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巧慧进了房间伺候孙扬洗漱, 先替他脱了衣裳,脱掉的衣裳放在鼻尖一闻,除了浓重的酒气, 还有甜的发腻的胭脂香气。
她若无其事的将衣裳放下, 伺候孙扬沐浴好, 再将他扶进床上,盖好被子, 匆匆将自己也洗了洗,泼了水, 冲洗一遍浴桶,打算再去灶上提水给女儿兑好温水,孙佳莹已经提了木桶过来。
“阿娘, 这点心表姐不吃, 你吃,我自己兑水。”
王巧慧捧着点心,眼睛酸酸的,心里也酸酸的。
孙扬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 家里里里外外全是她一个人, 最难的时候,也没让他下过一次地, 供了他十几年。
盼星星盼月亮的盼他中举,盼他发达,如今日子只是稍微好了一点, 第一件事就是嫌弃她粗鄙, 嫌弃她丑陋,连一块点心也对她吝啬。
这人的良心早就给狗吃了!
只希望她看在自己听话乖巧的份上, 还能顾念一点父女情,善待佳莹。
若是以前,这样好的点心,她要么是省着给孙扬,要么是省给女儿,自己舔一点残碎渣子,今日却想自己也好好吃一块。
一小口一小口,掌心大的一块点心,王巧慧足足吃了一息香的功夫。
真香。
次日,用过早膳,王巧慧去布店买了两块布回来,最俗气的那种大花布,上面大朵大朵花花绿绿的花,大红的底子。
她给趴在床上的病恹恹的宋知枝量尺寸,“本来以为你去王府过好日子了,不会再回来,年前我将你的衣裳都卖了,给佳莹做了新衣裳买了花绳。”
“如今你回来了,就把王府你的日子忘了,还做回咱们农家人,这布结实耐穿,还暖和。”
宋知枝没什么意见,呜呜呜两声,意思是“谢谢舅母”。
忽的,门上传来敲门声,孙佳莹搁了针线活去开门,是邻居家小女孩小女孩来对孙佳莹去逛集市,缝年的集市热闹要持续到十五,王巧慧不是拘孩子的娘,孙佳莹也想去,就噔噔噔跑回来,“娘,我和春兰去逛集市。”
王巧慧:“你姐姐还伤着,等过两日你姐姐姐好了,跟你姐姐一道去。”
孙佳莹:“姐姐今日的药我给她上过了,一会就回来了。”
“我说不行就不行,”王巧慧难得的肃了一张脸:“你给我记好了,到你姐姐好为止,你哪里都不能去。”
宋知枝呜咽:“给佳颖去。”
王巧慧已经抓了一把花生瓜子和一把糖去哄春兰回去。
孙佳莹委屈的撇了撇嘴,宋知枝手钩钩她手安抚,表示自己的歉意。
孙杨被说话声吵醒,披了衣服起身推门就过来,看见宋知枝还是病恹恹的趴着,身上盖着被子,长发披散,一只脑袋圆乎乎,发顶蓬松柔软,头发遮了大半的脸,下巴搁在枕头上,嘴巴微微鼓着,饱满又小,很是惹人。
这个侄女长的是真好。
她姐姐不过清秀之姿,却生了个这样倾国倾城的女儿。
孙扬吩咐王巧慧,不悦的声命令:“去热饭去,这么大个人了,一点眼里见也没。”
孙扬看着跟一块木头杵着的妻子,真是哪哪都不瞬眼。
王巧慧余光扫了一下宋知枝,犹豫了一下,还是搁了衣裳起身,掀了帘子去弄饭。
“知枝,伤好些了没?”
孙扬走过去,坐到榻上,手伸出来摸了摸宋知枝柔软的发顶,手顺着她的发顶往下一拨,小小的耳朵,耳垂肉嘟嘟的挂着,小巧莹白,像那些大人物腰间挂着的玉,那些贵人都喜欢挂玉,还有美妾,他的上峰也有,好几个美妾。
指尖正要触到耳朵,手边的小耳朵却往里一躲,宋知枝脑脑袋歪了歪,呜咽一声躲进被子里。
手指落了空,那一扇小巧还白的耳朵还映在脑子里。
“怎么又躲被子里,别闷坏了。”孙扬看着被子里拱出来的一个可爱小团关切的说,手上也没停着,手扯被子。
“姐姐嘴巴伤着,爹爹你不要总是问姐姐话。”孙佳莹走过来说,“你给她歇着,姐姐可能是想睡觉呗,你扯她干什么。”
孙扬这才注意到女儿,小姑娘还闹着脾气呢,就看见女儿撅着嘴巴,写满了不高兴。
“你都跟你娘学了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还有个女儿家样子吗。”
孙佳莹撇撇嘴,捂上耳朵,她爹也真奇怪,现在到处看她不顺眼,总是拿她和那些官家小姐比,张嘴闭嘴都是规矩体统,从鼻孔里哼一声,坐到榻上拿起针线做衣裳,嘴巴鼓的又厉害了。
孙扬被气到了!
可怜他一个读书人,却娶了王巧慧这样一个粗鄙的妇人,生的女儿也是不知礼数,还敢跟她这个爹爹甩脸子!
“你还敢跟爹甩脸子了!谁家做女儿的是你这个样子,连做女儿该有的温柔恭顺都没有,竟跟你娘学了粗鄙尖酸之像。”
这又关她娘什么事,爹爹近来本来就越发对娘不好,孙佳莹不愿意看见她娘挨爹骂。
“爹爹误会了,是我想买个新头绳,娘说爹爹挣钱不容易,不能废爹爹的钱,叫我懂事点。”
“你娘就是小家子气,爹爹什么时候连个头绳也短缺过你了。”孙扬从荷包里拿了十文钱,十分大方,“拿去逛集市花,够你买头绳了吧?”
孙佳莹的确有看好的头绳,但也没想买,多逛几次集市,多看几眼就好了,她就是想让她爹对她娘好一点。
春兰爹对她娘就可好了,还舍得给她买银簪子带,娘仅有的一对银耳坠还是姑姑给她买的。
十个大铜板!
她吞了吞口水,搁了手上的衣服接过钱立刻就揣进衣襟里:“娘说了叫我照顾姐姐,还是等姐姐好了一起花。”
孙扬:“……你姐姐好了,我再给你姐姐,今天初三,集市上热闹着,你去集市上玩吧。”
孙佳莹纠结了一下,还是道:“姑姑以前也老带我玩,我的钱也要和姐姐一起花。”
孙杨面色闪过一丝不自然,看一眼宋知枝,起身出去了。
王巧慧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追上来问:“早饭热好了,你去哪儿?”
孙扬黑着一张脸往前,根本不想回她的话,走到门上,看见邻居辛娘子抱了衣裳过来,“孙官人也在家呢,佳莹娘,这衣裳劳烦你洗一洗,我后日要去吃席。”
孙扬脸更黑了,板起脸斥责王巧慧:“洗衣裳疲累,不是说了不许再洗衣裳,我现在的月份也养的起你和佳莹,给你的银钱是不是又背着我偷偷贴补娘家了?”
“你这败家娘们,尽拿家里的钱贴补娘家!”
转过头,又笑着对辛娘子:“辛娘子,不好意思,我家娘子不洗衣裳了,你再去庞家看看。”
辛娘子:“倒是我的不是了,也是,冬日里的湖水冷,咱们女子的身子最是经不得凉,这身子坏了,以后吃多少药都养不回来,这几文钱算什么,再正经生个男孩传宗接代才是正事。”
孙扬陪着笑将辛娘子送出门,王巧慧盯着辛娘子的背影若有所思。
孙扬看人走远,攥紧了手往王巧慧的腰间去,才触到一片衣服,王巧慧已经灵巧的躲开,逃过了这一顿掐。
孙扬恶狠狠的盯着她:“我如今在衙门当值,叫人知道我妻子在给同僚洗衣裳,我在衙门的脸往哪搁?我看你是铁了心叫我让人笑,再敢给我丢人,我将你休了,你给滚回娘家去!”
“你最好给我识趣一点!”
没掐到人孙扬十分生气,左右看一眼恰好没人,要狠狠踹上一脚才能解气,王巧慧滑的像一条泥鳅躲开,朝屋里喊一声:“佳莹,知枝——”
孙扬指了她两下,甩了袖子离开,到了夜里,又喝的醉醺醺回来,拍开门,酒气比昨日还厉害,进了宋知枝房间,醉醺醺的点着手指吹嘘一通:“知枝,你看着吧,舅舅马上又要升职,这回一准能升个县官当当……咱孙家的祖坟上冒了青烟,从我这一代开始,就要改写命运,出人头地……”
孙佳莹就爬过来,挤在宋知枝和孙扬中间,一脸惊喜,眼里都是崇拜:“爹爹真要当县官了,那我不是要成官小姐了?我娘就是官太太了?以后不用烧火做饭了?”
考了几十年,被人笑了几十年,被这样的眼神注视别提多舒坦了!
孙扬舒坦啊!
“以后你是正儿八经的官小姐。”
连醉了也没提王巧慧,这个靠种地,洗衣服一路供了他十几年的结发妻子。
王巧慧唇角勾了勾,她明白,自己如今于他,是一块腐朽发臭的抹布。
只想怎么丢掉。
宋知枝养了两天,嘴巴能正常说话,后背也完全结痂,能好好穿衣服下床,王巧慧的大花棉袄也缝好了,宋知枝听话的换上。
王巧慧看着宋知枝掩在花骨朵里似的一张脸……已经这么土气的衣裳,怎么到她这里,这俗气的衣裳都变的亮了。
这衣裳有多俗,宋知枝的脸就显的多亮,像从黑土地里冒出来的花。
王巧慧失了力道似的坐在榻上,眼睛空空的,如死物。
“姐姐,你可真好看!”
宋知枝:“妹妹也好看的。”
“你就骗我吧,我娘说我是黑丫头,”孙佳莹转过脸,看见王巧慧像个木头,连焦距都没了,“娘,你怎么了了?”
“你是不是又病了?”
“舅母,你怎么了?”
“不好,我娘怕是又病了!”孙佳莹已经有经验,去年秋天,姑姑和姑父出了意外,跌到山谷里,她娘听说这件事也是这样,怎么叫她都没反应,“姐姐你看着娘,我去叫大夫!”
“行!”
“不用!”
王巧慧挫了挫脸,血色恢复了几分:“我好着呢。”
孙佳莹:“娘你真没事啊?”
“你看我哪像有事的样子,”王巧慧掏了十个钱出来,给宋知枝说:“你不是要去集市吗,带你妹妹一道去,别舍不得花,你舅舅如今也不缺这点,我也要换身衣裳串门去。”
“我不馋,”舅母愿意抚养她已经很好了,这几天喝的药肯定不便宜,看病最贵了,手背到身后,“我早上吃的可饱了,一点也不饿。”
“谁知道以后什么样,舅母如今想明白了,能过一天好日子就先过着。”
粗胖的手腕抓过宋知枝的小手,细细软软的,“你不愿意要,是不是记恨我叫你去王府做妾的事?”
没想到兜兜转转一圈,还是回来了。
宋知枝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没有,舅母是让我去过好日子的,我知道的。”
“那就拿着,”舅母一根根掰开她手指,将十文钱放进去:“拿着,我以前受了你娘那么多恩惠,不想她在地下看见我苛待她女儿。”
这罪……怕是去地下也赎不清啊。
“你们等我一道出去。”
孙佳莹看着她娘换了一身细棉衣裳再出来,气色也好多了,拿了篮子从柜子里拿出来桃酥油果之类的点心,一共包了四包,并一条肉,一罐子酒,看来还真是没事了。
“我送你们到巷子口。”
三人一快出了门,王巧慧锁上门。
自打宋知枝回来,她还是第一次出门,这里赁房子的都是像孙扬这种,薄有官职,不太富裕,但又自持不是平头百姓的小官人家。
几位夫人闲聚在一起晒晒太阳说悄悄话,近来这里最大的事就是宋知枝这个进了王府的妾室又回来了,各种说法都有,眼尖的一眼看见宋知枝,拽了拽说小道消息的妇人,眼睛眨巴眨巴,示意转头往后看。
看见还真是宋知枝,三个妇人集体失声。
还是宋知枝先出声:“婶子们好。”
“呵呵……好。”
“知枝啊,你怎么又回来了?”
“听说你是被赶出来的?”
王巧慧开口就骂:“徐娘子,你丈夫迷上天香楼的窑姐儿,看来银钱还是富足,让你吃饱了有闲心操心别人家的事!”
“唉,我说王巧慧,你这个泼妇,你嘴巴!”
王巧慧将篮子塞给女儿,撸了袖子,嘴巴一抿,左边一巴掌,右边一巴掌,再左边一巴掌,右边一巴掌,边打边骂!
“我叫你多嘴!”
“我叫你奚落人!”
“哎呀,佳莹娘,可不兴动手打人,不成体统,不成体统啊!”
“哎呦,人要打坏了这是啊!”
那两个一起说闲话的过来拉偏架,一左一右扯王巧慧的胳膊,想架住她胳膊让她没法动。
宋知枝自然要护着她舅母的,别看她看着瘦,腰肢细的能掐过来,其实她身上的肉是真不少,她是骨架小,肉又总是往该长的地方长,肩膀和腰肢腿都很细,力气比一般女子都要大。
都不用孙佳莹出手,就将两人扯一边去。
王巧慧直接骑在徐娘子身上打,直将她抽哭了,捂着脸求饶才放来,扭了扭脖子,浑身舒畅,又扯着徐娘子一路拉到她家,敲了她家的门。
开门的刚好是她丈夫。
王巧慧道:“石官人,按理来说,你同我夫君都在一个衙门,我本该和和气气同你家处,我侄女是从王府回来,也不大体面,背后嚼嚼闲话也就算了,冲到人家面上来说闲话给难堪这就是不给我们家脸了,这给脸的,我就是给脸的处法,不给我脸,我也不能上赶着去舔着,都是街坊邻居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你这娘们,太不像话了!快给王娘子道歉,怎么还能说人家闲话!”
“对不起啊,这婆娘欠收拾,王娘子,我这就收拾她。”
这里大多是一进的小院子,家家户户挨着,左邻右舍的看着王巧慧这架势,纷纷吞了吞口水。
这正儿八经的泼妇啊!
真是一点体统都没有,怎么还能动手呢,有辱斯文。
心里这样想,脸上反而带上笑打招呼:“佳莹娘,进来坐坐啊。”
“佳莹娘,知枝,来吃点瓜子。”
这婆娘真敢打人啊,不是个好得罪的主,还是笑脸相迎的好。
这回都是关切的问候声,王巧慧大大方方笑着一个个应付,“行啊,我这出去办点事,一会回来去你家做客。”
“这瓜子我路上磕。”
一路的欢送声,孙佳莹低声笑:“阿娘,你好厉害啊。”
“姐姐你也厉害。”
徐娘子无比后悔自己今日自己嘴快,平日里看王巧慧对丈夫的话是言听计从,没想到股子里还有这么狠的一面。
“相公,对不起,我不知道王巧慧抽什么疯忽然护着侄女,看她给侄女穿的都是什么东西!宋知枝死了爹娘才几天啊,她就容不下这个侄女,听说朝廷给王爷选美人,就撺掇着丈夫将外甥女给送过去,那郢王爷杀人不眨眼她也不管,自己家拿了银子逍遥!”
“现在倒充起好人,护起侄女来了。”
“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孙家靠着这个外甥女,没准还真要发达起来!你我恐怕得罪不起,晚上送份礼过去,挑她丈夫在的时候。”
“这都从王府给赶出来了,听说还带着伤回来的,说是王爷亲自打的,那郢王果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
“王府撵出来的,谁也不敢再朝家里收吧,也不怕得罪王府,她这外甥女如今是砸手里了,破过身子被退回来,嫁不出去卖不出,只能在家吃闲饭了。”
“蠢货!”男人指尖戳了戳徐娘子心脏:“只要这里有欲望,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有的是男人往上扑!”
男人脑子里闪过孙扬最近多到不正常的应酬,从鼻腔里哼一声,眼中鄙夷又不屑。
“什么意思啊?怎么就扯到不要命上了?”徐娘子很难理解,安安稳稳的活着不好吗,但凡有危险的事,她都不想做,以后肯定不会再去说孙家的闲话。
拳头让人怕,权势才让人惧。
心里不屑是心里不屑,男人也不想惹祸,收起情绪,厉声斥责:“你给老子记着!孙家你现在得罪不起,别连累老子丢官职,你要是想要饭,尽管去惹孙家!”
王巧慧将两个小女孩一路送到巷子门上,替宋知枝拨了拨额前的碎发:“不要管别人怎么说,我们自己行的正就行,真有人笑话到门上来,来一回往死里打,叫那些人怕了,她们就不敢如何了。”
“舅母总是会护着你的。”
宋知枝软乎乎的抱着王巧慧:“舅母,你真好。”
三人分开,宋知枝的目的地是官府的申明亭,寻找有没有天子遇毒的公文。
申明亭是朝廷贴公告的地方。
孙佳莹虽然是秀才的女儿,孙扬甚至曾在镇子上的书院里教过书,但对自己的女儿十分没耐心,怎么一个字教了十遍,第二天就忘了呢!
只觉得这个女儿完全继承了她娘的粗鄙,丝毫没有继承他全庄子唯一一个秀才公的读书天赋。
孙佳莹识得字还没有宋知枝来的多,宋知枝目光在街上扫了一圈,一眼看见一个穿书院衣裳的书生。
她笑容甜,有春花一样的颜色,还有小猫一样的呆萌:“请问这告示是什么意思?”
那书生被她的笑容甜的心一颤,当即就为她读了,还翻做白话,好让宋知枝懂。
原来是尚食局一个小内官干的,“那郢王爷会不会有事?”
书生:“郢王爷权倾朝野,谁能奈何他?你怎么这样关心郢王爷?”
宋知枝提着几日的心总算落下了,“好人不应该被冤枉”
虽然他不要她了,可是她不想王爷被人欺负。
书生有些诧异,郢王的名声可不好,挟天子把持朝政,独断专行,欺师灭祖,桩桩件件都违背人伦礼法,就说他们书院的礼学泰斗,头一个不待见郢王,论道的辩会上,经常将郢王骂的狗血淋头,但他却觉得,这位郢王可圈可点。
霸道是真霸道,弄权也是真弄权,但有一点很值得他钦佩,骨头是真硬,如今四邦安定,藩王夹起尾巴做人,还真多亏他的震慑。
“姑娘聪慧。”
宋知枝憨憨一笑,她可不聪慧,还笨死了,同书生道别,和孙佳莹一块逛街。
那书生却是又追上来,又瞧一眼宋知枝的脸,耳尖纷纷红红的:“小生裴和,双鹭书院的学生。”
“哦,我叫宋知枝,再见。”
大朵大朵的花棉袄,也掩不住小姑娘眼睛里的灵气,细瓷一样的皮肤,和这雪色一一样的,裴和的脸也红起来,紧张的勾着衣袖,大步拦住宋知枝的去路:“恕小生冒昧,可否请姑娘移步用一道茶?”
这是少年初次见面隐晦的表达爱慕意思,宋知枝最不懂这种暗语,摆摆手,“不了,谢谢你,再见。”
这是明晃晃的拒绝,书生好遗憾。
宋知枝拢了拢身上的花棉袄,又和孙佳莹逛集市,“你想吃什么?我这有十文钱呢。”
孙佳莹莹垫起脚尖,趴在宋知枝耳边,“我已经攒了四十二文了。”
“这么多!”宋知枝表示惊叹!
孙佳莹嘿嘿笑,“我爹现在进了衙门阔了,我现在能要到零钱,今天我请你吃糖葫芦!”
“两根!”
“我们一人两根!”
宋知枝摇摇头,“我不馋,你自己吃。”
孙佳莹已经掏了十二梅铜钱递给小贩,“四根。”
宋知枝:“!”忒费钱了!
孙佳莹垫着脚尖挑选了四根又大又红的糖葫芦,高兴的小脸红扑扑的:“爹爹以后当了县丞,我就能有固定零花钱,我每天请你吃两串!”
“快吃!”
宋知枝舌尖舔舔唇瓣,明亮的黑色眼珠被红彤彤的糖衣映出一点昳丽的红,小口咬了一口。
甜甜的,酸酸的,口舌生出酸酸的津液,真好吃!
不知王爷有没有吃过糖葫芦,她下意识的想,嘟嘟嘴巴,希望顾若能好好照顾王爷,让王爷笑。
她又小口咬一点点糖衣和酸酸的果,打算细细吃,至于手里的另外一支,回去带给舅母吃,两个小姑娘都想到了一处,宋知枝又想,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到小圆,陶姑姑,她想挣钱,给她们也买着尝尝。
这么一想,心里酸酸的,她都没能和她们道个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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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那个书生还在看你。”孙佳莹手一指。
宋知枝的牙齿沾着一点红红的糖衣,她的唇嘟嘟的,红红的,被糖衣润的水水的,冰齿映轻唇,蕊红新放,当是这样娇艳的女子,书生想。
宋知枝附耳:“他肯定是谗糖葫芦了,念书费钱,可能没钱吧。”
孙佳莹点头:“那可能是的,糖葫芦这么好吃,谁会不爱。”
宋知枝纠结不舍的看了一眼手里的糖葫芦,走到书生面前,签子从中间掰开,把下头完整的四颗递过去,“给你,快回去上课吧。”
书生:“?”
宋知枝:“你拿着啊,你帮我读公文吗。”
书生:“……”
察觉到自己冒失的注视,把自己少有的零食分给自己,善意的提醒,虽然被拒绝,对上这样可爱的小女子,只觉得遗憾,一点也不生气。
“恕小生冒昧。”
书生还是接过糖葫芦,颔首致谢。
王巧慧拎了篮子花了三个钱坐上了去镇子上的牛车,去了宋家庄,敲开了一户猎户家的门。
她直接跪下来,“李大哥,知枝爹娘在世的时候就属意同你做亲家,要是他们夫妇还活着,两个孩子的亲事也该定下了,如今知枝也回来了,我舔着脸上门再求一次,只要您开口同意这桩婚事,多少陪嫁我都凑!”
汉子头垂的低低的,重重磕烟袋,将案几磕的吱吱作响,王巧慧直接给他磕头,“李大哥,知枝她爹娘和你们做了一辈子邻居,将曾牛当自己的孩子照顾,你不能让他们死不瞑目。”
“使不得,你起来吧。”
汉子不敢受这礼,又顾忌着王巧慧是个女子,不好去拉,自己起身避开。
“你跟我来。”
王巧慧就跟着汉子起身,出了待客的堂屋,去了西厢房,撩开门帘,“阿牛——”
床上躺着的少年惊坐起来,王巧慧看见,窗边放着一副木制的拐杖。
王巧慧呢喃:“怎么会这样——”
夫子二人皆是沉默,王巧慧像是丢了魂是的,转身出了屋子,好一会,那汉子追出来。
“王娘子,你也看到了,不是阿牛不想娶,实在是……唉!阿牛腿的事,不必跟知枝提,这是阿牛的意思,终究是阿牛对知枝不住。”
“东西你带回去吧,我们没有这个脸受。”
饶是王巧慧脸皮再厚,也做不出再逼娶这件事,她将这一篮子东西留在门上,失魂落魄的又拦了牛车赶回城里。
“这位大嫂,你地方到了。”
赶车的师傅喊了两次,王巧慧才回神,确实是到胡同了,跳下牛车。
“大婶,钱,你还没给钱!”
王巧慧麻木的给了三个铜钱,赶车的师傅骂骂咧咧,“穿的像模像样,还想白蹭车……”
王巧慧没听见,慢吞吞在胡同李七拐八绕,钥匙开了门,两个孩子还没回来,捡过板凳,坐在灶上。
“怎么院门也不关,夫人。”
是孙扬的声,叫的很是斯文,王巧慧从灶上出来,孙扬含着笑,半侧过身。
“这是我内人,巧慧,快来拜见张大人,恭大人,顾大人,弄个酒席,几位大人今晚留下来用点粗茶淡饭。”
王巧慧脑子哄的一下,像火药炸在脑子里头,手软脚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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