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佳莹照旧天蒙蒙亮起床, 轻手轻脚的也没惊动宋知枝,自己去了灶上生火剁肉和面,准备做白菜肉陷的肉包。
“娘, 你做什么去?”她听见脚步声, 探出脑袋来, 就看见王巧慧往外头去。
这女儿,长的猫耳朵是吧!
“我说你这嗓门, 就不能小一点!一大早的就嚎,你姐姐还在睡觉, 一天到晚的,什么事都要问,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孩子管什么, 我马上就回来。”
孙佳莹撇撇嘴, 就知道凶她!她大嗓门,不是跟她学的吗。
还是大姑温柔,会哄她是小囡囡。
王巧慧赶在宋知枝睡醒之前回来,孙佳莹的白菜肉包子也蒸好了,宋知枝揉着眼睛醒过来, 才出了房门, 就闻见了包子香。
洗漱好,进了灶房, 孙佳莹挑了个大包子给她,大大的声:“姐姐,第一个包子给你!”
王巧慧:“……”
王巧慧筷子就敲着桌子, “我自己夹!”
孙佳莹哼哼, “我大嗓门,做出来的包子也撑嗓门。”
王巧慧筷子敲在桌子上:“……死妮子, 还敢跟你娘顶嘴了。”
宋知枝脑袋歪靠过去,“佳莹最好了,比我娘做饭还好吃,我都吃肥了。”
孙佳莹就满意了,“姐姐你多吃两个。”
王巧慧催促:“快吃,吃完一道去白马寺。”
用罢了饭,王巧慧急着宋知枝的婚事自己不收拾碗筷也不许两个小的收拾,三个人蹑手蹑脚的就出了门。
孙扬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喊了好几声,转一圈确认三个人都不在家,最后去灶上看见干巴了的碗筷,锅里的包子都冷透了。
这女人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气的拂了碗,眼珠子一动,转过身,又折回抱厦,在柜子里翻了两下,果然翻到一只粉色的肚兜小衣,放在鼻尖一闻,干净的皂角清香,看来是刚洗过的。
他眼珠子一动,去几上拿了面脂打开,手指挖出来一点,在手心搓了搓,然后抹在小衣上,再一闻,果然香香的了。
他将小衣折起来塞进袖子里,合上药油,关上衣柜,也出了门。
王巧慧出了五文钱,三个人坐了牛车,很快到白马寺,裴和已经在寺院门上张望多时。
远远看见牛车上,绿色的袄子上大朵大朵的花,修长的脖颈上一颗圆乎乎的脑袋,最艳俗的衣裳,她依旧美的纤尘不染,灵动的像花朵化成了精灵。
牛车近了,他反而不敢看了。
“大娘。”
裴和向王巧慧行了晚辈礼,又喊孙佳莹,最后才匆忙慌张一声,“知枝妹妹。”
“裴哥哥。”宋知枝回。
很普通的称呼,落在耳力像是雪熨过,冰冰凉激起一阵酥麻,没人能像她叫的这样好听。
“唉。”
裴和心脏像是生了口,吞了一只蜜糖,丝丝缕缕的甜。
带回家,他可以听见她日日夜夜这样喊他,想到这里,心脏也像糖一样要化了。
王巧慧道:“我们进去上香吧,然后去外头转一转。”
裴和:“好,知,佳莹妹妹,知枝妹妹,请。”
王巧慧看见裴和已经红到脖子,走路似乎都不太会的样子,提醒,“台阶……”
裴和没领会,忘记了台阶,绊倒在台阶上。
宋知枝,孙佳莹:“……”
裴和恨不得找个地缝攥进去,慌张起身,“不小心,不小心……”说着跨上了台阶,又忘记了门槛,又被门槛拌了一跤,所幸这回没跌倒地上。
孙佳莹噗的笑出声,“他是不是一大早就喝了酒了?”不会和她爹一样,是个酒鬼吧?以前她爹每回说是参加诗会,回来的时候都是一身酒气,醉醺醺的,还要她娘和她收拾。
“没有饮酒。”
裴和慌乱的解释,抬眼,却看见宋知枝并没笑他,安安静静,又白又乖的一张脸,很是惹人。
他朝宋知枝解释:“我不饮酒的,平时读书写文章画画煮煮茶,喜欢养鸟,养了两只说话的鹦鹉,没有不良嗜好。”
宋知枝:“你说的这些我都不会,我不识字,也不会养鸟。”
裴和:“那你喜欢做什么?”
“吃算吗?”宋知枝问。
王巧慧捂上脸!还能这么回的。
怎么会有小姑娘这样可爱啊,裴和觉得,宋知枝好可爱啊。
说:“你喜欢吃什么,我以后日日给你买。”
宋知枝:“我不识字,不会跳舞,也不会唱昆曲,这些都没有关系吗?”
“若是想看跳舞,可以去歌舞坊,若是想听昆曲,可以去戏园子,为什么要你会?”裴和不太懂。
宋知枝也说不出,为什么要拿自己和明琴她们比呢?
“我们上香祈福吧,这里的集市上有许多好吃的,一会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裴和说着,去点了一把香,分了三柱给王巧慧,孙佳莹。
迈近一步,分出三支香递过来,就看见她的手指拿着香的尾巴,捏紧。
好小的手啊,又细又白。
宋知枝拿到香,迈开一步,裴和又弯下腰,拿了个蒲团过来放在她面前。
“谢谢。”
宋知枝跪在蒲团上,看着高高的佛像,许了很多愿望,虔诚的跪拜。
裴和站在她边上,余光一直注视着她,在她磕头的时候同她一并。
上香的右侧还有个抽签的摊子,有个知客僧坐在那解签,解签是要捐香油钱的,捐香油钱这个事吧,对宋家来说是个很尴尬的事。
捐的多了孙艳觉得肉疼,有那钱直接给宋知枝买点肉吃不是更实惠,捐个一文两文的孙艳又觉得拿不出手,况且,她怕和尚给她算出个什么大祸事,没钱破还要闹的心神不宁,故而宋知枝到现在也没玩过那个签筒。
她习惯性的看两眼那个签筒,裴和就注意到了。
直接搁了一钉银子,拿了两个签筒过来,一个给孙佳莹,又把剩下的那个给宋知枝。
银子都给了,也没拒绝的道理不是。
宋知枝摇了一支上上签,知客尼摸着胡须诵读:“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这签很衬姑娘……”
宋知枝手指抚摸过签文上的墨汁黑字,很是宝贝,芙蓉?
她像芙蓉花那样好看吗?
“这两个字是芙蓉。”裴和一指。
“芙,蓉?”宋知枝点着那两个字,笑的甜甜的,又有一点羞涩,脸被烧红了,雪白的肌肤地下透着一点红,像六月里桃尖尖的那一抹红。
“我真的这样好吗?”
裴和感觉自己的心上真的开了一朵芙蓉,“不,和尚说的不对。”
“你比芙蓉还好看。”
宋知枝摸摸自己的脸,感觉到好烫啊。
不好意思的。
“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裴和手指点过每个字,读的很慢,让她都认识。
孙佳莹看看自己的签,也挺高兴。
“娘,你看,签文都说了,我是淑女。”
王巧慧:“……”
宋知枝跟着读了两遍,“裴哥哥,你教佳莹也认人呗。”
孙佳莹的签文就递过来,眼睛亮晶晶的,裴和就教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是说你很好,以后会有品质好的儿郎求娶你。”
孙佳莹就拿着签子回去拜了拜佛像:“菩萨,你以后让屠夫的儿子求娶我就好,这样我以后天天有肉吃。”
王巧慧:“……”
“呜呜呜呜……娘,你捂我嘴巴做什么?”
王巧慧:“快呸呸呸,万一应验就完蛋了!”
孙佳莹:“……”屠夫有什么不好的!
“裴相公,我和佳莹去后院看看风景,你和知枝一道玩,我们一个时辰以后在这里汇合。”
王巧慧也不等宋知枝反应,拉着孙佳莹就走。
裴和看向宋知枝,“你先等我一下。”
裴和大步走了两步,给孙佳莹一两银子,“拿着和大娘去买东西吃。”
孙佳莹是背到身后,脑袋摇的像拨浪鼓,“我不能要别人的钱。”
“我不是外人,知枝的妹妹以后就是我的妹妹,知枝的舅母以后也是我的舅母。”
他攥着孙佳莹的手腕,将银子塞进她掌心,又朝王巧慧颔首,这才转过身子,回到宋知枝身边。
孙佳莹看着掌心的银子,细碎小小的,有一点烫人。
“娘——”
王巧慧:“拿着吧。”
宋知枝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头暖暖的,“你真好。”
裴和并没想那么多,这是他基础的教养,被小姑娘认真的注视着,夸赞,他脸又蓦的一红。
“你也很好。”
宋知枝捏着那签子,慢吞吞往前头走:“我笨笨的,好多人说我不好,很多事也做不好,以后你会发现,我可能并不好。”
“那个时候,你可能就不想要我了。”
“你之前的那个人是这样不要你的吗?”
文人之间赠妾是很平常的事,妾同买卖,随意赠送,裴和看的很多。
“嗯。”
宋知枝摸着那签文上的字,有一点点难过,要对别人承认,更难过。
还有一点伤自尊。
“我不会像别人那样,”裴和很确定,他并非是一时冲动,“以后,就算你容颜衰老,就算我发现你有同我想的不一样的地方,我也会赡养你到老,不会不要你。”
宋知枝:“你好会说。”
裴和:“你相信我,我不是和你耍嘴皮子,我真的会做到。”
宋知枝:“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你,也不知道要不要跟你回去,你能让我再想一想吗?”
裴和:“好,我们去买东西吃。”
宋知枝不好意思再花他的钱了,别人对她一份好,她就十分记在心上。
摸着签文,“这个我已经很感激了,你不要再花钱了。”
裴和可舍不得和她分开:“我对你有多图谋,自然要有付出,你不必有负担,再说,你要考虑要不要跟我,更应该同我多接触,看看我花银子大方不大方,会不会对你好,人品如何,如果一个男子对你连这点付出都舍不得,那这样的人你不必考虑,天下的女子都不该考虑。”
“不然你要怎么考虑我呢?”
宋知枝:“是哦。”
裴和又说:“我喜欢看你吃东西,看你吃东西我心情好,表面上看我是在买东西给你吃,实际上我是在给我自己买开心,你更不必有负担。”
宋知枝:“是这样的吗?”
裴和:“当然。”
裴和放慢了脚步,就和宋知枝并排,他余光里看见宋知枝的手,又白又小。
他很想攥在手里,却又克制住。
她看见宋知枝的目光落在栗糕上,上前买了两块,递给宋知枝。
宋知枝眼睛亮晶晶的接过栗糕,小口咬了一点尖尖,眼睛更亮了:“好好吃,你要吃一块吗?”
粉嫩嫩的唇瓣沾了淡淡的栗糕粉沫,可爱又惹人。
宋知枝将另一块完好的栗糕举起来。
嫩绿的桑叶扑满了手心,栗糕微微淡黄的颜色,心尖看的痒痒的,他又羞涩的不好意思触碰她的指尖,手隔着微弱的一点距离,小心的捏起桑叶卷起来,这才从她掌心拿过来。
桑叶似乎是沾了她的体温,有一点女孩子的香气,很好闻,他咬了一大口,“很好吃。”
宋知枝小口咬着栗糕,她吃东西的表情太过可爱,怎么会有人将两文钱的栗糕也吃的这样可爱好看。
裴和有种他真的是在给自己买开心!裴和目光一扫,又去给她买一杯甜甜的饮子,糍糕,水团,环饼,宋知枝的目光落在什么上,裴和就买一点。
“太多了。”宋知枝脑袋摇摇成拨浪鼓。
裴和:“我对你更满意了,这些加起来不过几十文,你可真好养活。”
宋知枝:“……”
裴和又说:“我自己有一个院子,一会回去我拿了房契去房牙,将院子写到你的名字上,再去钱庄存两百两银子给你,以后我的恩宠在不在,你都有保障。”
“我会保障你一生衣食无忧,你跟了我吧,好吗?”
少年纯白的学生制服,滚了黑边,眉眼青涩,眼里却都是认真和宝贝,宋知枝被震惊到,怔怔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要怎么反应。
白皮松落了一地的树影招摇,日光穿过臻臻树叶的罅隙洒下来,落在他脸上摇摇晃晃。
“你不说话,我当你是默认,你愿意,我要高兴的疯了。”
打破这道气氛的是一道威严的声。
“穆让,将这里封锁,所有人不得离开,接受搜查。”
宋知枝偏头,就看见,储司寒不知何时来的这里,他站在白皮松的另一边,白皮松落了满地的阴影,拄着手杖,一张脸阴沉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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