个男人疯狂。
姜行的眸色,暗了下来。
“我爹爹哥哥确曾与你作对,可现在大梁大势已去,你已占尽风头,何苦为难我这么一个小女子,早些年,我就听说过,你善待忠臣家眷,哪怕是敌国臣子的家眷,你也不会为难。”
她凄楚一笑:“现在囚着我,还有什么用呢,便是杀了我,我也姓温,家族在西京就算落败也有些姻亲,别的世家知道了表面不会有任何表示,难道背地里也不会有想法吗?”
姜行皱眉:“谁说我要杀你?”
温婵眼睛都亮了,目露期待:“那你就发发善心,放了我……行吗?你是皇帝,既要统御四海,便得宽仁待下,所谓爱民如子不外如是,我现在也是大宣臣民,我无反心,只想过平淡的日子,倘若……倘若能放了我,我愿隐姓埋名,此生不踏足西京。”
姜行旒冕后的面色,却越来越黑。
他瞥了一眼内侍官,这低眉顺眼不敢抢话的人,此刻却忽然领会了姜行的意思。
“温夫……姑娘,您自然不能走,您的好运可是来了。”
“我的好运?”
温婵更加迷茫,心中一紧,抓住胸口的衣服:“什么意思?”
见姜行没有要阻止他的意思,还隐隐透着鼓励,内侍官挺了挺胸:“陛下有旨意,召温姑娘入宫侍君,随侍君侧,这可是天大的荣耀,姑娘还不赶紧跪下谢恩?”
入宫?侍君?
温婵有点想笑,扯扯嘴角,却完全笑不出来,反而眼睛酸涩,想要流泪。
她何德何能,居然可以先嫁西京贵女们的梦中情郎萧舜,成为王妃,现在又被造反头子,如今大宣的皇帝,天下十五洲六十三郡的主人姜行,所看重。
可随侍君侧,却让她感觉屈辱。
“我嫁过人的,嫁的是大梁亲王。”
内侍笑的暧昧:“姑娘不必担心,咱们大宣跟前朝不同,不禁止寡妇二嫁,陛下并不介意姑娘的二嫁之身,姑娘更应感念皇恩才是。”
“感念皇恩?”
温婵心中悲愤,分明是姜行见色起意,要不就是有心折辱,她还要感念皇恩?
“我……我自知不配,还请你收回成命。”
“你不愿意?”问出话的,是姜行。
“我是温家女,温家人只有战死,没有投降的,我虽是区区女郎,却也知道廉耻,我乃是大梁豫王妃,我夫君还没死呢,我与夫君更没和离,纵然我没了夫君再嫁,嫁给敌国君王,大梁如何容我?温家如何容我,我自无颜去面对列祖列宗。陛下的恩宠,对我来说,是祸非福,只请你,不要逼迫我做出背叛之事。”
她的恳求,却如同刀子一般割在姜行的心上。
嫁给萧舜,她就欢天喜地,嫁给他,就让她如此为难?
“况且,陛下富有四海,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呢,西京归顺的世家大族,容貌出色,贤良淑德的闺中女郎并不在少数,陛下初登基,定会广开选秀,您选几个合意的,是很难的事?何必要折辱我这么一个已婚妇人?”
温婵的乞求,让姜行难过。
如今他已经成了万人之上的皇帝,她却仍旧避他如蛇蝎,面对他的喜欢,却当做是折辱。
他好似不是皇帝,又变成多年前那个雪地中,孤苦无依任人欺凌的少年。
然而心中越是恨,他面上就越淡然。
“你说出这些话,就没想到后果?你那几个丫鬟,还在我手中。”
温婵掐着自己的手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我……我已经同她们说过,我绝不会背叛大梁,背叛温家,她们自小与我一起长大,知道我的心意,左右我们主仆不过同生共死罢了。”
她不是没给过这几个丫鬟机会,可她要怎么办,真要委身敌国君主,谄媚讨好换一个活的机会,被万人所不耻?死后也背负骂名?
她不能做这种事,决不能,决不能……
姜行忽然冷笑出声:“你真是心志坚定,对萧舜如此忠贞阿!”
他几乎是咬着字说出,一字一句,仿佛有滔滔不绝的恨。
她对萧舜的忠贞不渝,让他又爱又恨,爱她如此坚定,却也恨她如此坚定。
“你想跟萧舜一起死,朕偏不成全你,把人带上来。”
他神情冷漠,看着侍卫把人领上来。
前面几人是茯苓紫薰,温婵心如刀绞,泪眼婆娑,然后她好似听到了熟悉的啼哭声,不敢置信,想要冲过去看个究竟,被姜行身边的侍卫无情拦住。
“阿娘……阿娘……”
温婵顿时如遭雷击。
第 35 章
那被侍卫围住, 拎着领子不让他过来,哭的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孩子,分明就是她的旭儿!
“旭儿……”
她的声音很轻, 神色恍惚, 旭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刘大哥不是带着他跟绿衣逃出去了吗?难道他们没能逃出去, 没能顺利抵达越州?
“阿娘, 阿娘!”
旭儿自出生起,虽然一进宫,玩具吃食总被五皇子夺走, 但她一直娇养呵护着孩子,至少在王府, 她说一不二, 没有让旭儿受过委屈。
可现在, 旭儿被凶神恶煞的侍卫拦住,动作如此蛮横凶狠,不让他过来,孩子看见了她, 哭的撕心裂肺,胖乎乎的小手挥动着,一直想要够她,却够不到。
绿衣没死, 灰头土脸面有菜色, 显然是吃了苦头的样子,她想冲过去抱住旭儿, 却被侍卫横刀在脖颈处, 根本就动弹不得。
“小姐……”
旭儿在哭,绿衣也在哭。
温婵心乱如麻, 想要冲过去抱住旭儿,保护她的孩子,然而过去的路不仅有那些玄甲侍卫,还有姜行。
对,姜行。
温婵冲过去,想要拽住他的衣角,却怕他嫌弃,更怕内侍说她不懂尊卑冒犯帝王。
她低声哀求:“求您,放了我的孩儿,他虽姓萧,可他只有三岁,前朝新朝的旧怨,与他有什么干系,他只是个孩子!”
姜行垂头望着她,漆黑的没有一丝光亮的眼中,是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温婵咬牙,似乎下定了决心,双腿一弯,缓缓跪下,头伏下,低垂到了尘埃里。
她生自温家,虽温父严厉不太看重女儿,但过的也是大家小姐,众星捧月的生活,自小到大除了与叶长风青梅竹马的情谊没有走到最后,在宫中受贾贵妃为难,但贾贵妃早期也只是暗中使绊子,明面上不会当着先帝的面故意折辱。
除了温家先祖和亲生爹娘,她何曾对谁行过如此大礼?
如今为了孩子,她一身的傲骨,尽数都折断了。
“我求求陛下,您放过我的旭儿吧,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用孩子要挟一个母亲,手段实在下作,姜行整个人似乎僵住,甚至有点慌张,伸出手想扶起她,却在对上那一双婆娑泪眼,抿着唇缩回了手。
袖口下,他手掌不知何时,俨然已经攥出了血。
一个眼神过去,拦着绿衣的侍卫便和上刀,放任绿衣冲过去,把萧旭抱在怀中,轻生低哄。
温婵泪意略收敛,可泪水还是不受控制的留下。
“朕说过,答应朕的条件,就放了你儿子。”
旭儿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姜行不忍,然而看到那张几乎与萧舜如出一辙的脸,厌恶漫上心头。
温婵神色恍惚,全身已经没了力气,只靠最后的意志支撑着自己的身体:“陛下要我,随侍君侧?可陛下已经有妻子……”
她要给他做妾吗?
或许更加糟糕,只是个没名没分的宫婢。
姜行唇抿的更加下弯,显然不悦极了,他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
他不说话,只是等她的回答。
在绿衣的轻哄下,旭儿已经不再撕心裂肺的哭泣,却眼巴巴的看着她,小声的叫着娘亲。
温婵只觉得心如被刀割下,一片一片鲜血淋漓。
慢慢的,她眼中的光芒已然消失,最后变成一片空洞,嘴里说出的话,就好像不似自己说的,是别人,此身已经成了一具傀儡躯壳,行尸走肉。
“能服侍陛下,是我之福,只希望陛下能信守诺言,放了我的孩儿。”
姜行心里发堵,明明已经达到了目的,却没有料想中的高兴,甚至是更加难受。
“你放心,朕一言九鼎。”
温婵惨然一笑,如今她是注定要做个背叛的妇人,温家不孝的女儿了。
她喉头腥甜,眼前发黑,忽的喷出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姜行再也绷不住,直接搂住了她。
“叫太医!”
他一把将她抱起,裹上厚实的大氅,抱进去屋内。
内侍和侍卫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压顶巍然不动的姜行,他们的主上,居然也有这么慌乱的一天。
太医很快就来,姜行坐在她的床榻边,被子给她盖的很厚,屋内静悄悄的,谁也不敢说话,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至于萧旭,早就被姜行吩咐,带到了另外的行宫。
他阴沉着脸,吓得大家都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什么,惹祸上身。
“如何?”
太医跪着诊脉,眉头先是微皱,随即舒展开来。
“回陛下,夫人只是急火攻心,将往日郁节发了出来,反而是好事,微臣开着方子一直吃就好了。”
姜行神色舒缓,点头:“很好,赏。”
他盯着太医熬药,再看着辛夷一点一点给昏睡中的温婵喂进去,也不说走,也不说留,只是一直在那里看着,几乎与北景融为一体。
小内侍官战战兢兢:“陛下,登基大典刚结束,还要去乾元殿,与礼部大人们商议后宫诸夫人位份的事。”
他偷偷窥视姜行,几乎是大着胆子道:“今儿袁夫人来了乾元殿外等了两回,几乎有两个时辰,您答应下了小朝会,会去清凉殿瞧她。”
姜行无动于衷:“今日不去了,就说朕有事。”
“至于后宫位份之事,朕心中自有计较,叫李常奎他们回去吧,不必等了。”
内侍看着姜行给床榻上那位夫人掖被角,神色温柔,暗暗心惊,出去传话的时候,都止不住的猜测。
他在门外正撞见辛夷,想着她是这位夫人身边的女官,很想探个究竟。
“辛夷姑姑,里面那夫人到底是什么老头,听说是前朝萧舜之妻?咱们主子可不是喜好美色之人,以后咱们得怎么对待这位夫人,还需姑姑提点提点。”
他吓坏了,这几日,亲眼见到姜行的不正常,那日差点要了他的命,是因为他收了金夫人的钱,为金夫人说了几句好话,这还可以看作是忌讳后宫勾连,可这一回,直接为了这位夫人,便搏了袁夫人的面子。
要知道后宫三位势均力敌的夫人中,金夫人是因父亲权势被纳,袁夫人之兄乃是陛下的亲信,不说受陛下宠爱,可但凡袁夫人有所求,只要不过分陛下总是准允,也时常去袁夫人院中坐坐的。
如今这位前朝王妃进了后宫,竟然连袁夫人都见不得陛下的面了。
辛夷知道内情,却不好告知这小内侍官:“小方大人,你是方大人的徒弟,我旁的不能告诉你,只能说,咱们这位夫人跟后宫那些,都是不同的,陛下并非见色起意,纵然夫人如今没有名分,却并不意味着夫人便真正是任人欺辱的宫婢之流,小方大人还是告诉底下伺候的,要谨慎着些,方大人为救陛下而死,这份香火情总能让陛下对您格外开恩,可对着咱们这位夫人,您还是恭敬些为好。”
内侍候官神色凝重,点头称是。
可心里到底存了几分疑惑,看着陛下态度不同,可为何不正式册封?也不让她与后宫夫人们见面?
有一句话,辛夷却是说到点子上了,陛下那么眼里不容沙子,却对他很宽容,就是因为他的义父,义父为救陛下而死,陛下到底是知恩图报的,临死前义父只求陛下给他一个富贵的路子,可一个阉奴,有什么比跟在陛下身边伺候,更能富贵?
他一路出了别院行宫,叫手下的徒弟去清凉殿传消息,自己却拐进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行至一处隐秘的亭台内。
里头坐着一位宫装丽人,穿着一身淡黄色绣着金线的广袖流仙群,细细一看,衣裳上好似是凤凰,实则乃是最像凤凰的神鸟焦明。
“奴婢给孙夫人请安。”
那女子生的一张圆脸,看着年纪约有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容貌只是清秀,却观之可亲。
“小方大人快快请坐,您服侍陛下日夜操劳,很是辛苦。”
她居然亲自给他斟茶。
方内侍有些得意,到底火候还不够,面上便带了一些出来,嘴上说着不敢当,却直接坐到孙夫人对面。
“小方大人可探听的如何?陛下多日不至后宫,我们姐妹实在想念陛下的紧,还有……”
孙夫人咬了咬牙,瞥了一眼周围,低声道:“小方大人,明人不说暗话,如今陛下已经登基,后宫姐妹位份总要定一定,陛下那里……是如何考虑的,还有我托大人做的事,可打听好了?”
方内侍候喝了一口茶,神神在在,东扯一句西扯一句,就是没直回答她的话。
孙夫人银牙咬碎,可脸上仍旧笑容满面。
“小方大人,前些日子,听您徒弟说,您近日服侍陛下辛苦,都睡不好觉,本夫人叫人从老家捎来一些老参,酬小方大人辛苦,您也多顾顾自己的身子。”
她使用了个眼色,身边女婢便端上来一方四四方方的木盒子,外表看着毫不起眼。
方内侍笑了笑,嘴上推辞,却打开看了看,果然里头有两只上好的百年参。
他伸手进去一摸,布包下面,是硬的,略掀开一角,黄灿灿,他心中满意,瞥了一眼孙夫人身边的宫婢。
“大人放心,我已经叫人守卫好了,此处绝无隔墙之耳。”
第 36 章
“这陛下的心思, 咱们谁都摸不透,不过夫人交代奴婢的事,奴婢可是全都给办了。”
孙夫人稍微安下心, 虽然陛下自进了西京, 便谁都没见, 然而前些日子却对金夫人的爹金将军大发雷霆, 说厉城军入西京*七*七*整*理烧杀抢掠无恶不做,败坏了陛下的名声,居然都没有褒奖, 还陛下登基自然要恩封这些有功之臣,而除了陛下的玄甲军和羽林亲卫, 厉城军的功劳不算小, 至少打了个头阵, 率先进了西京。
然而金将军却只是封了个承恩侯,凌烟阁十二公他都没能占上一个。
她们后宅这些女人,可都是在笑呢,金南烛自进了西京就摆出一副皇后正室的做派, 结果自家老爹连个公爷都没当上,真是叫人笑话。
陛下既然冷遇金将军,自然是因为眼前这阉奴出了力。
孙夫人笑道:“小方大人劳苦功高,我另外在西京置了宅子和地, 好酬谢大人。”
她挥了挥手, 婢女又呈上一个木盒子,盒子虽小, 里面满满一沓, 全是地契和银票。
方内侍顿时目露精光,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孙夫人从哪里来的西京的地契, 还有这许多银钱?”
孙夫人道:“我家也是跟着陛下打天下的,这地契,自然是从西京权贵手中拿来。”
若没有半点好处,谁肯拼了命造反,非要这从龙之功?
方内侍皱眉:“孙夫人,容奴婢提醒提醒你,如今陛下对西京这些世家,可都是怀柔为主,因为厉城军的事,陛下可是不悦的很,夫人还是提醒提醒孙家,要收敛一些为好。”
孙夫人胸有成竹:“如今陛下虽还没立妃,可谁不知道我父亲乃是陛下第一倚重的文臣,有好些都是看重了我孙家的势,想要通过我们孙家向陛下求情呢,这些西京世家权贵,原是瞧不上我们这些北地的人,叫我们蛮子杂交的,现在还不是上赶着巴结讨好咱们,这些蠹虫,便是将他们抄家都不为过,陛下还是太过仁慈。”
孙夫人嘴里,满是对西京这些权贵的愤恨和不屑。
她用茶盖拨了拨茶杯上的浮沫,脸上的笑容好似了如指掌。
“方大人先别急,这些虽然都是给大人的,可大人也得跟本夫人透露一二。”
她的话阻止了方内侍伸向盒子的手,他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夫人还想知道什么,奴婢可以都把夫人交代的做到了。”
孙夫人叹气,竟欲要垂泪。
“大人,陛下这些日子都不进后宫,除了前朝事忙,到底是为什么绊住了脚?”
她叹气,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本夫人也是为了陛下和众姐妹着想,陛下如今年纪已近二十六,虽仍旧青壮,膝下却无一子半女,如今陛下乃是天下共主,这江山没有传承,我们姐妹岂不是成了大宣的罪人?”
方内侍暗骂一声,见她手拂过那木盒子,有意无意的暗示,到底还是禁不住银票地契的诱惑,低声道:“陛下是被女人绊住了。”
孙夫人皱眉,心道,果然如此。
她很是急切:“是什么样的女子,出身哪家?陛下可有带入宫中的打算?”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孙夫人收敛神色。
“夫人着急了?”
她喝茶掩饰,尴尬笑笑:“本夫人着急,也是为了陛下着急,若这位妹妹当真能为陛下生下子嗣,便是后宫大功臣,我善待还来不及呢,若说着急,本夫人着急什么,本夫人既不是最为得宠,论起关系,也不如袁妹妹跟陛下亲近,毕竟袁妹妹的哥哥与陛下可是生死之交。”
方内侍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神秘兮兮透露:“我瞧见,陛下对这女子,可是有些不一般呢。”
孙夫人心急如焚,却还是摆出一副正室皇后范儿,显得很是不在意一样:“小方大人,您这说了我倒是不懂,这女子倒是是何出身?”
见他神色,孙夫人低声问道:“可是这女子身份,不便向外透露?”
“是西京的贵族女子?”
从方内侍的沉默之中,孙夫人已经有了回答。
她将手边的木盒子推给他,低声道:“小方大人,以后有这女子更多事,还请传信给我,别的不说,这银钱,本夫人可是少不了的。”
方内侍将盒子揣在袖口,已经顺着开启的盒子口,摸到了里面银票的厚度,很是满意。
“我私下劝夫人一句,别宫那位女子,陛下待她很有些不同,夫人还是结交为好,莫要为难,所谓枪打出头鸟,夫人何必做这个出头的呢。”
孙夫人领情,谢过方内侍,叫婢女将他送走,她的脸阴沉下来。
她的婢女回来,脸上愤愤不平啐了一口:“呸,什么东西呢,一个阉人也占我的便宜?”
孙夫人揉着眉心:“他又唐突你了?”
婢女撅着嘴,眼泪都要留下来了:“他,他刚才又借故摸我的手,夸我的手又细又白,还说……早晚跟娘娘要了我去,娘娘,我不想嫁给一个阉人……”
“你是我从家里带来的丫头,自小跟着我一起长大,我怎么会把你嫁给那个方阉!”
孙夫人满脸嫌恶,她出身文官家庭,最是厌恶阉党,如今却靠不得不巴结讨好阉人才能在后宫立足,心中的恨已经不足以用任何语言形容。
她叹了一口气:“如今这情形,他是陛下身边的红人,咱们只能暂时忍耐。”
婢女哭哭啼啼:“娘娘,奴婢自是不足惜,可自从娘娘进了姜府,银子都花出去多少,都有这个数了。”
她摆出一个三的字数,语气恨恨:“可这个方阉狗,托他十回的事,办过一半就算好了,还狮子大开口,这是吃定了我们了。”
孙夫人无奈:“你当我不知,可金南烛和袁雪盈给的更多,这一回,他把金南烛推到前边去,叫陛下斥了金将军,就是因为我们给的多,有钱才能叫他为我们办事,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个方阉狗的胃口是越来越大了,好栀儿,你且再忍耐忍耐,我虽位列三夫人,却是最不得宠的那个,若是如今后位争不到,岂不是矮了金氏袁氏那两个小贱妇一头?爹爹的脸往哪里放去呢。”
“更何况……”
她言语中已然有了哭腔,此处没有旁人,只有她的贴身侍女栀儿。
“更何况,成婚三载,陛下从没碰过我,我真是不知道,为何陛下要如此冷待我?”
孙夫人越说越难过,竟然落下泪来。
“论家中跟陛下的情谊,我是比不过袁氏的,论军功,又比不过金氏,如今封妃封后在即,咱们不舍得一些忍耐一些,以后陛下还会选秀,后宫进了新人,我们要如何是好?”
栀儿咬咬牙:“为了娘娘,奴婢豁出去了,要不奴婢就从了那个方阉狗!”
“傻丫头,我怎能叫你如此为我舍身,你舍得,我都舍不得。”
“娘娘,那咱们要怎么做,行宫那女人是什么身份都不明,方阉狗虽然可恶,有一句话却说对了,咱们若是要当这个出头的椽子,惹了陛下生气……可陛下的为人,会为了一个女子责备娘娘吗,娘娘身后可是孙家,是首辅大人。”
孙夫人面色忧虑:“咱们陛下说宽仁也有些宽仁,刚入西京时,文才子写文章说陛下是反贼,陛下都不生气,反而封了他入翰林院去修史,可说心狠也确实心狠,陛下眼里是不容沙子的,不然怎么会连金将军的面子都不给,冷待了他。”
她忽然一笑:“咱们不用出手,有人比咱们更加着急。”
“金氏一向沉得住气,她怕是不肯做这个出头的。”
“你忘了,除了金氏,袁氏可是莽撞无脑,不过是陛下顾念她哥哥的情分,不处置她罢了,使个人,把这消息透给她去。”
栀儿眼中一亮:“娘娘好计策,如今金氏因为打听帝踪连累金将军都没被封公,袁氏再唐突那女人叫陛下厌恶,这后位,舍娘娘其谁呢?奴婢这就叫人去办。”
“记住,要悄悄的,绝不能叫人捉住我们的把柄。”
温婵沉默着喝药,旭儿的命是保下了,连带着绿衣茯苓等几个也无性命之忧,她也不再闹,没有再试图哀求姜行放了她和她的孩子,更没有哭哭啼啼泪流满面。
醒过来时,她与旭儿见了一面,虽然只是她在内室,他在外厅,但看着旭儿脸上仍旧肉嘟嘟,气色不错,显然姜行并没有叫人虐待孩子。
他们到底是怎么落入叛军之手的?温婵百思不得其解,旁敲侧击的问了辛夷,她更是一问三不知。
她如今的处境,自己心里能不知道?她一人不论是死,还是生不如死,都无所谓,可旭儿呢。
“您请洗漱吧,请您褪衣。”
马车将她带到了汤泉行宫,进了那密闭的屋子,里面有好几个年纪甚大的老嬷嬷。
温婵深吸一口气,面露难色:“我自小在家中,洗澡实在不太适应有旁人在场,可否请嬷嬷们暂时退下?”
为首的那个却神色严肃,兜着手,神情傲琚:“这是侍寝的规矩,后妃一律要光着身子入内,不然您身上若藏了什么弑君之物伤了陛下,奴婢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第 37 章
温婵脸色涨红, 身体不自觉发抖,显然是气的。
然而几个嬷嬷盯着她,辛夷只是去了一趟膳房, 就有内侍官驾着车来接她, 说是奉了陛下的口谕。
如今又被几个嬷嬷像看犯人一样的盯着, 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忍住了, 垂下眼睫,顺从而沉默的脱下身上的衣裳,身上只剩一件小衣和轻薄的亵裤, 房内响起轻轻的叹息声,几个嬷嬷都倒抽一口气。
房间内有个温泉, 冒出些氤氲的水汽, 然而昏暗的灯光仍旧不能掩其秀色。
她莹白的肌肤, 哪怕在如此昏黄的灯光下,白的依旧耀眼,如牛乳一般润泽光滑,身材纤浓有致, 腰部盈盈一握,细的吓人,而胸前鼓鼓,将那一件绣着莲花的小衣顶的高耸, 两条又细又长的腿下莲足也生的精致白皙, 脚趾如贝壳般。
实在是一位挑不出哪里有缺点的美人,本来瞧着她脸, 就几乎没有能比得上的女子, 如今一看身子,更是了不得。
怪不得, 陛下宁愿金屋藏娇,将其放于别宫,也要纳于身侧。
如此美人,寻常人家怎能护得住,必然要常伴帝王才能安稳一生的。
入了池水之中,几个嬷嬷开始为她梳洗,暖房采摘新鲜的玫瑰花碾成花泥合着澡豆,用来清洗,牛乳与花油混合着敷在身体上。
为首的嬷嬷不禁赞道:“娘娘真是生的天姿国色,无人能出其右,娘娘对陛下要温婉顺从,陛下以后定然会宠爱怜惜娘娘,日后娘娘扶摇直上,可莫要忘了奴婢们的服侍。”
因为被看了个精光,还被这些嬷嬷上下其手,温婵本来羞窘至极,现在听到这些嬷嬷们的讨好之语,顿觉荒谬。
她这般身份,是作为一个战利品被姜行纳入后宫,给不给名分还是个问题,姜行也许只是见色起意,或许只是为了折辱萧舜,这些嬷嬷见她生的美,就笃定她会得宠,现在先开始说巴结的话,真是可笑。
“现在便开始叫我娘娘,我连个名分都没有呢……”
她倒是希望姜行不要册封她,玩够了她便放她和旭儿走好了,反正她也失了贞洁,无颜面对萧舜,从此她就和旭儿隐姓埋名的生活。
“陛下的后宫,那么多娘娘,我又算哪里的人。”
为首的嬷嬷见了她资质实在出众,主动道:“娘娘莫要自卑,咱们陛下后宫虽然也有些女子,可没一个能比得上娘娘呢,陛下后宫有三位有礼而娶的夫人,为首的便是金夫人,是金将军嫡女,乃是三位夫人中家世最为显赫的,其次便是袁孙两位夫人,孙大人乃是北地有名的文臣,很得北方仕林追捧,陛下一继位,就被封了首辅,至于袁夫人与陛下情分最深,听说两人是青梅竹马,袁夫人的哥哥一直跟着陛下南征北战,对陛下有过救命之恩,因着这情分,陛下对袁夫人倒是颇为宠爱。除了这三位夫人,一位李姬,一位杨姬,还有两位郑姬,乃是堂姐妹,一位文姬,都是出自北地小族,家中也算有功之臣。咱们陛下如今二十有五,富有四海,这后宫服侍的女子却着实不多,至今膝下无子,娘娘若是抓住机会,身怀有孕,无论是儿是女,都是陛下的长子长女,那可就一步登天了。”
嬷嬷说到兴起,也为了给她卖好,把姜行后宫姬妾的大概情况,全都跟她说了个遍。
温婵垂眸,掩住眼中的情绪。
“陛下已经登基一月有余,却仍旧不册封后宫众人吗?”
嬷嬷一晒:“听说陛下已经着礼部拟定了新的位阶,咱们大宣自然跟前朝不同,金袁孙三位夫人,在定京时便不分大小,可这皇后只有一位,立后关乎国本,陛下自然慎重。”
他身边有名分的女子便已有八个,按照这嬷嬷的说法,姜行洁身自好,从不随意临幸侍女宫婢,然而妻妾八个,很少吗?
既然有这么多佳人相伴,何必还要强迫她?
搀扶着她从浴池中出来,便给她身上涂上香膏,有梅花味淡淡的清香,是她喜欢的味道,然而此刻完全无心欣赏,长发被擦干用一只白玉簪子盘起,露出秀场白皙的脖颈。
她们居然就这么给她穿上一件纱衣,里面不着寸缕。
这让温婵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件货品,无论如何被精心装扮,都改变不了,她是被赏玩,被贡上的事实。
亡国之奴,何谈尊严呢。
可是温家满门忠烈,为了大梁忠心耿耿,爱护百姓,难道她身为温家女,落入敌国君王之手,便是这种结局?
领头的嬷嬷,还给她喷了一些香露,然后便推着她从内门进去。
“陛下就在最里面,还请娘娘自行进去吧。”
温婵无法反抗,垂着头推开厚重的木门,通过一条长长甬道,两侧的墙壁上镶嵌着夜明珠,还有长明烛,将甬道照的并不暗。
她的忐忑无法明说,双腿往前行走,只是下意识,却根本不是出自自己的意愿,双腿沉重如同灌了铅。
推开尽头那扇门,便是一扇四屏的美人屏风,氤氲的水汽从后面缓缓冒出,甚至还有微微的水声。
此处应该是前朝她那哀帝公公,建造的骊山汤泉行宫。
有一年因萧舜立了军功,哀帝为彰显恩德,特允她这位王妃来此处修养,但当时她在最外围一处偏僻还很小的汤泉中住了几日,并未进入如此深入的地方。
行宫内的柱子俱都是两人合围粗的金丝楠木,室内装饰的金碧辉煌,略一转过屏风,一个诺达的能装下十几人的温泉池就出现在眼前,这是仿外头野池子造的,还有假山石与种植的梅树,迎面一个巨大的龙头张牙舞爪映入眼帘,哗啦啦的往池子中吐着水。
她刚才听到的水声,便是从此处而来,她光着脚,踩在光滑的青石地面,站在那里,进退维谷,不知所措。
透过重重水雾,她看到一个宽阔的肩膀。
结实有力,有一层很漂亮并不显过壮,却很结实的肌肉。
他的双臂撑在身后的池壁上,微麦色的肌肤在水汽的蒸腾下,显得十分光滑,线条流畅。
宽肩窄背,背肌往下没入水池之中,在半乳白色的池水中若隐若现,腰部瘦削显得十分有力,她甚至看到男人浅浅的两个腰窝,黑发高高束起成马尾,尾部的发丝垂入池面中,随着水波飘荡,有几缕粘在背部的肌肤上。
他背对着她,并没有看到她,似乎在闭目养神。
“进来。”
低沉的嗓音,因为泡的舒适,带着一点慵懒与惬意的低哑。
“捏肩。”
温婵咬了咬下唇,倍感羞辱,却也只能凑过去,伸出手,捏住他的肩膀,揉了起来。
凑得进了,能嗅见他身上有一股梅花皂角的淡香,仿佛与那些嬷嬷们给她用的梅花香膏,是一个香味。
“没吃饭吗?不会捏肩?”
姜行不悦的声音传来,让温婵吓得抖了一下。
“旁边有玫瑰油,用那个,再按。”
温婵瞥过去,果然见到水池边的盘子中不仅有一揽子花瓣,还有一个青色瓷瓶。
倒到手心里,果然泛着玫瑰的香气,搓热后试探性的又去放到他的肩颈处,这样直接跟他的肌肤接触,男人硬而结实的肌肉就在她手下,身体的热力由手心传来,让温婵红了脸。
这辈子,除了萧舜,她哪里跟别的男人如此坦诚相见过。
哪怕萧舜,哪怕自己的夫君,他总是以礼相待,从未在她面前赤身裸体,成婚五载,相守也不过两年,日常与她相处,萧舜总是穿着舒适些的衣裳,把身子遮的严严实实,行周公之礼事,也是熄了灯,什么都瞧不见。
她一半是羞的,一半是愧疚难当,恨不得立时去死。
不仅脸红,眼眶里的泪水一直在打转,但不能坠下,万一扫了姜行的兴致,她怎样都无所谓,旭儿要怎么办?
他的脖颈就在她手中,好似给了她一种错觉,若是杀了他,将他勒死,就能办到似的,指甲在他脖子处悄悄比划,然而……办不到的。
她手指太细,力量太小,从手心结实的肌肉中,她能感受到这具身体的力量,怕是她稍有异动,此人便会察觉,死的就会是她。
听说姜行行军打仗,身先士卒,乃是武将出身,对付暗杀很有经验,大梁的暗探,多次都不能得手,以美□□之再行刺杀之事也不在少数,她若自不量力,不但不会成功,还会危及旭儿的性命。
便是只看背部和侧脸,眼前这个男人,也是她所见过的,绝无仅有的英俊男人。
若她当真是那些宫婢,甚至是他后宫任何一个女人,有心邀宠攀附,此刻都要高兴地不得了。
“怎么揉成这样,没吃饭吗?”
她有点走神,手下的力道本就无法让他满意,又停滞了一瞬,便被他捏住了手。
姜行很不悦,本是想将人拂到一边,却不小心握住了她的手,大掌中的柔夷很小,又嫩又滑,十指纤纤,显然不是内侍的手。
是哪个大胆的宫女想要来勾引他?
不悦回头,却看到了温婵的那张脸,顿时错愕。
第 38 章
“怎么是……”姜行及时咽下了要说的话。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她莹莹双目中, 蕴含的热泪,宛如秋波般晶莹,黑葡萄一样的眼瞳像是泡在其中的两丸水晶, 带着一点羞涩和惧意, 眼尾通红, 是强忍着, 没有让泪水落下来。
她的脸颊好红,也不知是被水汽熏得,还是羞窘的, 或者,是愤恨的?
眼睛不自觉下移, 一件薄而透的纱裙, 还是低矮的抹胸款, 将她胸前大片白皙肌肤露出,精致的锁骨下就是鼓起的胸口,透过薄纱,隐约能看到一点粉。
姜行抿着唇, 脸上面无表情,耳根却红了,心口像是有一只小兔子不停地乱撞乱跳,差点让他维持不住脸上平静的面色。
不能再往下看了, 太过叫人心惊肉跳。
而她白皙的藕臂还环在他的肩膀上, 一只手被他捉着,另一只手已经有了退缩之意。
纱裙下的温婵, 自然是□□的, 他已经看到她隐藏在裙子中的纤细双腿,还有露在外面的脚, 光着踩在青石地板上。
那双脚也生的小巧精致,脚趾粉白圆润,如一颗颗贝珠。
姜行的呼吸忽然变得粗了一些,眸色暗沉,打量她的目光也开始变得掺杂了欲色。
温婵不自在的缩着腿,想把双脚藏到裙子底下恨不得整个人都找个地缝缩进去。
纵然此处有温泉,有热气蒸腾的水雾,然而水汽到了半空中,落到青石板上,却只会让地上变得更凉,他看到她的脚趾,因为走到凉地板上,都冻得有点红了。
他好像有点不开心?
因为没有给他按摩到位?刚才分明还有点惊讶带着一点喜色,现在嘴角都抿的下弯了几个点。
“辛夷没给你穿袜子?”
温婵有点茫然,缩了缩脚趾:“辛夷……辛夷去了膳房,然后就有马车到了,说……要我服侍……”
姜行顿时明白了来龙去脉。
“脚……凉吗?”
温婵茫然抬头,他的声音太小,她根本就没听清。
姜行索性不再废话,微微一拽,就将她拽的跌落水池。
温婵脸色从茫然变得惊恐,她不会游泳的,这里的温泉水看着很深的样子。
想象中,温泉灌入口鼻的模样根本没有发生,他的长臂将她揽着,根本没让她跌倒。
这个姿势,靠的太近了,她几乎是完全贴在他的身上,那一层薄薄的纱裙,根本无法阻止他身上的热力传来,她已经看到这具身体是多么的有力量,现在直接
感受到,劲瘦却结实有力的躯体。
胸肌鼓鼓,腹部一丝赘肉也无,宽阔的肩膀从背后看,完全能将她整个笼罩在内。
与他相比,她太过纤弱娇小。
淡香被他身上的热力蒸腾起来,熏得她羞愤不已,双手抵住他结实的胸口,想要逃脱他的桎梏,可她微弱的力气怎能跟这个练兵打仗的习武之人相比,根本就撼动不了分毫。
他冷哼一声,握住了温婵的手腕,轻易压制住了她的反抗。
“你有什么不愿意的?都已经到了此处,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你又不是没经历过男人。”
温婵陡然一惊,对上他暗沉的,仿佛如同两团旋涡,没有一丝光亮的眼睛,那其中多少复杂的情绪都被掩盖在无神的瞳孔之中,让她无法发觉他的真实。
“你在欲擒故纵吗?跟我玩这一套?”
是啊,她有什么好挣扎呢,她已经从了,接受成为他身边的女人,就算没名没分只要能保住旭儿,她受多少委屈和折辱,都是自愿的,现在真到了此时,却装作一个贞洁烈妇?
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他的身体某处已经起了不可告人的反应,温婵嫁过人完全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顺从的闭上眼,等待着男人的临幸。
怀中的女子是如此纤细,腰好像轻微一掐就能折断似的,温泉水的微醺,让她肌肤润泽,脸颊微红,这样顺从的仰起头,就像是对着他索吻。
他是如此怀念,梦中多少个日思夜想,如今终于成了真。
她是真的在他怀中,并不是做梦。
低下头,想要切切实实的品尝那双唇,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揽她入怀,一亲芳泽。
这种诱惑实在太大,哪怕是他,意志力如此惊人,都不能拒绝,垂下头,缓缓靠近,就在要吻住那双柔软时,姜行顿住。
他看到,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缓缓滑落下来。
为什么哭呢,不是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委身于我,就让你这么不情愿?”
出乎温婵的料想,他没有继续下去,却捏住了她的下巴,抬起他的脸,他是有点用力的,至少温婵感觉到了下颌微微的疼痛。
睁开眼,总是面无表情叫人看不出情绪的姜行,此刻却很好解读。
他很不爽。
温婵吓了一跳,生怕祸及自己的孩子,连忙解释:“不,不是的,陛下,妾……妾是愿意服侍您的。”
为表忠心,她还将双手放到了他的胸前。
真是手段够烂的勾引,完全跟被强迫似的,一点旖旎暧昧的气氛都没有。
她是被迫的,并非发自自己的真心,不过是没有退路,但凡她能带着孩子逃走,跑到萧舜身边,是根本都不会搭理他的。
这个认知,让姜行身上的气息变得冷厉。
“你装的真是有够烂的,你不喜欢我。”
他为她下了判定。
温婵也有些恼,这人怎的如此阴晴不定,着实是难伺候。
“妾……妾不喜欢又能如何,还不是要违背自己的意愿,日更最新完结文,在企恶裙亖尓而尔五九易私妻来服侍陛下,喜欢不喜欢,是由妾说了算的吗?”
你抬起眼,眼中有怒火的同时,也带了几分挑衅。
姜行心头无名的怒火削减了几分,他挑眉,端的是无赖又气人。
怀里女人,压抑不住怒火怼暗搓搓怼他的模样,倒是比刚才那副低眉顺眼,死气沉沉如行尸走肉的样子,更让他觉得顺眼。
“是,你说的很对,这句话倒是说进了我的心里,不管你心里是不是还有你那夫君,如今也只能委身于我,也只有我能保护你。”
“还有你那儿子。”
他的话让温婵清醒,方才的怒意和挑衅被收敛起来。
是啊,旭儿还在他手中。
如今西京已归大宣,纵然萧舜在越州盘踞,但只占一州,形势并不乐观,因为她那先帝公公的昏君作为,宠爱妖妃,苛捐杂税,不仅不救济百姓反而屡次强征赋税,只为修行宫享乐,搞得民怨沸腾,北地那些文臣武将差不多要把萧家,一棍子打死,说他们是十恶不赦,趴在百姓身上吸血的权贵了。
旭儿,可是姓萧的。
“你觉得你那夫君,与我相比如何?”
姜行不喜欢她低眉顺眼的样子。
温婵愣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对于温婵,姜行总是显得很有耐心,愿意跟她说一些废话:“听闻萧舜是西京第一美男子,你看见了我,觉得我比你夫君如何?”
温婵纳罕,这人是在跟萧舜比美吗?大梁风气如此,男子也要涂脂抹粉,追求纤弱,甚至有的男子会服用五石散以追求魏晋风流体态,北地民风彪悍,对于西京贵族男子这种做派最是不屑,以为男子并不需看相貌而是看才华。
可姜行却在问她,他跟萧舜孰美?
他们两个完全就是不一样的男人,萧舜温润如玉,而眼前这个男人,却气势太盛,眼角眉梢都透着英俊,是一眼看见就会让女人脸红的那种男人。
“好好回答。”
他的手臂还放在她的腰间,锢着她,让她无法离开他的身边,热力在两人之间蒸腾,太过暧昧的举动,他想对她做什么,她都是无法反抗的。
温婵慌忙抬头,将眼前这个男人的脸映入眼帘。
被水汽打湿的发丝,让他的脸看着好似比平日那高高在上的模样乖顺了一些,却并没有弱化他的英俊。
他漂亮的太有攻击性了,此时的温婵才发现,他眼尾微微上挑,居然是放在女人身上很妩媚风情的凤眼,他地位高是皇帝,只有他俯视别人,品鉴旁人相貌的份,哪有人敢这么堂而皇之的打量他,评判一番他的相貌呢。
“陛下……相貌堂堂,兰芝玉树……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姜行不太满意:“那,是萧舜英俊还是我英俊?”
他就非要刨根问底吗?
温婵实在无奈:“妾,妾已经不大记得那人的样貌了,我与那人成婚五载,婚前并未怎么见过面,满打满算婚后也相处不过两年,而自他离开西京三载有余,一次,都没回来过。”
姜行微皱的眉头,紧抿的唇角,轻轻松开,暗沉无神的双眼,也开始有了一丝光亮。
显然是满意她这个答案,松开了禁锢着她腰肢的手臂。
唇角微不可见上提了一个度:“今日不幸你,陪我泡温泉吧。”
见她蹭着远离他,像一只小兔子一样,心惊胆战,坐在离他最远的石头上,姜行自行拿过漂浮在水面托盘上的酒,喝了一口,斜睨她:“你都这样了在我面前了,还有什么可遮的。”
39
温婵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是啊,就像姜行说的那样,就算他们没做什么, 可在旁人眼里他们之间就是清白的吗?
她穿成这个样子, 与他共度一夜, 侍浴温泉, 旁人会觉得他们什么都没做?早在姜行说要她留在他身边,服侍她,她的名声, 就已经污了。
就算她浑身长嘴,也是说不清楚的。
他说她这么躲开, 根本就是毫无意义。
姜行不让她走, 她也不敢随意离开温泉, 他长臂伸出往光洁的壁上一靠,鼓起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又有力量,胸肌前的两点在水池中若隐若现,他半合着眼, 好像睡着了。
室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浴池内硕大龙头中吐出的流水声。
温婵松了一口气,他睡着了也就不折腾她,她也能轻松一些, 若是就此一夜过去, 相安无事就更好了。
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她感觉到很是疲惫, 居然就这么靠着, 睡了过去。
姜行没睡,说是闭目养神, 其实透过余光在看她。
一直在看着她,从不曾转移目光。
温泉水将她脸上蒸腾出好看的粉红色,平日她那副纤弱苍白的模样,姜行看得不甚爽快,虽然*七*七*整*理很符合西京贵族的审美,但太不康健了。
水珠从她额头上滑下,顺着修长白皙的脖子,一直滑落到胸前丰润的沟壑之中,他的双眸深了些许。
他的确渴求她,想要占有她,却并不想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进行,要她恨他,有什么好处呢。
她的呼吸略微粗重了一些。
“音音……”
姜行的声音很轻,在这寂静的是有水声的行宫内,却清晰可闻。
她没醒,显然是睡了熟了。
身子逐渐发软,慢慢往下滑落,差一点就摔进水中,要是灌几口温泉水,可不好受的。
姜行扶住了她,动作及其轻柔,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可他身上硬邦邦的,她睡得并不安稳。
在手边的香炉中,填了一点安神的香,慢慢的,她才舒展开眉头,睡熟过去。
姜行从水池中起身,将她抱起,过了一个屏风便是休息的内室,此处也极为豪华,既为梁哀帝的享乐之所,怎么可能不奢靡,里头有一张圆形大床,白玉打造,四周挂着薄雾轻纱般的帐子,吊顶都是金色的。
四周的窗棱,全都用的明瓦,还在上头画上雪花的模样,而床的正上方居然是一块透明的琉璃瓦,夜间拉开帐子,便能将夜晚的星星看个分明。
他并不想吵醒她,给她放进被子里,拉上帐子,便再也见不到月朗星稀的夜空。
都泡了好一会儿温泉,按说身子应该暖和了起来,可就是这么一会儿,她身上便又冷了下来。
手脚怎的这么冰凉。
年少时她就有气血不足容易手凉脚凉的毛病,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是没调理好。
姜行皱着眉,将旁边的汤婆子放进被褥之中,然而暖的实在有些慢,约过去一炷香的时间,温婵仍旧手脚冰凉,因为温泉熏出来那一点脸上的粉红,也褪了下去。
萧舜只顾着建功立业,根本都不管她吗?这是怎么把人照顾成这样的!
从前他还有几分欣赏萧舜,萧氏皇族,也就剩下这么一个硬骨头,所以他一直不肯强硬对待萧舜的白袍军,总以怀柔手段想要招安。
现在,因为温婵,他对萧舜的不满,到达了顶点。
犹豫片刻,他掀开她身上的被子,钻了进去,将她搂入怀中,一手抬起她的脚,抵在他的小腹上。
她小小的一个,缩在一起的样子,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抱了个满怀,简直没比一只猫重多少。
她睡得更熟了,因为他身上的热力,很快就将她捂暖。
姜行看着她入神,耳根还有些发红。
刚才温泉中鸳鸯戏水,他没有感觉到羞涩,此时居然脸色发烫,害羞起来,若是温婵醒着,看到这人表现出如此纯情一面,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一定会觉此人有病,还有大病。
而在她看不见的此时,姜行褪去方才的狂放不羁,阴阳怪气,就当真像个毛头小子,第一次与心爱的姑娘亲密接触,既满足又忐忑,眼角眉梢全是柔情。
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
辛夷调配的安神香,果然很管用。
姜行垂头凝视怀中的脸,比起五年前她没怎么变,只是褪去当初的一点稚嫩,却更加苍白柔弱,也更加的,符合西京权贵眼中的世家女子典范,纤细的没有攻击性,贤良淑德,宁愿委屈自己也会为夫君打理好内宅。
落在温婵眉毛上的手指,忽然停住。
姜行的脸色逐渐冷厉,这样的温婵,是成了温如兴眼里最好的女儿了吧。
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想要拥着她就这么睡去,外面却传来一声轻轻的低呼。
皱着眉起来,掀开帘子做了个手势,外面是个看着不过十几岁的小内侍,低首垂眉看着也有几分白净,不是方内侍。
小内侍走外外间等着,没一会儿,姜行便从里面出来,还关上了里间的门。
“小声些说话。”
小内侍瞥了一眼里面那位,心中已经有了成算,弓着身子:“陛下,袁夫人在行宫外等候,说想见您。”
姜行脸色冷淡:“见朕做什么,没见朕正忙着?”
“袁夫人在门外大声吵闹,奴婢只能先叫人拦住,再进来问陛下的意思。”
他的声音很轻,显然是听进了姜行的话,不愿打扰里面那位女子休息。
“不见,叫她回去。”
姜行忽然皱眉:“朕在骊山行宫,袁氏是如何知晓朕的行踪的?”
小内侍垂下头:“许是袁娘娘打听到的消息,只是陛下行踪无人敢透露,奴婢见袁娘娘面有倦色,应是去了好几处地方寻您。”
姜行冷笑:“你不必找补,袁氏为何会知道朕的行踪,应该是方诚透出去的,你师父又收了多少银子?真把朕当做一门生意了。”
小内侍不敢回话。
姜行却觉厌烦,方诚因为他义父对他有救命之恩,因为这几分香火情谊,他始终宽容,方诚贪财,人却好用,有些消息是他故意允许他透出去的。
可现在他三番四次,蹬鼻子上脸,姜行很是不耐。
“今日这一出,也是你师父安排的吧?”
“师父……师父他,也是看陛下心情不好,想您开心一些,这些日子,陛下您为了里面那位夫人,做什么兴致都不高。”
姜行冷哼:“那朕还得谢谢他了?,要不要赏一赏他?”
辛夷也是个没用的,守在她身边还叫别人钻了空子。
“方诚今日不是歇息吗?既然是歇息,便好好歇着吧,这段时间由你在朕身边伺候。”
小内侍面色一喜,抬起头来:“奴婢,奴婢定然竭尽全力服侍陛下。”
“你在朕身边,有一件事你需记得,第一,朕的行踪不能随意透给任何人,还有一件事……”
他下巴略微抬了抬,冲着里间点了点:“那女子,你们要悉心看护,绝不能……”
姜行停顿住,觉得索然,他这是在干什么呢,他是想要折磨她一二,怎么变成护着她?
他留下一句语焉不详的罢了,小内侍满头雾水,却看着姜行沉默着枯坐。
小内侍行了礼,轻声蹑脚的退了出来,阖上了宫门。
他满头雾水,不知该拿出什么态度对待里面那位佳主,但有一件事,他心里清楚,他的师父方诚,便是因为今日这多余的安排,让陛下不高兴了,他却不能重蹈前车之鉴。
“守好宫门,任何人都不能进去打扰陛下和……和那位娘娘。”
他吩咐守门的内侍和护卫,犹豫再三又加了一句:“若是辛夷姑姑前来,便来报我,我亲自通禀陛下。”
吩咐完,他便走出院子,骊山温泉行宫的院子,也是大得很,门口还算安静,袁夫人哪怕是来邀宠堵陛下的,也知道规矩,见他出来,袁夫人身边的翠率堆着笑过来,满脸的巴结讨好。
“林大人,您可通禀陛下了?”
小内侍笑眯眯的:“陛下是在里面,不过说了,不必袁夫人服侍,还请夫人回去歇息吧。”
袁氏女年纪不大,看着也不过十七八岁,生的明艳娇丽,不但不怕姜行,更不怕他身边服侍的太监宫女们。
“我不信,行哥哥怎么可能不愿见我?定然是有人从中作梗,林启详,你跟本宫说实话,行哥哥他,是不是召幸了那个别宫的女人?”
林启详急忙叫人拦住她的去路,心中暗骂,脸上却是皮笑肉不笑。
“夫人,您别为难奴婢,陛下说了谁也不见,包括您,也是如此。若放了您进去,奴婢可就要遭难了,您就先回去吧。”
袁氏气呼呼的:“之前在定京,行哥哥便消失了半年多,说要打下西京才肯入后宫,现在西京都打下来了,行哥哥却还是不见我们,这是什么意思,金南烛孙蓉她们也就罢了,我跟行哥哥是什么关系,难不成他当真沉溺于西京妖女的温柔乡,把我们这些旧人都忘了?”
林启详变了脸色:“请夫人慎言,妄议陛下,就算您姓袁,也少不得犯了忌讳!”
“西京妖女?谁跟你说的这种话?”
姜行皱着眉,从内间走了出来。
40
“这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姜行面色冷淡, 微蹙着眉,他已出现,所有人立即噤声, 变得安静下来。
哪怕是嚣张如袁夫人, 也如鹌鹑一般老实了起来。
“行哥哥……”
姜行冷厉的眉眼看过去, 袁夫人抖了抖, 鼓起勇气回答:“不是谁说的,现在整个后宫都在传。”
很好,他是秘密行此事, 除了几个心腹,外人根本就不知温婵的身份, 然而时局刚稳定, 就有人开始搅风搅雨了, 姜行冷笑,吓得袁夫人低下头,连看都不敢看他。
“朕会叫人彻查此事,看看到底是谁在传朕的谣言!”
他语气淡淡, 非常平静,但话中的杀气却让所有人都抖了抖。
说完也不理会袁夫人,姜行便要进去,袁夫人到底还是不甘愿的, 走到了骊山行宫的门口了, 却进不去,以后宫里岂不是都要笑话她失了宠?
虽然平日她也没有多得宠, 但仗着哥哥与陛下的情分, 陛下却总是来自己院中坐坐的。
现在陛下有了新宠,若是就此将自己忘了, 她与金南烛和孙蓉又有什么分别了?
“行哥哥!”
姜行冷然的目光看过来,她嗫嚅着,咬了咬下唇,纵然吓得心肝都在颤,却仍想搏一搏,行哥哥平日待她还是很温柔的。
“如今朕已登基,你身为后妃,该改口。”
他的话语太冷淡了,冷淡的让袁夫人受不住:“可您是成了陛下,也是我的行哥哥啊。”
“小林子,明日叫宫里的嬷嬷去玉堂殿,给袁氏好好讲讲规矩。”
糟糕,看来行哥哥是当真生气了。
袁夫人面带不服:“行……陛下,您身边是不是当真有了别的女子?否则为何不叫雪儿服侍?”
姜行烦的不行,前朝跟着他打天下的功臣,有几个开始飘了,后宫这些女人也开始不安分。
本来看在袁成的情分上,他一直将袁雪莹视为妹妹,待她与金氏孙氏不太相同,有两分亲昵,可这两分亲昵却叫她失了分寸,开始插手他的私事。
“朕从前,也没让你服侍过,以前去你宫里,连盏茶都没让你奉过。”
此话一出,林启详等内侍宫女,面上不动,心里难免腹诽,陛下这是当着下人的面,不给袁夫人面子了。
袁氏一下子红了眼眶,嘴唇嗫嚅说不出话,只觉丢脸。
袁氏也是个美人儿,美人儿哭泣,姜行却起不得些许怜惜,心中毫无波澜。
“学不会规矩,就呆在玉堂殿,别出来了。”
这是变相禁足。
姜行的规矩,一向不愿说重话,却做狠事,云淡风轻笑着取人性命,就算眼前不是袁夫人,是金夫人或是孙夫人任何一个女子,他都没有说过过分之语。
说完,再也不理会已经控制不住泪水的袁夫人,姜行又进了门,连个回头都没有。
林启详算是看明白了,脸上仍旧堆着笑:“袁夫人,您请回吧。”
她倔强的杵在原地不愿意走。
林启详还是愿意劝劝她的:“您也瞧见了,不是奴婢不让您在这,陛下的脾气您是知道的,要是再惹陛下生气,可就不是禁足能了事的。”
袁夫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问:“林公公,别宫那个女人,是不是当真美若天仙,把行哥哥……不,陛下的心都迷惑住了?”
此人怎么这么蠢,真是在家里被惯坏了,若是入寻常宅院做个安分的夫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可惜跟了陛下这种做大事的英主,注定要君临天下的皇帝,袁夫人就显得不够聪明了。
听说当初,袁夫人是对陛下一见钟情,哭着闹着非要嫁给陛下,哪怕是做妾也心甘情愿。
袁大人以自己军功相换,不愿封公封侯,连赏赐的金银都不要,只想陛下成全妹妹的一片痴心。
陛下无奈之下,纳了这位袁夫人进府,方才止住了她隔三差五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我的娘娘,您刚才也听见了陛下的话,您可莫要跟着别人传谣言了,要是您还想安生过日子的话,这封妃在即,您可千万要沉得住气,别做让陛下生气的事啊。”
对比来说,金夫人就聪明多了,哪怕因为厉城军的事,金将军被斥责,甚至凌烟阁封公,都没他的份儿,金夫人褪簪脱衣请罪,都不曾对陛下有半句怨言,更没因为陛下宠幸别宫那位佳主,就哭闹不止。
好不容易把袁氏哄了回去,然而袁氏在骊山行宫被陛下斥责禁足的事,还是很快就传遍了后宫。
姜行听到了风声,但姜行不管。
他叫暗卫去查的,是温婵的谣言。
温婵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她很久没睡得这么好。
她吓了一跳,怔怔看着那浅蓝纱帐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骊山行宫睡得这么沉,昨夜什么都没发生,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却又拎了起来。
姜行会不会因为不满意,因为她睡了过去,侍奉的不好而治她的罪?
急忙从床榻上爬起,她身上已经不是昨夜那身轻薄的纱衣,换了一身软绵的黑色寝衣,是丝绸的,很是舒适。
她却顾不上到底是谁给她换的衣裳,掀开纱帐,吓了一跳。
姜行居然没走!
他就坐在旁边的矮桌上,盘腿坐着看公文。
温婵顿住,整个身子都僵硬的不知如何动弹了。
姜行身上只穿着一件黑色绣着金色龙纹的寝衣,单薄贴身,交叠的领子没有系好,松松垮垮露出胸前一片肌肤,头发也披散着,只用一根发带在脑后垂坠拢起。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姜行不是皇帝吗?居然不用上朝?
“醒了?我还以为你要一直睡到中午。”
行宫内有个时计,温婵又不是不认识,自然看得出来,已经巳时中旬,她脸都红了,就算在王府,她也没起来这么晚过。
“洗漱完过来用膳。”
硕大的床榻旁隔着屏风便是个浴桶,浴桶边有个洗漱的盆,盆里早就放好了清水和干净的布巾花皂,试探性的伸出手,是温热的。
她也不是一定要人服侍才能洗漱,快速的洗了脸擦干,冬季的西京难免还是干燥,她感觉脸上手上都有点紧绷。
姜行瞥了她一眼,下巴一抬,对着梳妆台的方向:“那里有润面脂,自己取用便是,还叫我服侍你不成?”
他的话语好像有很多不耐,手脚无措只觉尴尬的温婵急忙坐下,将那些瓶瓶罐罐打开,一个一个辨认。
里面的胭脂眉黛都是新的,居然没有用过的痕迹。
想来也是,姜行已经是皇帝,哪怕在骊山行宫召幸后妃,身边服侍的人也会呈上新的给妃子们用,必然不是专门为了她置办的。
面脂透着淡淡的梅香,还有些药味儿,很润却不油腻,她一涂上便知是花月阁进贡的,而且是最好的一档。
花月阁的胭脂面脂贵的很,她原来虽贵为王妃,一瓶人参珍珠润面脂要三十多两银子,却不太舍得买的。
她怕姜行等着久了要生气,只是涂了面脂也没用胭脂和眉黛,便坐了过去。
姜行正从食盒中拿出一个个盘子碗筷,瞥见她没用胭脂也没画眉,不由得微微皱眉。
虽温婵容色,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可女子,哪有不喜欢这些东西的,她却动都不动,难道是不喜欢花月阁贡上来的?
听小林子说,这些都是最好的,那眉黛是什么螺子黛,一斛千金,女人画眉毛的东西居然能这么贵,他不是很能理解,但前朝贾贵妃是最爱花月阁的胭脂眉黛,温婵却没动。
姜行抿唇,似是不悦:“过来用膳。”
他怎么,这么容易就不高兴了?
温婵心中纳罕,只是涂个润面脂,既没描眉也没涂唇抹脸,何必这么不高兴呢。
吃的也不知是早膳还是午膳,满满一桌子的菜,旁边却没有宫女服侍,跟哀帝屈指可数的几次用膳,都是单独的桌子,宫女给试菜夹菜,一样菜是不能超过三口的。
而现在,姜行竟然自己布菜,毫不在意让她跟他同桌用膳。
是了,姜氏虽然也算个不大不小的权贵世家,可听说姜行是草莽出身,曾经在外丢过十几年,干过山贼,应该规矩,是没那么大的。
温婵只能坐下来,默默吃饭,心神却还在他身上。
万一这阴晴不定的人,需要她侍奉了,她也好很快就反应过来,不至于让他生气。
而对于昨晚什么也没发生,她更是早早睡了过去这件事,姜行竟似乎忘记了。
他夹了一个包子进她碗里。
不是皮薄的小笼,反而是发面包,皮柔软厚实,里面的肉馅团成一个肉圆,鲜嫩多汁,还配了一些大葱。
她最喜欢这种馅的包子,馅料是猪肉配大葱,用芝麻油混合了,却不能做的太大,婴儿手掌大即可,可世家淑女吃多了大葱,嘴巴里会有怪味儿,而且包子也不是什么登得上大雅之堂的东西,温母爱用汁水多的小笼,喜好江南口味,外头卖的却多是有脸盆大的大包子,调制的馅料也不舍得放油,并不香。
却没想到,居然在姜行身边,吃到了合心意的饭菜。
他又给她夹了别的菜,居然是汤色奶白的蹄花汤。
温婵眼睛睁大,怎么他给她夹的菜,都是她爱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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