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霁大脑迟钝了半天, 才终于运转过来,听清楚贺总这句话的意思。
除了意外即使是大年三十,其他员工放假, 还会在公司加班的贺总会想要给自己放假。
更让岑霁感到意想不到的是, 贺总居然想让自己当他的蛋糕老师,教他做蛋糕。
毕竟像贺总这样的人,想订什么样的蛋糕不可以。
何况每年他过生日这天, 公司都会给他准备一个至少七层大的蛋糕,
贺宅那晚因为贺先生的格外重视, 场面也十分盛大。
岑霁想不明白贺总今年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决定, 想要自己做蛋糕,还请自己教他。
但想到自己作为贺总的贴身助理这么长时间,三年来,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没有干过。
所以诧异过后, 岑霁答应下来:“如果贺总不嫌弃我的手艺, 那我到时候就试一试。”
“怎么会。”
贺崇凛眼前浮现出南湖那晚在厨房忙碌的那道影影绰绰的身影。
在山顶浸了一夜的凉意,仿佛顷刻间消融尽散。
关上总裁办的门。
岑霁看看时间,十二点十分。
这个时间点大家基本上都去员工餐厅吃午饭去了。
于是岑霁打算下午到上班时间点的时候再过去行政部那边把贺总的意思传达给他们。
走到自己的工位,看到贺明烈大狗狗一般趴在办公桌上。
“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去吃饭?”
岑霁看他一副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样子, 不解问道。
贺明烈直起身:“我在等你一起。”
“等我?”岑霁意外。
“是啊。”贺小少爷语气不满, “你怎么在大哥办公室待那么久, 他经常这样把你留下来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说那么长时间。”
岑霁不明白他这番控诉的怨气从何而来,有些哭笑不得:“我只是例常工作汇报,只不过贺总今天来晚了些, 所以我汇报工作的时间也往后顺延了些。”
“大哥今天来得很晚吗?”贺明烈也感到有些意外。
“是啊。”岑霁把文件放回自己的办公桌上,准备去餐厅吃午饭, “他说昨晚去山上待了一夜。”
“怎会这样……”贺明烈想起昨晚准备回房间睡觉时,看到大哥换了运动装从楼上下来,刘管家还问他要这么晚出去吗,大哥点头。
贺明烈控诉的语气立刻变成了为大哥打抱不平:“呵,一定是昨晚老头子催婚把大哥催得不耐烦了,这才跑去山上避避。”
原来是,催婚吗?
岑霁不期然从贺明烈口中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讯息。
不过转念一想,贺总确实年纪不小了。
和他同龄的大佬或者合作伙伴,无论出于商业联姻还是其他什么情况,基本上都结婚了。
就说方总,比贺总没大几岁,孩子已经五岁了,还两个,听说现在正在备战第三胎。
这样看来,贺总在这群人中的确有点格格不入。
邵成屹那种花心爱玩的除外。
提及邵成屹。
上次在方总的游艇上,他向自己告白,之后就毫无遮掩死皮赖脸地缠着自己,放话一定要拿下他。
回到公司,还往前台送过几次花,微信上告诉自己是他专程去到顶级花农的玫瑰园亲自采摘的,上面还沾有清晨的露水。
每一朵花、每一颗露珠,都代表他真诚炙热的心。
岑霁当时觉得好笑,在群里问谁要用玫瑰花瓣泡澡,就送给别人了。
邵成屹不死心,仍旧每天给他送花。
好在送了几次之后就没再送了。
岑霁想,应该是这位邵总失去耐心,或是找到其他目标了。
他们这些上层世界的人就是这样,三分钟热度,玩玩而已,不能当真。
挥散掉脑海中这些思绪,岑霁下去23楼的员工餐厅吃午饭。
贺明烈大型犬一样跟在他的身后,非要和他一起。
贺宅这边。
虽然对于大儿子冷硬拒绝婚事的态度感到不满,今天又当着顾家的面让自己难堪。
贺远森认为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糊弄过去。
要是明烈或者云翊,甚至以后小野也就算了,他们以后喜欢谁,是男是女,和谁结婚都不重要。
但崇凛作为家里的长子,身上肩负着重大的责任,结婚这件事不能草率。
一定要有足够和他匹敌的家世背景,就像当初自己和他的母亲一样。
有没有感情另说,谁让他出生在这样的大家族。
很多事情就是由不得自己。
而且联姻带来的牢固关系和互惠互利,一直都是他们这些家族之间默认的交往形式。
要不然当初贺氏在自己手下走下坡路,要不是和强大的郁家联姻,生下崇凛这样优秀的继承人,贺氏根本不可能达到如今的高度。
贺远森风流归风流,情妇无数。
可在正式婚姻上,从来不会拎不清。
事实证明,强强联姻,后代质量也会更高。
不然就和自家不成器的老三一样,空有一副好相貌,大脑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成天就会惹是生非。
这样想着,贺远森驱散心中郁结,决定今年大儿子的生日宴变换一种庆贺方式。
他决定当晚邀请秦家来家里吃饭。
贺云翊听爸爸在和刘管家商量这件事,准备给秦家那边递请柬,轻微蹙了蹙眉:“爸爸,这样好吗?大哥知道后会不会很生气。”
虽然不想卷入这些事端。
但大哥是自己解除婚约的最大促成者,一直以来也都很疼爱自己。
贺云翊不想大哥不开心,更不想他沦为利益的牺牲品。
他如今卸下一重枷锁,有可能飞出牢笼,追寻自己的天地。
就不想其他人也落入笼子里。
贺远森不以为意的语气:“就是吃顿饭,没别的,生什么气。”
“对了,”他交代一声,“这件事先别让你大哥知道,谁都不准说,你也是,不许给你大哥通风报信。”
贺云翊垂下眸:“知道了……”
下午,岑霁去到行政部,和行政部的同事说明了情况。
行政部主管:“这样也好,虽然往年比较热闹,但看得出大家还是有些拘谨,放不开,折成福利发放,想必大家会更加开心,贺总那边也轻松些。”
岑霁微笑:“那就这样定下了。”
很快,到了月末。
行政部发放贺总生日福利。
得知今年贺总过生日把福利折算成薪金,还每个人都有,贺氏集团的员工们都十分开心。
[求贺总每天过生日,三百六十五天,我愿每天替贺总庆生!]
[你小子,算盘珠子都蹦到我们部门来了!我也求贺总每天过生日(嘿嘿嘿)]
[你们快别打算盘了,还没向贺总说生日快乐呢!]
[对对对,走,大群刷起来!让我们祝贺总生日快乐,长日欣喜,所愿皆成真,早日给我们找个老板娘~]
[祝贺总生日快乐,长日欣喜,所愿皆成真,早日给我们找个老板娘~]
贺崇凛看到平时除了发布工作信息之外比较沉闷的大群弹出满屏祝福话语,薄唇溢出浅浅弧度。
岑霁这时敲门,进入总裁办,问他去哪里做蛋糕。
贺崇凛起身拿外套:“去南湖。”
岑霁于是去到地下停车库把车开出来。
路上,没什么话语。
一如既往地静默。
路过一家大型超市,岑霁开口道:“贺总,我把车在前面停一下去超市买些东西,您在这边等我一会儿可以吗?”
贺崇凛抬眼望向车窗外面:“我和你一起去。”
岑霁:“不用不用,我自己去买就可以了。”
贺崇凛:“没事,正好我也去逛逛超市。”
除了工作视察,他还没以顾客的身份进去里面买过东西。
岑霁见眼前的男人不像是说笑的样子,就把车停在停车道和他一起进去了。
因为是工作日,时间是下午两点多钟。
超市的人并不是特别多,不像周末那样人头攒动,声音喧闹。
岑霁推了一个购物车,贺总走在他的身边。
他们两人相貌极好,从进超市大门的时候,就有人忍不住视线跟随上去。
一个身形高大峻拔,面容英俊,浑身散发着矜贵的气息,不像是会踏足这种人间烟火之地的人。
另一位倒是气质柔和温润,长相清隽秀美,无论是进门推购物车的熟练动作,还是直奔食材区的方向感,都能让人一眼看出十分居家。
就是不明白这样两个看起来极其不协调,看似熟悉,又好似不熟悉,说不熟悉,举手投足又很默契的两个人,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不止这些路人。
岑霁现在的感觉也十分奇怪。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和自己的领导,这个人还是贺总一起逛超市。
不过,只要把当前发生的事情定义成工作。
这种古怪的感觉便就褪去一些。
两人走到食材区,岑霁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
贺崇凛瞥见他备忘录上一行一行的小字,想到他办公电脑前贴着的各种便利贴。
男人清冷的唇角勾了勾:“岑助理买菜也这么认真吗?”
岑霁回过头,不期然撞进眼前男人带着一丝笑意的视线,有些羞窘:“我只是担心食材有遗漏,就提前备注好。”
贺崇凛低低笑了声:“嗯,是岑助理一贯的风格。”
岑霁耳根有些热。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贺总调侃人的一面。
不过,贺总其实说的没错。
这的确是他一贯的风格。
小的时候,很多人夸他聪明。
学生时代,学起习来似乎也不怎么费劲。
说不上有多优秀,但成绩一直都是名列前茅,拿奖轻轻松松。
学习委员和班长从小学一路当到大学,以至于他养成了做什么事情都细致妥帖和习惯照顾他人的性格。
做事也是这样,事无巨细。
无论是做日程表,还是在电脑上贴便利贴,在上面罗列好每天工作的注意事项,他都喜欢把事情提前规划好,井井有条,不至于事到临头手忙脚乱。
大概正因为如此,一直以来,他的人生顺风顺水,没出什么特别大的波折,也没出现什么样的疏漏。
他顺利升学,顺利考上清大,顺利毕业,顺利进入贺氏集团。
成了周围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又或许还是这个原因,岑霁偶尔也希望生活可以多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直到,他知道自己只是一本书中平平无奇的背景板。
炮灰工具人身边的工具人。
岑霁终于明白过来,他之所以平凡又优秀,优秀又不拔尖。
是因为他本来就是别人的陪衬,是一个趁手的工具。
如果不够优秀,他进入不了贺氏集团,无法成为总裁身边面面俱到,特别能干的贴身助理。
如果太过耀眼,那就不是背景板了。
不过,最近发生的一系列奇怪事情又仿佛打破了岑霁这个认知,让他心里生出一丝古怪。
岑霁晃开脑海中因贺总这句话一闪而过的思绪,移开目光,专注去挑制作蛋糕需要的食材。
拿了低筋面粉、牛奶、细砂糖、淀粉、食用油,然后拿了两盒最关键性的食材——鸡蛋。
多拿一盒,是因为贺总第一次下厨,一定会有损耗。
他习惯做事留有第二方案。
不知不觉,购物车里堆了不少东西。
贺崇凛跟在他的身后,接过购物车来推,看他探头望望置物架上的这个东西,又拿起另外一样比对,时不时红润漂亮的唇瓣嘀咕几声,似是在纠结选哪一个。
那种岑助理刚来公司,带着食盒给大家分发美食,像只囤货小仓鼠的感觉又涌入了贺崇凛的脑海中。
蹲在地上和泥巴的时候像脏兮兮的漂亮小花猫。
挑选食材的时候,就像囤货小仓鼠。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岑助理有这么多可爱的一面?
一对情侣从两人旁边走过。
等走到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女生抓住男朋友的胳膊,激动道:“你看到刚才那两个人了吗?长得好好看!果然这年头长得好看的男人都和男的在一起了!”
男朋友不满自家女孩的注意力在别的男人身上,略有些吃醋:“看他们西装革履的样子,应该只是同事吧。”
“男同事之间会用那种不清白的眼神看别人吗?”
“好吧。”
两人交谈着走远。
岑霁见食材买得差不多了,想起什么,问:“您今天吃长寿面了吗?”
贺崇凛语气略一迟疑:“……没有。”
事实上,刘管家一早就从厨房端来了长寿面。
贺远森平时对什么事都不上心,可在这种讲究场面、习俗等事情上,倒是比谁都在意。
不知道瞎讲究什么。
岑霁便说:“那你等我一下。”
就见眼前的身影飞快地跑去蔬菜区,不多时,拿回一把青菜、小葱、香菜,还有其他食材。
“齐活!再缺什么,可以直接去小区门口的商店去买。”
“嗯。”贺崇凛点头。
推着购物车和他一起去前台结账。
以前贺崇凛听下属汇报商城规划,他自己前来视察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冷冰冰的,对他没什么触动。
一切只要能够盈利,给公司带来利润就可以。
可现在,他看着一路走过来的货架,视线瞥过摆在各个陈列区的各种商品,觉得这些没有生命的物品都变得生动鲜活。
就连安静躺在购物车里的小青菜,都仿佛重新焕发出生机一般。
提了大包小包走出超市。
贺崇凛帮忙把东西放在后备箱里。
他在这一刻产生一种错觉。
和岑助理就像下班回家的一对普通夫妻一样,路过超市,随便买点什么。
然后一起回家,一起做饭。
很开,厨房就会飘来诱人的饭香。
两人到达南湖别墅。
岑霁熟练地打开门,打开窗通风,然后把食材拎到厨房。
动作自然得让贺崇凛刚才产生的那种错觉更强烈了。
仿佛他们两人在这个地方生活了许久,他们一直都是在一起的。
岑霁见他用一种深远幽邃的眼神望向自己这边,似是在看他,又像是透过他看着什么遥远的地方。
岑霁出声问道:“您要不要去换身衣服?我怕一会儿会弄脏您的西装。”
贺崇凛收回思绪,去楼上卧室换了身居家的衣服。
厨房里,岑霁心里有些紧张。
给自己的上司当老师,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刚才一晃而过的古怪念头再度闪过脑海。
但他没时间细想。
今天下午他的任务就是教贺总做蛋糕。
只要涉及工作,岑霁就是认真专注的。
他先拆开装鸡蛋的盒子,示范着往盆里打了几个鸡蛋,然后把鸡蛋白和蛋黄分开,加糖搅拌。
等完成第一步,岑霁让贺总自己做一遍。
贺崇凛没有下过厨房,果然很生疏,鸡蛋打得磕磕绊绊乱七八糟。
好在岑霁多买了一盒鸡蛋,贺总学习能力强,很快就学得有模有样。
就是搅拌的手法让岑霁实在看不下去,直接上前握住对方的手搅拌。
“刚开始搅拌的速度要快一些,把鸡蛋打发,等出现发泡状态,再放慢速度。”
岑霁一边讲解,一边向他示范。
打蛋器快速转动,金黄的蛋液先是涌现出泡沫,随后变成均匀细滑的面糊。
贺崇凛原本注意力在碗内蛋液的状态变化中。
但不知不觉,他的视线就落在了握着他的那只手上。
他们两人交叠着手。
岑助理的手比自己要小一些,肤色也比自己白。
这就显得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时,无论是大小还是肤色对比都特别明显。
上次在海下潜水,贺崇凛全程抓住岑助理的手,带他感受海下世界。
但因为岑助理是第一次下水,有些恐惧。
他当时许下诺言,会保护好他。
所以整个过程中,贺崇凛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让岑助理游得顺畅,没有后顾之忧上。
直到上了岸,看他激动说出“喜欢”两个字的时候,视线才深深停留在他绚烂的眉眼。
自己的心绪也随之牵动。
大概是这目光太过灼热。
握着他手的人突然把手抽回。
岑霁意识到,自己又逾矩了。
他其实很少干涉别人的,就是有时候看不下去的时候,会忍不住自己上手。
“……你就像我刚才教你的这样,先高速,再放缓速度。”
岑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
贺崇凛从喉腔溢出一丝低低的笑意:“好的,我知道了。”
后面的制作过程就是按部就班。
岑霁控制住自己,只言传,不上手。
终于把模具送入烤箱。
等待的时间,岑霁想起贺总还没吃过长寿面,就去厨房给他煮了一碗。
很简单的做法,葱花香菜切沫,调汁浇入热汤,铺上细面和荷包蛋,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
贺崇凛低头,尝一口。
明明食材没有早上刘管家端过来的丰富,他却觉得这碗汤面格外好吃,荷包蛋特别软。
“对了,我不知道送你什么礼物,想着你什么都不缺,给你做了这个。”岑霁看一眼时间,蛋糕快要烘焙好了。
等蛋糕烤好,他就可以完成教学,结束自己今天的工作了。
贺崇凛看他拿出一个素雅的小木盒,里面装着一颗手工雕制的星星,边角打磨得圆润,上面保留有树木的纹理,小巧可爱。
“这是我用香椿木雕的星星,里面嵌有一颗玻璃珠。上次你说你在山上看星星,看不到我说的那种世界,那你可以试试透过这颗玻璃珠去看。”
“是吗?”贺崇凛微微一怔,眼里流露出异样的情绪。
他没想到自己上次从山上回来随口说的一句话会被岑助理记在心上。
岑霁点点头,拿起木雕星星。
“这是我小时候和邻居家的小孩玩弹珠的时候发现的,那个时候我去草丛里找滚进去的玻璃弹珠,无意间透过它看到了不一样的草丛。”
“然后我就试着更换不同颜色的玻璃珠,变换不同的角度,在不同光线下再去看我平时熟悉的草丛、房屋和天空,就会发现,它们每时每刻都是不一样的。”
“那些稀疏平常的景象变得异常缤纷,让我感到特别惊喜。”
岑霁转动着嵌在木雕星星里的玻璃珠,对着巨大长窗外落了一湖灿烂阳光的湖水。
然后把星星递给贺崇凛。
温润的眉眼染上一丝和平时不一样的光彩。
“你试试看看?”
第42章
贺崇凛望着眼前人清润漂亮的眼睛, 里面流动着像这颗玻璃球一样璀璨缤纷的光芒。
他接过。
木星星触感温润,树木纹理清晰。
没想到岑助理还会雕刻这种手工制品。
贺崇凛突然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岑助理。
就像送岑助理回去的那个夜晚,从小郑口中听说他们都去过岑助理的家。
他在那一刻发现, 明明岑助理离自己很近。
却又十分遥远。
贺崇凛转动着玻璃珠, 放在自己的眼前。
长窗外面的景象像是被一种有魔力的力量扭曲一般,时空旋转,迅速收拢在这一颗小小的玻璃珠里。
玻璃珠的颜色是七彩琉璃的。
因此他看到的景象也是色彩斑斓的, 往日不是蓝色就是灰色的天空像是被颜色好看的画笔涂抹。
随着他手指的缓缓转动, 里面的景象也在不断变换, 光怪陆离。
而玻璃珠上细碎的小点, 在阳光折射下,放大在自己眼前,就像宇宙星空里染上漂亮颜色的陨石坑。
贺崇凛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奇妙的景象。
他看了很长时间。
移开玻璃珠。
眼前景象倏然抽离。
玻璃珠上映出他自己和身旁岑助理的面庞。
岑助理正用期待和晶亮的眼神看着他,像吃到好吃的糖果, 忍不住分享和求认同的小朋友一样。
“怎么样, 我说的没错吧?是不是很好看,和平时看到的景象特别不一样?”
“嗯。”贺崇凛点头,眉眼跟着柔和,“很独特的景象, 我很喜欢。”
像短暂经历了一场浩瀚星辰。
“我就知道, 没有人能拒绝我这个小发现!”
岑霁难得眼尾上扬, 流露出得意的情绪。
说话的语调也不自觉变得欢快,和他平日里的礼貌客套完全不一样。
贺崇凛再次拿着这枚嵌有玻璃珠的木星星去看窗外,余光却瞥着眼前人:“除了我,还有很多人知道你这个小发现吗?”
“……也没有很多。”岑霁不知道贺总为什么会这么问。
不过, 岑霁细数了一下:“小时候一起玩弹珠的隔壁小伙伴知道,但他对这个不太感兴趣, 更在意怎么赢我,后来搬走了。”
“然后就是烁烁和念念,烁烁很喜欢,念念其实也喜欢,就是没有特别大的耐心,看一会儿,注意力就被别的东西吸引了。”
“这样说来,我是第四个人了?”贺崇凛似是心情愉悦地翘了翘唇角。
岑霁略有些尴尬,不太明白贺总的关注点。
“是吧。”
贺崇凛唇角的弧度更深了。
耳边这时传来烘焙烤箱定时的声音。
是蛋糕烤好了。
岑霁连忙去到厨房,打开烤箱,取出烘焙好的蓬松香软的蛋糕。
“好像还不错。”贺崇凛跟过来,瞄见他的手指,“你小心烫。”
“嗯,我注意着呢。”岑霁把模具放到桌子上,将蛋糕脱模,随后问道,“你要往上面加点奶油吗?”
他记得贺总不太喜欢吃甜的东西。
贺崇凛点头:“加。”
岑霁把抹刀和裱花嘴递给他:“那你试试自己往上面抹奶油,然后用这个往上面裱花。”
贺崇凛接过,按照岑助理说的去操作,往蛋糕上抹了一层奶油。
他无论做什么事情,只要上手,就学得很快。
到裱花的时候,他往上面画了一颗星星。
“比不上你雕刻的,不过好像还凑合。”
岑霁拿了洗好的水果过来,看他把固定裱花嘴的样式做成了星星模样,有点奇怪,但能看出是星星的轮廓。
“挺好的,不愧是贺总,第一次做蛋糕就做的这么好。”岑霁例常给自己的上司捧场。
贺崇凛低低笑道:“也是你这个老师教的好。”
两人之间难得气氛没有那么疏离僵硬。
贺崇凛接过他洗好的水果,往上面加了几颗草莓和樱桃。
没记错的话,岑助理好像很喜欢这两样水果。
到最后的步骤,插蜡烛,许愿。
贺崇凛望着插在蛋糕上的蜡烛,唇畔的弧度收拢,眉峰不知不觉开始凝聚。
岑霁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敏锐解围:“其实跳过这个步骤也可以,贺总想必没有需要许愿的事物。
就见眼前的男人眸色沉了沉,嗓音低缓道:“也有,不过是很久以前,那时候也会有期待,后来就没有了。比起等待和期待,我更愿意主动将自己想要的抓在手中。”
不择手段。
后面几个字贺崇凛没说。
岑霁神情微怔。
转瞬想到,倒也的确是贺总的行事风格。
不然商场如战场,波谲云诡,他不可能年纪轻轻就在整个京市上层圈站稳脚步,大佬们无论谁谈起话来,都要看他几分脸色。
外面的太阳在一点一点地往西边的方向下移。
别墅外面的湖水泛起金色的涟漪,巨大的玻璃长窗也被映照出碎金一般的色彩。
贺崇凛切一块蛋糕,上面有草莓也有樱桃,递给岑霁:“今天让你当我的老师,辛苦了。”
岑霁没有客气,接过,笑着说:“不辛苦。”
“你的木雕手艺是自己学的吗?”贺崇凛往嘴里送了一块在岑助理指导下他第一次做的蛋糕,味道比不上往年那些特别订制的。
却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
岑霁点头:“嗯,我就爱自己捣鼓一些小玩意,就是不精,什么都会一点,但仅限于会一点,更复杂的就不会做了,需要认真去学。”
贺崇凛眉间重新渡上温度:“我觉得挺好,你今天送给我的礼物我很喜欢。”
岑霁弯弯眼:“您喜欢就好,我还纠结了一段时间呢。”
毕竟给什么都不缺的上司送生日礼物,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不早。
玻璃窗上映照的橙润色彩更加浓重,天空像打翻了调色盘。
贺崇凛看一眼窗外:“你早点下班吧,把我的车开回去,明早我让小郑过来接我。”
“您今晚要留在南湖吗?”
岑霁诧异,他还以为贺总一会儿要么去公司,要么回主宅。
贺崇凛嗯声:“难得给自己放一次假,想在这里多待会儿。你有什么推荐的娱乐项目吗?”
岑霁想到贺总以前的放松方式,要么去剑术馆,要么像上次那样夜晚去爬山,或是别的什么奇奇怪怪的。
他试探着说一句:“看电影?楼上不是有私人影院吗,我看一直空在那里,那么大的屏幕,怪可惜的。”
贺崇凛似是了然:“说的也是,那有什么推荐的片子吗?抱歉,我很少看这些。”
岑霁眉眼更弯:“理解。不过,我还真有几部特别想要推荐的,你等我一下,我给你发过去。”
岑霁拿出手机,打开自己收藏的几部特别喜欢的电影,通过微信的方式分享给贺总。
贺崇凛听到自己手机里传来的信息提示声。
打开,停留着新年祝福语的空旷聊天界面框很快被一条条的电影链接填满。
贺崇凛曲指滑动屏幕,一条条看过去,笑意忍不住溢出唇角:“岑助理的口味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好像有点重。”
岑霁本来激动的手指微微僵住,面上露出羞赧。
“其实也还好……你忽视掉那些重口或是恐怖的元素,去看剧情、人物刻画,和背后深层次的东西,就会发现很有意思!”
“是吗?”贺崇凛看他不自觉又泛上红晕的耳垂,“我等下看看。”
出了南湖别墅。
岑霁把贺总的车开上大道,脸颊还是有些热。
他把车窗打开一些,让外面清凉的风吹进来。
岑霁知道自己口味一向独特。
比如喜欢用奇怪的角度去看一些事物,就像那颗偶然发现新世界的玻璃珠。
再然后是看片子的类型,恐怖、天马行空、另类重口……
所以上次贺明烈一伙人在废弃工厂试图用那种幼稚的东西吓他,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
甚至还想帮他们加大一下力度。
这就导致岑霁每次分享自己喜欢的事物时,很少有人能懂他的点。
或是明白过来,却会“咦”一声——你为什么要打破我对你的美好幻想。
就像上次醉酒后,小雷惊诧说的那句话。
“原来仙女也是会食人间烟火的。”
但岑霁表示,他除了口味独特了些,真的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岑霁有些后悔刚才一时冲动把自己收藏的电影都发给了贺总。
应该找几部温和的片子的。
贺总好不容易休个假,是要放松的,自己竟然还去刺激他的神经。
这样想着,他把车停靠在路边,又去翻了几部基调轻松的喜剧片,给贺总发过去。
[贺总,这几部也好看,评分很高,剧情也很受好评,您别看上面我给你发的,在这几部里面挑选就可以。]
没几秒钟。
贺总就回过来了:[好。]
岑霁盯着对话框,没见再有回复过来的信息。
他抓了一把柔软的头发,喃喃道:“贺总这是……明白我的意思吧?”
放下手机。
贺崇凛收回一直注视着窗外的视线。
拿起木星星,再度旋转起里面的玻璃珠,望向窗外的夕阳。
变换着不同的角度,望向不同的地方。
直到天色渐晚,视线越来越昏暗,光怪陆离的世界换了一种色彩和基调。
他将嵌有玻璃珠的木星星拿回房间收藏好,放在床头。
随后去了私人影厅,打开设备。
从岑助理发给他的电影链接里挑了一部他一开始力荐的片子。
贺宅那边。
长桌前气氛有些沉闷尴尬。
贺远森看一眼窗外和时间,再度低声问刘管家:“崇凛的电话还是打不通吗?”
刘管家微微俯身,同样压低声音:“是的,公司那边的人说,贺总下午两点就不在公司了,带着岑助理不知道去了哪里。”
“把岑助理也带走了?”贺远森有些意外,“是去谈什么生意了吗?行程表呢,你去秘书处要一份过来。”
“可是现在大家已经下班了。”刘管家提醒。
秦先生见状,微笑道:“想必崇凛有要紧的事情忙,那今晚我们就不打扰了。”
秦荔阮却仍旧不死心,不时瞥向大门外的方向,期待那道繁复的大门会在下一刻被人推开。
贺远森挥手抚慰道:“稍等一下,我再打个电话。”
说着,贺远森再度去拨大儿子的电话。
这次终于接通了,耳边却猝不及防传来一阵尖叫恐怖还有什么东西咆哮的声音。
音效很大,像是被许多扬声器和音响放大加持,在耳边3D立体环绕。
吓得贺远森手一抖,差点扔掉手机,在外人面前失态。
耳膜也像是要被震裂一般。
过了好一会儿。
他缓过神,听到大儿子冷冽沉缓的语调传来:“什么事?”
贺远森把手机移远一些,催促道:“家里来了重要客人,需要你回来一趟。”
贺崇凛淡淡应声:“回不来,正在看电影。你不是最喜欢招待客人吗?那你接待吧。”
贺远森气得鼻子都快冒烟了,却又抓住一个关键信息。
“看电影?你怎么会去看电影?和谁一起?”
贺崇凛:“和你无关。”
“对了。”贺崇凛不等他问下句话,补充道,“怕你听不明白,我再通知你一声,你要是想继续过你的闲散钓鱼佬退休生活,就不要干涉我的事情。记住,我是在通知你。”
贺远森脸色煞白。
贺崇凛:“还有事吗?”
贺远森:“没了……”
“那我继续看电影了。”
电话剩下嘟嘟声。
第43章
贺远森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
他没想到大儿子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 还说出这种威胁的话语。
但贺远森知道,这话并不是轻飘飘从他口中说出,这不孝子是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
就像当初, 二十出头的年龄, 他毫不留情地将自己从董事会和公司踢出。
一把鱼竿递到自己手中。
“爸,您不是喜欢钓鱼吗,以后可以尽情做自己喜欢的事了。”
从那以后, 不仅自己在公司一分话语权都没有。
就连在家里, 也不会真正有人把他的话当回事。
即使表面客套奉承, 可贺远森知道, 这些人都是人精,心真正向在哪里,是所有人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的事情。
就连一开始处处迎合自己的三老婆,现在都不怎么让他碰了。
虽然他也确实有点力不从心。
反正这群人现在是一个个脾气都硬得很。
也就每次小岑过来能说点让他开心熨帖的话, 愿意把他的话听进去。
算了, 不管就不管。
孩子大了,翅膀硬了,自己管不着。
贺远森放下手机,望回自己邀请过来的秦家父女, 歉意道:“崇凛那边今晚有要紧的事情忙, 把岑助理都带过去了, 估计一时半会儿赶回不来。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自己用餐吧,不等他了。”
秦先生微微笑道:“可以理解,正好我们也有别的事情, 就不留下,改日再聚。”
贺远森面色窘迫地送客人离开。
出了贺家大门。
秦家大小姐秦荔阮心情有些不快。
她还以为能等到贺崇凛回来。
秦父看出女儿的心情, 叹抚道:“感情的事情不能强求,要不这么多年他不可能不给你回应。”
“可是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他。”
秦荔阮向来不是喜欢遮掩自己感情的人,喜欢就大大方方去追求,不喜欢看都不会看一眼。
要不然自己喜欢贺崇凛,追了他这么多年,就不会成为圈子里人尽皆知的事情。
可她才不在乎别人的风言风语。
秦父无奈,却不直接否认女儿的心情,只道:“你喜欢别人是一回事,也要考虑别人是不是喜欢你。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需要对等,互相经营,不然就算强行绑到一起,很快就会失衡破裂。”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爸爸,你真是啰嗦。”
秦荔阮并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就是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
而且她刚才不是没听到贺家伯父手机里传来的影视音效,以及贺伯父问的那句“和谁看电影”的话。
贺崇凛原来也会和别人一起看电影吗?
听音效应该是恐怖向的片子。
他在和谁一起看电影?
会不会身边的人看到恐怖的画面,受到惊吓,钻入他的怀中。
他也会将那人紧紧揽住安抚吗?
秦荔阮想到这个画面,心里就酸酸的。
像是加了柠檬的气泡水一样,咕哝咕哝泛着酸涩的泡沫。
对了,岑助理!
贺伯父不是说贺崇凛把岑助理也带过去了吗?
岑助理天天跟在贺崇凛的身边,一定知道些什么。
秦荔阮翻开手机通讯录,她记得自己之前加过岑助理的联系方式。
岑助理那样性格温柔的人,如果自己邀请他出来打听的话,应该会告诉自己吧?
清大校园。
陆野从课题小组的实验室出来。
天空被浓重的夜色涂抹,几颗星星从薄薄的云层里钻出来,闪动着微弱的光芒。
校园路边的灯都亮了。
天气渐冷,许多树木的叶子都在凋零,就连梧桐大道上曾经蓊郁繁茂的树枝,都在往地面上飘落着泛黄的树叶,往地面上铺了金黄一层。
陆野踩着地面上的树叶,伴随着耳边传来的枯叶碎裂的嚓嚓声,朝男生宿舍走去。
一个人影在路口截住了他。
来人穿着时髦,打扮光鲜亮丽,一看就不是校内人士。
“你好,我是星熠娱乐公司的经纪人陈行舟,在社交软件上看到你的照片,觉得你很有进入娱乐圈的潜质,能耽误你一点时间和我聊一聊吗?”
陆野瞥了眼前这个陌生男人一眼,清冷嗓音溢出几个字:“抱歉,我没有时间。”
“那什么,就几分钟,不耽误你太多时间,还有,我不是骗子,这是我的名片,你要不要先看一看?”
陈行舟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名片,取出一张,快步跟上去递给眼前的冷酷男生。
现实中近距离看,真是太帅了,比从照片上看到的要帅一千倍一万倍!
个子也很高,目测快有一米九了吧?
身形真是优越。
最重要的是这浑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劲儿。
永远都有小年轻好这一口。
陈行舟已经想象出眼前的男生站在舞台上,一个字不说,一个表情不做,都能引起台下的疯狂尖叫和追捧。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
越是得不到,越是骚动。
越要去攀星辰。
这个叫陆野的男生,就很适合站在星光聚拢的高台之上,让人仰望和追捧。
何况他的学历还这么好,清大名校。
成绩名列前茅的高材生,物理系专业,冷漠校草头衔加持。
关键是他具有特别反差的身世,据说他父母双亡,身世凄惨。
课余时间会去私房厨馆兢兢业业打工。
真的是,所有的条件都是那么完美,恰到好处!
足够优越的相貌,很多人够不到的高端学府,直接拉高娱乐圈学历文化水平,省得有人总骂他们造的星大脑空空如也。
还有凄惨的身世,关键时刻还能拿来虐粉。
什么天选美强惨人设,简直就是为他们量身定做!
陈行舟越想越激动,想到自己可以因此飞跃成金牌经纪人,递名片的手指都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
秦杨从侧边小道过来,追上舍友,瞥见男人递过来的名片。
“星熠娱乐?”秦杨嘀咕一声,“当前娱乐圈最火的几个明星都是他们家的。”
“你知道我们公司?”陈行舟眼里露出惊喜的光。
秦杨点头:“我妹妹喜欢的偶像就是星熠娱乐的,我妈在追的电视剧演员也是这家的。”
“嘿嘿嘿。”陈行舟有些得意,继续递着名片问陆野,“所以,年轻人,要不要和我聊一聊?”
陆野步履未停,没接他手中的名片:“对不起,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陈行舟再度遭到拒绝,似乎没有感到意外,脸上笑容依旧,也没强求。
“那今天就先不打扰你了,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聊。”
陆野径直走开。
看着路灯下男生修长的背影。
陈行舟眼角笑意加深。
果然是他一眼看中的人,就是有个性。
遭遇拒绝也在意料之中,要真是一口答应下来,他反而会有些失望。
就是有点担心会被其他公司抢先。
秦杨追上陆野的脚步:“那家公司其实还不错,反正挺捧人的,没有大火也能赚得盆满钵满,你不是缺钱兼……”
话音未落,看到舍友愈发阴沉的脸色。
秦杨闭嘴:“咱当学生的还是以学习为主。”
隔天周五晚上,陆野去芸景小筑兼职。
自从向阿姨把阁楼收拾出来,他基本上周五忙完学校的事情就会过去,这样就可以在那里多待一晚上。
上次贺云翊他们来到芸景小筑,自己像是被撞破了秘密基地,悄悄珍藏的一角被发现。
陆野其实心里很不是滋味。
好在贺远森他们并没有干涉自己,贺明烈也没过来闹事。
贺……大哥还给了自己一套距离学校和芸景小筑都很近的房子,让他如果时间赶不及的话,就去那里住。
但陆野私心里还是想留在芸景小筑。
所以即便钥匙拿在手里这么久,他一次也没去过那套房子。
打了烊,帮忙把小店里里外外收拾干净。
岑景耀说声辛苦了,让他早点洗洗去楼上睡觉。
现在岑景耀夫妻俩已经把他当成了这里的一份子。
向芸冲正逗两个小朋友玩的儿子招招手:“这两天变天,温度低,小陆那床被子估计有点薄,岑岑,你去我房间拿床厚被子带上去。”
“是你新打的那床吗?”岑霁把念念从背上放下。
向芸点头:“对,别拿错了,被罩也是新买的,全都洗好晒好了,你拿上去给他换上。”
岑霁:“好嘞。”
岑霁让烁烁念念自己玩,等会儿下来监督两个小家伙刷牙洗脸。
然后去到二楼妈妈的房间,取出妈妈说的那床新被子,准备拿到阁楼上去。
陆野等在门边:“我来拿吧,看着挺重。”
岑霁没和对方客气。
他现在也习惯家里多了一个人,虽然时不时会撞在卫生间有些尴尬,其他倒没什么。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周一的时候陆野怎么都不愿意让自己顺路送他去学校。
岑霁跟着去了阁楼。
这里现在已经和原来堆满杂货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妈妈将阁楼收拾得非常干净温馨,专门给陆野买了张木床,看到他周末还会带书本过来,空闲时看看书,又给他添了张书桌。
现在岑霁扫一眼屋子,除了稍微小了点,还挺不错的。
岑霁帮着把被子放上床,拿过来被罩。
陆野走上前:“你不用帮我,我自己可以套。”
岑霁就在旁边看着,等他弄好自己再下去,顺便把那床薄的被子捎下去等太阳出来的时候晒一晒。
就听眼前的男生说:“今天有个自称娱乐公司的人来学校找我。”
岑霁微微一讶:“想劝说你进娱乐圈吗?”
陆野套着被子,点点头:“嗯。”
“那你怎么想?”
陆野抬起头,看他坐上书桌前的椅子,把下巴搁在椅背上,漂亮的眼睛被桌上的台灯浸入一抹柔和,流动着细碎的光影。
陆野的心蓦地涌出一种异样的暖流。
好想这样岁月静好,时光永远停驻在这一刻。
他抬头,就是眼前人宁静如水的眼眸。
陆野眸光闪动:“我拒绝了。”
“嗯,依你自己的意愿为主。”
岑霁其实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天的到来,他对此并不十分意外,就是相比于书中,来得晚了一些,拒绝得也很干脆。
书中,陆野因为融入不到贺家,对贺家心灰意冷,没多久就被游说进了娱乐圈。
进圈的目的也很简单,要自己挣钱偿还贺家帮他还清的债务,不欠他们人情,身上不沾贺家一分铜臭味。
他的骄傲和自尊不允许被别人轻易践踏在脚下。
但当前的情况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陆野虽然还是和贺家有些格格不入,关系微妙,不过好像也没有特别糟糕。
他的债务是自己那天带他回贺家后,贺总就帮他全部解决了。
顺便解决掉了所有可能影响到他的麻烦。
而陆野的反应也没有说是觉得自尊被践踏,一定要还贺家人情。
他出来兼职,好像就是因为想出来兼职,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当作放松的方式。
他自己虽然住在学校,周末偶尔留宿阁楼。
但只要贺家那边打电话过来,他都会回去和他们一起吃饭。
就连贺明烈,除了在清大那次的冲突大了些,上次在自己家险些又闹矛盾。
之后风平浪静。
贺云翊没有想要和真少爷作对的意思。
贺总甚至还直接承认了陆野是他亲弟弟。
这么一回味。
岑霁突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剧情不应该是这样的走向啊?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已经修罗起来外加是火葬场的火烧起来的前兆吗?
修罗场呢?
火呢?
都修到哪里,烧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周围这么风平浪静。
还有,主角攻为什么还没有出现?
岑霁百思不得其解。
陆野见趴在椅背上的人眉头轻轻蹙在了一起,眼睛里也流露出类似于迷茫和疑惑的情绪,像是碰到了什么难解的题,在费力寻找答案。
陆野面部线条不自觉变得柔和:“你怎么了,是希望我去吗?”
岑霁猛地回过神,收回思绪:“没有,就是以为我今天有项工作忘了做。我刚才说了,依照你自己的意愿,你无论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嗯。”陆野心情一瞬间变得极好。
周一岑霁去公司上班。
脑海里还在想着周五晚上那个涌入脑海里的古怪问题。
贺崇凛看他汇报完工作,疑似走神的样子,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岑霁:“没有!”
贺崇凛:“那山区贫困儿童扶持和打通山城联系的项目就交给你来做了,你可以吧?”
“我会努力的。”岑霁颔首。
贺总现在已经开始让他接触各种业务了,能看出在让自己从比较熟悉和擅长的项目开始。
岑霁原本忐忑的心落下一点。
准备离开总裁办。
听眼前的男人忽而说起:“你那天推荐给我的电影很好看。”
岑霁抬起头:“您是说那几部喜剧片吗?是很好看,所以评分和票房都很不错。”
贺崇凛否定:“不是,是你一开始推荐给我的片子,你说的没错,抛开那些恐怖或是重口的元素,剧情很引人入胜,角色也刻画的非常深刻,让人回味无穷。”
“而且,”贺崇凛补充一句,“我没觉得很恐怖,特效画质做得非常不错,下次你来南湖,可以去楼上放大音效感受一下,你应该会很喜欢。”
“是吗?”岑霁有些意外。
他原以为贺总会看他后来发的让人心情愉悦,会不由自主让人放松神经的喜剧片,没想到贺总会看他一开始推荐的。
那几部片子确实像贺总说的那样,不仅剧情好,特效也特别好。
当初上映的时候,因为比较小众冷门,没看到什么宣发。
等他看到的时候,已经下映。
不然就能去影院看3D大屏了。
岑霁答应一声好。
出了办公室才反应过来,他答应什么啊。
南湖是贺总的私人别墅。
哪有下属跑去领导家的私人影院看电影的!
都怪什么剧情啊、修罗场火葬场的。
岑霁这几天脑子里都被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困扰,疑惑周围的事情为什么没有按照书中剧情发展。
岑霁觉得不能再想这些事情了,影响自己的生活和工作状态。
反正早烧也好,晚烧也好,都烧不到他头上去。
他当前要做得就是把贺总交给他的项目做好。
这样想着,岑霁抛开这些思绪,这段时间格外投入到自己的工作当中。
这天上午,他要出一趟公司,和学校那边对接工作。
贺明烈拉住他的衣角,用乞求的眼神望着自己:“也带我去吧,我天天待在办公室工位上,头上都快长蘑菇了。”
岑霁知道他最近把所有的文件都看完了,公司各部门业务及分公司情况都了解得很清楚。
打印、复印文件等基本的办公室技能也掌握得非常熟练,就连给他哥煮咖啡,都煮得像模像样,还挺有天赋。
现在这些基础的工作全都交给小少爷去做了。
岑霁望向栗子姐。
栗子姐笑眯眯示意一声:“带他出去转转吧。”
岑霁便嘱咐:“那你安静一点,不要惹事情。”
贺明烈不满了,竖起眉瞪他:“我在你心中就是那种只会惹是生非的人吗?”
岑霁扶额:“好吧,是我错了,我不该对你有偏见。”
“这还差不多。”贺明烈鼻子孔哼一声,心里却乐滋滋的,快速收拾桌上的东西,跟着岑助理出门。
岑霁扭过头,看他上扬的狭长眼眸流露出得意的情绪,总有一种自己牵着一头摇尾巴大型犬的感觉。
还是随时会挣脱绳子,撒开脚丫就跑那种。
不过,错觉归错觉。
贺小少爷一上午还算老实,跟在他的身后规规矩矩说话,安安分分做事。
竟然还挺像那么回事。
一直对接的负责人老师还夸赞这位新来的实习生不错。
然后贺明烈原型就暴露了,嘚瑟道:“我就说了,只要我认真起来,没什么我做不了的事,我迟早有一天——”
“会做到小贺总的位置。”岑霁帮他把剩下的话接下,很是无奈,“这话我听得耳朵都快长茧子了。”
贺明烈:“……”
贺明烈闭上嘴巴。
他有说过这么多次吗?
眼看着时间不早,快到中午,岑霁知道赶不回公司了。
“今天中午我们就在外面吃吧。”
贺明烈没什么意见,他最近刚好吃员工餐吃得有些腻。
“我知道一家好吃的餐厅,我带你过去。”
岑霁问他是哪家。
贺明烈说了个名字。
岑霁听着有些耳熟:“这家好像人均消费要五千加吧,你实习工资还没发,吃这个太贵了。”
贺明烈仿佛被一箭戳中了心窝,还隐隐有些难堪,自尊心受挫。
换作以前,他请别人吃饭,随便去哪里都可以。
现在他连带岑助理去人均消费五千的餐厅都去不起。
贺明烈脸色涨得通红,像是要为自己找补:“那等我发了工资带你过去。”
岑霁倒是意外,这位纨绔不驯的贺三少爷上了班后变化挺大。
还知道发了工资请自己吃饭,不枉从他进公司自己带他跑前跑后,当他半个师父了。
岑霁冲他笑笑:“不用,你发了工资留着自己花吧。”
大概是中午的太阳太过明亮,光晕笼着眼前人明媚的眼睛。
贺明烈被岑助理眼里的笑意晃得有些失神。
他的心脏在这一刻再次不受控制地“扑通扑通”跳动。
心里冒出一个声音——我就想带你过去。
忽然,另外一个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这不是岑助理吗?怎么会来我们公司附近,难道是我送的花终于打动你的心,你不再避着我了?”
什么送花,什么打动,什么避开?!
贺明烈几乎是一秒钟收回自己脑海中的遐思,提取到关键信息,警惕望向说话的人。
是个风度翩翩的男人,脸上挂着斯文的笑意,长得挺人模狗样的。
就是这笑容一看就不怀好意。
岑霁看向说话的人,也愣了一下。
抬头看一眼他身后不远处的大楼,赫然反应过来他今天上午跑的地方正是邵成屹的公司所在的城区。
刚才顾着和贺明烈商量去哪里吃饭了,走着走着不自觉就走到了这附近。
岑霁一点都不想看到邵成屹,却还是要维持面上的笑意:“您说笑了,我刚好在这附近办事。”
邵成屹哦了一声,摆出一副心受伤的样子:“我还以为你被我的真心打动,愿意给我一个机会,真是太心痛了。”
“什么真心,什么机会,你谁啊?”
贺明烈黑着一张脸,狭长的眼眸微微眯了眯,露出有些危险的神色。
邵成屹这才注意到岑助理身后跟着一个人,个子挺高,眉眼有些熟悉,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不过,邵成屹并不在意,也自动无视男生瞪向自己满含怒意的眼睛,依旧笑得风度翩翩:“我是喜欢岑助理的人,正在追求他。”
就听眼前的高个子男生冷嗤一声,语气讥讽道:“你算什么东西,追求岑助理?我看你在想屁吃!”
邵成屹:“……”
第44章
邵成屹脸上的表情一时变幻得十分精彩。
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够孟浪不羁我行我素了, 没想到有人比他还狂放桀骜。
再瞥一眼那双有些熟悉的眉眼,邵成屹到底是个混惯了的老油条,变换完脸色后, 就又恢复了他喜欢示人的斯文笑容, 问岑助理:“这位是?”
岑霁也被贺明烈吓了一跳。
刚还在想贺小少爷一上午老老实实,安安分分,让他很是欣慰。
没想到转眼就从嘴里说出这么让人震惊的狂言肆语, 一点面子都不给别人留。
更没想到贺明烈居然反应这么大。
虽然不喜欢邵成屹这个人, 但他们公司毕竟和贺氏集团有合作。
岑霁自己也向来秉持着做人留一线, 不把话说死, 把路堵绝的原则,所以从中打圆场道:“这是我们公司新来的实习生,说话有些鲁莽,没别的意思, 还请邵总不要放在心上。”
然而他话音刚落, 就听身旁人气冲冲道:“我就是这个意思,这人一看就不怀好意,是个渣男,他说追求你, 本来就不配!”
岑霁脑壳有些疼。
邵成屹也没想到这个实习生这么虎, 口无遮拦。
他知道自己是个渣男, 对自我认知非常清晰,但这话从别人嘴里当着自己还有正在追求的人面前说出来,还是有些不太痛快。
邵成屹挑了挑眉,略有些不爽道:“现在的实习生都这么厉害了吗?你叫什么名字?”
贺明烈嘲弄一声, 直接报上自己的名字,大有一种有本事冲我来的意思。
邵成屹回过味来。
贺明烈……这不是贺崇凛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吗?
长这么大了?
居然让自己的弟弟到公司当实习生, 呵,贺崇凛真行。
邵成屹捋明白关系,终于知道这个年轻人为什么这么嚣张。
原来是背后有人撑腰。
邵成屹心里冷笑,不过面上还是给贺崇凛的弟弟几分面子。
“既然都是熟悉的人,那就不提这些。你刚才说什么,在这附近办事,吃饭了吗?”
邵成屹望向岑霁,嗓音温柔。
随后盯着他漂亮的眉眼,在心里感叹一声,每次看到岑助理,都让人心动。
尤其是他身上那股温柔知意却又清韧拒人的劲儿,真是让人欲罢不能,勾得人心痒难耐,恨不得立马上前扒了他。
就是没想到身边有贺崇凛这头狼在暗中窥伺也就算了,现在还来了条恶犬。
该不会是贺崇凛故意的吧?
把自己的弟弟放在岑助理身边,听这位贺三少刚才敌视自己的语气,很难不让人猜测是贺崇凛和他弟弟暗示过什么。
岑霁再次被邵成屹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舒服,要不是自己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惹不起这些上层圈的人,也不喜欢把事情做绝,真想一耳刮子甩过去。
贺明烈刚才的话难听了点,但听着确实挺爽。
岑霁冷了脸,不想和他周旋:“嗯,我们正准备去吃饭。”
邵成屹:“我请你们吧,既然来到我这边,那我要好好做一回东道主,想吃什么?听你们刚才在谈论什么餐厅,我带你们过去。”
“不用。”岑霁拽起贺明烈的胳膊就走,“我们商量好了,去吃拉面。”
邵成屹脸色十分难看,却又不甘心:“你真的一点机会都不愿意给我吗?我每天早上起那么早跑去玫瑰园给你采玫瑰,你就算不看别的,看在我这么勤奋一片赤诚的份上,稍微理一理我。”
岑霁停下脚步,转过头,惊诧道:“每天?你不是只送了几天就没送了吗?连一个星期都没有吧?”
邵成屹愣了一下,好半晌反应过来。
艹了,一定是贺崇凛那个老阴比!
怪不得岑助理一点回应都没有。
等眼前人影走远,邵成屹当即一通电话拨到了贺崇凛那边,也不遮掩了,怒气冲冲地质问:“贺崇凛,是不是你把我的花截了?”
贺崇凛翻动着手中的文件,没否认:“是又怎样。”
“你可真阴啊。”邵成屹斯文的笑意敛去,也是第一次有些失态,重重踢了一脚路边的台阶,“该不会你弟弟也是你安插在岑助理身边的吧?不愧是一家人,真狗!”
“明烈?”贺崇凛眼底掠过一抹诧异,“他怎么了?”
邵成屹就控诉一般将贺家兄弟的恶行一一细数,然后愤愤不平道:“喜欢就公平竞争,你在背后搞阴的算什么?岑助理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吗?”
贺崇凛眸色明明灭灭,不知道在想什么,语气却不怎么在意:“反正比你强。”
末了,轻飘飘一句:“都说了让你别打我身边人的主意,没结果。”
邵成屹:“……”
他今天算是被这两兄弟气死了。
另一边。
贺明烈被岑助理拽着胳膊,直走到停车道的地方才停下。
岑霁拿出钥匙,把车开出来,看他呆愣愣地站在一旁,古怪道:“你站那干什么,上车,我们换个地方吃饭。”
他真的是,从今往后,一点都不想再看到邵成屹。
贺明烈身体僵硬地坐到车上副驾驶,感觉刚才被岑助理拽着胳膊的地方烧得发烫。
明明隔着衬衫和厚厚的西装面料,怎么就觉得这一块的皮肤像被火烧灼了一样。
岑助理刚才拉住他的手了。
虽然只是拽着他的胳膊。
但还是牵着了,算是牵着吧?
胳膊上的热意在往别处延伸,最后传递到脸上。
岑霁无意间瞥他一眼:“你脸怎么这么红?”
贺明烈像是做了错事被抓包一样,偷偷从后视镜看自己的脸,果然很红。
他支吾一声,不肯承认:“可能是热的吧。”
这种天气——
热吗?
岑霁早上起来的时候看天气预报,天气晴朗,但温度很低,看来真的是秋末,快要到冬天。
贺明烈居然说他热得脸红。
果然年轻气盛,身体素质强悍。
岑霁没再问,只想赶紧驶离邵成屹所在的城区。
在快到公司附近的商业步行街,岑霁看一眼时间:“不早了,看来你今天只能和我一起随便吃点。”
贺明烈心里想着别的事情,难得没有矫情:“听你的。”
岑霁就带他去了一家拉面馆。
店面不大,但师父手艺特别好,纯手工碾制,汤汁香浓,面实惠筋道,尤其是搭配的自家卤肉,味道一绝。
这会儿过了吃饭的点,店里人不多。
很快,两大碗拉面送到两人面前。
贺明烈第一次来这种小店吃饭,有些不太习惯。
不过想到上次去岑助理家的芸景小筑吃饭,他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专程赶这么远的路去芸景小筑吃饭。
可尝到岑爸爸的饭,向来非常挑剔的贺三少爷也不得不承认,真的非常好吃!
还有那杯附赠的桂花奶茶,太好喝了。
可惜下次他去芸景小筑找岑助理的妈妈求她让自己在这里兼职被拒绝的时候,想要带一份离开,却被告知桂花过季,要到明年才能有。
到时候还会有他们自制的桂花糕,可以明年再期待一下。
贺明烈因此心里再次有了一份期待。
此时面对岑助理推荐的他从来没有吃过的拉面,也觉得美味起来。
不过,贺明烈心里还在意着刚才的事情。
“那个男人……他说他在追你,是真的吗?”
岑霁抬起头,嘴里还有一根未断的拉面。
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他点了下头:“是向我告白过,不过我没当回事,他们这些人说的话不能当真。”
贺明烈听到这句话,心里重重舒了一口气,望着他被汤面的热气蒸腾得有些绯红的脸,再度晃神。
“你说的对,他们的话不能当真,一听就是玩玩而已。而且这男人一看就是那种不靠谱玩得花的类型,这种人我见多了,心里想什么我也知道。”
“是吗?”岑霁有些意外居然能从纨绔子弟贺三少爷嘴里说出这种话。
可这疑惑的表情看在贺明烈眼里,就像是岑助理不相信他一样。
贺明烈虽然自己不碰那些事情,可身边结交的一群富二代们,多多少少都沾点。
就说许昭燃,刚成年那几天就要拉着他去找乐子,被他一个眼神瞪过去,才肯老老实实去酒吧喝酒打牌,中途不知道去了哪里。
之后没多久就直接抛弃女神转变性取向,把他学长搞上了床。
还死鸭子嘴硬,说是别人勾引得他。
人渣!
宋子楚别以为自己不知道他的小心思。
每次看到岑助理,眼睛就像长在岑助理身上了一样。
更别提这些人家里很多都挺乱的公众号梦白推文台,苏文煜他爸在外面不知道包养了多少个情人,就连自家老头子,年轻时不也风流的很吗?
那天都把大哥气到了。
一个个管不住自己的畜生们!
算了,他自己也很畜生。
不然就不会做梦梦到岑助理。
所以贺明烈才有些急,刚才那男人的眼神太露骨了。
他一看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贺三少爷难得表情严肃,语气正正经经:“总之,你不要被那个人的花言巧语蛊惑,他们这些人很会耍手段,其实无外乎就是那几样,用钱砸,还自以为很浪漫。”
岑霁哭笑不得,但挺赞同:“你说的对,他们是这样的。放心,我不是小孩子,很多事情我自己拎得清。”
“那就好。”贺明烈才像是卸下心中一口巨石,可还是不放心,“以后他再这样,你就和我说,我保证他不敢再纠缠你。”
岑霁奇了,贺小少爷不是最讨厌他吗?
每次见到自己,恨不得把自己千刀万剐,也就这段时间在公司老实了点。
“你不用这样,我自己可以应对,你这样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贺明烈的脸再度涨得通红:“你别多想!我只是觉得你是贺氏集团的员工,是我大哥的助理,我以后是要上任小贺总的人,四舍五入你也是我的员工。作为老板,我不能看到自己的员工被别人骚扰!”
岑霁:“……”
行吧,你说什么是什么。
不过从这天起,邵成屹确实没再纠缠自己了。
之前每次送完花,他都会微信给自己留言。
后来没送了,依旧会每天给自己留言,道早安晚安。
天凉了还让自己注意保暖。
要不是他是合作公司的老总,岑霁早就把他拉黑了。
却只能屏蔽,消息设置免打扰。
但每天涌出界面框,还是让人心烦。
岑霁只能假装没有看到。
这下终于安静了。
贺宅。
贺云翊自从解除完婚约,每天心情都很好。
他最近康复训练做得不错,医生夸赞道照这样的康复速度,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重新站起来。
或许是心里有了期盼,未来充满希冀。
贺云翊精神面貌好了很多。
现在每天除了做康复训练、画画,就是在心里计划怎么追小岑哥。
但不能动静太大。
他现在还是个双腿残缺的废人,小岑哥那么美好健全的人,他一定要在自己双腿康复后,以最完美的姿态站在小岑哥面前。
把最好的一面留给他。
这样想着,贺云翊打算先慢慢靠近小岑哥。
小岑哥性取向不明,不像自己天生喜欢男人。
如果小岑哥不喜欢男人的话,他还需要想办法把他掰弯。
得找个机会探探小岑哥的口风,看看对于小岑哥自己,对男人的接受程度是怎样的。
虽说现在同性结婚合法,大众对于同性之间恋爱的接受程度普遍比较高,也持尊重态度。
但贺云翊知道,这两类人之间还是存在着天然壁垒,社会主流依旧是异性恋。
比如自己的弟弟。
明烈能接受他的哥哥和男人订婚,但不能接受他自己喜欢的人是男的。
明烈是典型的看别人可以,轮到自己身上就不行的钢管直的直男。
现在还交女朋友了。
大哥看不出来。
感觉大哥谁都不爱。
外界传言他是无性恋,贺云翊觉得并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尤其是那天爸爸催婚他和秦家小姐,大哥的反应出乎寻常。
联想到爸爸年轻时那些风流韵事,妻子换了一任又一任,贺云翊想,应该对小时候的大哥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所以他现在才表现出对男女都没有兴趣,也并不想组建家庭的意愿。
至于陆野,管他以后接不接纳贺家,和自己抢不抢贺家二少爷的位置。
只要不和自己抢小岑哥就行。
贺云翊心里算盘打得很好。
反正以后他会和小岑哥拥有自己的小家。
于是,这天晚上,岑霁躺在床上,准备玩会儿手机后就睡觉。
窗外挂着几颗稀疏的星星,夜深人静。
一条消息突然在这个时候弹出来。
是贺云翊发给他的。
贺云翊和顾时屿解除婚约的事情,岑霁前不久从贺明烈的口中知晓了。
当时知道的时候,岑霁非常震惊。
所以那天晚上陆野告诉自己有经纪公司找他游说他进娱乐圈的时候,自己心绪才会那么复杂。
因为不止陆野这边的剧情脱离了正轨,贺云翊那边的情况也和自己从书中了解到的不一样。
书中,贺云翊失去全世界。
深情不变的未婚夫顾时屿成了他最终可以攥在手里的唯一。
他们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彼此深情拥抱,要成为对方最后的守护,不离不弃。
可是现在……
先是被自己撞见顾时屿和别的男生在车上调情,接着贺云翊疑似知晓未婚夫劈腿,特地找自己散心排解。
而等岑霁还没弄明白他们后来怎样了,贺云翊是怎么处理的这些事情。
两个人直接解除婚约了。
不是说好了——
[就算全世界都敌对你,我依旧站在你身边。]
[时屿,你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所以你一定不要离开我,不然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
岑霁当时对书中这两句话印象特别深。
这样两个不顾全世界抵死纠缠在一起的人,就这样……散了?
会不会有点太草率,太塑料?
遐思间。
手机又传来了信息提示音。
贺云翊:[小岑哥,看到我给你发的链接了吗?是我看到的一个特别有意思的测试,我刚测了一遍,想分享给你。猫猫揣手手.jpg]
岑霁看向链接标题:【你是真实的自我吗?一个测试,带你窥探内心深处的你。】
高中的时候,班里有女孩子喜欢测星座,测塔罗牌,做各种测试。
他自己也被拉过测过,但内容都很平淡,测出来的结果也毫无悬念,让大家都没什么新鲜的感觉。
所以岑霁对这类测试不再有什么兴趣。
虽然现在又流行起测什么人格,林乔乔她们之前也在办公室兴致勃勃测过。
但对于自己,用办公室同事的话说:“岑岑你不用测我们就知道你是什么人格,你的性格特征太明显了。”
是这样吗?
岑霁盯着标题“真实自我”的小字。
他的内心深处是怎样的?
其实一直以来,他自己也挺好奇的。
岑霁反正不是第一次回贺云翊奇奇怪怪的消息,自己也想探寻探寻。
于是回道:[行,我测一测,你等我一下。]
岑霁点开链接,决定试试自己心里那些隐隐的偏向,加大力度,看看能不能测出点别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根本不是探寻自我内心深处的测试。
而是贺云翊找了认识的专家,专门制定的对人取向和性征做的深度测试,他自己动了手脚替换过。
所以当岑霁提交完选项。
贺云翊拿着他提交的信息和数据去做分析,看到分析得出的结论,深深拧起了眉头。
好消息,小岑哥对自己是同性恋的接受程度并没有很低,是流动的,可以掰弯。
坏消息,小岑哥要是被掰弯,是大猛1。
小岑哥?
猛1?
小岑哥这么野的吗?
贺云翊觉得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虽然他也知道人不可貌相,就像他自己,用顾时屿的话说——你隐藏得够深啊。
可要是小岑哥是猛1,他也是1。
那他们两个人岂不是撞号了?
贺云翊眉头深深蹙在了一起。
岑霁隔了几天想起来某个晚上做过一个测试,问贺云翊,结果出来了没有。
贺云翊支支吾吾,发了一句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话。
[那个,小岑哥,你要真喜欢那样……我也不是不可以为爱屈服。害羞.jpg]
岑霁:“???”
岑霁满头问号。
我真喜欢哪样?
还有,你屈服什么?
岑霁越发摸不清贺云翊的心思了。
不过,他来不及去问贺云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找上了他。
来自秦家大小姐秦荔阮。
秦荔阮邀请自己吃个饭,她有点事情想问自己。
岑霁十分意外,但又隐隐猜到她的来意。
不出意外,一定是和贺总有关。
公司无人不知秦家大小姐喜欢贺总。
岑霁刚来公司那会儿,大家午间谈论的最多的八卦就是关于贺总和秦大小姐的绯闻。
那时的秦荔阮时常会来公司,也不去总裁办打扰贺总。
就待在楼下大厅接待处,喝喝咖啡,看看杂志,不吵不闹。
看到贺总,就很高兴,然后打赏每一个给她端过咖啡,递过杂志,或是语气委婉态度比较好的员工。
出手相当阔绰。
看不到贺总也不气馁,隔几天继续来。
以至于那段时间公司的员工们都倒了风向,希望贺总接受这位秦大小姐。
家世好,长得好,性格也好。
追人大大方方,但又不给别人带来困扰。
最重要的是,秦小姐每次过来,楼下的员工当日收益就会颇为丰盛。
岑霁当时也去楼下招待过她。
不过是去委婉劝退的,虽然并没有什么用。
好在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秦小姐不再来公司,似乎放弃了追求贺总。
可没想到时隔这么久,她再度出现,还找上自己。
除了像之前在宴会上朝自己打听贺总私事的那些人一样,岑霁想不到有别的什么原因。
果然,第二天,他来到秦荔阮说的那家餐厅。
临江,风景很好。
隔着窗户能看到外面的江水和江面上缓缓行驶的轮渡。
秦小姐还是和三年前一样漂亮,气质非凡,一眼就能认出她。
岑霁走上前去,礼貌和她打了声招呼,然后问及秦小姐的来意。
原本以为秦荔阮会开口像自己探听贺总近期的情况,尤其是感情生活。
不想眼前美丽的女人开口就是:“听说贺崇凛和别人一起看恐怖片了,岑助理,你跟在贺崇凛身边这么久,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第45章
岑霁被秦小姐的话问得有些猝不及防。
贺总和别人看恐怖片?
她说的是贺总过生日那天, 独自一人留在南湖别墅看自己推荐的片子的事情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贺总没有和谁一起。
但这位秦小姐为什么会知道,而且还产生了误会?
岑霁为贺总辟谣:“没有的事情, 您误会了, 他是自己一个人看电影。”
“一个人?”秦荔阮微微睁大眼睛,显然不相信,“一个人的话他那天晚上为什么不回家, 贺伯父给他打电话问他和谁在一起, 他态度也很暧昧不清, 还让别人不要打扰他。”
“我认识贺崇凛这么多年, 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秦荔阮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默默移开视线,望向江上的船只。
本以为出国待上几年就可以斩断这段情思,忘记贺崇凛, 可她发现一点作用都没有。
时间并不是万能的, 可以淡化一切。
岑霁看眼前女人神情落寞,眼里流动着黯然的情绪,隐隐泛动起水花。
他拿了纸巾递过去,出声安慰道:“贺总没有别人, 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
秦荔阮移回视线, 不期然对上一双水润温柔的眼睛, 眉目温和,透着关心。
第一次看到岑助理的时候就知道是个很温柔、善解人意的人。
那时候岑助理刚来公司,还是名没有转正的实习生,来楼下劝说自己的时候说话还有点磕绊内敛, 但能看出来态度十分真诚。
逗他的时候非常容易害羞,一害羞就脸红, 耳朵也跟着红。
偏偏他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所以秦荔阮有段时间就特别喜欢岑助理到楼下来劝说她。
然后故意逗他说话,看这位小自己几岁的弟弟有点无措却要极力保持镇静的样子,特别可爱。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
变得沉稳,言谈举止妥帖得当,看得出来这几年在贺崇凛手下历练得不错。
不过性格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一看到他,就仿佛置身于暖阳融融的春日。
周围仿佛有无数朵春花绚烂绽放。
秦荔阮接过纸巾,说了声谢谢。
“我没什么,就是忽然有些感伤。贺崇凛他真的是一个人吗?我前段时间还听说他私藏了个小情人,传得沸沸扬扬。”
所以她才难捺不住地从国外回来了。
岑霁听到秦小姐提起这件事,又想起了之前那个喝醉酒社死的晚上,以及他自己被当成贺总的情人在公司传出的绯闻。
岑霁脸微微一热,再度辟谣道:“这也不是真的,是误会,您可以完全相信贺总,他不是那样的人。”
“既然是从岑助理口中说出来的,那我就放心了。”
秦荔阮脸上重新恢复笑意。
“不过还是很意外,贺崇凛居然会自己一个人看电影,还是恐怖片。你知道他这个人,自己闲暇一点要么去剑术馆,要么去别的地方,不太待在家里。”
岑霁对此十分赞同:“贺总向来都是这样。”
秦荔阮笑道:“所以我才十分震惊,还在脑海里想看到恐怖的地方他会不会把喜欢的人搂在怀里,但是回想过来,他一直以来绅士却又十分直男。现在看来,的确是我想多了,连恐怖电影都自己一个人看,活该他单身这么多年。”
岑霁:“……”
您刚才不是这样说的。
但岑霁也只在心里小声嘀咕。
事实上,对于这种勇敢追求自己喜欢的,他向来都很敬佩。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人生太过平淡无奇了吧。
尤其知道自己只是一本小说里毫无存在感的背景板。
想到这里,岑霁决定这个周末去一趟潜水馆,上次贺总给了自己一张VIP卡,他一次也没去过。
岑霁觉得,他不能让自己的生活被工作还有日常平淡的事情一点点淹没。
虽然一直以来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
可给贺总准备生日礼物,用香椿木雕刻那颗木星星,然后重新拿起玻璃珠看外面的世界。
那一刻,岑霁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每一个意外发现都充满惊喜。
生活像玻璃球里的世界一样美好绚烂。
又或是像大学时期那样,和舍友们天南地北地四处跑,偶尔捣鼓那些不够精妙,自己却觉得很有意思的小玩意儿。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围绕着别人转,当趁手的工具和小说世界里的背景板。
他也应该有自己的人生。
和秦小姐在江边作别。
回到公司,岑霁向贺总提了一下秦小姐找自己的事情。
贺总反应很平淡,像自己平时和他汇报工作一样,面部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就是忽而问一声:“你也希望我们在一起吗?”
岑霁滞愣了几秒。
说道:“就是觉得秦小姐人很不错,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非常适配。”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样?”贺崇凛望向他,是上次在南湖别墅教他做生日蛋糕时,那种似是看向遥远深处的眼神。
“所有人都说,你们是很相配的两个人。”
岑霁被问住了。
他没想过这种问题。
虽然之前亲戚家也有人张罗着要给他介绍对象,尤其是二姨,还有之前办公室的同事们。
但他都没有当真,委婉拒绝,也没细想过这样的问题。
一直以来都是顺其自然。
觉得可能到了合适的年龄,适当的时候,就会有一个人出现。
然后像他的父母那样,组建一个平平凡凡,但幸福美满的家庭。
可是最近,好像开始哪里不一样了。
岑霁有些想追寻内心深处的东西。
他说:“应该会看两个人之间是不是互相喜欢。特别是心灵相通,互相契合,不然就是在耽误对方。”
“这一点我和你看法一致。”贺崇凛眼底不再那么深冽,溢出浅浅笑意,“秦荔阮的事情麻烦你了,之后我会处理,她不会再去找你。”
“对了,潜水馆你去过吗?”
岑霁有些没跟上贺总的思路:“打算这个周末去一趟。”
“去了直接找我和你说的那个人,是很优秀的潜水教练。”
岑霁点头:“嗯,我知道了。”
……
陆野在外面和课题研究小组的师兄师姐们一起吃饭。
自从上次岑助理告诉他,可以试着和不同的人交流,不要沉闷在自己的小世界,看看外面的风景。
现在面对大家的邀约,陆野不再像之前那样以要去图书馆做作业或是兼职为由拒绝。
一行人点好菜,边吃边闲聊。
其中一个师姐哀怨道:“又没有抢到Black Storm的演唱会门票。不过就算抢到了,他们这次在很远的城市演出,看看时间,我估计还是赶不过去。”
“您也喜欢黑色风暴?”陆野抬起头。
司菡意外,沉默寡言的小学弟居然会主动和他们说话。
她点点头:“是啊,个人风格非常独特的重金属乐队,之前看过一次现场演出,就再也脱不了坑。可惜现在太火了,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不然门票不至于这么难抢。”
“哈哈,你难道不应该惊讶我们高冷的小学弟会问这种问题吗?”旁边一个师兄打趣道。
是啊。
司菡回过神。
陆野可是除了学习、搞课题研究、去图书馆、去兼职,对别的事情一点兴趣都没有。
有的时候司菡会忍不住想。
他们这个专业已经够枯燥无味了,每天都想要发疯,想要毕业。
居然有人如此沉得住性子,还把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不给自己留一丝娱乐的空间。
这是人吗?
身体是机器部件组造的吧。
司菡便问:“你怎么会问这个,难不成也开始对这支乐队感兴趣?”
陆野眸光闪烁:“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喜欢。”
认识的人?
司菡和对面的同学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
他们都知道,这位小师弟是个独来独往的人。
虽然现在不像之前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却也从来没见他和什么人一起,或是提起什么人。
顶多偶尔在食堂碰见他和室友一起。
司菡他们都知道陆野是个父母双亡的人。
没办法,他在学校人气太高,要想不探听他的事情,还真有些困难。
司菡直觉这个人对陆野很特殊。
听他的语气和提及这个人时,面部轮廓会不由自主地变得柔和。
司菡问:“那她也会去看演唱会吗?”
陆野否道:“没有,他很忙。上次本来要去十周年演唱会的,但因为一些意外,没有去成。”
“啊,那真是太遗憾了。”司菡是自己抢到门票去过的,那时候正值暑假,她有充足的时间每天蹲点抢购,运气不错,在预售最后一天让她抢到了。
“那天的现场特别震撼,果然看演唱会,尤其是这种重金属乐队的,一定要在现场才能充分感受到他们的魅力!”
司菡说着说着,眼里就流露出兴奋的色彩。
却见眼前的学弟脸上似是有些黯淡。
她察觉到什么,收起话头:“不过没什么,乐队火了有这种好处,会有更多的人愿意去看,他们就有动力办下去。就好比现在,乐队开始全世界巡演,以后去现场的机会很多。”
“所以,”司菡安慰道,“你的朋友以后会有机会过去的。”
陆野嗯声,说了声谢谢。
吃过饭回学校的时候,路过一家看起来比较奇特的店,叫“拾光拾趣”。
这家店陆野听说过,在网上很火。
店主是个上了些年纪的人,店面上的宣传信息写的是搜集全世界旧时光趣玩。
其中就有年代很久远的一个非常有名的已逝漫画家全套限量珍藏版漫画。
还有什么球星限定版的签名和海报,古老的唱片。
总之什么奇奇怪怪的旧时光东西他标榜自己的店里都有,因此吸引了很大一批喜欢怀旧的顾客前来。
陆野以往每次路过的时候只是朝里面瞥一眼,并没有想过要踏进去。
不过今天,他在店门口驻足片刻,让师兄师姐们先走,说他有点事情。
司菡他们回去还要赶论文,就没多问,先回学校去了。
随后陆野走进店里。
店主看他视线来回在置物架上各处搜寻,一眼看出他在找什么东西。
事实上,大部分人来自己这里,都是想找些什么。
果然,过了一会儿,这位面容冷酷帅气的男生过来问。
“有黑色风暴乐队相关的珍藏品或是纪念品吗?”
“你是说Black Storm吧?”店主问道,“这个乐队现在特别火,我还真有他们早年出道时的珍藏版唱片,你要看看吗?”
陆野点头:“可以。”
店主于是走进里侧的房间,搬了梯子,在置物架上开始翻找。
过了会儿,从梯子上下来,拿出来一盒染了灰尘的碟片。
“这个我本来打算再藏一藏,等最热的时候卖掉。”店家说话的语气像是十分不舍,“不过看缘分,有人主动找过来,如果双方意愿合适,也不是不能出。”
陆野问:“多少钱能出?”
店主伸出两根手指头:“两万。”
陆野:“行。怎么支付?”
店主眼里一喜。
看不出来啊,这个一看就是学生党的男生竟然这么爽快。
出了门,陆野拿着包裹好的年代久远的珍藏版唱片还有老板附赠给他的一些黑色风暴其他纪念品,回了宿舍。
打算这个周末去芸景小筑的时候,把它们都送给岑助理。
到了周末,岑霁一早和爸妈说要出门,可能要到比较晚的时间回来,随后就开着车带着自己提前买好的装备去了VIP卡上的地址。
是一个十分阔大的主题潜水馆。
人不多,可能因为有人员限制,所以里面的环境十分清幽安静。
岑霁找到贺总说的那名潜水教练,叫冯睿,看起来和贺总差不多大的年纪,身材健硕,猛地一看有些凶,不过说起话时,就让人打破了他给人的初印象。
听明来意,冯教练笑着说:“崇凛之前和我说的时候,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过来。”
岑霁微微一讶:“贺总和您提过我?”
“是啊。”冯教练带他穿过大厅休息区,朝教学室走去,“他说他有个朋友对潜水感兴趣,如果过来,让我好好带你。”
岑霁脸色再度染上诧异。
他还以为贺总只是随手给了他一张员工福利卡,没想到还特地交代过。
“你是体验还是准备考证?”冯教练问。
岑霁跟在他的身后:“想考个证,这样以后就可以自己去潜水。”
冯教练打开教学室的门:“挺好的,听崇凛说你很聪明,学东西很快,我相信要不了多久就可以考下来,到时候还可以试试中级和高级的。”
“嗯,我先把初级的考下来。”
岑霁根据冯教练说的,先了解了基础的潜水知识。
其实这些内容上次在游艇上的时候贺总已经给自己讲过,不过他还是耐着性子按照教练说的流程再度学了一遍,加深印象。
等学习完基础内容,岑霁去更衣室换上潜水装备,跟随教练学习接下来的课程。
不愧是贺总推荐的教练,教学非常仔细。
一上午,他就可以自己在浅水区游刃有余了。
中午就在潜水馆吃饭。
这里的环境非常好,来往人员不多。
冯教练告诉他,这里是像贺总他们这些潜水爱好者建立的私人潜水俱乐部,不对外开放,贺总也往里面投过钱。
其中一个主题宇宙星空的场馆准备投入建设,就是前段时间贺总提出的。
“也不知道他这样古板的人怎么突然浪漫起来,说要往里面加一颗星星,然后让一只巨大的鲲环绕着它,还要另外再打造一个赛博朋克主题的场馆。不过,那要在宇宙星空之后了。”
岑霁听到这里,又是微微一讶。
宇宙星空,星星……
是因为上次自己送他的那个礼物吗?
可转瞬,他就觉得应该是巧合。
就算真的是,也可能是贺总因为他那颗玻璃珠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想要自己体验一番。
岑霁觉得只有这个理由可以解释得清楚。
他们这种家庭出生的人,虽然衣食无忧,但童年都有点缺失。
联想到上次贺总在山区告诉自己的,他小时候有过被关进酒窖的经历,以及他说的想象不出天马行空的画面和曾经也有过期待的事物。
岑霁想,贺总应该是在用这种方式弥补自己缺失的童年。
毕竟贺总说过,比起等待和期待,他更愿意主动将自己想要的抓进手中。
吃过午饭,岑霁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在场馆四处转了转,看了看其他主题世界,再度返回浅水区域,继续学习训练。
中途浮上水面休息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贺总,你怎么来了?”
岑霁非常意外。
贺崇凛正往手上戴电脑表,闻声视线瞥过去:“我来了有一会儿了。”
“您今天——”
岑霁本来想问,贺总不加班的话怎么不去剑术馆。
下一秒就想到,潜水馆也是贺总投的,他来自己投建的潜水馆好像不是什么十分意外的事情。
所以短暂惊讶了后,岑霁就继续自己的潜水训练。
就是知晓贺总也在这里,总感觉有些不太自在,下潜时没有刚才那么自如,身体也像绷着线条一样。
觉得差不多到了时间,岑霁决定结束今天的潜水学习,准备回家去了。
其实是贺总在这里,他有些没办法放松。
上岸的时候,小腿肚忽然传来一阵抽搐的疼痛,岑霁腿一软,一脚踩空台阶。
幸好及时抓住岸边的扶栏,才没有滑落水中。
冯教练一直观察着他,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连忙上前,关切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岑霁一只手紧紧抓住扶栏,一只手探向小腿肚,咬紧牙关道:“我的腿抽筋了。”
一个人影快速游向自己,探出水面,是熟悉的清冽的嗓音:“你先别慌,深呼吸一口气,拉住脚蹼,试着伸直腿拉伸一下肌肉。冯睿,你去拿电解质水。”
冯教练立马转身。
贺崇凛游到岑霁面前,偏冷的声线里透露着紧张和温柔:“好点了没有,可以自己上去吗?”
岑霁强忍着腿部的痉挛,轻蹙了下眉头:“不太行,我再揉一揉。”
刚说完,忽然身体一阵悬空。
他被从水里捞起。
哗啦哗啦的水珠往下滴落,岑霁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贺总抱到了岸上。
贺崇凛把他轻轻放在休息椅上,帮他脱掉脚蹼,蹲着身捏住他的脚腕用专业的手势帮他揉小腿肚。
过了片刻,仰起头,问道:“现在好些了吗?还疼吗?”
岑霁望着男人关切的眉眼,湿漉漉往下滴落的水珠冲淡了他眉眼间的疏冷。
岑霁摇摇头:“好些了。”
冯睿这时也快步赶了过来,拿来一瓶电解质水和一根香蕉:“应该是今天在水下待的时间太久了,电解质有些失衡。你先喝点水,再吃根香蕉。”
岑霁接过冯教练手中的水,喝了几口,然后吃下冯教练拿给自己的香蕉。
果然好了很多。
贺崇凛安慰他道:“没事了,下次记得不要在水里待太久。这张会员卡是终身制的,你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过来,可以慢慢学,不用着急。”
岑霁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随后脸红红地小声道:“你、你先把我的脚放下,我不疼了。”
贺崇凛垂眸,这才发现自己手中还握着一截细白的脚腕。
刚才帮他按摩,揉捏小腿肚,不自觉把岑助理的脚搁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现在他的脚踩着自己的膝背,是很漂亮的一只脚。
肤色白皙,骨肉停匀,指甲修剪得圆润好看。
大概是刚才揉捏小腿肚,血液疏通,脚背泛上一层薄薄的粉色。
就是有些凉,还往下滴着细小的水珠。
贺崇凛眸色变得深沉。
觉得触摸着他脚腕的手心忽然变得炙热。
被他踩着的膝背也蹿出一道热意,流向身体其他部位。
贺崇凛放下这只脚。
瞥见他的脚腕迅速红了一圈,被揉捏的小腿肚也落下了几枚指痕。
贺崇凛站起身,移开视线,拿了干净的毛巾递给他,让他把身上擦干。
不再看他。
第46章
去更衣室换衣服, 全程,岑霁的脸都是滚烫的。
刚才事发突然,现在回过神, 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是被贺总抱上岸的。
他一个男人, 被用公主抱的姿势抱着。
想想都觉得那画面诡异。
怎会这样,又社死了。
岑霁拍拍自己的脸颊,试图驱散脸上的热意。
可惜这几天降了温, 空气凉, 潜水馆里已经开了暖气很足的供暖设备。
他脸上的热意非但没有驱散, 反而更浓了。
一片高大的阴影笼住身旁一大半阳光。
贺崇凛走进更衣室, 看他用手拍着脸颊。
才发现岑助理是皮肤上很容易留下痕迹的体质,刚才轻轻揉捏,他的小腿肚上就能留下指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异常刺眼清晰。
被自己握住的脚腕也轻易留下一圈红痕。
现在看他用手拍着脸颊, 掌心触碰的部分迅速红了一片, 像被红云烧透。
偏偏面部其他地方又白。
对比就更明显。
贺崇凛视线在他脸上定了瞬。
移开。
感觉喉咙越发紧涩。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岑霁被耳边猝不及防的声音惊了一下,偏过头,发现笼住他身边一片光源的原来是贺总。
贺总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更衣室,也在换衣服。
场馆的更衣室设计是分隔间和公共区域的。
今天来馆里的人少, 岑霁进来的时候看到没人, 就没去隔间。
而且他自觉都是男人, 身体部件一样,没什么好避讳的。
可现在看到贺总,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他刚才抱着自己, 还帮自己揉小腿肚的画面。
被忽视掉的细节霎时在眼前清晰。
岑霁别开脸,语气不自然道:“没有哪里不舒服。”
“初学潜水的时候会经常出现一些问题, 譬如在水里待的时间太长,或是身体过于紧张不够放松,就容易出现你刚才的情况,尤其在上岸的时候。”
贺崇凛往身上套上衬衣。
修长手指慢条斯理扣着纽扣。
蛰伏着力量感十足的肌肉线条被掩盖,很快,他就恢复了西装裹身的矜雅疏淡。
仿佛刚才从他眼里掠过的浓重情绪都是假象。
“下次你可以提前备点防止电解质失衡的食物或水,下水的时候注意控制时间,再遇到这种情况,就用我刚才给你示范的动作。”
“嗯,我了解了。”
从更衣室出来。
岑霁准备去停车场提车。
冯教练关切地问:“你的脚还行吗?要不让崇凛送你回去吧,我帮你把车开过去。”
冯睿还不知道岑霁是贺崇凛的助理,真以为是他的朋友。
而且看崇凛刚才紧张的样子,直接就将人抱了起来,冯睿约莫明白过来为什么他特地交代自己多多关照这位对潜水感兴趣的学生。
岑霁婉拒道:“谢谢您的好意,我没事了。”
就见贺总也过来提车:“冯睿说的没错,安全起见,你还是坐我的车比较好,你今天练了一天,肌肉疲劳,这里到你家开车要一个多小时。”
到最后,岑霁坐在贺总车的副驾驶上。
冯教练开着他的车跟在后面。
岑霁望着窗外,觉得十分别扭。
明明三年来,他和贺总无数次同处一辆车内。
小郑不在的时候,车内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可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气氛尴尬。
是因为今天坐在驾驶位上的是贺总吗?
岑霁看着路边飞速掠过的景象,时不时几片落叶擦过窗沿,很快在视线里飘远,化成模糊的小点。
一个小时后,他们到达芸景小筑。
贺崇凛在那株银杏树下的地方把车停下。
上次过来的时候,银杏树上还飘落着金黄的叶子,在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
芸景小筑的颜色被浓重的秋意晕染得色彩斑斓。
但今天看过去,枝叶凋零得厉害,一些树木露出光秃秃的枝桠。
不过或许是天色渐晚,暮色烟朦。
比起上次他在家里的阳台抽烟时看到的花木凋零的花园,这里的凋零不似那么冷清,更像是经历了一个季节的盛放。
现在它们进入了休眠沉睡的时节,等明年春天的时候,就会重新绽放出生机。
是沾上烟火气息的凋零。
冯睿随之把岑霁的车开过来,递还给钥匙。
岑霁接过,感激地说了声谢谢:“耽误您时间了。”
“没事,这有什么。”冯睿咧开嘴,爽朗笑道,“崇凛难得邀请朋友来潜水馆,以后你有时间,随时过来找我。”
“好的。”岑霁接过钥匙,又走到贺总车前,弯身隔着车窗向贺总道谢。
贺崇凛看过去,瞥见他柔软的发丝因为弯身微微垂下。
明明一个小时前在潜水馆,还湿漉漉往下滴着水,一滴一滴落在自己的胸膛上,冰凉又滚烫。
贺崇凛幽深的眼眸再度覆上浓重的情绪,侧开眼,让他早点回去。
岑霁便转身把自己的车开回车库。
路上,冯睿被贺崇凛捎回潜水馆。
“怪不得你专门找我给他当教练,看这情况,不一般啊。”
冯教练长相粗狂凶悍,心思却很细腻,人也是热情爽朗的性格。
“你很细心,带人我比较放心。”贺崇凛手搭着方向盘,没正面回他的话。
“那是,我可是世界自由潜水冠军,连续五年的潜水记录保持者。”冯睿语气里无不透着得意,但又感慨道,“也就是你,能让我一世界潜水冠军兼潜水馆馆长带新人。我很久没给别人当教练了。”
贺崇凛注视着前方:“以后就辛苦你多带带了。我不会随时在他身边,有什么情况还请你多留意关照。”
冯睿摇摇头。
倒是看不出来贺崇凛还有这样关心人的一面。
黑色的车辆逐渐掩映在暮色里。
岑霁回到家里,和爸爸妈妈打了声招呼拎着潜水装备向三楼走去。
陆野正在大厅接待顾客,抬头望见消失在眼前的身影。
他昨晚因为课题小组做实验忙到很晚,没能来芸景小筑。
第二天一早乘坐地铁赶来,向阿姨告诉自己岑助理一早就开着车出去了。
从来到芸景小筑兼职。
陆野就发现,岑助理的日常生活很有规律。
周一到周五去公司上班。
周末的话如果公司那边没有什么特殊的行程,比如随行谈生意,或是参加酒局晚宴什么的,还有像之前那样去找自己,接自己回贺家,就会待在家里。
待在家里要么来厨房帮忙打打下手,要么陪烁烁和念念玩,或是去后院的小菜园逛一逛,浇浇水、除除草什么的。
然后就是自己待在房间里看看书,用卧室里的那个大屏投影仪看电影,也会玩玩电脑小游戏放松。
晚上十点半准时睡觉。
总之,就是很规律平淡的日常,和普通的上班族没什么两样。
偶尔也会出去见见朋友,或是亲戚那边有什么事情,自己代表家里人去一趟。
不过每次出去的时间都不长,顶多在外面吃顿午饭或是晚饭,很快就回来了。
这是第一次,陆野看到岑助理在非工作的休闲日,在外面待了一整天。
听岑叔叔说,他要去什么潜水馆。
岑助理原来还喜欢潜水吗?
陆野思绪微微有些飘飞。
直到听到顾客询问的声音,他的思绪才被拉拢回来。
岑霁回到卧室,先去洗浴间冲了个澡,然后把头发吹干,换了身休闲宽松的衣服。
大概是今天起的比较早,在潜水馆里又训练了一整天,体力有些耗尽。
原本打算躺在床上玩会儿手机就去楼下吃饭,不想直接睡着了。
一阵敲门声在外面响起。
岑霁睁开眼睛,迷迷糊糊说了声请进。
陆野打开房门,见屋子里漆黑一片。
他探手打开卧室里的灯,就见岑助理趴在床上,身上堪堪只盖了条毯子,脚耷拉在床沿,睡眼惺忪。
陆野以为自己打扰到他:“抱歉,我不知道你在睡觉。”
岑霁揉揉眼睛,也没想到自己会睡着:“没关系,就是不小心睡着了。”
陆野上前帮他把毯子往下拉了拉。
天气凉,他这样睡觉很容易感冒。
视线却落到他的脚腕上。
岑助理回家的时候就喜欢穿宽松的衣服,尤其是在卧室里的时候。
他睡觉睡相不好,很容易蹬开被子,连带着宽松的睡裤也常常蹬出一截。
像第一次自己和他一起同床睡觉的那个夜晚,一早醒来,脚腕露出一大片。
这会儿也是这样。
陆野不想看过去的。
只是他小腿肚上的痕迹太过明显,几枚浅浅的红痕还蔓延到了脚腕。
像是被人掐过。
陆野以前在养母身上看到过这种痕迹。
养父施暴的时候,动作蛮横又粗鲁,养母身上就会留下各种伤痕。
当然,陆野自然不会认为岑助理遭遇了什么。
他只是担心他受伤。
“你的腿怎么了?”
岑霁坐起身,循着陆野的视线看过去。
在潜水馆的时候没注意到,此时一看,他自己也惊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肤质敏感,平时磕着碰着,就很容易留下伤痕。
但没想到贺总就这么揉捏了几分钟,手上动作没有特别重,竟然也会留下这么重的痕迹。
岑霁把裤腿往下拉了拉,遮住红痕,语气有些遮掩:“没什么,就是下午在潜水馆腿抽筋,按摩按的。”
陆野微微舒了一口气。
听他提起潜水馆,不免又担心问道:“没发生其他的吧……我是说,潜水的时候腿抽筋有点危险,你身旁当时有没有人?”
岑霁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关心,宽慰道:“我是在上岸的时候才遇到这种情况,很快就好了,不用担心。”
至于身边有没有人——
岑霁回想起他说完不太行后,就被贺总腾空抱到了岸上。
尴尬社死的画面再度充盈大脑。
岑霁不由得面上一热,语气跟着不太自然,没说贺总也在,只说:“带我的教练一直在旁边。”
“那就好。”陆野似是眉目松和。
岑霁不想再回想当时的情景,转移话题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野终于想起正事:“打烊了,叔叔看你一直没下去吃饭,让我上来看看你。还有……”
他神色忽然也有些不自然:“我有东西给你,你等我一下。”
岑霁疑惑。
还没来得及问他要给自己什么,就见眼前修长的身影转过身,快步离开,带上卧室的房门。
听“噔噔噔”踩在楼梯上的声音,像是去了阁楼。
过了一会儿,他再次敲响房门,拿来一个四四方方的纸盒子。
岑霁打开,见是一张CD碟片,此外还有手环、徽章等类似纪念品的东西。
岑霁一眼认出那条手串是Black Storm的应援手串,只有他们的应援色是介于黑色和墨蓝色之间的浓重夜色。
手环造型也很独特,是几个风暴一样的漩涡扭曲串联在一起,里面流动着璀璨星辰。
寓意着经历过风暴一样的磨难,就会迎来自己的星辰大海。
和乐队创立的初衷和理念一致。
这也是为什么岑霁喜欢这支乐队的原因。
在很早的时候,他们还没有这么火的时候就喜欢。
因为这支乐队会让岑霁感受到昂扬蓬勃的生命力,看似狂野不羁,但内核却鼓动人心。
会让人心脏跟着跳动,血液随之沸腾。
岑霁没想到陆野会给他这样的小东西,再看那张CD唱片,更是年代久远。
现在的音乐多为线上播放,卖的唱片基本是以电子唱片的形式。
这种碟片一样的CD唱片,岑霁只记得他小的时候很常见,现在不怎么看到了。
一看碟片上的信息,更让岑霁欣喜若狂。
“竟然是Black Storm刚出道没多久的唱片,你从哪里弄来的?!”
陆野看着眼前人眼里流动的欣喜色彩,自己的心底跟着涌出欢喜的情绪。
“是无意间从一家老店淘到的,想着你应该会喜欢。”
“太喜欢了!”岑霁激动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阔大的裤腿随之掀起又掉落。
那几枚印在白皙皮肤上的掐痕也在陆野眼前一晃而过。
岑霁激动完,想起重要的事情。
“这张唱片应该很贵吧?”
上次的十周年纪念品,一个仿制的黑胶签名唱片,岑霁就花了很多钱才弄到手。
这种多年前出道时的原声碟片,只会更贵。
换作是他拥有这张唱片,无论出价多少,都不会卖给别人。
陆野摇摇头:“不贵。”
他住校,吃住在学校,花销很小。
贺大哥打在他卡里的钱一分没动,但奖学金、竞赛奖金还有课题小组发放的补助费用等等,外加他课余兼职的钱,攒下不少。
更何况是送给眼前这个像太阳一样照耀着自己的男人,无论为他花多少钱,陆野都不在乎。
岑霁直觉不会便宜。
他拿出手机:“你不用骗我,这东西便宜不了,你快把价钱告诉我,我把钱给你转过去。”
陆野想说不用。
但他知道岑助理的性格,不会这样轻易过去,便说了个两千块左右的数字。
岑霁也看出来了,没再追问。
只在心里暗暗打算以后用别的方式补偿给他。
第47章
淘到最喜欢的乐队早年出道唱片, 岑霁非常高兴。
第二天就去电子城买了台可以播放光碟的影碟机。
看到偶像们早年青涩的面孔,还有那时候风格还不够成熟,但更加个性的风格。
岑霁觉得即使没去成十周年的演唱会, 也没那么遗憾了。
总之, 这个周末他过得十分充实快乐。
先是去潜水馆自由自在学习和潜了一天水,感受水下探索的魅力,虽然后面出了点小状况, 但不影响他收获了一天的快乐。
然后就是陆野送给他的这张碟片。
真是意外之喜。
怀着这样的心情周一去公司。
所有人都看出来岑助理今天心情很好。
虽然岑助理一直都是面带微笑, 每天来到公司都是活力满满, 保持着最完美的状态。
但大家还是能看出他的笑容和平常不太一样。
“怎么, 岑岑,遇到什么好事了?”林乔乔拎着包走进办公室,手上拿了一杯楼下买的焦糖拿铁。
艾嘉正清理着办公桌。
她习惯在每个周一的早晨来公司,先把自己的工位收拾得干干净净, 整整齐齐, 然后日常用养生壶煮起了养生花茶。
甚至因为天气降温转凉,她今天还从家里带了一年一度的取暖装备。
看着舒舒适适的办公环境,艾嘉才会觉得一周的第一天有了工作的动力。
岑霁同样在整理自己的办公位,听了林乔乔的话没有否认:“也算吧, 去了潜水馆, 淘到自己最喜欢的乐队早年出道的唱片。”
“那这确实算是好事, 怪不得你这么开心。”自从上次部门聚餐,岑霁喝醉酒后“举办演唱会”倾情为大家献上一曲,现在艾嘉他们都知道岑岑有一支特别喜欢的乐队。
小雷问:“是你上次说的白色风暴吗?”
岑霁面上一热,小声纠正道:“是黑色风暴。”
白色风暴是他自己偷偷在心里自创的。
自从调整了早上打卡时间, 有了弹性半个小时,大家早上来到办公室, 就会一边准备进入工作状态,一边闲聊一会儿。
尤其是周一的早晨,交流交流周末做了什么。
吃到好吃的美食,或是打卡到比较有意思的地方,就会互相安利推荐。
冉瑶性格内敛,一般都是听大家说,自己在一旁倾听。
但听到岑助理听到的潜水馆,她抬起头,像是很感兴趣似的:“小岑哥去了潜水馆吗?是哪家?”
岑霁就把VIP卡上的潜水馆名称告诉了她。
说完,其他人没什么反应,因为从来没听过这个名称,也没在小番薯上见有人种草过。
然而一直融入不到办公室周一早晨闲聊的贺明烈却忽然抬起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他重复了一遍潜水馆的名称:“你说的是这家吗?”
岑霁点头:“是啊。”
贺明烈拧起眉。
这不是大哥参与投建的那家私人会员制潜水馆吗?
之前自己想带朋友过去,大哥都没给他名额,不放人进去。
害他在朋友面前夸下海口,最后丢了大脸,只能带他们去了赛车场。
贺明烈奇怪。
岑助理怎么会去到这家对人员审核极其严格的潜水馆。
除非是大哥自己去潜水,以工作要求把岑助理带过去的。
可是周六的时候,大哥不是在公司加班吗?
还是说,是上次那个什么邵总,还没死心。
跑玫瑰园给岑助理采玫瑰送花不成,又弄了会员卡,用这种花里胡哨的招数哄骗岑助理!
想到这里,贺明烈胸腔就升起一股火焰。
他打开聊天软件,给岑霁发消息:[上次那个狗男人还缠着你吗?]
岑霁刚将自己电脑上的一应办公软件和线上沟通软件全部打开,众多工作相关的信息中,弹出贺明烈张扬的自拍头像,还有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岑霁侧头看了一眼距离他不远的工位。
小少爷笔直地端坐在工位上,神情严肃面色紧绷地注视着电脑。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正在处理什么至关重要的大事。
岑霁感到好笑,手指敲着键盘:[他没再纠缠我,你问这个干吗?]
贺明烈眉头舒展了些,转瞬,耳根有些泛红:[我只是例行检查一下我的员工有没有受到旁人骚扰欺负。]
岑霁感到更好笑了。
他原以为贺云翊的心思已经够让人捉摸不透了,没想到这位桀骜顽劣的贺三少爷也越来越语出惊人,让他猜不透心思。
岑霁再度敲了几个字:[那谢谢您对员工的体谅和关心,也祝您生活顺遂无忧,早日荣登小贺总的位置。]
贺明烈看到这句话,向来端方得体的岑助理也会有这样语气活泼,打趣人的一面。
他心情霎时变得很好,又想起来重要的事情:[你说的潜水馆,是怎么进去的?]
岑霁纳闷,贺明烈怎么会问他这个问题。
他如实回道:[就贺总给了我一张员工福利卡,让我没事的话,过去逛逛。]
贺明烈手指僵硬在键盘上,盯着“贺总”两个字。
居然是大哥……
没想到不是什么邵总刘总一类心怀不轨的狗男人,而是他大哥这个贺总。
可是大哥为什么会给岑助理那家潜水馆的会员卡。
他不是最不喜欢别人触碰他的私人领域吗?
即使是他们这些最亲近的弟弟。
贺明烈瞳孔微微睁大,视线长久停留在这行小字上,眼里流露着难以置信的情绪。
半晌,他想明白。
应该是大哥看在岑助理跟了他这么多年,兢兢业业工作,想用这种方式抚慰自己的员工。
毕竟他自己不是也想过,要是当上小贺总,也要给员工们发放各种福利,让大家开心开心,以彰显自己和其他抠门老板的不同。
甚至想过等发了实习工资就带岑助理去那家自己很喜欢的餐厅吃饭。
回报岑助理这段时间一直耐心地教授自己,鼓励自己,让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的纨绔废物。
可不知道为什么,贺明烈觉得心里有点难受。
还带着一丝无端的酸意和嫉妒。
明明换作以往,他已经跑去大哥那里不满控诉,凭什么那样控制严格的地方让别人进去,不让自己的弟弟进去。
太偏心了!
但现在,贺明烈关掉聊天界面。
心绪复杂。
岑霁看到聊天界面不再闪动贺明烈那个张扬的头像,感到奇怪。
不过马上就要投入工作当中了,确实没必要和小少爷闲聊。
而且两人就隔着这么近的位置,有什么话开口不能说,非要在聊天软件上讲。
……
另一边的贺宅,顾时屿家里得了几只上好的帝王蟹,挑了比较难得的那只蓝色的,遵照父母的嘱托,送来贺家。
两家解除婚约,顾夫人觉得平时还是要多走动走动,维持联系。
不管是她自己割舍不下的云翊,还是好友真正的儿子小野,只要在贺家,她都愿意在自己这方给他们留一条后路。
顾时屿拎了大蓝蟹交给厨房。
因为儿子肯上进而心情最近一直非常愉悦的贺太太眼尾控制不住上扬。
“真是辛苦你跑一趟了。”
贺远森则跟妻子面色完全相反。
上次被大儿子警告不准干涉他的私事,以至于在秦家父女面前失了面子,贺远森这段时间又憋屈又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而且也不知道不孝子和秦家那边说了什么,秦小姐似乎放弃了。
贺远森觉得十分可惜。
这么登对的一双人,门当户对,无论从哪方面讲都和崇凛非常匹配。
偏偏就这么被搅黄了。
贺远森叹气。
心中因此郁结着各种情绪,每天出去钓鱼都没什么心情。
现在看到顾家小子拎来的大蓝蟹,说是他一个朋友出海捕捞到的。
贺远森心里更堵了。
他最近连钓鱼都钓不到什么像样的。
顾时屿办完正事,准备离开,想到什么又问顾太太:“云翊呢,在房间还是去后山画室了?”
虽说两人掰了,好歹捆绑了这么多年,还从小一起长大。
顾时屿觉得来一趟贺宅,还是要去看一看这个表面天使内里黑心的发小。
沈婧往楼上看了一眼:“在他房间呢。”
顾时屿于是上了楼,往贺云翊的房间走去。
贺云翊房间的门没关。
反正贺大哥平时在公司,比较少回家。
明烈听说最近也去公司实习了。
至于那个贺家新找回来的真正的二少爷陆野,一直住在学校。
所以家里平常没人打扰贺云翊。
这样想想,他这个发小还挺孤单。
自己不该一心扑在笙笙身上,至少该去多看看他,省得这黑心小子自己一个人慢慢地心里更加扭曲变态。
怀着这样的想法,顾时屿走进房间。
看到贺云翊坐在电脑前,盯着电脑凝眉不知在思索什么。
他瞥过去,看到电脑上长长一篇报告,报告上密密麻麻许多小字,像是什么报告分析。
桌上和地上也散落着很多画纸。
顾时屿随手拿起一张看一眼,就看到上面写着:大猛1。
顾时屿:“……”
“我知道你是1,但没必要这么一遍遍强调吧?还大猛1,你可笑死我了。”
贺云翊被身后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关闭网页,伸手去捞桌上的画纸。
回头一看是顾时屿,顿时停住手中的动作,脸上的惊慌也迅速消散,被阴沉填换。
“进别人房间需要敲门这种基本的礼仪不懂吗?”
顾时屿放下手中的画纸,退回到房门前,敲了敲:“这样行了吧。”
贺云翊不置可否,冰冷问道:“你来做什么。”
顾时屿摊摊手:“来给你家送帝王蟹。倒是你,奇奇怪怪地做什么,不会因为和我解除婚约后悔了吧?”
“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贺云翊冷嗤一声,重新打开自己的分析界面。
顾时屿拿起他桌子上的一颗橘子,剥开:“那你这是在干什么?又是报告分析,又是大猛1。”
贺云翊低敛眉眼,没想掩藏自己的心思:“在想怎么把人掰弯。”
“哦?”顾时屿很是惊奇,他其实早看出来贺云翊心里有人了。
之前喜欢上笙笙自己还很愧疚,确实有种劈腿的感觉,后来发现贺云翊这小子和他相比没好到哪里去。
天天思索着怎么把人哄到自己身边,恨不得拿笼子把人锁起来。
就是死活不肯告诉自己那个人是谁。
不过不说自己也猜出来了。
“你该不会想掰弯的是岑助理吧?”
果然说完这句话。
就见眼前阴鸷着一张脸的人眼里闪过惊慌,再度恢复那副极具欺骗人的昳丽纯真的天使面庞。
贺云翊没想到自己对小岑哥的心思暴露,苍白的脸绯红一片:“你别胡说。”
“我怎么就胡说了?”顾时屿玩世不恭归玩世不恭,逻辑思维还是非常缜密。
“你平时不怎么出门,接触不到别的男人。身边的佣人要么是女生,要么是像刘管家那样上了年纪的,以你的取向和喜好,不会对他们感兴趣。”
“哥哥弟弟更不可能,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你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
顾时屿把最后一瓣橘子塞进嘴里,一锤定音:“那就只剩下一个人,因为你大哥的关系时常会来你家的岑助理。”
“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不喜欢我这种类型的人。喜欢温柔,笑起来很温暖明媚,会静静听你把话说完,包容你小性子,像小太阳一样的人。”
“除了岑助理满足这些条件,我想象不到还有其他人。上次的会展就是你故意的吧?故意找你大哥借人,把岑助理弄到你的身边。”
贺云翊被戳破心思,一时有些羞窘。
知道再也无法掩藏,他索性承认:“是又怎样。”
顾时屿啧啧两声:“还真被我猜对了,不过是什么时候的事?你藏得真够紧的,连我都不知道。”
贺云翊垂下眸,视线掠过窗外,思绪回到三年前的那个冬天。
下了今冬第一场雪。
窗外被满世界的银白包裹,地面上铺了厚厚一层雪。
他推了轮椅出门,腿部无力,还是没办法从失去双腿的事实中走出来。
每天都在让家里人不要为他担忧和到了无人的时候就深深痛苦的情绪中挣扎。
他不想讨好别人的。
可惜从小身体虚弱,家里的医生换了一批又一批,到最后专为他成立了一个医疗团队。
连他自己都觉得繁琐。
好不容易调养好了些,一场车祸夺走了他的双腿。
虽然从这天起,所有人对他的态度变得小心翼翼,爸爸和大哥他们看起来更加疼爱他,可贺云翊还是觉得自己像是累赘一样的存在。
尤其是车祸之后,很多人被爸爸辞退问责。
之后他的身边就多了很多人,他有一点不适,爸爸就会责备他们。
以至于跟在自己身边的佣人,没有不抱怨的。
虽然他们每次都避着自己,可还是有很多冰冷的言语传到自己耳中。
“要不是薪资高,谁愿意过来伺候一个残废。”
“其实二少爷还好,就是贺先生那边太难交代了,他一个当爸的,要真是心疼儿子,就不是只动动嘴皮子,一遇到事情就训别人。”
“谁说不是,二少爷那体质大家又不是不知道,药罐子都捧在手上了,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24小时一直盯着他。”
“说来也挺可怜,出生没多久亲妈过世了,贺太太虽然人还不错,但到底隔了层肚皮,没办法像对自己儿子那样上心。现在腿又这样了,唉……”
“别说了,快看看二少爷去哪了?别又出什么事,我可不想挨骂丢饭碗。”
贺云翊在这时驱动着轮椅出现,笑眯眯道:“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我就是出来看看雪,等会儿就进屋子里去。你们放心,我穿得很厚。”
算了,他还是进去吧。
贺云翊驱动着轮椅进了暖烘烘的屋内,并没有在意身后那些人尴尬忐忑的神色,也不打算放在心上。
他坐在窗前静静地看外面的飘雪,都说下今冬第一场雪许心愿,愿望就有可能实现。
贺云翊于是闭上眼睛,许下心愿,希望自己的腿能康复,有一天他可以重新站起来。
睁开眼,透过窗户看到雪地里走过来一个人,套着很厚的羽绒服,一步一步在雪地里踩出一串长长的脚印。
过了会儿,那个人影来到楼上,和刘管家交谈了什么,去到大哥书房,拿了份文件。
然后刘管家就让他先在屋内等一等,贺总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贺云翊便把视线投过去,见他脱了厚厚的羽绒服,原来里面穿着西装。
在贺云翊印象里,西装一直是像大哥那样,穿得严肃板正,矜贵内敛,带着厚重的疏离。
却有人穿出了不一样的感觉。
整个人一眼看过去很温柔,在室内灯和壁炉的映照下,身上像裹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眉眼也是。
含着笑意。
又因为从寒冷的室外进来,脸冻得红红的。
见自己在看他,神情好像有些不太自然。
然后听刘管家说了什么,过来和自己打了声招呼。
看得出来很拘谨,但声音很好听,热气呼散在长睫上,很快凝了层细小的水珠。
好漂亮的一双眼睛。
贺云翊问他是大哥身边新来的人吗?
对方点头,说自己是今年应届毕业招进秘书处的助理,过来帮贺总拿一份文件,顺便等贺总回来后,随行参加一场饭局。
贺云翊了然。
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和对方说着话。
知道了他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岑霁。
“云销雨霁的霁,爸妈说我出生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天气不好,妈妈有点难产,但没多久乌云散去,出了很大的太阳,我也顺利出生,所以他们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说完,他冲自己弯弯眼。
笑容比自己晴时看到的太阳明媚温暖。
“你的腿也一样,会好起来的。”
得知自己不能出门,他去到阳台,用阳台的积雪堆了个小巧可爱的雪人。
后来那个雪人贺云翊一直试图把它保留下来。
想放在冷冻室,可又觉得那里过于阴暗冰冷。
不冷藏,等到天晴,雪人就会化掉。
他就这样在无限的纠结中,最终还是将雪人留在了阳台。
等天晴出太阳的时候,一点一点看着它融化。
顾时屿看他望着窗外失神,伸过手去在他眼前挥了挥。
“你想掰弯岑助理,有没有想过人家不喜欢男的,又或是即便喜欢男的,也不会喜欢你?”
贺云翊猛地收回思绪,听到这句话,眼里露出黯然的神色。
但片刻,就重新覆上笑意,带一丝冰冷决绝:“不试试怎么知道?”
顾时屿摇头。
有点想喊岑助理快跑。
被贺云翊这条阴险美丽的毒蛇盯上,可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岑霁并不知道自己三年前一个善意的举动在某个人心中埋下了一粒种子。
这粒种子并没有很好地长成枝叶繁茂的大树。
而是根系在泥土里渐渐腐朽。
面上却开出了艳丽的玫瑰。
他们今晚出席了一个新兴科技的交流峰会,来了国内外很多大佬和技术新贵。
贺总让他把雷轩和自家弟弟都带上。
贺明烈对此高兴极了。
他早就想出去见见世面,今天终于有机会了。
上次和邵成屹起冲突,岑霁虽然觉得他骂得很对,自己心里也很爽。
可贺明烈到底是贺总的弟弟,未来要是进入公司掌权的话,这种冲动冒失的性格必然要改一改。
不然商场如战场,很容易得罪人。
即便背后有贺总这样强大的存在撑腰,也挡不住背后有人放阴箭。
所以事后岑霁还是对此劝解了一下。
贺明烈嘴上说知道了,以后会收敛,控制自己的脾气。
但他今天早上在聊天软件上再度问起邵成屹是否纠缠自己的事情,让岑霁还是有些担忧。
交流会结束,例行有个晚宴。
宴会厅觥筹交错,岑霁趁机带贺明烈和雷轩认人。
“这是腾跃万象的万总,做人工智能研发的。他不喜欢别人看他的头顶,瞥一眼都不行,所以你们一定要注意和他交谈时自始至终注视着他的眼睛。”
“那个是绍辉的徐总,做生物医药的,喜欢别人夸他年轻,他要是让你们猜他年龄,往小了说就行,最好十七岁。”
“还有徐总身后那位优雅美丽的女士,是个非常厉害的女强人,接不上话的时候,不用硬接,她什么都能洞察,真诚有时候比虚伪的奉承更笼络人心。”
“好了好了,我都记住了。”贺明烈扯了扯领带,没想到出席个交流会有这么多门道。
和人交流真是麻烦。
不过倒是让贺明烈对岑助理再度刮目相看。
怪不得都说他是大哥身边最得力的助理,大哥走哪里都愿意带着他。
这真的是行走的人脸识别机和信息储存库。
而且这么多小细节岑助理都能记得清。
一旁的雷轩同样投来钦佩的目光。
至于贺明烈,带着岑助理教给他的小窍门,很快就受到了大佬们的赞赏。
贺三少爷有这一点好。
脾气冲了点,但好好和他说,他都能听进去。
加上他个人心态好,非常自信,对自我认知方面不会有那么强烈的自尊心和抵抗情绪。
所以岑霁让他收敛脾气,他就真的收敛脾气。
让他记这些与人交流的小细节,小少爷嘴上说着不耐烦的话,但岑霁的话他一字不落地记在了心上。
得意洋洋地回来。
岑霁看到贺明烈又像背后得意摇着尾巴的大犬。
三人站在长桌前,岑霁有点饿了,拿了个小点心吃。
贺明烈喝了口红酒,垂眸,看到岑助理往嘴里塞着点心。
不知道是不是刚喝了酒,有些微醺,此时看着岑助理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特别可爱。
好像一种小动物。
但贺明烈想不起来叫什么。
从长桌上堆成小塔一样的香槟玻璃杯中折射出的光芒落在岑助理的眼睛里,仿佛流动着璀璨的星辉。
贺明烈觉得自己应该是喝醉了。
不然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想亲岑助理。
想亲在他的眼睛上。
不知道那样长的睫毛刮在嘴唇上会是什么样的感觉。
一道声音将他思绪拉回。
来人端着酒杯,走向岑霁。
“岑助理,好久不见,能请你和我喝一杯酒吗?”
岑霁转过头,见是之前在酒会上见过一面的男人,他记得应该称呼为孙总。
岑霁委婉拒绝:“抱歉,孙总,我不喝酒的。”
“上次你说你要开车,这次我看贺总带了不少人过来,总不能还让你开车吧?”
岑霁:“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不太能喝酒。”
孙总咦了一声,从旁边的小塔上拿一杯香槟递过去,大有不依不饶的架势。
“哪有公司出席宴会的员工不会喝酒的,不然生意怎么谈?岑助理别不是不给我这个面子。”
刚说完,就见岑助理身旁的高个子男人从他手里夺过酒杯。
“没听到他说不能喝酒吗?耳朵长两边是摆设吗?你要是这么想喝酒,我陪你喝!”
说着,一口喝掉杯子里的香槟。
凶神恶煞瞪向他:“还喝吗?!”
试图搭讪的孙总:“……”
刚在心里夸贺小少爷几句的岑霁:“……”
第48章
孙总脸上现出一抹愠色, 有些恼羞成怒。
他望向眼前这个面部线条凌厉硬朗,个头高大的男生,压抑着心中的不悦问向岑霁。
“岑助理, 这是你们公司新来的员工吗?怎么这么没有眼力, 没有人告诉他们这些年轻人职场大忌吗?”
岑霁微微笑了笑,装傻充愣:“他的确是我们公司新来的员工,正如您说的, 比较年轻, 说话做事坦率直白了些。”
这是坦率吗?
孙总看男生凶神恶煞的样子, 刚才差点以为他要把酒杯里的酒浇到自己头上, 再暴揍自己一顿,吓了他一大跳。
还好,原来就是个年轻稚嫩的新人。
还以为有多大的背景。
孙总冷哼一声,蠢蠢欲动的心再度冒了出来。
“既然这样, 岑助理你喝一杯, 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你也是,跟在贺总身边出入各种场合,怎么能不会喝酒?我跟你说,生意都是酒桌上喝出来的, 你这样不懂事, 以后是爬不上去的。”
“是吗?”一道如浸在寒冰里的冷冽声音在这时响起。
贺总每次出现的时候, 周边的空气就仿佛低了几度。
偏他眉目疏冷矜淡,说话的语调却不疾不徐,仿佛闲谈今日的天气是晴是劣,云淡风轻。
这就无形中给人一种更具有压迫感的精神威压。
“我倒不知道孙总还有这样独到的见解, 这样看来,今天峰会的内容您是白听了, 时代在与时俱进,你的思想还这么守旧的话,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大浪淘沙。”
一句话,什么都没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还带着迫人的威慑和警告意味。
孙总公司确实面临着贺崇凛说的这个问题,这正是他今天费尽心思挤进这场交流会的原因。
当然,他也听懂了“大浪淘沙”这四个字背后的真正涵义。
孙总脸色立时变得煞白。
不敢再劝岑助理喝酒。
事实上,他没想到贺崇凛会为了一个小助理说这样具有警示意味的话。
别人都说岑助理是贺崇凛身边特别受重视的助理。
他原先不信,一个小助理而已。
贺总秘书室和背后的精英团队能人那么多,能对一个小助理有多重视。
再说了,就是喝杯酒而已,哪个职场人不喝酒。
岑助理怎么就喝不得了?
可这一刻,望着眼前人深寒冷冽的眼神,孙总立刻在脸上堆起谄媚的笑意:“贺总说得是,我们是该改一改陈旧的思想了。”
贺崇凛淡淡嗯声,薄唇勾出冷淡的弧度:“这就对了。顺便说一声,我们公司向来凭个人能力和实力,没有什么职场硬性规定和规则,做好本职工作就可以。”
“对对对,您说得都对。”孙总连连点头,转向岑霁,“岑助理,刚才是我不对,好为人师了,我自罚一杯。”
出了宴会厅,坐上加长宾利。
贺明烈一把扯下勒脖子的领带,气愤又激动道:“大哥,就得像你这样整治他,什么玩意儿,还职场大忌,懂事不懂事的,非要劝岑助理喝酒,岑助理这么厉害,是需要喝酒爬上去的人吗?我看这老男人就是心怀不轨!”
岑霁正往身上系安全带,听到这句话手指顿了顿,一阵无语。
怎么什么都能往心怀不轨上面扯。
还有,贺明烈居然夸他厉害。
这是能从一向敌视他的贺三少爷嘴里说出来的话吗?
贺崇凛坐在后座上,没作声,视线望向前方副驾驶上正往身上系安全带的人。
小郑启动车子,笑了笑:“有些老总是这样的,喜欢看别人喝酒。”
一旁原本想插话的雷轩突然发现了哪里不对劲。
大哥?
就是说,原来这位新来的实习生是贺总的弟弟?
雷轩也是后知后觉意识到实习生的身份不简单,听乔乔姐她们猜测说是关系户。
但怎么也没想到是贺总的弟弟。
救命!
他当初还以为终于来了个后辈,各种在实习生面前充大哥。
是亲弟弟那种吗?
怪不得刚才整顿职场的时候言行举止那么丝滑。
雷轩没想到自己今天跟着出席交流会竟让他吃到了一个大瓜。
再瞄向前方的岑助理,没什么反应,看来早就知道了。
难怪当初这位实习生来到公司的第一天就说要找岑助理。
刚才还这么维护岑助理,原来他们一早就认识。
也对,岑助理是贺总的特岗助理。
他这个岗位工作内容比较特殊,偶尔会参与到贺总的一些家事。
和贺家人有所接触好像并不意外。
就是没想到贺总的弟弟刚才在宴会上的反应会这么大。
贺崇凛视线在前方定了会儿,收回,注意到弟弟刚才话语中夹杂了个别的词。
老男人……
孙总其实没比他大几岁。
贺崇凛眉峰轻微蹙了蹙:“你的脾气该收一收了,要想走得长远,就要学会管控自己的情绪,不然就是在往别人手上递刀子。”
贺明烈闭上嘴。
嘀咕一声:“你怎么和岑助理说一样的话。”
不过,想起刚才大哥三言两语不带任何机锋就让那个孙总转变态度,他意识到自己确实太过稚嫩了。
成熟男人应该用成熟的方式解决问题。
图一时嘴快只会让别人抓住把柄,还有可能给身边的人带来麻烦。
贺明烈难得乖顺,决定以后要控制住脾气,像大哥这样不动声色地解决问题。
他没忘记自己第一次穿西装出现在岑助理面前,岑助理怔然脸红的样子,呆呆看了自己半晌。
应该是更喜欢成熟一点的吧?
贺明烈思绪飘飞。
转瞬想到一个问题,探头问岑助理:“你说你不太能喝酒是怎么回事?酒精过敏吗?”
岑霁被问得猝不及防,大脑里倏然闪过部门聚餐喝醉酒那个夜晚的画面。
尤其是在场的人几乎都知道他那晚社死的尴尬样子。
岑霁的脸上再度染上不自然的绯色,支吾一声:“不是。”
“那是什么原因?”贺明烈视力同样很好,自然一下子就看到了岑助理的脸变得通红。
这题雷轩正好会!
雷轩兴致勃勃地开口:“是因为岑助理一喝醉酒就会——”
话还未说话,望见贺总视线落在他身上。
那种熟悉的被寒意包裹的感觉再度袭到全身。
剩下的话语戛然消散在喉腔里。
前方开车的小郑轻轻笑了声,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贺明烈见车内人一个一个反应古怪,奇怪道:“就会怎样?”
雷轩却不肯说了。
岑霁也让他不要再问,没什么,就是酒量不好,不太能喝酒。
那种丢脸的样子越少人知道越好。
这让贺明烈更加挠心挠肺,尤其看到他大哥的神色也有些怪异。
是他的错觉吗?
他竟然看到大哥唇畔勾出浅浅的笑,带一丝温柔宠溺。
让人头皮发麻。
所以岑助理喝醉酒后到底会怎样?
为什么大家的反应都这么奇怪?!
回到家,岑霁洗完澡舒舒服服地躺到床上。
贺明烈还没放弃问这个问题,给他发消息。
[求求你告诉我,我没探听你隐私的意思,就是我听别人话说一半,得不到答案晚上会睡不着觉。疯狂挠爪爪.jpg]
岑霁感到好笑。
不过想到今天自己被劝酒,贺小少爷替自己解围,虽然态度强横了些,但要不是他,自己还真不知道找什么借口应对。
还有贺总,竟然也会出面维护他。
想到这里,岑霁打开输入框打了几个字:[我每次喝醉酒就会变身吸血鬼咬人,好了,你可以安心睡了。]
贺明烈:“……”
盯着这行小字。
行吧,睁眼到天亮吧。
隔天陆野来家里做兼职,看到岑助理心情很不错。
陆野问:“CD看了吗?”
岑霁点头:“看了,特别喜欢,再次谢谢你。”
陆野看他笑,自己心情就跟着明媚。
在心里说没什么,只要你喜欢就好。
想到什么,他又问:“听叔叔说你前天被劝酒了?”
岑霁笑道:“没什么,上班就是会遇到一些难缠的人,不过我没喝,也确实喝不了,他后来就没劝了。”
陆野便笑。
想起岑助理喝醉酒的第二天迷迷糊糊以为自己错过了上班时间,慌里慌张在洗浴间撞上自己的画面。
岑叔叔还说,他喝醉酒后会扮演奇奇怪怪的角色和用五音不全的嗓音唱歌,折磨别人的耳朵。
陆野望着眼前人泛着笑意的清润眼睛和温柔漂亮的面庞,很难将岑叔叔说的那种情况和岑助理联系在一起。
尤其他说话的声音那么好听,怎么会折磨别人的耳朵?
微微晃神间,岑景耀那边接了个电话,接完,脸上有些愁绪。
“小陆,需要你帮我个忙。”
陆野听到岑叔叔叫他,收回脑海中试图想象岑助理喝醉酒样子的思绪,连忙走过去:“叔叔您说。”
岑景耀叹口气,从面前围裙的口袋里掏出个笔记本,在上面写下一个地址,撕下来。
“平常给我们供应水产的刘姐生病了,今天没办法过来送货,能麻烦你跑一趟这个地方,帮忙把货取过来吗?”
陆野接过纸条,看了一眼:“没问题。”
岑霁跟着看过来:“我跟他一起去吧,那个地方位置弯弯绕绕不太好找。正好带点东西过去,刘姨生病的话,家里就没人做饭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向芸拎了个保温桶过来,“这是你爸炖的鸡汤还有一些小菜,她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你把这个拿过去。”
岑霁从妈妈手里拿过保温桶,自己又去拿了些糕点和水果,然后和陆野一起开了他爸爸的运输小货车出了门。
路上,看岑助理在身旁开车。
陆野一边在副驾驶位上帮他关注着路况,一边不由自主地再度在脑海里构想着岑助理扮演奇怪角色和唱歌的画面。
直到车弯弯绕绕在一处山泉前的简陋房屋停下,陆野才收回思绪。
岑霁从车上下来,抱上装有鸡汤的保温桶。
陆野就跟在后面,拎着水果和点心。
刘琴从床上撑起身:“麻烦你们自己过来取货也就算了,还带这么多东西,真是太感激了。”
岑霁把保温桶放在桌子上,让她赶紧躺下:“您一直给我们送了这么多年肉质鲜美纯天然无污染,价格还这么实惠公道的货,要说感激也是我们说才是。乐乐呢?”
“乐乐,过来跟哥哥们打声招呼。”刘琴咳嗽两声。
过了会儿,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就从里屋走了出来,怯怯地望着岑霁和他身后看起来有些可怕的哥哥。
“哥哥好。”
岑霁弯下身,从口袋里拿出几枚糖果:“乐乐乖,你喜欢哪个口味的?挑几个?”
小男孩便从岑霁的手中挑了橘子、草莓和菠萝味的糖果,腼腆又开心地说了声:“谢谢岑岑哥哥。”
岑霁摸了摸他的脑袋,说真乖。
继而看向刘琴:“刘姨,家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刘琴连忙摆手:“没有要帮忙的,岑岑,你快回去吧,别耽误你们时间。”
陆野环视一圈,看向旁边的厨房:“我看这边的房顶缺了一块,您家里有工具吗?我可以帮忙补上。”
刘琴视线看过去,再度咳嗽一声,面上露出窘迫的神色:“是前两天刮风吹的,你不用麻烦,我回头病好了可以自己修。”
陆野:“不麻烦,我正好会修这个。”
刘琴见推辞不掉,就让儿子找来工具。
岑霁见陆野打开工具箱,恍然想起了几个月前的下雨天。
那时候还是炎热的夏季,他去到一个简陋破败的屋子里,借口等雨,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男生蹲在地上捣鼓修缮用的工具。
窗外大雨瓢泼,风势强劲。
屋内各处滴答滴答漏着雨。
异常狼狈困窘。
那道身影和眼前重叠。
一样,又好像完全不一样。
陆野三下五除二修缮好了屋顶,又帮忙把屋子里的窗户固了固。
这段时间天气凉,风刮得厉害。
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会下雪。
刘琴不住地说着感激的话,向两人道谢。
岑霁说没什么,让她好好休息。
取了货搬进车厢,临走前,岑霁看陆野转头和小男孩说了几句话。
坐在车上,岑霁问:“你和乐乐说了什么?”
陆野系上安全带,视线望向那处简陋的房子,像是在看过去的自己一样:“我和他说,让他好好照顾自己的妈妈。然后,好好学习。”
岑霁微微一怔。
随后想起,养母一直是陆野心中的遗憾。
养父虽然对他不好,养母却是爱着他的。
要不然陆野也不会中途休学去打工赚钱给养母治病。
可惜最后还是没能来得及。
岑霁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陆野,便从口袋里掏出糖果:“要吃一颗吗?”
陆野转过头,视线落在他的掌心上,漆黑的眸子闪过意外。
就听眼前人用温柔好听的嗓音告诉自己:“听说吃甜的东西会让心情变得像糖果一样甜,你要不要尝一尝?”
陆野注视着他的掌心一会儿,挑了颗橘子口味的:“刚才就想问了,你怎么会带糖果?”
岑霁笑笑,把剩下的几枚糖果装回口袋,踩下油门:“以前是哄烁烁和念念,后来不知不觉就随身带习惯了,然后发现有时候遇见小孩子对他们会很有用。”
陆野剥开糖果放到嘴里,心道我并不是小孩子。
口中却弥散起柑橘味的清甜气息,很快,过渡到心脏,在上面裹上一层甜甜的糖霜。
像岑助理说的那样,吃甜的东西,心情真的会变得像糖果一样甜。
过了几天,温度果然又降下几度。
天气越来越冷了。
向芸让人往阁楼装了暖气。
陆野某个晚上躺在阁楼的床上,听窗外刮着呼呼的冷风,屋内却溢散着温暖的暖气。
他一手枕着脑袋,一手拿着那天悄悄藏进口袋里没舍得扔掉的糖纸,在橘黄色的灯光下静静地看着。
和小男孩的对话还有一句,忘了告诉岑助理。
他说:“一切都会好起来,你以后也会像我一样。”
遇见温暖和幸福。
第49章
而随着温度的骤降, 冬天的脚步渐渐走近。
贺氏集团迎来了一年一度的部门联谊会。
作为部门每年推出的联谊代表,岑霁一到这个时候就特别头疼。
没办法,秘书处里, 栗子姐和薛副组长都已经结婚有了家庭。
林乔乔有男朋友。
艾嘉高冷, 自称不婚族,对联谊不感兴趣。
新招的实习生流动性太大,一直没有稳固的替补选手。
所以每次都由岑霁这个年龄适中, 性格轻和, 在公司很受大家欢迎的单身男青年代表秘书处参加联谊。
又因为第一次参加联谊被其他部门同事们的热情吓到了, 岑霁不得不在第二年的联谊大调查里把所有的喜好和信息全都反着填。
可还是在第三年挡不住大家的热情。
眼看着第四年的联谊将近, 岑霁很是头疼。
转瞬想到今年有新人了,他终于可以不用自己去了。
可冉瑶社恐,小雷因为奶奶生了重病要做手术,请了几天的假回乡下, 不在公司。
就剩贺明烈这个实习生可供自己“使唤”。
但想到贺小少爷也是有女朋友的人, 岑霁摇摇头。
这是又要自己参加的意思?
[你想谈恋爱?]
贺明烈听说岑助理要去参加联谊会,忍不住戳开聊天软件上岑助理两个Q版小人的卡通头像。
岑霁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没有。]
贺明烈:[那你为什么这么想参加联谊会,难道不是想脱单谈恋爱吗?]
上次捉弄岑助理不成反被留下把柄,贺明烈才知道宋子楚搜集到的岑助理的喜好全都是假的。
岑助理当时说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信息全都是反着填的。
贺明烈当时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直到在公司实习的这段时间, 贺明烈才发现, 岑助理太受欢迎了。
公司外面有不怀好意的狗男人恶狼一般盯着。
公司内部也有一群员工蠢蠢欲动, 男的女的都有。
尤其是那个自己进不去的奶茶拼车群和摸鱼八卦群,每次自己从雷哥的电脑界面上无意间瞥过去,就能看到有人表白岑助理,要把岑助理亲亲抱抱举高高。
还有人叫他老婆。
太可恶了!
岑霁哭笑不得:[还不是因为我们部门没有人去, 公司要求,每个部门至少派一个代表过去。说白了就是部门交流, 增近一下各部门之间的友谊,也可以理解为公司团建。]
贺明烈不满了:[我不是人吗?还有,这是什么破规矩,大哥不是才说我们公司不讲求陈规旧矩吗?]
岑霁:[好像是很多年前就有的传统。]
[另外就是我们秘书处是直属总裁的部门,平时要和各个部门打交道,一个都不去有点说不过去。你去也行,就不怕你女朋友吃醋?]
贺明烈一听到这三个字就抓狂,尤其是从岑助理口中说出来。
[都说了我没有女朋友,没有女朋友,没有女朋友,你们之前看到的那个女生不是我的女朋友,我没有交过女朋友,连恋爱都没有谈过,你不要误会我!]
岑霁:[好吧,你说不是就不是,这么激动做什么?不过,倒是让我有点意外,你居然没谈过恋爱。]
贺明烈看到这句话,脸一红。
马上又有些生气。
[不然呢,我在你心中就这么差劲吗?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像许昭燃那种什么人都能喜欢的烂人吧?]
岑霁:“……”
当他什么都没说。
岑霁:[既然这样,那就你代表秘书处去吧,冲鸭少年~]
贺明烈打字的手指顿住,盯着这行小字后面的波浪符小尾巴,还有“冲鸭少年”这四个字。
心中脏再度狠狠跳动了一下。
每次和岑助理在线上聊天,都能发现岑助理和平时不同的一面。
而且其实……他也不想去的。
“我又不想和别人谈恋爱。”
“我就是不想你去,才想代替你去。”
可这话贺明烈只在心里小声嘀咕。
他关掉聊天界面,托着下巴在脑海里思索。
这个联谊会得想办法让大哥取消掉或是改掉。
在员工餐厅吃午饭的时候,贺明烈向其他部门的前辈们打听了一下前几年联谊活动大家都会做什么。
得知会玩很多具有促成意味的游戏,有些游戏甚至很暧昧亲密,而这个联谊会每年也确实促成了不少对情侣。
贺明烈不禁有些担忧。
岑助理前几年虽然没有脱单,但保不准今年不会遇到心动的人。
今年没有,明年也可能会有。
而且岑助理确实到了适婚的年龄,公司很多像他们这个年龄段的人或多或少都开始了相亲,准备晚两年就结婚。
贺明烈第一次为自己小岑助理这么多岁感到心烦意乱。
他要是早出生几年就好了,说不定能和岑助理一起上学。
算了,他在想屁吃。
就自己那破成绩,怎么想都不可能和名列前茅的优等生岑助理一所学校。
贺小少爷在办公桌前抓耳挠腮了一会儿,最后敲响大哥办公室的门,提出了取消部门联谊的建议,或是换种形式。
贺崇凛有些意外。
他的弟弟居然会关注起部门联谊的事情。
因为事务繁忙,贺崇凛平时分不出多余的时间和注意力去关注公司底下的一些事情。
就像上次要不是送岑助理回家,之后看岑助理迟到了几分钟就和自己说抱歉,他也不会注意到自己忽视了员工们路程和其他细节方面的问题。
联谊会一类的团建活动更是,都是让大家自己去玩,他向来不会插手。
就连每年的公司年会,他都是尽量自己出席过就离开,以免自己在场让员工们放不开,玩得不尽兴。
不过既然弟弟提起,贺崇凛还是问了句为什么要改联谊会的形式。
贺明烈就掩盖私心地列举出许多理由。
诸如这个活动局限性太多了,无法照顾到更多的员工。
比如像艾嘉姐一类的不婚族或是已经有男女朋友的员工。
怎么,他们就不配参加公司的团建活动吗?
其次就是,既然是联谊,那就要遵从个人意愿,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怎么还每个部门都要派出代表。
和那些迂腐的老古董们有什么区别?
再然后,既然要促进部门之间的交流,就不要和这种带有私人性质的活动掺杂在一起,换成别的形式,比如趣味运动会,这样大家都可以参加。
联谊可以改成员工自主意愿,单独拿出来作为有这种意愿的员工特殊的活动。
贺崇凛略一沉吟:“你说的有道理,既然提出来了,那你去行政部找那边的人商量,顺便征求一下大家的意愿。”
贺明烈计划得逞,在心中比了个大大的耶,当即跑去了行政部。
行政部的主管其实也意识到了他说的这些问题,只不过联谊这个是很久之前老董事长在的时候就留传下来的活动,年年都是如此。
而公司在每年春季有遵照个人意愿组织大家出去旅游的团建,其他部门小组要是愿意,还可以自发组织团建,泡温泉、做美容、去草原骑马射箭等等。
最后统一去财务部那里报销就可以。
贺总对此从不干涉。
于是一行人商议过后,又在公司大群里做了个线上问卷调查,最后将每年一度的部门联谊改成公司趣味运动会。
联谊保留,但调换到情人节或七夕节,有意愿的员工自行参加。
对于这个改变,贺氏集团的员工们非常满意和开心。
联谊这项活动确实有些不尴不尬,感兴趣的很感兴趣,不感兴趣的一点想参与的意思都没有,却碍于情面不得不参加。
趣味运动会就不一样了。
虽然还是有人不喜欢参与公司团建活动。
但这类型活动都设立在工作日,不占休息时间。
大家还是很乐意趁机摸摸鱼,放松放松。
何况这次的趣味运动会奖励十分诱人。
除了各种最新电子产品、家电、大额红包、国外福利七日游等,最让大家心动的是那个“带薪休假一个月”的奖励。
群里一下子沸腾了!
[我不是馋一个月的带薪假期,我单纯就是爱运动,谁也别拉我,运动会我愿意代表部门出征!]
[我可是每天下班都去健身房的,这个运动会就是量身为我定做,求别抢名额,退退退.jpg]
[既然你们都参加,那我也参加一下好了,没别的,我向来是个热爱集体的好员工,笃定.jpg]
[哇,好多人,热闹不凑白不凑~]
就连高冷的艾嘉和社恐的冉瑶都当即在网上下单了运动服。
薛副组长更是跃跃欲试,从工位上站起身活动筋骨。
看到大家都在看他,这位有些严肃的中年男人不好意思笑了笑:“我不和你们抢休假,就是家里的数码相机坏了,正好给我老婆换一台。”
贺明烈得意极了。
趁岑助理去茶水间倒水,屁颠屁颠跟了过去。
“都是因为我。”
岑霁一口水呛住:“什么因为你?”
贺明烈看他呛水,咳咳一声,脸顿时绯红一片,脖子颈也红了,眼里还蒙上一层水汽。
贺明烈心一动,上前帮岑助理拍了拍背,脸也跟着红。
“就是,是我向大哥提出的更改联谊活动,你不是不想去吗,以后不用去了。”
岑霁愣了一瞬。
随后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就说一年一度的部门联谊怎么突然变成了趣味运动会,还增设了这么多奖励。
岑霁不再呛咳,拂开他的手,赞同道:“那你确实功劳很大。”
贺明烈手不期然被一片细滑温热的触感擦到。
一晃神,想问,你到时候愿不愿意和我一组,你想要什么,我帮你赢。
可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的身影已经走出了茶水间。
这句话也就搁留在喉腔,没能问出口。
周五这天。
贺氏集团的员工们前往行政部提前为大家联系好的专门用于公司团建的运动场馆。
场馆很大,室内室外都有。
各部门的员工们都兴高采烈,斗志昂扬。
不仅仅因为今日运动会奖励丰厚,还因为过完今天,明后天就是周末,太令人开心了。
外包的团建策划团队已经在场馆内准备好了各项运动设施和制定好规则。
有单人、双人、部门团队各种趣味运动竞赛。
充分让大家参与进来,每个人都有体验感。
各种计分规则下,最后根据累积的积分去兑换相应的奖励。
积分最高的自然是那个“一个月带薪休假”的终极奖励。
岑霁先是自己参与了一个五十米短跑竞赛,拿了第一名,积了个人积分十分。
然后和部门的同事们一起参与了拔河比赛、龟兔赛跑等,按照计分规则分配,又积了一些分数。
其中有一个投篮比赛。
这对贺明烈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随手一投,就能投中。
看到周围同事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贺明烈很是自得。
再看岑助理半天扔不进去一个球,小少爷急了,恨积分不能转移,送给别人。
不然他就把自己所得的积分全都送给岑助理。
贺明烈拿了一个篮球上前教岑助理投篮。
“你先像我这样,找准位置,然后保持手腕稳定,在球投出去以后把中指指向篮筐,顶起手肘。”
岑霁自觉自己平时还算聪明,学东西很快,对于别人讲解的内容向来都能快速地理解。
可这时听了贺明烈的话,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听懂了,又仿佛什么都没听懂。
压手指?
顶手肘?
怎么弄?
岑霁按照贺明烈说的方式投了一个。
毫无意外,没有投中。
调整角度和姿势,球堪堪擦过球框,再度从外沿滚落下去。
贺明烈终于忍不住了,上前抓住他的手腕。
所以,当贺崇凛走进运动场馆,从二楼往下看时,就看到自己的弟弟握着岑助理的手腕,手把手教他投篮。
明烈个子高,其实岑助理的个头也不低。
可从贺崇凛的角度看过去,就像岑助理被自己的弟弟圈入了怀中一样。
抬起的手腕更细。
跃身投篮时,手抬起,纤长的手指压出漂亮的弧度。
衣摆随着上扬的动作牵起一角,隐隐约约闪过腰侧一个模糊的影子。
距离隔得太远,看不清。
是纹身吗?
还是胎记或是擦伤了。
贺崇凛最近才知道岑助理是敏感易留痕的体质。
却不知道他的腰上还留有什么东西。
而自己那位脾气火爆的弟弟,竟然会这么耐心地教别人投篮。
贺崇凛视线在两人身上定了瞬。
大概岑助理实在没什么投篮的天赋,一次又一次投不中后,就不再坚持这项运动,转而走向了别处。
他的弟弟便也扔下球,追着岑助理的身影跟了上去。
望着一前一后两个身影。
贺崇凛眸中若有所思。
没记错的话,明烈向来不喜欢岑助理,在来公司实习前,不止一次向自己控诉不要再让岑助理去找他。
他不想看到岑助理那张讨厌的面孔。
行政综合部的主管席韫没想到贺总会过来趣味运动会现场,除了年会,贺总向来不参与公司其他活动。
也从不干涉。
席韫连忙走过去,问贺总怎么会过来。
贺崇凛视线追随着那两个人的身影,语气模糊:“过来看看。”
席韫见他一直望着场馆下方某个方向,像是对底下的活动很感兴趣似的。
想到贺总私下里会的运动项目很多,剑术、骑马、潜水、射击……
席韫问道:“您要不要也下去和大家一起玩?”
“可以吗?”贺崇凛眼神意味不明波动了下。
席主管笑道:“怎么不行,您能参与想必大家都很高兴。场馆后面的更衣室有备用运动服,贺总您可以过去换上。”
于是,过了会儿。
正为了“带薪休假一个月”陷入激烈争夺战的贺氏集团的员工们发现哪里不太对劲。
某个地方的温度和气压好像比别处低。
明明场馆里开了供暖设备,大家激烈争夺了这么久,身上出汗,应该会感觉很热才对。
怎么会觉得脊背发凉?
岑霁也觉得哪里不太对。
他正和楼下部门的一个同事搭档做两人三足的任务,这么扭头望过去,脚步一顿,“扑通”摔在了地上。
身旁的同伴惊了一下,连忙弯身去拉他的手,问他还好吗?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贺明烈见状,拍开这位男同事的手,沉着脸把岑助理扶起来。
“都说了让你和我一起做这项任务,你就是不愿意,非要换人,这下被别人超了吧。”
岑霁站起身,继续和同伴一起前进:“可是我们刚才试过,不合拍,你走得太急,我们的步调总是不一致。”
贺明烈快要气死了。
他算是发现了。
改变联谊会并没有用。
这个趣味运动会到处都是岑助理认识以及和岑助理关系还不错的人。
各个部门的同事都抢着过来和岑助理搭档做任务,或是缺人的时候直接把岑助理拽到他们部门去。
刚才这个两人三足的活动,就因为自己和岑助理试了几次效果不好,就被楼下的同事抢走了。
看着那名男同事胳膊揽着岑助理的肩膀,两人默契地跑到终点摔在了气垫床上。
贺明烈牙关都要咬碎了。
解掉脚上的绑带。
岑霁望着不知道因为什么一脸阴沉的贺三少爷,莫名其妙:“你不做任务总跟着我做什么?你看别人都竞争得那么激烈。”
贺明烈鼻子孔冷哼一声:“他们是想要奖励,要休假,你觉得我需要这些东西吗?”
“也对。”岑霁站起身,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服,去积分处领了属于自己那份积分卡,“你确实不需要这些。”
下一秒,视线落到了距离他们不远的射箭活动场地。
那边围了一圈人,隐隐透过人群中的缝隙看到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在射箭。
随着每一次拉弓落靶,围观的人群就会发来阵阵赞叹的声音。
“好厉害,这种角度都能射中,每次都是正中靶心,跟游戏里拿了八倍镜一样。”
“有八倍镜还不是人体描边,这分明就是开了挂!”
“完了,射箭项目我算是没戏了。”
岑霁听着一道道赞叹的声音,很是疑惑。
是哪位员工?他刚才路过射箭场地的时候怎么没发现有这么厉害的人。
贺明烈的脸上同样露出困惑的表情。
他跟着岑助理的脚步走过去,拨开人群,然后惊讶地发现被大家围赞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大哥。
岑霁看清这道身影也愣了下。
贺总怎么来了,他不是向来不会参加公司员工的团建活动吗?
偶尔像年会那种大型活动,才会露下脸,其他时候一般都不会出现。
岑霁以为自己看错了。
可是那个身影自己再熟悉不过。
三年来,除了周末,他可以说每天都在贺总身边。
别人他或许会认错,但贺总不会。
应该是临时换的衣服,贺总此时身上穿的休闲运动服是公司统一购置的。
像艾嘉林乔乔她们都是自己买的,颜色要更靓丽,款式要更时尚一些。
可即便如此,这种统一的服装穿在贺总身上还是极其惹眼。
他身形高大峻拔,穿西装的时候不显,但穿运动服,就显得他肩很宽,背部挺括。
拉弓的时候能明显看到手臂上绷出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
偏动作十分舒展优雅。
那么轻而易举的,一箭就射中了靶心。
耳边再度响起了惊叹声。
“好帅好帅,动作好优雅,这射的是箭吗?射的是我的心巴~”
“你收着点,这里不是线上聊天群,是线下有人区,贺总就在距离我们不远的位置上。你以为是像岑助理一样,在他面前说什么狂放的话语他都不会在意的。”
岑霁:“……”
偶尔也是会在意的。
比如,你们有人叫我老婆。
岑霁假装没有听到这些女员工议论的话,退出人群,超旁边的活动区走去。
不管贺总出于什么原因来参加公司趣味运动会,他反正要趁大家的注意力都被贺总吸引,要抓紧时间多赢点积分。
虽然照目前手上攒的积分来看,“一个月带薪休假”的福利是和他没有关系了。
但赢点别的奖励还是有希望的。
岑霁走向眼前这项活动的规则说明展牌,仔细阅读着上面的规则。
这时,乌泱乌泱的人群又跟着放下弓箭的贺总转战到了此处。
贺崇凛同样望向说明牌,低沉偏冷的音质念出“百米负重冲刺赛”几个字。
贺崇凛:“负重什么?”
席韫连忙向他解释:“这是个搭档合作比赛,负重的是自己的同伴。”
贺崇凛了然,问向因看自己射箭跟过来的员工:“有人愿意和我组队试一试吗?”
话音落下,就见刚才这群激动兴奋的员工们愣了几秒,随后齐刷刷退后几步。
看贺总射箭花痴是一回事,和贺总组队那还是算了。
谁敢和领导一起比赛?
还是公司最大的领导!
万一拖后腿怎么办。
还有,和贺总组队的话,谁负重谁?
快把《情商》捡起来!
于是,拥挤的“百米负重冲刺赛”活动场霎时变得有点空。
就剩站在规则说明展牌前的贺总,和试图拒绝再度要和自己组队的贺小少爷的岑霁。
等岑霁明白过来周围发生了什么,转过身。
就见贺总望着他,朝他牵了牵唇角。
“看来只能岑助理和我一起了。”
第50章
岑霁觉得当前的情况就是非常出人意料。
向来不参与员工团建的贺总现身趣味运动会也就算了, 还打算参加眼前这个活动区的“百米负重冲刺赛”。
岑霁抬头看看活动场边的其他人。
就见刚才那群热情高昂,围着贺总花式称赞的同事们全都在两米之外的距离兴致勃勃地望着自己,一脸兴致盎然的表情。
其中林乔乔还朝他挤挤眼:“上吧, 岑岑, 整个公司你最合适了,舍你其谁!”
冉瑶挥起不知从哪里拾来的加油小牌子,人群中高高举了举:“加油, 岑岑哥~”
其他部门的同事也纷纷撺动:“岑助理看你了!”
公司就你不怕贺总, 天天跟在贺总身边, 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和贺总做搭档。
岑霁看着这些起哄的同事们, 也是很无奈。
不得不迎上贺总望着他的眼神:“我、我试试吧……”
“等等!”一道声音在这时插了进来。
贺明烈上前隔开两人,强势插在他大哥和岑助理中间,一双狭长的凤眼瞪向他大哥:“我也可以和你组队!”
岑霁猝不及防被眼前高大的身影阻隔住视线。
围观的员工们也很是意外。
刚才光顾着看贺总和岑助理了,没注意到贺小少爷也在旁边。
自从上次交流峰会回来的路上, 雷轩无意间在车上吃到了新来的实习生是贺总亲弟弟的瓜。
接着, 秘书处的其他员工就知道了。
尽管小雷一再叮嘱:“就我们自己人知道就可以了,不要传播。”
林乔乔等人点头。
转眼,奶茶群和摸鱼群就传开了。
再然后,全公司都知道了。
不过大家都当作公开的秘密。
因为听说贺总特地和岑助理交代过, 让其他人不要搞特殊。
所以平常在公司对上贺三少爷, 大家一边注意拿捏尺寸的同时, 一边就把他当新来的实习生。
还好传言贺总最小的弟弟顽劣不羁,是纨绔子弟。
但在公司实习这段时间比想象中听话懂事,没有端架子,自己也是勤勤恳恳、老老实实从实习生助理岗位做起。
大家还挺喜欢这个长相帅气、身上带点少年气, 性格直率的弟弟。
围观的员工们没想到贺小少爷插了进来,要和贺总组队。
还以为除了岑助理, 没人敢靠近贺总。
也对,毕竟是贺总的亲弟弟。
贺崇凛视线从被眼前身影遮住的只余一角衣摆的岑助理身上移开,望向自己的弟弟:拒绝道:“我不想和你组队。”
贺明烈:“……”
他哥真是拒绝他拒绝得一点情面都不留。
贺小少爷拳头不由自主握了握,可看大哥确实没有想和他组队的意思,只能往后退了两步。
然后看着岑助理和他哥一起走到赛道起始点。
这个“百米负重冲刺赛”是看小组成绩的。
每组有五队搭档参赛,取每组的第一名计分和积分,因为积分奖励还挺高,所以这个活动场区人一直比较多。
只是这会儿因为贺总过来了,忽然冷清下来。
席韫见贺总已经和岑助理组成了搭档,使使眼色让其他员工们赶紧补上四组。
总不能让贺总和岑助理两个人单独比赛吧。
公司一些管理层到底是能够爬上管理层这个位置的,《情商》这本书修习得很好,看到席主管使眼色,立马从身边拽了个同伴跟上去。
积不积分不重要。
贺总难得参与到大家的活动当中,必须要让贺总体验很好。
顺便在贺总面前刷刷脸,加深贺总对他们的印象,说不定下一次的晋升就有戏了。
然而他们试图想刷脸刷存在感的贺总,此时的注意力却在别的事情上。
贺崇凛垂眸望向他面前似乎有些紧张的岑助理,问:“你想让我抱你还是背你?”
岑霁被问得怔了怔。
这项“百米负重冲刺赛”中的负重是负重自己的同伴,方式无外乎就是两种:要么背,要么抱。
一般大家选择的都是背的方式。
只有体型差比较大的,或是情侣组队的员工会由男朋友抱着女朋友向前跑。
岑霁想起上次在潜水馆,自己小腿抽筋没办法上岸,被贺总直接从水里抱了上去。
事后每次回想起来,都让岑霁觉得面红耳热,特别窘迫。
他脸上不自觉又飘来一朵红晕:“……背吧,其实您要是不介意,我也可以背您。”
就是有可能慢了点,但也不是不行。
岑霁觉得自己的力气还是挺大的。
贺崇凛似是一怔,随后唇角牵起浅浅笑意,在他面前蹲下身。
“还是我背岑助理吧,你不是想要积分吗?”
岑霁点点头。
贺崇凛便说:“那你一会儿抱紧我,我带你赢。”
贺明烈在一旁气得牙痒痒。
这是我的台词,大哥怎么抢我的台词!
明明是他要带岑助理赢!
可是岑助理不愿意和他组队。
贺明烈只能眼睁睁地看到岑助理上了大哥的身,被大哥背了起来。
岑霁趴在贺总的背上,身体有些僵硬,手一时不知道往哪里搁放。
贺崇凛察觉到,偏过头,不期然被细软的发丝扫过脸颊。
他的心又仿佛有一片轻柔的羽毛飘落,晃晃悠悠地飘落心湖,在上面落下一圈浅浅的涟漪。
“岑助理,你把胳膊箍拢些,不然等会儿跑起来容易滑落。”
岑霁身体又是一僵,不得不收拢手臂。
有熟悉清冽的雪松气息钻入鼻尖。
或许是离得太近,岑霁觉得这气息比以往闻到的要浓烈,混着运动场馆里开得很足的暖气,让人有些轻微的晕眩。
他把脑袋微微偏了偏,想离这气息远一点。
就听旁边传来一声哨响,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被贺总背着跑出很长一段距离。
耳边响起此起彼伏的加油声。
不知不觉,“百米负重冲刺赛”的活动场围聚过来越来越多的员工。
大家都兴致盎然地看贺总背着岑助理赛跑。
只有贺三少爷的脸黑成了煤炭。
结果毫无悬念,贺总背着岑助理取得了第一名。
几位想在贺总面前表演一下《情商》的管理层人员原计划是刻意放缓脚步,让领导舒舒服服地赢。
可没想到他们失策了。
贺总直接开局就甩出他们一大截。
根本不给他们表演的机会。
他们就是不刻意放缓脚步,也追不上贺总。
岑助理有这么轻吗?
怎么贺总背起人来面不变色,气不喘,仿佛背在身上的不是岑助理,而是个漂亮精致的人偶娃娃。
岑霁开心地摘掉第一名的小旗帜,去领积分。
贺明烈阴沉着一张脸走过来:“你还不从大哥身上下来,要压死他吗!”
岑霁这才发现自己因为太过激动,一心想着去领积分,还挂在贺总身上。
而贺总也没有要放他下来的意思。
岑霁连忙从贺总背上跳下来,说了声抱歉。
贺崇凛身上的重量陡然消失,背部似乎还残留着岑助理贴在他身上时的余温。
一种不舍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余光瞥着那道身影,贺崇凛望向弟弟:“没事,岑助理不重。”
上次抱岑助理的时候就发现了,看起来身形纤长比例匀称的一个人,抱起来这么容易。
这句话说完,贺明烈的脸黑得更厉害了。
与此同时,心里也翻涌出酸酸的气泡。
如果不是大哥中途出现,背岑助理的就是自己。
所以,岑助理真的很轻吗?
看大哥背起来那么轻松就跑到了终点,换作自己也会一样吧。
刚才自己教岑助理打篮球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平时看着没什么感觉,没想到自己的手臂环过去,岑助理轻而易举就被他圈进了怀里。
他刚才怎么就只顾着要教会岑助理投篮!
岑霁不知道眼前这两兄弟心里在想什么。
他只觉得贺小少爷今天的脸色格外阴沉,贺总看向他的眼神也怪怪的,好像在看他,又好像没有看他。
而让他觉得更奇怪的是,接下来的时间。
岑霁发现自己无论走到哪里,都会乌泱乌泱跟过来一群人。
贺总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对趣味运动会格外感兴趣。
而且每次都很凑巧,路过他准备参赛的活动区,然后因为这样或是那样的原因,自己不得不和贺总组队。
坏处是,压力很大,周围有许多双眼睛兴致冲冲地望着他们,让岑霁不由得有些紧张。
好处是,贺总直接带飞了他。
不知不觉,岑霁就攒下不少积分。
到最后,岑霁望向自己攒下的积分数据,虽然最终没能兑换掉那个“带薪休假一个月”的终极福利。
可是奖品区的东西他基本上都能换!
至于“带薪休假一个月”这项福利,则被公司市场部最卷的那位员工赢去了。
对此,岑霁心服口服。
就是眼下这位卷王的反应有些出乎大家的意料。
他正一边兴奋,一边纠结。
兴奋的是,他再次获得了第一,无论是业绩还是趣味运动会,他永远都是第一的那个人!
纠结的是,一个月的长假,他要怎么渡过这么漫长的假期?
林乔乔她们已经去“暴揍”这位卷王了。
岑霁兑换完奖品。
贺崇凛拧开矿泉水瓶,喝了口,瞥见他兑了款降噪蓝牙耳机和一台平板电脑。
贺明烈冷嗤:“好不容易挣这么多积分就兑这个?你不是说你想要无人机吗?”
岑霁的确最开始的时候想要无人机,不过忽然想到别的事情。
“我这个是准备送人的。”
“送谁?”贺明烈语气立马就变酸了。
贺崇凛也投来好奇的目光。
岑霁刚要说陆野。
想了想,算了。
虽然他们几兄弟之间的关系没有书中说的那么差。
尤其是贺总,对几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称得上是一个好兄长。
但毕竟陆野还没有真正融入到他们中去。
还是少在他们面前提这个名字,尤其是贺明烈。
避免给陆野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岑霁于是含糊说道:“送亲戚家的小孩。”
贺明烈眉头这才舒展开来,语气也没那么酸了,把自己手中的礼品盒递给岑助理。
“那把我这份积分兑换的奖品也拿去送给他。”
岑霁:“?”
岑霁有些意外。
贺明烈要把他的奖品送给自己“亲戚家的小孩”。
但其实这个“亲戚家的小孩”是陆野。
岑霁一直记着陆野上次送他Black Storm早期出道唱片的事情,就是想不到要用什么样的方式补偿他。
刚才兑换奖品的时候脑中灵光一现。
他如果主动送陆野东西,陆野肯定不要。
可要是从公司赢来的奖品,那就没办法推脱了。
至于贺明烈这份奖品。
他到底是陆野真正有血缘关系的亲弟弟。
换算下来,就是弟弟送哥哥礼物了。
想到这里,岑霁毫不客气接过贺明烈手中的奖品礼盒,弯弯眼笑了笑:“那我替他向你说声谢谢了。”
贺明烈望着眼前这双每次笑起来就像落了一湖璀璨星辉的眼睛,尤其是岑助理还接受了自己的礼物,要送给他亲戚家的小孩。
阴郁了一天的贺三少爷心中无端生出一种充盈的感觉。
那种充斥心头的酸溜溜的情绪也随之烟消云散。
满载而归地回到家中。
陆野已经从学校过来家里兼职了。
向芸和岑景耀都知道儿子今天参加了公司的趣味运动会。
看到他拎着的大包小包的奖品,岑景耀“嚯”了声:“收获还挺丰盛,你们这个运动会办得不错,要是天天办就好了。”
岑霁一边拆礼品盒,一边回爸爸的话:“要是天天办的话,那我们公司迟早要倒闭,我到时候就要失业了。”
陆野听到岑助理说这种打趣的话,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笑。
岑霁给爸爸妈妈留了一些礼品,然后是用兑换的红包给烁烁念念买的小礼物。
再然后——
把蓝牙耳机、平板电脑,还有贺明烈那一大堆东西递给了陆野。
陆野不确定道:“这些都是给我的?”
岑霁点点头:“是啊,我看你有时候在楼上看书底下有些吵,这个降噪耳机刚好有用。还有这台平板电脑,可以拿去上课做笔记用。”
至于剩下的贺明烈兑换的游戏机、AR眼镜等娱乐设备……
岑霁绞尽脑汁编了个理由:“学累了偶尔可以放松放松,你都拿去吧,反正都是从公司赢来的,一分钱不花。”
陆野视线在这些礼品盒上停驻了会儿,最后接过。
“那我收下了,谢谢。”
晚点的时候飘起了雪。
天气预报一直预测这几天有雪,可是直到今天晚上才落了下来。
下得很小,零星几片雪花。
落在地面上就融化了。
可还是让岑霁很高兴。
因为这是今年冬天第一场雪。
他在温暖的室内换上了冬日睡衣,拿出手机去到室外的阳台记录拍摄。
陆野恰好从楼下忙完走了上来,看到他在三楼的阳台对着屋檐下的灯光拍摄什么。
想到他送给自己的那些礼物。
是岑助理在公司的运动会上赢来的。
听他刚才和叔叔阿姨谈论,那些奖品是需要完成各种运动竞赛获取积分去兑换的。
岑助理一定费了很大的力气吧。
陆野不禁心底涌出一阵暖流。
外面刮着冷冽的风,天空中往下飘着零星的雪花。
他却觉得心里暖烘烘的。
陆野没有直接上去阁楼,而是在岑助理身边停下脚步。
看到他睫毛上粘了一片雪花,脸冻得通红,呼出的热气在空中飘散,随那些降落的雪花一起很快消散在黑夜中。
陆野问:“你不冷吗?”
岑霁回过头:“不冷,等会儿我就进去。”
“你在拍什么?”
岑霁转换手机角度:“想记录下来冬天下的第一场雪,尤其是在灯下飘落的雪花,特别好看。”
陆野便仰起头,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屋檐挂着几盏橘灯,在冷风的吹动下摇摇曳动。
周遭被黑夜浸染。
飘零的雪花坠落在暖黄色的光晕里。
像萤火虫在眼前纷飞。
真的像岑助理说的那样,在灯下飘落的雪花很美。
陆野从来没有静静地看过一场雪。
因为每年下雪的时候就意味着天气特别冷,他们那间窄小的瓦房会漏风,无论他怎么加固窗户,都会从某个缝隙吹进来寒冷的风。
有时候雪下得大了,陆野躺在他那张到晚上才会支开的折叠床上,不敢睡得太沉。
他害怕雪下得太厚,会压坏屋顶。
而且这个季节是身体不好的养母最难熬的时候。
所以陆野不喜欢冬天。
这是第一次,他在空气变冷,天空中降下雪花的时候心中没有生出担忧的情绪。
因为他知道,楼上的阁楼已经供上暖。
他一进到屋子里,就会迎来暖烘烘的热流。
甚至第一次从岑助理的视角下,看到了飘雪的美丽。
陆野跟着看了一会儿橘灯下的雪花。
视线落到岑助理的手上。
空气冷,吹着风。
岑助理的手指冻得有些红,很容易染上粉色的指骨颜色也要比平时更深一些。
可他自己却在专注拍摄记录,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冻得通红。
陆野在这一刻很想捂住他的手,帮他暖一暖。
却在这个时候,岑助理的手机传来语音通话的提示音。
陆野移开视线。
岑霁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见是贺云翊,点了接通。
本想问对方有什么事,却听贺二少爷第一句话就是:“为什么他在这里?”
岑霁纳闷贺云翊说的是谁。
转头发现陆野还在他身旁。
刚才周围忽然安静下来,专注拍摄的岑霁以为陆野已经到阁楼上去了。
没想到陆野还在。
岑霁一时想挂断通话。
事实上,他以为自己接的是语音通话。
贺云翊平时找他一般都是发文字消息,偶尔打来语音找他聊聊天。
这是第一次给他打视频通话。
所以岑霁接通的时候就没注意。
上次真假少爷在他家里同框,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
岑霁原本以为两人之间会发生什么冲突。
没想到贺云翊转眼和未婚夫解除婚约,陆野迟迟未进娱乐圈。
两个在书中掐得昏天暗地的真假少爷仿佛两条相交线,产生一个交集点后,就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延伸。
让岑霁一度怀疑,他们两个人是不是真的认识。
然而这一刻,看到贺云翊难以置信的震惊眼神和陆野明显沉下来的脸色。
岑霁心中的疑惑有了答案。
他们两人确实认识。
而且看起来还是有点不对付。
岑霁移开手机,让陆野早点回楼上睡觉。
然后跟贺云翊说先挂断通话,等到屋子里再给他回过去。
然而陆野脚步一动不动。
贺云翊也制止住他:“小岑哥,你别挂断。就是下第一场雪了,我想告诉你一声,让你出去看一看,不要错过了。”
岑霁有些意想不到:“就因为这个吗?”
贺云翊乖巧地点了点头:“是啊。”
岑霁知道贺云翊的思维一向很跳跃,但还是没想到他会专门打视频通话过来提醒自己看雪。
岑霁告诉贺云翊:“我已经看到了,现在在外面就是在拍摄。”
贺云翊却话锋一转:“那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岑霁:“……”
到底还是没绕开这个话题。
不等岑霁组织语言回他。
一旁没有离开意思的陆野极淡地冷嗤了声:“我在这里兼职,住在这里,你之前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就是小岑哥说的那个阁楼?”贺云翊睁大眼睛。
岑霁点头:“是的。”
贺云翊心里好酸。
上次听说陆野住在小岑哥的家,他就特别嫉妒。
他一直想在距离小岑哥最近的位置,可是碍于这双腿,没有办法实现。
可是陆野轻而易举就做到了他做不到的事情。
今晚下了冬天第一场雪。
贺云翊没了婚约这重枷锁,在看到雪飘的第一眼,就打通话过来告诉小岑哥。
想和他一同分享这个喜悦。
却怎么也没想到小岑哥身边会有别人。
这个人还是陆野。
贺云翊语气酸溜溜的,问陆野。
“大哥不是给你安置了一套房子,距离你的学校和小岑哥家都很近吗?为什么你还住在这里?”
岑霁:“?”
原来贺总还给陆野安置有屋子吗?
听贺云翊的话,还很方便。
既然这样,陆野为什么还要挤在那个虽然已经被妈妈收拾得很干净温馨,但依旧有些狭小的阁楼。
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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