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翊紧紧地盯着手机界面, 琥珀色的眼眸被浓重的占有欲一点一点侵占。
他强忍着心底再度叫嚣起的阴暗情绪,点开其中一条帖子。
随后,一秒怔住。
是他看错了吗?
为什么他好像看到了心中的美神降世。
周身笼罩着圣洁朦胧的光晕, 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完美。
踏着朦胧的白雾走来, 一路穿花拂叶。
微微浅笑的时候,仿佛一缕明亮耀眼的光荡涤黑夜。
滋长在阴暗角落里的藤蔓迅速缩了回去。
贺云翊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画面。
良久,反应过来这是小岑哥。
好漂亮, 好惊艳。
难怪……那些人要这样喊他。
明烈从年会现场回来就不对劲。
换作是自己, 估计会当场发疯吧。
说不定会当即把小岑哥带回家锁起来, 不让任何人看到他。
这么漂亮的小岑哥, 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众人眼前。
大哥公司那么多人,这么热闹的现场,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下面盯着他。
贺云翊后悔了。
那颗蓝宝石就该打造成脚链,不应该制成胸针的。
像小岑哥这样美好如水晶的人, 也应该被私藏, 不应该被那些眼神肆意打量。
贺云翊神色阴郁地回到自己房间。
第二天早上,佣人去楼上帮忙收拾屋子,看到二少爷卧室的地上铺满了纸张。
她们随手捡起一张,上面是一个特别美丽的精灵装扮的女子。
再捡起一张, 是皑皑雪地里看不清面容的男生, 以及窗沿上立着的一个精致小巧的雪人。
两名佣人对视一眼, 都有些奇怪。
更奇怪的是,所有的画纸上的都是刚才那个美丽的精灵女子和雪地里看不清面容的男生。
而转头,看到那扇还没拉开窗帘的法式落地窗前坐着个身影,面前是支起的画板。
云翊少爷他……是早起, 还是一夜未睡?
但她们没有过多揣测,只收拾着地面上的废稿, 将它们一张一张捡起,准备处理掉。
毕竟二少爷的眼里从来不允许有一点瑕疵的东西存在,尤其是他的画作,只要有一处不满意,就会让人销毁。
可是今天,当她们把废稿收拾好,准备拿走的时候,一道有些阴沉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留下。”
两人停住脚步,转过身,怔愣了几秒后不确定地问道:“您是说这些画稿吗?”
“嗯。”声音依旧很低,像被外面的寒风吹过一样,冷嗖嗖的,让人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两人虽然有些疑惑,可没有多问,只是将画稿重新整理了一下,放在桌子上。
离开的时候瞥见二少爷一张苍白的脸,仍旧是昳丽无双的,却布满了阴沉,一半隐在没拉开窗帘的昏暗阴影里,吓了她们一跳。
她们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二少爷。
在她们的印象里,这份伺候残疾少爷的工作虽然不太好做,但云翊少爷从来没有为难过大家,还处处给大家找便利。
对待她们也从来都是笑容和煦,看到他让人垂怜的眼眸,所有抱怨的情绪都会烟消云散。
然而此时此刻,她们却像是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一样。
两人不敢过多逗留,把画稿放好后就快步离去。
心中隐隐觉得画上的人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是谁。
快到中午的时候,醉酒后的贺明烈醒来,大脑昏昏胀胀。
他在床上躺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在昨晚的年会宴席上喝多了酒。
至于缘由……
他脑海里闪过昨晚的画面,耳边浮荡着一声声的“岑岑老婆”,尽管过去了一个晚上,也知道这些人都是玩闹性质,可还是好气。
丝毫不知道昨晚回来后,自己也喊了好多声。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贺明烈从床上爬起来。
昨天年会过后,今天就是周末,他其实可以在床上赖到天昏地暗。
可一方面肚子咕咕叫个不停,一方面他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终于弄清楚自己对岑助理那种奇怪别扭的心思是喜欢,贺明烈感到内心欢喜的同时也生出了强烈的紧迫感和危机感。
不单单是因为自己的二哥对岑助理抱有那种心思,昨天年会的火爆现场更是让贺明烈意识到岑助理太受欢迎了。
所以他必须得有所行动,不然万一让别人抢先或是被二哥抢先就不好了。
想到这一点,贺明烈快速穿好衣服从床上下来,打算找宋子楚许昭燃他们商量商量。
这两个人都有丰富的恋爱经历,尤其是许昭燃。
许昭燃上一个对象就是比他年纪大的学长,虽然两个人更多的时候是在干那种事,现在也分了,但总比自己一点经验没有强。
路过二哥房间的时候,见二哥房门紧闭。
贺明烈疑惑,二哥从来不睡懒觉,每天早起第一件事是先复建,然后就是画画。
今天居然这么晚了还没起床,还是说已经去了后山画室?
而且二哥喜欢房门开着,说是这样比较通透舒心,今天却紧紧关着门。
贺明烈找来平时收拾二哥屋子的佣人问是怎么回事,得到的回答是不太清楚,就知道早上帮忙收拾完画稿,二少爷就让她们出去了。
贺明烈哦了声,心想可能是自己想多了,还担心二哥哪里不舒服,听到佣人早上见过二哥,他松下心来。
或许二哥真的在睡懒觉也说不定。
快速吃完饭,贺明烈让司机把他送去学校,然后叫来许昭燃他们。
“烈哥,有什么事情换个地方说不可以吗?为什么一定要来学校?”
许昭燃十分不满,他现在总算明白了之前苏文煜说的和宋子楚一起过的地狱般的日子指的是什么。
为什么他们这群学渣周末还要来学校啊?
不过还好今天不是在图书馆,而是学校咖啡屋,不然许昭燃要郁闷死。
贺明烈看到大家脸上不满的情绪,换作以往早就怼了过去,但他今天有求于人,不得不放低姿态。
“就是我有一个朋友让我问问你们,怎么才能让一个人快速喜欢上他?”
“你说什么?”苏文煜听到这句话,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烈哥你想让谁快速喜欢上你?”
贺明烈:“……”
贺明烈阴沉下脸:“我说的是我一个朋友。”
“你除了我们这些狐朋狗友,还有别的好朋友吗?”许昭燃毫不留情戳穿他,并对自我的认知非常清晰。
贺明烈沉默一瞬。
末了不耐烦挥挥手:“行了行了,是我行了吧!”
宋子楚托腮沉思:“你说的这个人是岑助理吗?如果是岑助理的话,我觉得可能性有点低。”
贺明烈嘴角抽搐,挑眉望向宋子楚:“我有说我喜欢岑助理吗?”
“那是我猜错了?”宋子楚惊讶。
“好吧,就是岑助理。”贺明烈知道这个时候遮掩已经没有意义了,索性承认。
苏文煜这下直接被咖啡呛到了。
他咳咳呛咳半晌,脸都咳红了终于恢复过来,惊讶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什么,烈哥你喜欢岑助理?你不是最讨厌他,总是处处跟他作对吗?不对——”
苏文煜意识到什么,瞳孔地震:“你不是不喜欢男人吗?怎么突然弯了!”
“我没弯。”贺明烈愤愤不平,为自己正名,“我就是只喜欢岑助理,他是男的女的我都喜欢!”
话音落下,面前的三人集体陷入了沉默。
半晌,宋子楚小声嘀咕:“其实早看出来了,你对岑助理很不一般。虽然像小学生揪女生辫子,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喜欢他。”
贺明烈:“……你才小学生。”
还有,自己有这么明显吗?
他顾不得问宋子楚是怎么看出来的,只让大家赶紧给他出谋划策。
岑助理那么受欢迎,他一定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
可是说完,三个人继集体沉默之后又开始集体叹气。
“总感觉可能性不大。”
苏文煜虽然不知道烈哥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曾经讨厌并处处作对的人,以及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岑助理,却还是帮他认真分析。
“一,你们俩年龄差距比较大,跟小许这种还不同,小许前男友只比他大三岁,虽然也是大,但至少都是学生,身份差别没有太大。你和岑助理,差不多有七岁的年龄差了吧?”
“二,”许昭燃难得正经,竖起手指补充,“岑助理一看就不是那种会喜欢幼稚男生的类型,当然我不是说烈哥你幼稚哈,就是我们在岑助理面前太像弟弟了。而且他天天跟在你大哥身边,先不说天天对着你大哥那样各方面条件都很优越的人,一定也见识过不少高质量男性,我们怎么跟人家比?”
“三,”苏文煜继续说道,“你想让岑助理快速喜欢上你,然后呢?你是玩玩的还是认真的?”
贺明烈黑起脸:“当然是认真的,你不会以为我是像许昭燃那样的渣男吧!”
“那烈哥,我问你。”许昭燃丝毫不在意烈哥说他是渣男,只提出一个问题,“假如你们在一起后又分手了怎么办?他是你大哥的助理,你们抬头不见低头见,不会尴尬吗?”
贺明烈的脸越来越黑。
而这时,宋子楚提出一个关键性问题:“你们说了这么多,有考虑过岑助理压根不喜欢男人的问题吗?”
咖啡桌前再度陷入集体沉默。
过了很久,眼看着烈哥的脸色越来越不好,还隐隐流露出颓丧的情绪。
几人忽然有些不忍。
难得见烈哥这么认真,好不容易春心萌动,喜欢上一个人。
虽然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是岑助理,但烈哥看上去对岑助理是真心的。
怪不得之前周末非要拉着他们去露营,还冠冕堂皇地说是转变生活方式感受大自然,现在回过头来看,居然是为了偶遇岑助理。
也难为烈哥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学着搭帐篷,串烤串,刷锅洗碗,把他们都折进去了。
苏文煜于是小声试探:“要不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
许昭燃附和点头:“我以前在哪里看到过一句浪漫的话,不能因为害怕看到花凋零,就拒绝种花,拒绝开始。”
宋子楚:“这一点我赞同。”
然后看到烈哥的脸色逐渐缓和。
几人凑在一起研究,最后宋子楚在手机上汇总大家的建议,整理出一个类似于恋爱攻略的文档,在学校打印店打印成册。
里面是他们自己用过的或是网上看到的各种追人手段。
许昭燃专门把自己那辆新买的跑车钥匙给了烈哥,让他周末的时候带岑助理出去兜风。
苏文煜说岑助理不是喜欢恐怖向的东西吗,他知道新开了一间密室,可以带岑助理去体验体验。
废弃工厂那次他们虽然全员丢了大脸,搜集到的信息全是假的,可并不是一无所获。
至少知道温柔清润的岑助理还有这样令人惊讶的一面,喜好与众不同,和他本人也形象偏差太大了。
于是,年会过后新的一周。
岑霁来到公司上班,遇到三件令他特别烦恼的事情。
第一件,不断有公司的员工向他表白,男男女女都有。
有借工作为由约他去天台的,有中午去员工餐厅吃完饭把他拉去楼道的,还有直接把告白字条夹在需要他审核拿去给贺总签字的文件里。
自从发生过上次冉瑶大尺度彩色卡片混在文件里,而自己没有仔细审核被贺总看到的意外状况,岑霁现在每份文件都检查得特别仔细。
因此看到告白字条也是非常无奈。
他这段时间每天都要找各种理由婉拒这些追求他的人。
第二件事是,贺三少爷的行为很反常,不仅时常用让人鸡皮疙瘩掉落一地的眼神看自己,还要开跑车带自己去兜风,还有玩恐怖密室。
兜风他没什么兴趣,大冷天的兜什么风?
恐怖密室倒还行,上次林乔乔组密室局的时候他就想去,但因为第二天要和家里人一起去露营,就拒绝了。
这次听说是一经营业就飙升到恐怖排行榜第一的密室,岑霁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结果那天差点没把小少爷吓晕,最后是自己扶着对方出去的。
岑霁不懂,明明自己怕得要命,吓得腿都发软了,贺明烈玩什么恐怖密室。
第三件事是,贺云翊不知道从哪里看到了自己的女装,央求自己可不可以给他再当一次模特,就穿着那身精灵女装。
岑霁自然是不可能答应的,无奈穿一次女装他已经很羞耻了,这辈子绝不可能再穿第二次。
他以衣服已经还回去了为由拒绝,再发出类似的恳求就当没看见。
终于,贺云翊放弃了这个想法,不再央求自己当他的模特,却又邀请自己看画展。
因为上次拍卖会,为赶时间去赴答应陪陆野看乐队演出的约,他随口答应了贺云翊下次同他一起吃饭。
现在,贺云翊把吃饭的约定换成了看画展,岑霁不是不信守诺言的人,就答应了他。
只是在品评一幅美人人像图时,贺云翊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字眼。
什么金丝笼、关进、不准外人打量……
一个个字眼听得岑霁云里雾里的同时,也心惊肉跳。
哦对了,岑霁觉得陆野最近也怪怪的。
自从闹过绯闻,陆野就再也没来芸景小筑找过自己。
然而最近,他虽然依旧没有找自己,可向来沉默寡言,表现在聊天软件打字尤甚的他,竟然每天都和自己分享日常。
无论是学校的,还是练舞室的。
就连去湖里喂鱼,都告诉自己一声。
岑霁搞不懂这几兄弟。
大概唯一正常的就只有贺总了,除了带自己去剑术馆更加频繁,以及无论走哪里都带着自己。
这天,贺总那位姓祁的朋友牵线组局,在祁总的私人酒庄谈一笔生意。
看到自己,这位祁总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笑得迷人:“小岑,好久没看到你了,你们贺总今天居然把你带过来了,我还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除了以后在你们的——”
婚礼现场几个字没有说出口。
祁寻砚接收到好友冰冷的眼神。
岑霁见祁总话说一半,不由得疑惑。
在他和贺总的什么?
还有,什么叫“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见面”?
但岑霁只是礼貌颔首问了声好,什么也没多说,他们这些人说话本来就是像打哑谜一样。
今天又纷纷扬扬飘起了雪。
岑霁便在贺总他们谈事的时候自己去外面看雪。
中途去洗手间,听到有人打电话,应该是捂着手机,声音很低,可还是传到了岑霁的耳朵里。
“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把祁寻砚那个混蛋拿下,让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把我当弟弟!”
然后转过头,看到洗手间里还有人。
两相对视,都十分尴尬。
对方是个长得十分耀眼夺目的美少年,岑霁看着有些眼熟,搜索脑海中的资料库,想起他是祁家接过来自家已故友人家的小孩。
以前来剑术馆找过祁总。
看到自己,也认出来,“恶狠狠”威胁道:“我知道你是贺崇凛的人,不管你刚才听没听到,建议你不要多管闲事。”
岑霁:“……”
他本来也没打算多管闲事。
几乎是一秒就猜出了他们之间是怎么回事,岑霁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离开洗手间。
只暗自祈祷祁总今晚好过。
可是,祁总怎样不知道。
等晚点饭局结束,岑霁跟随贺总离开,发现贺总不太对劲。
明明是很冷的天气,外面还飘着雪,贺总的额头却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脸色极其不自然,本就深邃的眼眸里染着浓重的情绪,看起来更加幽深。
呼吸比平时要重,像在强行克制着什么。
岑霁第一反应是贺总喝多了,可很快发现并不是这样。
贺总酒量很好,一般都会控制,不会多喝,最多像上次那样微醺,不会是今天这种状态。
小郑问贺总是回公司还是主宅。
就听贺总用极度压抑的低哑嗓音说道:“去南湖。”
小郑于是调转车头。
岑霁从副驾驶座上不断转过头看贺总,很是担心他的状况。
等到了南湖别墅,岑霁扶着贺总走到屋子里,让小郑先下班回去。
小郑担忧地问:“那你一会儿怎么回家?”
岑霁看看时间:“我等贺总缓一缓自己打车或者坐地铁回去,还来得及,你明天早上再来接贺总去公司。”
小郑点头:“行,那我先下班了,岑助理你一会儿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等小郑离开。
岑霁把贺总扶到沙发上坐下,打开屋子里的暖气。
然后准备去厨房看看冰箱里还有没有剩余的东西,看能不能给贺总煮点醒酒茶之类的。
尽管他知道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八成一会儿还是要去小区外面的商店看看。
正要离开,手被一把拉住。
“岑助理。”
岑霁转过身,不期然对上贺总一双染着浓重情绪的眼睛,在巨大玻璃长窗背景的映衬下,漆黑幽邃得像蛰伏在黑夜里的猛兽盯上了猎物一样。
岑霁被这个想法惊骇了一下。
转瞬就意识到不对。
贺总的脸太红了,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更加细密,已经打湿了他散落在额前的几缕碎发,让他看起来和平日里的疏冷矜雅判若两人。
抓着自己的手也烫得吓人。
手心传递着灼热的烫意,岑霁被贺总抓着手,挣开也不是,不挣开也不是,只能说了句:“贺总,我去给您准备醒酒茶。”
“我没喝醉。”贺总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这句话,握着自己手的力道更紧。
岑霁纳闷。
没喝醉为什么会这样?
一般喝醉酒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这时,手机响起信息提示音。
岑霁腾出另一只手拿出来查看,发现是祁总发给他的。
[小岑,你还在崇凛身边吗?他今天误喝了我的酒,里面被不小心掺了点别的东西,可能今晚比较难熬,你要是还在他身边,麻烦你帮帮他,帮忙照看一下。]
[抱歉抱歉,今天是我的过失,改天向崇凛赔罪。]
掺了别的东西?
岑霁望着这几个字。
忽然,耳边回荡起白天在洗手间听到的那个少年的话。
该不会是……
岑霁的脸轰一下子烧起来,再望向贺总,终于明白他今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可是、可是——
自己要怎么帮他啊。
岑霁这时候觉得不止贺总的手发烫了,自己的手也跟着发烫。
他飞速在脑海里思索应对措施。
第一反应是,要不把贺总弄到浴室里给他冲个凉水澡。
可这么冷的天气,即使贺总体质再好,冲冷水澡的话也一定会感冒。
可不冲的话,看贺总难耐的样子,忍下去一定会很难受。
这个时候,岑霁后悔让小郑直接走了,要是早点发现贺总不是醉酒而是中药,当即就该让小郑把车开到医院。
不过现在,赶到医院应该还来得及吧?
想到这里,岑霁把自己的手从贺总手心中费力抽开,准备打电话让小郑回来,把贺总送到医院去。
刚拨通电话,就听贺总艰难开口:“太晚了,不用麻烦他,我没喝太多,忍一忍就好了。”
岑霁听贺总这样说,很是纠结。
另一头,小郑疑惑问道:“岑助理,你有什么事吗?外面雪下得有点大,我得专注看路,你要是没什么事,我晚点回去再回你电话?”
好吧。
岑霁怕大雪的天气出什么状况,便让小郑路上注意安全,尽快挂掉了电话。
等放下手机,岑霁看一眼贺总,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冷水澡不能冲,医院贺总也不愿意去,难道贺总真就打算这样忍下去?
看贺总难耐地扯着领带,岑霁走过去把暖气温度调低了一些,然后去到浴室用干净的毛巾浸了冷水拧干。
发烧的时候人的身体是发烫的,敷冷毛巾能够物理散热。
贺总现在的情况,用这种方式应该也能缓一缓吧?
这样想着,岑霁从浴室里出来,回到沙发前。
“贺总,我用冷毛巾帮您擦一擦,说不定会好受些。”
“嗯,辛苦岑助理了。”难为贺总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存一丝理智,说出道谢的话。
岑霁帮他擦去额头上细密的汗水,又帮他敷了敷脸。
毛巾下移,脸微微一红。
贺总的领带还松松散散地挂在脖子上,但衬衫扣子已经被扯掉了好几个,露出大半精壮的胸膛。
上次在自家浴室把贺总看光的画面骤然浮上脑海。
岑霁耳根更热,毛巾擦拭到脖颈处就不敢下移了,只去浴室重新用冷水浸湿拧干,再从额头往下擦拭。
这就让贺崇凛难受极了。
本来他自己还能忍一忍。
结果岑助理弄得他不上不下,脖颈以上是凉的,下面快要热到爆炸。
偏偏对方动作细致温柔,像猫爪子一样,撩拨得他浑身难耐。
有那么一瞬间,贺崇凛快要溃散的视线盯着离自己很近的人。
鼻尖浮动着淡淡的柑橘清香,柔和的灯影下,这张肖想已久的脸庞上浮动着的绯丽红晕异常清晰。
他恨不得当即就把对方压在身下。
可这样的话,一切都会功亏一溃。
他忍了这么久,不能毁于这一时。
年会现场他都能忍下来,这种程度不算什么。
岑霁擦着擦着就觉得眼前男人注视着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劲,视线浓烈得让他脑海里一瞬间涌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贺总该不会想对自己?
不会不会……
自己是男人。
贺总是无性恋。
就算贺总这会儿被药弄得谷欠火焚身,不至于对自己身边的助理下手。
岑霁晃掉脑海中离谱的念头,专注着手中的动作。
忽然,贺总抓住自己的手腕。
岑霁纳闷,正要问贺总怎么了,就看到他从沙发上起身,身形不稳地去了浴室。
担心贺总哪里不舒服,岑霁反应了几秒后连忙追过去。
并再次劝道不行他叫车送贺总去医院,里面却并没有应答。
过了会儿,听到浴室传来淅沥淅沥的水声,隔着磨砂质感的门,能看到里面逐渐升腾起来的雾气。
夹杂在淅沥水声里粗重的喘息也隐隐预约浮荡到耳中。
岑霁愣了愣,随后明白过来里面发生了什么。
耳朵迅速烧得通红。
他站在浴室门前,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好半晌,拖着僵硬的脚步去到贺总的衣帽间,帮他找了换洗的衣服和厚睡衣。
这样,等贺总出来的时候,就能立刻穿上保暖的衣服,避免感冒。
然后自己就可以下班回家。
可是,半个小时过后,贺总没有出来的迹象。
一个小时过后,还是没什么动静。
一个半小时后,浴室的灯还亮着。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岑霁在呼呼吹动的暖风下困意袭来,不知不觉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迷迷糊糊地想。
怎么这么久啊。
贺总不会要在浴室待一整晚吧。
第82章
长窗外的雪簌簌飘落, 一片一片安静地纷飞着。
湖水空濛,室内的暖灯倒影在玻璃窗上,在万籁俱寂的冬天夜晚亮起一丛温暖的灯火, 也映照出趴在沙发上恬静沉睡的侧脸。
贺崇凛从浴室出来的时候体内还翻涌着热意, 但比刚才好了很多。
他静静地注视着眼前沉静的睡颜一会儿,换上岑助理提前为他准备好的衣服,走到沙发前, 把人轻轻抱起, 往楼上走去。
雪仍在寂静地飘落。
第二天早上, 岑霁没听到熟悉的闹钟铃声, 也没听到窗檐清脆悦耳的鸟鸣,却好似有一道浅浅的均匀的呼吸声传入耳际。
他迷迷糊糊的想法是,应该还没到起床上班的时间。
不然为什么闹钟没响,那几只一到清早就在树上跳跃鸣叫的鸟儿一点动静都没有。
可要是没到时间, 怎么总有一种上班要迟到的感觉。
还有, 身下睡着的这张床触感有些陌生,没有自己的大床松软,硬邦邦的,还有点硌人。
腰也好像被什么藤蔓一样的东西紧紧箍着, 动弹不得。
在这样的诸多疑惑中, 岑霁睁开眼。
一个好消息, 他再一次在睡觉的过程中没有在另一侧的床头或是快要从床上跌下来的位置上醒来。
一个坏消息,他几乎趴睡在了贺总身上。
硌人的感觉不是错觉,因为那不是床,是贺总的胸膛。
缠在他身上的也不是什么藤蔓, 而是贺总搂着他的胳膊。
怪不得他昨晚没有睡到别的地方。
至于为什么没听到闹钟响,也没有听到窗外熟悉的鸟叫。
是因为这压根就不是他自己的房间, 而是贺总的卧室。
岑霁跟在贺总身边三年,来南湖这栋别墅的次数说不上多,但绝对不少,对这里说得上十分了解。
不说厨房里很多用品都是自己购置的,就连卧室里的床上四件套和窗帘都是此前自己招的新的定期过来维护打扫的工作人员征询自己的意见后,帮忙挑选的。
没办法,贺总有整齐强迫症。
新招的维护人员刚来不太懂,就需要岑霁从各方各面详细地告知他们,以便他们更好地打理这套房屋。
怕是贺总都没有自己对他的别墅熟悉。
可是,他怎么会睡在贺总的卧室?
岑霁醒来时还有些混沌的大脑仔细捋了捋,回想起昨天发生了什么。
先是陪贺总去祁总那里,接着晚上回来,贺总不舒服。
对,贺总好像误喝了掺有料的酒,然后就……
岑霁大脑一瞬间清醒过来。
该不会???
可是贺总后来不是去了浴室自己解决了吗?
岑霁猛地直起身。
这么一动作,身上的被子滑落,冷风迅速灌了进来,身下人也被惊醒。
贺崇凛睁开眼。
两双眼睛猝不及防对视,以一种极其暧昧的姿势。
空气陷入了尴尬的静默。
过了很久,是贺总先打破沉默。
“岑助理,你听我说,我没对你做什么。”
昨晚把岑助理抱到楼上卧室,就直接躺下了。
虽然药效没有完全过去,那时候仍旧很难受,可贺崇凛克制住了体内的燥意。
岑霁原本已经清醒的大脑因这句话变得迟缓,为两人找补:“我知道,因为我没觉得痛。”
说完,呆了呆。
他在说什么啊。
就算要证明两个人之间没发生什么,用不着找这样的理由吧。
自己身上的衣服不是穿得好好的吗?
还有,到底为什么他会默认自己是下面的那一方?
万一他在上面呢?
岑霁心中再度涌出了想要挖个地洞钻进去的社死想法。
一定是受冉瑶那张彩色小卡片的影响,毕竟那张卡片上的内容冲击性太大了。
怎么每次在贺总面前,他都能做出这么多让人觉得丢脸的事情。
慌忙从床上下来。
岑霁就当昨晚像上次下雪时贺总因为暴雪预警和车子故障临时借住自己家一晚一样。
他也是因为意外,不得不留宿贺总这里。
逃离卧室去楼下。
岑霁自己找到别墅的备用洗漱用品去浴室刷牙洗脸。
刷着刷着意识到昨晚这里发生了什么,脸红了一片,赶紧刷完冲了把脸从浴室出来。
刚出门,就看到别墅外面开进来一辆车。
小郑来接贺总去公司了。
贺总的这幢别墅玻璃元素比较多,而且都是比较规整比较宽阔,不拉窗帘的时候,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采光也非常好,格外通透明亮。
所以几乎是立刻,小郑就看到了自己。
“岑助理?”小郑降下车窗,隔着玻璃门,岑霁看到他满脸惊讶,看口型是在问自己,“你怎么在这里,昨晚没回去吗?”
岑霁就打开门,第一时间解释:“昨晚雪下得太大,打不到车,贺总就让我留宿在这里了。”
“这样啊,我还以为……”小郑看到贺总从楼上下来,慢条斯理扣着腕上的袖扣,那句“以为你和贺总真的在交往”的话立马止于喉间。
“以为什么?”岑霁有些心虚。
虽然他昨晚和贺总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早上醒来那样的姿势,两人抱在一起睡觉,他一想起就面红耳赤。
小郑摇摇头,笑出一口白牙:“没什么,岑助理。你们吃早饭了吗?”
“等会儿去公司吃。”岑霁见小郑没有多想,心里重重舒了一口气。
上次他陪贺总去总裁专属用餐区吃饭就已经传出一些传言,要是被人知道他在贺总的私人别墅过夜,不知道会再次传出怎样的流言。
到时候,自己又要去论坛偷偷匿名辟谣了。
过了会儿,贺总收拾完从屋子里出来。
小郑打开车门,贺总坐进去,岑霁也坐到副驾驶上。
车缓慢驶离别墅门前的道路,绕去湖边,往别墅区外面行驶。
昨晚的雪虽然下得大,但不像上次那个夜晚,早起外面银装素裹,连道路都积了厚厚一层雪,通行十分困难。
除了房屋的屋顶和路边的树木花草上覆了一层雪,其他地方的雪已经化了,道路十分通畅。
行驶途中,听后方传来一道声音:“对了,昨晚阿姨打电话过来,我看你睡得熟,就帮你接了,说你今晚临时出差回不去,让他们不用担心。”
岑霁闻言,愣了一下。
随后反应过来贺总口中的阿姨指的是自己的妈妈。
也是这个时候,岑霁忽然想起来,因为昨晚的特殊情况,他忘了给爸爸妈妈打电话说晚上不回来。
事实上,他压根没想到会留宿贺总这里。
岑霁本来打算等贺总从浴室出来自己就回去的,没想到等了太久,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并非去哪里都要和父母报备不能独立的人,只是为了不让爸妈担忧。
尤其是下雨下雪的天气,他开车的情况下,怕父母担心他出意外事故。
语气不自然地向贺总说了声谢谢。
岑霁意外贺总的细心,居然一直记得他这个小习惯。
专注开车的小郑余光瞥了眼,看到岑助理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通红。
后视镜里看到贺总的眼神好像也落在岑助理的身上。
是自己想多了吗?
怎么觉得贺总和岑助理之间的氛围怪怪的。
还有,贺总会帮人接电话吗?
称呼岑助理妈妈的语气很是温柔亲近,还让岑助理的父母不用担心。
怎么之前自己随贺总外出不回家的时候,没见贺总让他们给家人打电话报平安。
小郑怀疑是不是自己漏掉了什么。
岑助理昨晚真的只是在贺总这里单纯过夜吗?
在这样怪异的氛围中,车很快驶进了贺氏集团的地下停车库。
贺明烈提着一盒自家厨师做的糕点走进公司。
里面有用最优质的巧克力制成的巧克力奶酥以及各种水果口味的小蛋糕。
这段时间他按照苏文煜和宋子楚他们汇总的攻略手册上的方式试图追求岑助理,却发现一点效果都没有。
想带岑助理去赛车场。
可岑助理表示天气太冷,不想出门。
而且他自己每天开车上下班,对兜风赛车一类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带岑助理去他喜欢的恐怖密室。
结果自己在岑助理面前丢了大脸。
想带岑助理去吃好吃的,笼络他的胃。
但岑助理说:“你好不容易攒一点实习工资,不要乱花。”
没办法,贺明烈只能从自家带好吃的东西过来。
虽然岑助理家就是开私房厨馆的,但美食风格不同,今天他带的这些糕点全都是用最优质昂贵的材料制成。
口感很好,岑助理一定会喜欢。
远远地,就看到一道让他欣喜的身影,在雪后天晴穿窗而入的格外清透的阳光下,一侧身影被裹上迷人眼的暖光。
贺明烈觉得心底像是有一道一道的光束炸开,散落成金灿灿的碎屑。
冬日的清晨变得像眼前的景象一样明媚耀眼。
他加快脚步,想要上前和岑助理打招呼。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到岑助理身旁,看不清是谁先伸手按下电梯按钮。
就看到岑助理像是指尖被烫到了一样快速缩回手。
随后,两人一同走进了电梯。
贺明烈脚步顿住。
为什么岑助理会和大哥一起从地下停车口的方向走来,还一起坐电梯。
这个时间点,大哥不是已经在公司了吗?
贺明烈怔怔地走进另一间电梯,随之走进来不少公司其他的员工。
等电梯门关闭。
里面有员工小声说:“你刚才看到了吗?岑助理和贺总又一起上班。”
“刚才在停车库的时候就看到了,岑助理是从贺总车上下来的。”
“不是说贺总和岑助理之间没什么吗,为什么岑助理会从贺总车上下来?”
“说不定是出差回来?岑助理是贺总的随行助理,一起出入公司不是很正常吗。”
“那上次一起坐地铁也正常吗?”
“什么?一起坐地铁?”
“是啊,就是圣诞节的那天早上,我从七号线上下来看到了贺总和岑助理,本来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后来出了地铁口看他们往公司的方向走,确认就是他们。”
“?”
“有这劲爆的消息你为什么不早说!”
第83章
仿佛有一个重磅炸弹扔进了湖里, 在空间有限的封闭电梯厢里炸出了激烈的水花。
大家都有些不敢相信,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因为岑助理虽然总是跟在贺总身边,无论走到哪里, 贺总身边都有岑助理的身影, 可是两人一起乘地铁上班,还是让人感到惊讶。
毕竟大家想象不出贺总挤地铁的样子,贺总也没道理去挤地铁。
谁会放弃自己专属司机接送的千万豪车, 去早高峰拥堵, 人挤人快要挤成肉饼, 空气还不流通的地铁上找罪受。
何况贺总还有些龟毛属性。
“要是这样的话, 说不定两人真的在谈,不是早就有说岑助理是贺总的地下情人吗?”
“怪不得我前几天向岑助理告白,他拒绝了我,原来男朋友是贺总。那我不难受了, 输给贺总这样的对手我心服口服。”
“老实说, 他们两个要真是那种关系,我激动死,上次趣味运动会贺总背岑助理,我就觉得他们两个在一起太养眼了, 简直是颜狗的天堂!千万别虚晃一枪, 又是假的。”
“应该不假, 都一起上班了,我反正不信贺总会无缘无故坐地铁,这不是小情侣之间的情趣是什么?”
“啊,我的岑岑老婆, 以后是不是不能再这样叫他了,不然岂不是和贺总抢老婆?”
低声八卦间, 电梯陆续到了大家所在的办公楼层。
这场短暂的吃瓜之旅不得不宣告结束。
大家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意犹未尽,丝毫没有注意到在电梯里还有一个人。
正是刚才人流涌进电梯,被挤到最里边角落不得不背对着大家的实习生贺小少爷。
贺明烈提着糕点盒的五指收拢。
刚才阳光般炸开的金灿灿的碎屑迅速黯淡下来,沉甸甸地降落在心底,给他整个心情蒙上一层厚厚的阴云。
和大哥一起上班挤地铁。
圣诞节?
圣诞节前夜他们不是一起在看陆野的出道演出吗。
结束后大哥说要回公司。
难道没有?
还有今天早晨,两人一起从停车口的方向出来,一起等电梯。
难道他们真的在一起过夜了?
贺明烈狭长的眼眸染上晦暗的情绪,面部紧绷,牙槽不自觉咬紧,心情在这一刻烦躁沉闷到了极点。
到了65层,电梯门打开。
他面色阴沉地走进办公室。
一眼往熟悉的工位扫去,岑助理不在。
过了大概十分钟,那道人影才从外面进来。
林乔乔问了声:“岑岑,你今天怎么来晚了?”
岑霁脱下厚厚的外套:“去餐厅吃早饭耽误了会儿。”
“你早上没在家吃吗?”艾嘉捧了杯刚煮好的养生茶,轻嘬一口。
岑霁放衣服的手略一僵硬:“没听到闹铃起晚了,没来得及。”
大家便笑笑打趣一声,向来卡时间精准的岑助理也会有听不到闹钟晚起晚到的时候。
办公室的空气依旧是那么轻松张弛。
贺明烈的心脏却在一点一点发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这时,办公室的门再度被推开,大哥走了进来,和大家道了声早就径直走进总裁办。
贺明烈的眼睛就紧紧盯着大哥的背影,等总裁办的门关上,他又望向岑助理的方向,试图找寻两人一起过夜的痕迹。
没有。
是太过隐蔽,还是压根不存在这回事?
贺明烈心脏紧缩的同时有一瞬茫然。
换作以往,贺明烈早就把岑助理堵在茶水间或是什么地方,问他和大哥之间是怎么回事,又或是在聊天软件上直接问他。
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明明心中疯狂叫嚣着这种冲动,身体的肌肉却变得僵硬迟缓。
不知道是因为宋子楚他们叮嘱,弄明白自己的心意就不要再像之前那样用强硬蛮横的态度对待喜欢的人。
那样只会把对方越推越远。
还是心中隐隐害怕听到某个答案。
因为从很早的时候,贺明烈就察觉出大哥对岑助理不太一般,可又从来找不到头绪。
如果说二哥的眼神太过浓烈□□,陆野的入侵方式很是直白,轻易把岑助理的目光转移到他身上。
那大哥就像一阵缥缈不定的风。
每当贺明烈觉得抓住点什么的时候,那阵风倏忽就飘散无踪。
让人觉得一切都好像是自己的错觉。
在这样找不到出口的烦躁情绪中,贺明烈把早上提过来的巧克力奶酥和水果小蛋糕分给办公室的同事们。
其实最主要是想给岑助理。
但怕像年会上被问及为什么区别对待,只给岑助理剥虾,不给其他人剥。
贺明烈想,至少先让岑助理对自己的印象有所改观。
他并不是只会“揪辫子”的粗鲁幼稚的男生,他会好好去学习怎么对待喜欢的人。
办公室的众人见小少爷给大家分发福利,非常开心。
艾嘉本来不怎么吃甜品,闻到巧克力奶酥馥郁的醇香和听说制作小蛋糕的材料都是非常优质罕见的,忍不住拿起一块尝了尝。
岑霁有些意外,贺明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暖心了。
正好早上在员工餐厅吃饭匆忙,他拿了一块草莓慕斯,说了声谢谢。
然后就见贺明烈给他把巧克力奶酥和各种口味的小蛋糕一样拿了一份。
岑霁哭笑不得:“你给我这么多我吃不完,一会儿该浪费了。”
贺明烈便涨红着脸收回一块:“这样行了吧?”
岑霁不忍扫小少爷的好意,点点头:“可以了,谢谢。”
贺明烈看眼前人咬了一口蛋糕,随后漂亮的眼睛微微睁大,露出赞叹的目光:“好吃!”
贺明烈的心底就涌出心满意足的情绪。
原来光看喜欢的人吃到好吃的东西就很幸福。
怪不得宋子楚他们汇总的攻略里有一条是抓住对方的胃,贺明烈一开始还觉得老套,现在看来老套的东西只要管用就行。
十点半的时候,秘书处有个年度总结的会议。
贺总旁听。
快要结束时,栗子姐见贺总抬手示意先暂停一下。
“贺总有什么建议吗?”栗子姐疑惑,一般开这种需要贺总旁听的会议,贺总都是在最后补充几句,会议过程从不干涉他们。
贺崇凛眉头轻微蹙了蹙:“我看岑助理好像有些不舒服,是不是生病了?”
大家的视线齐齐朝岑助理看过去,见岑助理的脸红得异常。
秘书处的人都知道岑助理是脸易红体质,他肤色白,脸上有一点细微的变化就格外明显。
此时却红得过于不自然,白皙漂亮的脖颈也好像染上了点点红斑。
岑霁看大家都望向自己,纳闷一声:“没生病啊,就是有点痒。”
说着,下意识挠了挠手背。
冉瑶不确定地开口:“是不是过敏了?我看岑岑哥刚才还好好的。”
贺崇凛一瞬间想到什么,眸色沉了沉:“小雷,你送岑助理去医院,直接开我的车过去。”
岑霁想说不用,他没什么事。
继而也想到了什么,说了声不好意思,就和小雷一起快速出了会议室。
到了医院,身上红疹加重,喉咙也开始有些紧。
医生说再晚来一点可能会引起过敏性休克。
岑霁很是惊讶。
他知道自己有芒果过敏的过敏史,所以所有水果中,只有芒果他从来不碰,和芒果相关的食物和饮品也从不接触。
每次吃到疑似有芒果成分的食物还会特地问一下,给自己隔绝过敏原的同时也避免给他人带来麻烦。
可今天吃的东西里,岑霁没有看到有疑似芒果的成分。
另一边,贺明烈从会议室出来后就一直闷闷不乐。
他已经从公司的前辈们那里听说了岑助理对芒果过敏的事,而诱发的缘由正是自己带来的各种口味的水果小蛋糕。
贺明烈打电话问过自家厨师,得知有几块掺了点芒果粉。
这就难怪岑助理吃过后会不舒服。
他在中午的时候饭都没吃赶去医院,向岑助理道歉。
岑霁这时症状已经减退,没那么难受了。
看贺明烈一脸内疚的样子,他笑了笑安慰:“没事,你又不是故意的,我应该多问一句。而且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是好好的……
可要不是大哥及时发现让小雷哥送岑助理去了医院,不知道后果会怎样。
贺明烈的心情更沉重了。
那种感觉就像捧了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球,满心欢喜要把它送给喜欢的人。
却在跑到喜欢的人面前时,不小心跌倒将水晶球摔得粉碎。
玻璃渣碎落一地,尖锐的棱角刺破对方的脚心,鲜血直流。
他知道是无意的。
但心脏就像是被一股力量使劲往下拽,难受得厉害。
怎么就搞砸了……
宋子楚他们听说后沉默很久。
许昭燃环着手臂,凝眉沉思:“不然直接告白吧。”
“那万一像公司其他员工一样被拒绝了怎么办,烈哥的面子往哪里搁?”苏文煜不是没从烈哥那里听说岑助理最近不断拒绝公司追求者的事。
“都这种时候了要什么面子啊,换作是我的话直接上了,大不了被拒绝,拒绝后再追求呗,总比这样天天心情七上八下好受。”许昭燃一副没皮没脸的样子。
贺明烈眉头越皱越紧,直到手指夹着的烟快要燃尽,才恍然回神。
过了两天,岑霁身上的过敏症状消失,恢复得差不多了。
贺崇凛瞥一眼他的脖颈:“怎么不多休息休息?”
岑霁说道:“已经好了,不是很严重。”
顿了顿,向贺总道了声谢。
谢谢贺总那天及时发现了自己的不适。
连他自己都没第一时间觉察出来。
贺崇凛嗯了声,移开视线,掩饰掉开会的时候目光总是不自觉往岑助理那边看。
第84章
不知不觉, 到了年尾。
天气越来越冷,这几日天气昏沉,灰蒙蒙的天空压在头顶, 像是笼上一层灰色的玻璃罩, 隐隐有再次降雪的迹象。
不过天气虽冷,贺氏集团员工们的心情却十分欢欣火热。
一来马上就要放假,二来又到了发年终奖的时候了!
和法定节假日不同, 贺氏集团每年过年放假的时间要比规定的天数多好几天, 而且公司允许调休, 如果年假没有休完, 可以和过年的假期连在一起。
为此,有些员工为了凑一个大长假,特地把年假攒到最后。
若是年假来不及休,公司就会按照高于劳动法规定的比例折算成薪资发放, 也是照顾比较忙碌的部门员工。
除此之外, 还会发放各种过年福利。
很多员工到这种时候心思都已经飘远了,一边做着手头上的扫尾工作,一边期待着放假和发钱。
秘书处同样不例外,一到闲暇时间就在热切讨论假期怎么过。
贺明烈因为要赶期末考试, 这几天没来公司。
办公室少了个人, 大家还真有些不太习惯。
毕竟小少爷在的时候, 每天都很热闹。
大家最喜欢逗他,然后看他快要炸毛,却又不得不隐忍的样子,尤其是和岑助理在一起的时候。
但除了应对考试, 贺明烈最主要的是有些茫然,不知道拿岑助理怎么办。
许昭燃他们让他告白, 可从来不屑一顾,不把任何事情放在眼里的他产生了退却的情绪。
大概是撞见过不少次岑助理拒绝公司其他同事的画面。
贺明烈隐隐害怕自己也会成为被拒绝的那一个。
就好像只要那句话不说出口,没有开始,就不会有结束。
可是怎么会这样?
明明以前他想要什么,都会不管不顾把它弄到手。
苏文煜一行人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陪烈哥来了图书馆。
之前他们不懂对公司事务一点兴趣都没有的烈哥为什么要跑去公司上班,连一个月只拿三万块钱工资的实习生都愿意当,在公司任劳任怨。
不再去酒吧、赛车场等各种娱乐场所,除了他们几个,和那群爱玩的全断了干净。
还开始认认真真学习,向三好学生陆野看齐,虽然他没有陆野那个脑子。
现在苏文煜他们终于懂了,这他妈全都是为了爱情!
谁能想到有一天,烈哥喜欢上了他曾经最讨厌的岑助理。
只是看烈哥沉郁的脸色,估计追岑助理路漫漫,毕竟像岑助理这么好看性格又好的人,喜欢他的人太多了。
几人轻轻叹了口气,跟着老老实实翻开课本学习。
他们期末也不想挂科。
上午,岑霁出了趟公司,事情办完差不多快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他把车往回开。
等红绿灯的时候,看到一座商城巨大的LED屏幕上是陆野轮廓分明,凌厉完美的脸,细节放得这么大,依旧三百六十度无瑕疵,帅气逼人。
上次绯闻事件过后,陆野不仅人气没有受损,反而更火了。
粉丝们纷纷考古,越扒越心疼,越扒越喜欢。
如陈行舟当初预料的那样,陆野就是天生适合站在星光聚拢的高台上,每被大家了解一分,就会收获翻倍甚至翻十倍百倍的喜欢。
这就使得陆野出道没多久就直接蹿升成娱乐圈顶流,成为最亮眼的那颗新星。
现在不止是商城大屏,几乎所有人流量大的地方,都能看到陆野的身影。
岑霁了解到的是,陆野这段时间特别忙。
除了期末各科考试、练舞和赶各种通告,京市卫视还邀请了他在大年初一这天晚上登台表演。
对于他刚进娱乐圈就取得这么大的成绩,岑霁很为他高兴。
陆野也在这个时候发来一个请求:[演出完,我可以回阁楼上住几天吗?]
岑霁回他:[可以啊,爸妈前几天还念叨你呢,阁楼也一直空着,没别人住。]
贺总之前差点住过,不过最后改变了主意。
陆野的心情就很充盈满足,迫不及待期待春节来临。
绿灯亮起。
岑霁视线从巨大的LED屏上移开,收回思绪。
回到公司,准备上楼,想起路上林乔乔让他从楼下的咖啡店帮忙带一杯香草拿铁。
岑霁便把车停好后去了一趟咖啡店。
拎着咖啡出来时看到一位女士鞋跟好像卡在了公司大楼前的排水格栅里。
岑霁见她身子歪歪斜斜,半天拔不出鞋跟,便走上前去帮了一把。
然后这位气质出挑的美丽女士抬起头,撩过垂散在肩上的波浪长发,朝他扬起眉眼说了声谢谢。
岑霁见她眉眼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是谁,于是说了声不用客气就回公司了。
等把咖啡拎给林乔乔,从员工餐厅吃完饭回来。
在办公室门口,再次看到那位女士。
“是你?”对方美丽的眼睛里流露出一抹惊喜,“原来你在这一层办公,是秘书处的员工吗?”
岑霁也有些意外,而且听这位女士的语气,像是对秘书处很了解。
他点点头:“您来找什么人吗?”
眼前的人便笑道:“来看看你们贺总。”
找贺总?
岑霁微微一讶。
先是在脑海里搜索了一圈与贺氏集团有关的合作伙伴以及近期行程表上的预约安排。
接着回想了一下除了秦家大小姐秦荔阮,还有没有其他和贺总有关联的女人。
结果发现两种情况都不是。
那这位看不出年龄的美丽女士是?
像是看出他的疑惑,眼前的女人开口:“我是阿崇的妈妈,快过年了,过来看看他。”
阿崇?
岑霁立刻想到了冬雪过后的那天早上,自己的爸爸在院子里扫雪的时候管贺总叫小崇。
所以这位女士是贺总的母亲?
岑霁很是惊讶。
没多久,贵宾接待室。
岑霁端着煮好的热茶进来,看向眼前气氛怪异的两个人。
原来真是贺总的母亲。
怪不得第一眼看到的时候觉得熟悉,他们母子俩的眉眼还真是相似。
只不过贺总的五官更立体深邃,平时看人的时候给人很疏冷的感觉,不笑的时候眉眼霜侵雪染,像遥望一座皑皑雪山。
但相似的眉眼在这位女士脸上,就淡化了许多,看上去要更温和亲近。
接过自己手中的茶,她用刚才那样舒雅的笑容望向自己:“谢谢,没想到会再次看到你,原来你就是阿崇身边那位助理。”
贺崇凛眼里掠过疑惑:“你们见过?”
褚藜笑了笑:“不止,他还帮了我一个大忙,真是缘分。长得好看,还这么热心,怎么就给你这种沉闷无趣的人当助理了。”
几不可察的地方,岑霁注意到贺总的眉梢微微挑动了一下,继而眉心竖起浅浅的折痕。
这代表了贺总此刻的心情不太愉悦。
岑霁对于贺家的了解,仅限于已知的书中剧情,尤其是和陆野相关。
毕竟陆野是书中的主角,无论是被接回贺家前的身世,还是接回贺家之后,书中讲述得都十分清晰。
接着就是贺明烈和贺云翊,成长轨迹也十分完整。
特别是贺明烈,是几兄弟中唯一童年完整,父母都在身边,从小骄纵着长大的少爷。
就连那位陆野出生没多久就过世的亲生母亲舒虞,书中都提过一些。
只有贺总的母亲,除了一句“第一任太太商业联姻离婚”,再无其他信息。
和自己一样,连名字都没有。
而且在岑霁来到贺氏集团,当贺总随身助理三年的时间里,一次都没有见过这位女士,也没有听说过任何有关她的信息。
却原来这么年轻美丽。
性格看起来也很活泼,和贺总完全不一样。
岑霁听她一个劲儿地夸奖自己,略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举手之劳。”
“你叫什么名字?”褚藜轻饮了一口茶,问道。
岑霁礼貌告诉她:“岑霁,山小而高的‘岑’,云销雨霁的‘霁’。”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和我一样,是两个字。”褚藜笑意更深,“我叫你小岑或岑岑可以吗?”
岑霁点头:“您怎么叫都可以。”
褚藜:“我叫褚藜,你也可以叫我小褚或者小藜。”
“妈,我已经三十岁了。”贺崇凛眉峰轻蹙。
“我知道啊,所以今年特地回来看看你是不是还单身,果然不出所料。”褚藜佯装丝毫不惊讶的样子。
岑霁看到贺总的脸色明显变得有些难看。
这在神色向来没有什么起伏变化的贺总脸上实属罕见。
岑霁意外于这对母子的性格反差。
与此同时,夹在两人之间有些无措尴尬。
幸好贺总这时让他先出去忙,不然他还真不知道怎么称呼贺总的妈妈。
关上接待室的门。
岑霁见林乔乔等人围了过来,问刚才那位女士真的是贺总的母亲吗?
因为即便是林乔乔艾嘉这种早几年来公司的,都没见过褚女士。
岑霁不方便多说,只道是贺总的私事。
林乔乔他们都是知分寸的人,就没多问,但一个个还是很好奇,纷纷猜测贺总母亲出现的原因。
艾嘉:“一般这种八成是来催婚的,毕竟马上就要过年,而且贺总的年纪确实不小了。”
雷轩:“我也是这样认为。我今年刚毕业,家里就有人催婚了,正头疼过年放假回家怎么应对。”
林乔乔:“我只想知道褚女士是怎么保养的,贺总都这么大了,她还这么年轻,叫声姐姐都不过分。”
接待室里。
褚藜放下手中的茶杯,脸上依旧笑意盈盈:“只是叫个名字而已,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和你抢人。”
“那你呢?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和你的小男友在国外的海滩晒日光浴吗?”贺崇凛极淡地轻嗤了声。
“是这样,但我听到点风声,所以迫不及待赶回来看一看。”褚女士大大方方承认。
“什么风声?”贺崇凛眉峰蹙得更紧。
褚女士眼里一瞬亮起晶亮的光:“听说我有儿媳妇了?”
贺崇凛:“……”
第85章
贺崇凛站起身:“我还有个会议要开, 没有其他事情您请回吧。”
“我又没说别的什么,只是随口问问。”褚女士没想到儿子这么冷漠,略有些不满:“好不容易回来看你一次, 不用这么着急赶我走吧?”
“正因为这样。”贺崇凛回过头, 语气冷淡,“我不希望你们一出现就干涉我的事情。”
褚藜脸上的笑容有一瞬凝滞,过了几秒, 恢复笑意盈盈:“好好, 那不提这件事。我走也行, 但至少帮我安排一个住所?我想玩几天过完年再走。”
贺崇凛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最后淡淡道:“我会让人帮你安排。”
“可不可以让那个小助理帮我?”褚藜眼睛又是一亮,“你不用担心,我虽然偏好年轻的男生,但真不会和你抢人。”
回应她的是森冷的背影和冰冷的关门声。
褚藜望着关上的门, 良久, 笑意收敛,长叹一口气。
还是不行吗?
岑霁见贺总没多久就从接待室出来,一眼看出他脸色不太好,和那次从山上回来后的感觉很像。
像是披了一身寒意, 由内而外散发着一种寂寥。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岑霁望着这样的贺总, 又看向接待室紧闭的门,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明明自己刚才从接待室出来的时候,两人之间的气氛还算融洽。
他送褚女士下楼,电梯门打开的时候,见这位美丽的女士停住脚步, 转过身,冲他微笑道:“岑助理, 明天下班的时候能请你到楼下的咖啡馆聊一聊吗?”
岑霁有些意外:“那我需要向贺总报备一下。”
“不用告诉他,就是随便聊两句,也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褚女士和贺总有些相似的眼睛专注望着自己,语气恳求,“可以吗?岑助理。我太久没有回来,想了解了解阿崇的近况。”
岑霁被这样恳求真挚的眼睛注视着,迟疑片刻,最终答应了她。
第二天下班,岑霁遵照约定去了楼下咖啡馆。
褚女士已经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在皮质沙发上等他。
天气依旧阴沉,灰蒙蒙的,冬日天短,才下班,暮色就沉沉降了下来。
岑霁在褚女士对面的位置上坐下。
一杯散发着淡淡椰香的丝绒拿铁被服务生端到自己面前,上面浮动着精致的拉花,手捧上去,热意顿时沿着杯壁传递到手心,暖烘烘的。
“稍微打听了一下,小岑你除了芒果以外的东西,其他都不挑,所以就按照我的喜好给你点了一杯。”
岑霁微微一怔。
意外于褚女士的细心,竟然还打听过他的喜好。
“谢谢您,我确实除了芒果都可以。”
褚藜眼尾漾出浅浅笑意。
“你来公司三年了?”
“是的。”岑霁点头,“等过完年就是第四年了。”
“那是很久了。”褚藜若有所思地望着他,“除了一开始就留在公司的苏特助,我记得没人能跟在阿崇身边这么久。”
这一点岑霁没有否认。
因为他在来公司后不止一次听林乔乔还有薛副组长提过,说在他之前,很少有助理能待够三个月。
不是主动离开,就是因为不符合要求被辞退。
他是唯一一个在贺总身边这么久的。
除了大家说的那些有关贺总的龟毛属性在岑霁看来并没有那么难应对,另外就是这份工作的薪资待遇实在是太过诱人。
还有一点,办公室氛围和公司风气都很好。
各方面因素促使下,不知不觉,岑霁就在这个岗位上待了这么长时间。
并且打算,除非贺氏集团倒闭或是主动把他辞退,他会一直在这里干到攒够养老金退休。
遐思间,听褚女士感叹道:“他有很多小毛病,难为你能这么耐心。”
岑霁捧着咖啡,语气真挚:“还好,都是我应尽的职责。”
“但其实他以前不是这样的。”褚藜眸光闪了闪,“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我们的错。”
岑霁眼里流露出一丝不解:“您为什么这样说?”
就听眼前的美丽女人幽幽叹了口气,回忆般说道:“我和贺远森是商业联姻,其实不完全是,因为曾经有过很深的感情,确切来说,是我单方面对他有过很深的感情。你别看他现在不太行了,但年轻的时候俊美,风趣,风度翩翩。我那时候年纪小,他三言两语,我就沉沦了。”
“我父亲一开始不同意这桩婚事,后来拗不过我,只能答应,我大学还没读完就和他结婚了。”
“婚后没多久,我生下阿崇,也是从这时起,开始意识到贺远森对我并没有什么感情,只是出于家族联姻的利用和度过商业危机,他心中有喜欢的人,生性也十分风流,只是在此期间掩饰得很好。”
“可我不信,坚持自己的选择,自尊心也不容许我选错了人。直到一次次心灰意冷,终于下定决心离婚。那时候阿崇没多大,让我带他走,但贺家不放人。”
“我父亲一直很宠爱我,本来就不满意贺家,不满意贺远森,觉得这个孩子不要也罢。我上头有三个哥哥,他认为这个孩子流淌着贺家一半的血液,以后说不准也是个白眼狼,会背叛我们,就不允许我带阿崇离开。”
“而我那时又太恨贺远森了,恨到看到阿崇一眼,心里就像万千针扎一样。于是为了逃避这段失败的婚姻,我怯懦地逃走了,把阿崇一个人留在那里,自己去了国外留学。”
“后来长大几岁,我成熟冷静了些,意识到自己当初做事太没主见太绝情,便不顾我父亲的反对要把阿崇接走。”
“可他只对我说了很冷漠的一句话:‘我不需要你们了’。”
“我当时很震惊,因为那一年他还不到十岁。”
“之后我才知道,他被一个疯子佣人在寒冷的冬天关在酒窖里一天一夜,用刀子在他身上划了很多细小的伤痕,不知道是后来良心发现还是怎么着,没再伤害他,但当着他的面自残,还把阿崇养了很久最喜欢的那只猫虐杀掉了,猫毛染着鲜血散落一地。”
“我没亲眼看过那个场面,但光听刘管家描述就感觉呼吸不畅,痛苦后悔得要死。”
“贺远森那时一心扑在自己心爱的女人身上,不管他,失踪这么久,才有人去找他。他爷爷当他是将来继承公司的工具,发生这种事情,只让他学着自己克服。”
“我让他跟我走,他就和我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要是恨我也就算了,我心里会好受一点,可偏偏……”
后面的话止于唇边,岑霁听到对方的声音有些哽咽。
眼前美丽的女人眼尾依旧是上扬含笑的,眼底却泛起一片晶莹的水光。
随后意识到有些失态,那双眼睛使劲眨了眨,水光淡去,眼尾又染了红。
岑霁拿过去一张纸巾。
想像之前安慰秦荔阮一样安慰她,却发现无从开口。
上次随贺总一起去山区,晚上两人帮受伤的流浪狗建石窝的时候,他问过贺总为什么对“毛绒绒”有心理障碍。
当时贺总的回答云淡风轻,没说自己也受到过身体上的伤害。
岑霁虽然在脑海中拼凑构想了一下那个画面,可还是没有褚女士将完整的经过讲述出来的冲击性大。
“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故意想让你听我倒苦水。”褚藜吸了吸鼻子,拿起纸巾轻拭了下眼角。
然后,她就是岑霁初见她时笑意舒雅,美丽无缺的模样。
“只是想让你知道,阿崇没有大家说的那么可怕,他的冷漠不是出自他本心。”
“嗯。”岑霁对于这一点其实早就知道了,甚至有时候还会给人很温柔的错觉。
只是岑霁不太明白,贺总的妈妈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
她不是说约自己来咖啡馆只是想向他了解贺总的近况吗?
怎么问了自己一些信息后,就说起了过往。
不过,这些过往确实让岑霁感到意外。
他一直自认为还算了解贺总,可直到这一刻才发现,他的了解只是冰山表面。
也是这时岑霁依稀明白过来,贺总过生日那天准备插蜡烛许愿时,说的那句“曾经也会有期待,后来就没有了”的话是什么意思。
以及为什么想象不出天马行空的画面。
难以想象一个不到十岁的男孩,在母亲那方遭到厌恶,父亲这边漠视的情况下,是怎么一点一点筑建出心理防线,说出“不再需要你们”这句话。
还在后来的某一天,提起往事风淡云轻。
就好像一切不过是一阵从眼前飘荡过去的青烟。
“还好。”岑霁凝眉思索间,看到对方笑意舒展开,语气也添了庆幸,“还好阿崇现在有了你。我一直担心因为我们让阿崇对一切都是漠视态度,对任何事情提不起兴趣,还担心他像别人那样说的是无性恋。”
“现在因为你,他身上多了很多人情味和烟火气,虽然我很久没看到他了,但明显感觉到他和以前不太一样。”
岑霁:“?”
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语。
什么叫贺总有了我?
是说自己在贺总身边当助理吗?
可要是这样的话,自己没那么大的能量吧?
他不是一直在做自己的本职工作吗?
“抱歉,褚女士,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岑霁如实告知自己的疑惑,“我只是贺总身边的一个普通助理,不敢说对他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普通助理?”褚藜眼里掠过一丝疑惑,随后想到应该是害羞,于是笑了笑,“在我面前你就不用害羞了,放心,我不会阻止你们。”
“您不会阻止我们什么?”岑霁更纳闷了,他刚才是听漏了什么吗?
“不会阻止你们交往呀。”褚女士星星眼,“我不是不开明的家长,只要你们幸福就好。”
岑霁听了这句话,微微睁大眼睛,半晌反应过来,差点打翻捧在手心里的咖啡杯。
“那什么,我没有和贺总在交往!”
岑霁终于明白贺总的妈妈为什么要拉着自己说这些话了,原来以为自己和贺总在交往。
可是并没有啊,而且褚女士是从哪里听说的这样的话。
“你们两个没有交往吗?不是说已经同居了吗?”
岑霁:“?”
岑霁更震惊了,慌不择言解释:“没有同居,就是一起睡过两晚,什么都没发生。”
说完,后悔死。
这是什么有歧义的话!
“我是说,因为一些意外,贺总留宿过我家,我也留宿过贺总那里,但就是普普通通睡觉,我们两个之间什么都没有。”
“是吗?”褚女士显然有些意外,微微轻蹙起眉,喃喃一句,“怎么会这样。”
“他是……不太行吗?”
第86章
岑霁呆了一呆。
脸上的表情在头顶吊着的橙色暖灯照射下不断变换着色彩, 最后簇拥成一簇红得快要爆炸的绯丽桃花。
他的脑海里在这一刻浮现出那个飘动着纷飞雪花的夜晚。
浴室灯影朦胧,水汽氤氲。
粗重的喘息在淅沥淅沥的水声中若隐若现。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减速键,每一秒都流逝得异常缓慢。
间隔被无限拉长。
岑霁心想。
这应该不是“不太行吧”?
可没法说。
那样只会让褚女士更加误会他和贺总。
岑霁捧起手中的咖啡喝了一口, 假装没有听到这句话, 顺便掩饰掉脸上泛起的灼热烫意。
大概褚女士也意识到哪里不对,后面就没再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了。
“抱歉,是我误会你们了, 给你造成困扰真是不好意思。”
褚女士一脸歉意, 隐隐带着一丝失落, 就好像他和贺总没在一起她很失望似的。
当然, 也可能是岑霁的错觉,他只是安慰道:“没事,您也是关心则切。”
心里纳闷为什么贺总的妈妈会对他和贺总产生这么大的误会。
帮褚女士叫了一辆车,岑霁转身往停车库走去。
天空灰蒙, 暮色更沉, 夜逐渐浓稠起来。
但贺氏大楼的灯已然亮起,矗起的一幢大厦像海上迷雾中的一座灯塔,将周围照得璀璨明亮。
岑霁抬头看了这座大楼一眼。
思绪飘荡到自己来贺氏集团应聘的那一天,他站在楼下望着在阳光晕染下熠熠生辉的集团大楼, 感叹这座楼怎么会这么高。
看到最顶部, 矗上云霄, 脖子都快要酸了,不愧是大家挤破脑袋都想进的公司。
那时候正值初夏。
空气中到处浮荡着栀子花浓郁的香气,夏风有点闷。
因为望着大楼太过出神,不小心撞到一位刚从咖啡馆出来端了杯咖啡一看就是贺氏集团的工作人员。
他连忙道歉, 对方应该是赶时间,咖啡溅到袖子上也没在意, 只吐槽一句让他注意看路就走了。
而等对方离开,岑霁发现不止对方的袖子,自己西服里侧白衬衫胸前的位置也浸了一片咖啡污渍,不是很大,却也异常扎眼。
听说贺氏集团的总裁有很多龟毛小毛病,对助理应聘者的要求非常高。
只要有一点瑕疵,就不会被录用,连实习的机会都没有。
岑霁在此之前做了万全准备,因为学校的论坛有历年来应聘贺氏集团各种工作岗位的心得和面试经验分享贴。
虽然到目前为止,依旧没人能应聘上那份特岗助理的岗位,但因为开出的薪资条件太过优越诱人,而且是贺氏核心秘书团队,直接面向贺氏总裁,大家前仆后继,不断总结经验。
岑霁把那些帖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一遍,把学长学姐们总结的注意事项汇总成文档打印出来,逐条用各种色号的荧光笔标注。
冲泡咖啡反复练习,按照赛级标准去练。
整理文件拿尺子去量,直到形成肌肉记忆。
没想到做好万全准备,却因为不小心走了下神,就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岑霁去到公司大楼的洗手间,试图洗掉白衬衫上那一小片污渍,可效果并不是很明显,熨烫整洁的衬衣反而变得皱巴巴的,还被打湿,看上去更扎眼难看了。
眼看着距离面试的时间越来越近,岑霁有些着急,拿出手机搜索附近的服装店打算快速赶过去买一件新的衬衫换上。
不承想从洗手间出来往大厅走时不小心又撞到了一个人。
男人身形高大峻拔,气质凛冽。
闻了一早上浓郁的栀子花香,那丝不小心闯入鼻尖的清冽雪松气息就格外清晰明显。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岑霁慌忙道歉,今天出门面试前应该看看黄历的,怎么总是撞到别人。
却见对方淡淡瞥自己手中的简历文件夹一眼,继而用低沉好听的磁性嗓音问了句:“来面试的?”
岑霁连忙点头:“应聘总裁助理,不过时间好像来不及了……”
唉,准备了那么久。
他轻微叹了口气。
然后就见眼前男人深邃的眼眸好似波动了一下,再次用那把低沉磁性的声音开口道:“你现在从后门出去,左拐到马路边,往右走五百米到对面,那里有一个购物商城。记住,走地下通道,不要等红绿灯。”
他说着,抬腕看了眼时间。
“秘书处的面试时间是十点钟,你现在过去换衣服,还来得及。”
岑霁愣了愣。
注视着眼前面容英俊的男人。
片刻,说了声谢谢就快步往后门走去。
按照男人说的,岑霁很快到了购物商城,买好衬衫换上沿原路返回,最后到达面试地点65层秘书处,还余下五分钟。
他用这五分钟的时间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擦拭掉额头上的汗水,调整呼吸。
等到面试时间推开门,去到面试间,才发现众多面试官里坐着个熟悉的面孔。
正是刚才他在大厅遇到的那个男人。
再看一眼男人面前的标识牌,竟然就是他要应聘的助理岗位面向的那位极难伺候的贺氏集团的总裁贺总。
难怪他知道秘书处的面试时间。
岑霁当时就愣住了,看到对方视线也朝他看来。
初夏阳光明媚,男人身后巨大的落地窗投进来一束一束明亮的阳光,披洒在他身上,光变得像是有了实质一般。
远处湛蓝天空缓缓漂浮的白云在这一刻被灿烂的光晕模糊掉了,一同模糊掉的还有凌厉分明的五官轮廓以及那道看过来的视线。
回过神,对方已经移开目光。
正低头翻看着手中的简历。
再后来,就是按部就班的面试,面对各种刁钻的提问,以及像学长学姐在经验贴里说的那样,接受一些小测试。
因为准备得很充分,岑霁那天发挥得很好。
虽然面试前出了点小状况,面试的时候看到其中一位面试官也让他有些惊讶。
但他迅速调整过来紧张的心情。
没多久,岑霁和另外两名应聘者通过重重筛选成为试用期的实习生。
再然后,只有他一个人通过试用期,正式成为贺氏集团总裁的特岗助理。
而这个过程中,岑霁发现贺总没有大家说的那么可怕。
那些难搞的龟毛小属性,只要按照助理手册上的要求和标准来,熟练后就和每天喝水一样稀松简单。
至于其他方面,贺总每天太忙,不会关注这些,只要员工把属于自己的那份工作做好就可以。
没那么难搞难伺候。
记忆逐渐回笼。
那日金光熠熠的大厦和眼前亮着灯光的高楼重叠。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能看到65层的灯亮着。
应该是他们那一楼层吧?
因为附近几层都暗了下来,只有那一片亮着,在这个灰蒙阴沉的夜晚,像点亮了一颗星星。
这是贺总还在办公室里加班。
岑霁望了这一小簇灯光一会儿,想到褚女士刚才说的,贺总最近身上有了人情味和烟火气。
其实,岑霁自己也感受到了。
毕竟以前,贺总从来不会参加类似于公司趣味运动会这样的活动。
还有上次他们一家去溪沙地露营,跟着一群小年轻一起玩桌游游戏,连大冒险都愿意参与。
是因为……自己吗?
可是,怎么可能。
有那么几次他心中也掠过一瞬疑惑。
但很快,岑霁就发现是自己的错觉。
贺总已经亲口承认过自己是无性恋。
不然那天晚上他都那么难受了,还能忍住,自己用手解决。
一阵冷风卷起枯树叶在眼前飘过,岑霁被冻得一个激灵,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在楼下站了很长时间。
他裹了裹衣领,戴上帽子,挡住寒风往脖子里面灌。
手机亮了,秘书处几人的工作小群弹出几条界面消息。
岑霁他们几人有一个十分默契的约定。
非工作日和下班时间不要互相打扰,除非提前约定好要去哪里玩,或是一起去吃饭,约定好也不能谈论工作上的事情。
不然即使关系再好,私下里联系或是见面,依旧会有一种工作没有结束,还在上班的感觉。
此时小群弹出消息,岑霁十分意外。
点开,发现是艾嘉在群里问还有没有人在公司,可不可以去她电脑前帮忙发一份文件。
今天有点小事,艾嘉走得匆忙。
回到家才发现忘记给一个对接人发一份十分重要的文件。
雷轩和冉瑶都说已经回到家了。
林乔乔没有回信,应该是和男朋友约会中,没有看到。
岑霁就回了一句:[我还没走,你把电脑登录密码告诉我,我帮你发。]
[岑岑还在公司吗?]艾嘉一阵欣喜,[太好了太好了,不然我就只能再坐一个半小时的地铁回来公司自己发了。]
艾嘉把电脑登录密码发给了岑霁,让岑霁帮忙把文件发送到她的邮箱。
艾嘉:[谢谢我的岑,明天给你带好吃的~]
冉瑶:[岑岑哥怎么还在公司?没听说你今天要加班啊。]
雷轩:[是啊,咱们不是一起下班的吗?]
岑霁不好说自己下班被贺总的妈妈约到了楼下咖啡馆,只随便找了个借口:[在公司附近碰到了一个朋友,聊了几句。]
其他人哦了声,就说岑助理怎么还在公司。
回到65层,果然看到总裁办的灯还亮着。
岑霁往那边瞥了一眼,就走到艾嘉的办公桌前,没开灯。
因为大楼外面灯火辉煌,把室内照得没那么昏暗。
而且发个文件而已,很快,不用惊动里面的贺总。
岑霁打开电脑,输入艾嘉告诉他的登录密码,把桌面上一眼看到的文件发送到了艾嘉的邮箱。
很快,微信上收到艾嘉的回信。
艾嘉:[可以了,岑岑,你快回去吧。]
岑霁便关掉电脑,打算回家。
转身的时候,手肘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就听到耳边迅速传来一道玻璃摔落在地破碎的声音。
岑霁连忙打开手机灯,发现碎落在地的不是别的,而是艾嘉摆在办公桌前的生态小鱼缸,里面养着几条颜色各异的小鱼,还有几只小虾和海螺。
他一时有些慌。
这是艾嘉前几天才弄进办公室的,将小鱼缸装饰得特别漂亮。
结果这才一个星期不到,就被自己打碎了。
岑霁连忙蹲下身试图抢救一下那些小鱼小虾。
这时,明亮的光在头顶上亮起。
贺崇凛听到外面的动静从总裁办出来,打开秘书室的灯。
“谁在那里?”
岑霁连忙抬起头,动作太大,脑袋磕到艾嘉的办公桌,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他小声抽了一口凉气,回应一声:“是我,贺总。”
“岑助理?”贺崇凛视野里出现一颗毛绒绒的脑袋,裹在宽大的衣领里,像之前在海岛上一样,特别可爱。
就是眼睛雾气蒙蒙的,泛着水花。
贺崇凛听到了那声撞击的声响,快步走过去问:“撞到哪里了,疼吗?”
岑霁忍着脑袋上的疼痛:“不疼,贺总,但是你能把脚抬一下吗?你踩到小鱼了。”
贺崇凛:“?”
第87章
贺崇凛怔了几秒, 抬起脚,低头看过去。
果然看到一条小小的连大拇指长都没有的金色小鱼可怜兮兮地躺在自己刚才落脚的位置。
一起的,还有一只虾米一样的小虾。
如果不仔细看, 根本就不会注意到。
贺崇凛:“……”
“对不起, 岑助理,我不是故意的。”
贺崇凛蹲下身,查看那条小鱼是不是还存活着。
但可惜, 小鱼太小了, 他刚才步履匆忙, 这样大的重力压下来, 小鱼几乎没有存活的可能性。
那只小虾更是不用说,当场丧生在他的脚下。
“您不用道歉,是我的错。”岑霁看着贺总脚下的凄惨景象以及艾嘉工位前的一片狼藉,忍不住想捂头, “都怪我没注意看, 把艾嘉的鱼缸打碎了。”
“先把活着的几条捡起来,用水养着,然后看看有什么补救措施。”
贺崇凛没有问岑助理这么晚了怎么又会回到公司,还出现在艾嘉的工位前。
他现在只在意地面上的狼藉, 以及还有希望抢救的小鱼小虾。
“你去找一个能盛水的容器, 接点水过来, 我来收拾这里。”他怕玻璃碎片刺破岑助理的手指。
岑霁也是这个想法,闻言迅速去茶水间找了个大号玻璃杯接满水。
回来后,看到贺总已经把散落在地的小鱼、小虾还有小海螺捡了起来,摊在手掌上。
他手掌宽厚, 这些小鱼小虾又很小,被男人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有种奇妙的反差,像是捧着什么珍宝一样。
很难想象这是大家口中那位望之如雪山之巅,一心只扑在工作中的冷漠机器。
岑霁略出了下神,把盛着水的玻璃杯拿过去,看贺总动作小心地把它们都放了进去,一同放进去的还有水草。
看小鱼小虾重新游回水里,岑霁重重舒了一口气。
只是数了数:“好像少了一条。”
“是吗?”贺崇凛看向鱼缸,也数了数,“原来是几条?”
岑霁回忆道:“我记得艾嘉把鱼缸端进来那天说过,一共是5条小鱼,3只小虾,4个小海螺。除掉您……刚才踩死的两只,应该剩下4条鱼和两只虾。”
贺崇凛知道岑助理的记忆力向来不错,在公司有移动资料库的称号。
岑助理说是几条,那就是几条。
“我再找找。”
岑霁连忙说道:“不用的,贺总,我来找就可以。”
毕竟鱼缸是自己打碎的,就算贺总不小心踩死了一条鱼和一只虾,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
贺崇凛:“没事,我帮你一起。”
岑霁还想劝阻,可看到眼前高大的身形已经重新蹲下,便只能也蹲下身和贺总一起找,心里纳闷贺总怎么会对这件小事这么上心。
还是,加班加累了,借此休息一下?
抱着这样的疑虑,岑霁仔细找着小鱼。
只是在艾嘉工位附近找了半天,连桌子底下的视野盲区都打开手机灯找了一遍,快找到隔了几个工位的冉瑶那里,依旧没有找到那条“消失的小鱼”。
“要不重新买一条?”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岑霁转过身,想说实在不行只能这样了。
却猝不及防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身后的贺总撞上。
因为是一条腿蹲在地上找东西的姿势,下身不稳,被这么一撞,身子摇摇欲坠往后歪去。
之前在自家浴室不小心踩到洗发水滑到的失重感再次袭上心头。
只是这一次,不用自己胡乱去抓什么东西,他的手腕便已经被捉住,与此同时,腰侧揽过来一条臂膀。
岑霁得以像上次那样没有摔倒在地上。
就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是不是过于近了些?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被贺总带去剑术馆教他格斗术的那个下午,他在向贺总发起进攻的时候不小心绊到自己的脚,扑到贺总身上。
当时,就是这么近的距离。
灼热的呼吸在鼻翼间缠绕,分不清是谁的。
深远如海的瞳仁在眼前放得很大,能看到漆黑眼珠倒映出来的自己的面孔。
哦对了,还有心跳。
心跳声也异常清晰剧烈,鼓噪喧嚣的,像是要把什么震碎。
被自己压下去很久,以为已经忘掉的那个下午的细节忽然再度充斥上脑海。
但其实并没有很细,因为他当时其实太过震惊,思绪很浅,大脑近乎空白,并没有多想什么,更多的是震惊和社死。
直到回去被陆野问起嘴唇为什么会破皮的时候,一些细节才迟缓地浮上水面,不过第二天就被他全部压下去了。
这会儿不知道怎么了,它们像是从某处苏醒,大有卷土重来的架势。
那种烫人的,像炽热岩浆一样的视线再度翻涌出他读不懂的情绪。
让岑霁在这一刻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下一秒,缠动着灼热呼吸的薄唇就会吻过来,不带那晚喝了掺料的酒后不受控制升起的浓重情/欲。
是因为今天听了太多贺总妈妈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吗?
怎么连自己都变的奇怪了。
“办公室里还有人吗?”
一道浑厚的男声在办公室的门口响起。
继而敲了敲门,走进来:“没有人吗?没有人的话怎么灯还开着。”
岑霁恍然回神,慌忙站起身。
但因为蹲在地上太久,腿脚一阵发麻,他起得又匆忙,腿一软,歪在了贺总身上,贺总也就着本就揽着他的手,顺势把他抱在了怀里。
这就很尴尬了。
晚间巡逻大厦的保安人员看到这一幕,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随后迅速转身,背对着他们,像是不小心撞见了什么。
“抱歉贺总,我不知道您在,也、也不是故意打扰你们。”
保安人员声音慌张,心里却忍不住想,原来公司偷偷流传的贺总和岑助理交往的事情是真的。
怪不得他巡逻到这一层,看到本该暗着的秘书处亮着灯,走进来查看,却没看到人。
原来是贺总和岑助理在玩办公室play。
啊,完了!
他明天早上不会因为左脚踏进公司大门被开除吧?
毕竟大家都是猜测和传言,他可是亲眼撞见岑助理和贺总抱在了一起,还打搅了领导的好事。
在巡逻人员内心忐忑慌乱的时候。
他不知道的是,岑助理的心比他还慌乱。
岑霁又想挖地洞了。
之前每一次社死也就算了,这次竟然被人看到,还是公司的工作人员。
就他和贺总目前的情况,即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岑霁已经预想到明天一早肯定有很多风言风语传来,到时候被贺总的妈妈听到,误会更深了。
岑霁张了张口想要解释,却发现无从解释,好像这个时候解释,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
而这时,贺总开口道:“我们要晚点再走,你先去别的楼层,这里一会儿我们自己关灯,总门也晚点关,我们还要出去一趟。”
“好的好的。”巡逻保安人员正尴尬着,听到贺总这句话如蒙大赦,赶紧拿着手电筒逃也是的离开了。
临走前不忘说了句:“您、您继续。”
岑霁:“……”
岑霁的脸一瞬间烧得通红。
转过头,想问贺总明天公司出现传言,要不要辟谣。
一扭头,就是贺总离得很近的轮廓分明的英俊脸庞,对方也恰好低头看过来。
视线对上,呼吸于是不小心又纠缠在了一起。
岑霁大脑一懵,想说什么忽然就忘掉了。
只听耳膜鼓噪着低沉的嗓音:“岑助理,小鱼应该是找不到了,不如去买一条新的补回来。”
岑霁就怔怔地点头:“好。”
随后,包裹在手中的温热抽离,冷空气灌进手心。
箍在腰间的力道也随之消失。
关了暖气的秘书处办公室原来这么冷。
找来清扫用具,两人一起把散落在地面上的鱼缸玻璃碎片收拾干净,把浸了水的地板也拖干净了。
本来这些工作岑霁要自己一个人做的,但贺总坚持,说这样比较快。
考虑到要去买鱼缸和小鱼,时间不早,外面的商店有可能会关门,岑霁就没有阻止贺总。
在收拾好艾嘉的工位后,就准备去商店买鱼缸。
走出办公室的门,看到贺总也跟了过来。
岑霁疑惑:“您要去吗?”
贺总帮着收拾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还要和他一起去买鱼缸吗?
贺崇凛点头:“毕竟我踩死了一条鱼和一只虾,要负担起责任。”
他说的一本正经,神情冷肃。
不知道的还以为贺氏集团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故,需要总裁亲自出马担责。
也是这个时候,岑霁明白过来贺总刚才叮嘱巡逻保安人员晚点关总门,他们要出去一趟是什么意思。
原来是打算和他一起。
某种古怪的念头在心底隐隐浮动。
却抓不住。
像飞鸟掠过湖面,在上面掀起一圈涟漪。
一眨眼,波纹还在浅浅漾动,天空中却已经没有飞鸟的痕迹了。
两人乘电梯到楼下。
夜色愈深,这个时间点,公司各部门的员工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白日里喧闹的空气变得异常安静。
安静得刚才岑霁还觉得手心特别冷,这会儿却好像在微微出汗似的。
到了1楼大厅,正门已经关闭,只留着一扇后门。
他们就从后门出去,沿着三年前岑霁第一次来贺氏集团时贺总告诉他的那条路线朝那处购物商场的方向走去。
岑霁记得那里有一条步行街,附近有一个花鸟市场。
艾嘉工位上的很多绿植以及被自己打碎的那个生态小鱼缸就是在那里买的。
路上,贺总问他:“冷吗?”
岑霁回说:“不冷。”
但其实还是有点冷的,刚才那种手心沁出汗意的感觉消失。
果然是自己的错觉。
到花鸟市场,还好很多店都没关门。
岑霁就近找了一家水族店,翻开艾嘉的朋友圈找到她之前发的“打造办公室一方小小空间(十)”的动态。
那里有艾嘉发的生态小鱼缸入驻办公室的图片。
岑霁给店老板看了一下图片,买了一个同款小鱼缸,连干石头和底沙都一模一样。
然后买了一条和被贺总踩死的那条颜色大小都很相似的小鱼,那只小虾也挑了只最像的。
付完款,岑霁捧起鱼缸,和贺总一起回了办公室。
到艾嘉工位,他把鱼缸摆好,打算对照着图片还原打碎前的生态小鱼缸。
贺崇凛看他摆弄着石头和底沙,忍不住自己也伸过去手,和他一起。
“不对,这颗黑色的石头应该摆在这里。贺总,您把它往中间挪一挪。”贺崇凛就按照他说的,把那颗黑色的石头往鱼缸中间挪了挪。
“左侧的水草有三束,右侧是两束,最矮的那株放在最中间。”
贺崇凛依旧照做。
不知不觉,漂亮的小鱼缸逐渐沿着图片中美好的样子还原在两人眼前。
岑霁把暂时养在玻璃杯中的小鱼小虾放进去,新买的那两只也一同放进去。
看着小鱼们在水里轻盈地游动,穿梭在水草间,贺崇凛感觉很奇妙。
自从小时候养的那只猫被虐杀掉以后,他再也没养过什么东西,也不再期待什么。
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的天空会被一颗玻璃珠染出绚烂的色彩。
养一缸像眼前这样的小鱼小虾好像也很不错。
和眼前人一起。
像刚才那样,一起布置这个色彩斑斓的水下小世界。
岑霁正对照着图片做最后的比对和检查,确保和打碎的那个小鱼缸一模一样。
不经意间抬起头,对上一双凝望着自己的眼眸。
同样饱含着刚才那种让他感到古怪的情绪,在玻璃缸中的水草因游蹿的小鱼晃动出轻柔的绿晕时,似乎有某种东西要从那双漆沉如墨的眼睛里呼之欲出。
“你是不是……”
“什么?”
转瞬即逝。
“没什么。”
岑霁垂下眸。
他也不知道自己突然想问什么。
第88章
那天晚上, 岑霁回到家后躺在床上,罕见地有点失眠。
他睡眠质量向来很好,只要脑袋沾上枕头, 就能一夜好梦。
当然, 抛开他那糟糕的睡相除外。
可第一次,他闭上眼睛,一种找不到头绪的思绪悄无声息地入侵进他的脑海中, 像玻璃鱼缸中细微晃动的水草, 摇曳着他努力寻找睡意的神经。
好不容易困意袭来, 那些摸不清的思绪又化作浓郁的栀子花香气, 裹挟着初夏炽盛的阳光,丝丝袅袅地缠绕了他一整晚。
第二日,岑霁眼底带一丝困倦地来到公司。
还好,没听到什么奇怪的言语。
不过, 或许是昨天贺总的妈妈在他面前说了太多的话, 还误以为他和贺总在同居交往,虽然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不免还是有些心虚。
也是这个时候,岑霁后知后觉, 自己是不是和贺总过于亲近了。
别家公司的下属会和上司时不时地抱在一起吗?
那么近的距离, 呼吸融进彼此。
好像随时会接吻。
即使是意外, 会不会也频繁巧合了些?
怀揣着这样乱七八糟的思绪,岑霁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下。
艾嘉拿一盒蛋挞过来,一向高冷的脸上盈满感激的笑:“谢谢岑岑昨天帮我发文件。”
岑霁摇摇头:“没什么,我正好还在公司。”
艾嘉便回到自己的工位, 日常整理桌面,煮上养生茶, 给绿植浇水。
然后开心地看看自己在鱼缸里新养的小鱼小虾。
贺崇凛从总裁办出来。
岑霁看到那道身影,不知怎么的,慌忙移开视线。
贺崇凛若有所感似的,看过去。
耳边这时传来艾嘉疑惑的声音:“怎么多了一条鱼?”
“不是五条吗?怎么会多了?”岑霁同样疑惑。
贺崇凛放缓脚步。
艾嘉弯下身,仔细打量着鱼缸,肯定道:“原本是五条,但被我养死了一条,所以应该是四条,可我刚才数了数,又变成五条了。它们还这么小,不至于这么快就繁育出来一条吧?”
岑霁:“……”
不小心撞上贺总的目光。
视线交融,尴尬成了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
他们像两个做了坏事互相打掩护的小学生。
“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岑霁语气难掩心虚,再度不自然地瞥开视线。
艾嘉嘀咕:“怎么可能……”
她其实觉得自己的鱼缸好像也有点不一样,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还是,自己真的记错了?
最终,这条多出来的小鱼成了艾嘉心中的未解之谜。
直到某天去花鸟市场,听老板讲述有天晚上来了两个模样极其出挑疑似是情侣的男人,对照着图片,买了个和她之前那个一模一样的鱼缸。
艾嘉才恍然意识到她的鱼缸和小鱼小虾曾经遭遇了什么。
不过,那已经是后话了。
贺氏集团迎来春节假期,比其他公司提前了将近一个星期。
发完年终奖,领完公司福利,大家检查完办公室的门窗水电,就开开心心地回家过节了。
所有人都为放假感到开心。
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贺小少爷。
因为赶回学校准备期末考试,贺明烈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岑助理。
而等考完试回来,他们公司已经放假了。
贺明烈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疯狂地想念一个人,那些内疚、迷茫、焦躁和渴望,在备考这段期间被强行压下。
原以为缓一段时间会好一些,可当它们重新从内心释放,就像在笼子里关了很久的野兽,一旦获得自由,就叫嚣得更加凶猛厉害。
他第一时间发消息给岑助理,问岑助理放假有什么安排。
看能不能找机会约岑助理出来。
他好想看到岑助理的脸。
岑霁不知道他的心思,只回他:[没什么安排,和往年一样。不过年前我们打算全家出去旅游,等过年的时候再回来。]
因为姐姐那时候会忙完回来,全家要一起过团圆年。
而且陆野大年初一的晚上要去京市卫视的春节晚会上登台表演,爸妈答应过他,等陆野表演完来芸景小筑,给他包饺子吃。
还有另外一桩事,贺远森贺先生大年初五那天过寿。
贺先生是个喜欢排场的人,又正逢过年这样热闹的节日,所以双重喜庆下,他每年的生日宴都会办得特别隆重。
这一天,京市商圈和上层圈很多人都会前来赴宴。
除了给贺先生贺寿,更多的是借此机会和贺总攀交关系。
岑霁也会在这一天代表秘书处去贺家道贺,顺便送上新春祝福。
换作往年,贺明烈一到这天看到岑助理,就气恼万分,心中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
他哥的这位贴身助理真是像影子一样,连过年这样的时刻都要跟在他哥身边,怎么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岑助理!
可今年,在很长时间没有看到岑助理,想邀请岑助理出去玩却得知他们全家要去旅游,贺明烈迫切地希望初五那天快点到来。
尽管再过两天,假期结束,他可以去公司见到岑助理。
可即便是两天的时间,也变得像两个世纪那样漫长。
在微信上找岑助理聊着天,贺明烈无比期望老头子的生日宴。
和贺明烈一同期待这一天的还有贺云翊。
因为这一天不仅是爸爸过寿,还是浪漫的情人节。
圣诞节前夜贺云翊原想向小岑哥告白的,没想到被自己的弟弟搅乱了计划,以至于那颗专为小岑哥定制的蓝宝石胸针到现在都还没有送出去。
想到年会那天晚上明烈喝醉酒后满嘴念叨着小岑哥,还有公司那些人对着女装的小岑哥把“老婆”两个字刷了满屏,贺云翊就嫉妒得眼红。
他知道小岑哥很受欢迎,却没想到小岑哥受欢迎到这种程度。
一想到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有许许多多双眼睛盯着小岑哥,尤其是那些人都离着和小岑哥很近的距离,贺云翊就嫉妒得发疯。
占有欲滋长出千万枝藤蔓,重重包裹住他的心脏。
贺云翊决定在情人节小岑哥来自己家里这天向他告白,不管小岑哥答不答应自己,最起码先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之后再想办法让小岑哥喜欢上自己。
他没耐心再玩浪漫的追求游戏了。
从顾时屿那里学来的追人方法一点用都没有,按照这样的速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掰弯小岑哥,让小岑哥感受到自己对他的心意。
还不如直接告白来得简单些,反正他迟早要成为自己的人。
这天是爸爸的寿宴,也是美好的情人节,小岑哥到时候会到自己家里来。
真是再合适不过的日子。
在几人各怀心思下,贺家一边准备迎接新年,一边筹备着贺远森的生日宴。
岑霁和家人一起去温暖的地方痛痛快快玩了几天,在除夕前一天赶回家,准备年夜饭。
岑芃上次回来的时候对家里那位兼职生印象深刻,看着冷酷拒人于千里之外,稍微逗一逗就纯情得脸红。
她还想着有机会再看看男生脸红的样子,没想到一转眼,对方就成了万众瞩目的大明星。
她叹气一声,只能期待初一的时候在电视上看到帅气的小狼狗。
除夕这晚,岑霁一家人围坐在桌前开开心心地吃年夜饭。
另一边的贺宅,也阖家团圆,其乐融融。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贺崇凛虽然对这位父亲嗤之以鼻,但只要贺远森不在自己面前挑事,老老实实钓鱼,他愿意维持这种表面和谐。
陆野也回来了。
他原本想以排练为由拒绝掉这种对他而言没什么期待的流于表面的“合家欢”。
可架不住贺远森一直催,在他耳边念叨年三十就该一家人和和美美,团团圆圆地聚在一起吃年夜饭。
陆野被催得不耐烦,只好回来一趟。
另外就是,陆野后来听自己的经纪人说了,上次闹得轰轰烈烈的绯闻事件是大哥让公关团队及时压下。
陈行舟后来查出是有幕后推手煽风点火搞事情,雇佣专门的狗仔跟踪他去偷拍,包括之后事情的发酵,全都不是偶然。
可当他们准备细究的时候,发现那些人已经被全部解决,之后也没有人再敢兴风作浪。
这样干净利落快速狠绝的解决手段,以陈行舟的能力和公司资源,接触不到这样的背景。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陆野的亲大哥,那位京市上层圈的大佬和贺氏集团在背后为他保驾护航。
不然娱乐圈是个吃人的地方,即便个人再优秀耀眼,也会被资本倾轧,尤其是陆野这种展露头角的新人。
得知此事,陆野心里并非无动于衷。
尽管这与他希望靠自己的双手打拼出属于自己天地的想法有些出入,但心里对大哥还是很感激。
这也是他愿意回来的原因。
一家人难得聚齐,气氛还算和谐。
贺远森原先对新找回来的儿子进入娱乐圈感到不满,可看看大儿子的脸色,看到网上无数追捧盛赞的言论,明晚小野还被京市电视台邀请演出,风光无限。
贺远森又有些与有荣焉。
仿佛那些光芒是披加在他身上的一样,也不觉得这个新找回来的儿子给他丢人了。
“你什么时候把名字改回来?”想到这里,贺远森觉得自己的儿子万众瞩目,却顶了个“陆”姓,和他们贺家一点不沾边,不免又有些不满。
“我前几天找人帮你算了几个好字,回头拿给你,你选个喜欢的,把名字改回来。”
“不用,先这样。”陆野冷声拒绝道,“娱乐圈乱的很,我用原来的名字,免得到时候出了什么事给你丢人,大家再怎么骂我也不会骂到你头上。”
贺远森一噎,被这小子一句话说得差点呛住口。
再想说什么,牙缝里一个字都蹦不出来,有种强烈的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真是出息了。
这才找回来几天,就蹬鼻子上脸,以后还得了?
贺明烈忍不住咧起嘴,本来思念着岑助理心不在焉的,被陆野一句话逗乐了。
他这个亲二哥,不冷着脸对他毒舌的时候,还是挺有意思的。
要是岑助理不总偏着陆野就好了。
或是把偏着陆野的心分自己一点也行。
吃过年夜饭,贺明烈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去年这个时候他早和许昭燃他们几个飙车去了,一分钟都不想在家里多待。
今年却守着手机,期待凌晨十二点的时候,烟花在窗外燃起,他掐着零点时分给岑助理送上新年祝福,然后趁这个机会和岑助理聊天。
他一定要是第一个和岑助理说“新年快乐”的人。
但贺明烈不知道的是,他的二哥也这样想。
贺云翊每年接新年的时候都会在钟声响起时拨通小岑哥的视频通话,和小岑哥互道新年祝福。
今年也不例外。
贺宅阔大的顶层。
陆野站在他很少踏足的这间卧室开阔的玻璃窗前,拿着手机,犹豫一会儿是继续给岑助理发微信消息,还是直接打电话过去。
他很久没有听到那把清润温柔的声音了。
心情太过紧张,就没注意到三楼阳台的栏杆前,立着个凛冽的身影。
于是,当指针指向零点。
电视里响起倒计时后钟声敲落的声音,外面的烟花和鞭炮声此起彼伏,准备和爸爸一起接新年的岑霁看到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
岑霁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是贺云翊打给自己的视频通话。
贺云翊每年都有给他打视频通话的习惯,他看到后也会接起,顺便送上新年祝福。
这次,他像往年一样,准备接通。
一条消息弹了出来,是贺明烈发过来的:[你怎么不接我语音通话???]
岑霁瞥一眼对话框,上面是“忙线未接听”和“显示对方忙”的字眼。
原来贺明烈这个时候也在给自己打电话。
打开输入框正要说一声“稍等”,手机通话又响了起来,居然是陆野打过来的。
岑霁有些头疼,他们怎么都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打电话,他到底要先接谁的?
不知道的是,还有一个身影在萧瑟的栏杆前拿着手机,耳边一直响着“通话忙”的提示音。
第89章
接通陆野的电话, 岑霁问他找自己有什么事吗?
因为陆野很少给自己打电话,除了有一天晚上突然打电话过来,基本上有什么事情都是在聊天软件上和自己讲, 言辞简洁, 比较寡言。
不过最近好像不太一样了,发消息的频次比以往多,语言也不像之前那么简短。
还会和自己分享一些他的日常琐事。
玻璃窗外, 一簇一簇的烟花在夜空中绚烂绽放, 满世界流光溢彩。
陆野听着这道久违的声音跨越喧嚣叩击耳膜, 心底某个缺失的角落被瞬时填满。
他看向窗外的烟花, 锋利冷漠的面部线条在七彩光芒下被晕染得柔和,清冷眉目也异常温柔。
“没什么,想和你说一声新年快乐。”
“你也是,新年快乐。”岑霁笑了笑, 送上一声新年祝福, 祝愿他在新的一年里更加红火,大红大紫,被更多的人喜欢,收获更大的成功。
陆野说了声谢谢。
想再随便和岑助理聊点什么, 却发现好像有很多话想和他说, 有很多事想和他分享, 但一时不知道从哪一件开头,从哪一句说起。
明明试着学习像贺云翊那样,努力把话说得轻松,不至于冷场。
可不知怎么的, 一下子又变得笨拙了。
是因为太久没有见面了吗?
岑霁听对面没了声音,与此同时, 爸爸燃放在院子里的烟花在空中轰然炸开,烟花声震耳欲聋,一声接着一声。
他捂了一下耳朵,放大声音对电话那头说道:“太吵了,我这边听不到你的声音,有什么事情打字说吧。”
“好……”陆野眼里有一瞬黯淡,不舍得这道声音从耳畔离开。
但想到明天晚上表演完他就可以去芸景小筑吃向阿姨和岑叔叔包的饺子,他漆黑的眼眸里重新亮起期待的光。
挂断陆野的电话,岑霁想到刚才在通话的过程中好像有别的电话插进来。
正要查看是谁打过来的,语音通话又响了。
是贺明烈。
岑霁接通,“你有什么事”几个字刚起了个头,贺云翊的视频通话就再度打了过来。
“不准挂我电话!”几乎是一下子就猜到对方的突然停顿是怎么回事,贺明烈迅速出声制止。
气死了,岑助理今晚的电话怎么这么难打?
他打了这么长时间,总算被接通了。
到底是谁一直在给岑助理打电话,害他错过了卡零点第一个和岑助理说新年祝福的时间!
“我不挂。”听到小少爷霸道的声音,岑霁很是无奈,“所以你有什么事情?”
“你先说我是不是第一个给你打电话的人?”贺明烈气冲冲地问道。
岑霁不太明白贺明烈的脑回路。
“为什么这么问?”
贺明烈:“你就说是不是吧?”
“不是。”岑霁如实说道。
贺明烈心脏顿时一阵梗塞,不甘心地问:“那是谁第一个打给你的?”
岑霁更纳闷了。
第一个不第一个,以及谁是第一个很重要吗?
他本来想说是陆野,但直觉告诉他哪里不对劲,于是话音一转,含糊道:“是我大学校友打来的。”
这不算说谎吧?
虽然自己已经毕业了很长时间,但不管怎样,和陆野一个学校,严格来讲,陆野就是他的校友。
而另一边,听到是大学校友,贺明烈莫名舒了一口气。
虽然还是有些不爽自己不是第一个打新年祝福电话给岑助理的人,但好过奇奇怪怪的人打给岑助理。
“那什么……新年快乐。”贺明烈支吾一声,送上自己的新年祝福,耳根不自觉泛红发烫。
“新年快乐。”岑霁笑着回过去,“你该不会一直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个吧?”
“不然呢?”贺明烈涨红了脸,“大家不都是这个时候互道新年的吗?”
是这样没错。
岑霁轻笑了声。
但问题是贺明烈以前最讨厌自己,别说零点时分给自己打电话祝贺新年,他大概永远都不想和自己有任何联系吧。
不过岑霁想,或许是来公司实习这段时间成长了很多,无论从那方面讲,曾经的纨绔少爷确实和以前不太一样,连人情世故都学会了一些。
贺明烈听到电话那头的轻笑,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脸,可已经能够想象到一双漂亮的眼睛在那张漂亮的面孔上弯出月牙一般的弧度,里面荡漾起浅浅的笑意。
仿佛一阵轻柔的风轻轻拂过。
那么浅的力道,心湖却翻涌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有什么东西快要溢出来。
想见他。
好想下一秒就出现在他的眼前。
疯狂想看到那张脸。
“我去找——”
“等一下,你二哥还在给我打电话,我需要先回他一下。”岑霁看贺云翊那边又发来视频邀请,看样子不回是不行了。
“你刚才说什么?”
“我二哥在给你打电话吗?”贺明烈原本想说,我去找你好不好,听到二哥在给岑助理打电话,一秒钟黑了脸。
他打开卧室的房门直接去到二哥的房间。
两人的卧室都在二楼,没隔多远的距离,贺明烈人高腿长。
岑霁一愣神的功夫,就听到电话那头开门声响起,关上,步履匆忙,随后就是:“二哥,岑助理在和我打电话,你要和他说什么,直接用我的手机说吧。”
贺云翊:“?”
贺云翊从零点打电话打到现在,难怪小岑哥一直没有接,原来是被自己的弟弟占线了。
年会过后,贺云翊就彻彻底底知道了弟弟对小岑哥的心思,就是不明白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明烈不是钢管直的直男,对男人一点兴趣都没有吗?
怎么会喜欢上小岑哥?
是因为在公司实习天天见面日久生情?
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事实上,贺云翊觉得明烈连去公司的动机都开始让他存疑。
好烦躁。
但不想让小岑哥看到自己不好的一面。
贺云翊压抑住心中滋长的暗意,佯装惊讶:“原来小岑哥在和你打电话,怪不得我打过去一直提示在占线。”
随后对电话那头笑盈盈说道:“没什么,小岑哥,我就是想和你说声新年快乐。”
岑霁就猜到是这样,毕竟往年贺云翊都是这个时候给自己打电话。
既然他们两兄弟在一起,那他就不用再专门给贺云翊回过去了:“你也新年快乐。”
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岑霁挂掉电话。
还不知道,他以为的关系最好的兄弟两人此时正怒目而视。
贺云翊迅速变了脸色,不打算掩饰了:“明烈,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破坏我的好事?”
一次两次也就算了,今天又插进来一脚,害他连小岑哥的脸都没看到。
“二哥,你终于承认你对岑助理别有居心了。”贺明烈冷嗤一声,也不再装傻充愣。
“是又怎样?”贺云翊眼底覆上阴翳,显然耐心告罄,“我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就喜欢他,你呢,是怎么回事?不是喜欢女人吗?那你对小岑哥是什么意思?因为他年会上的女装扮相,把他当女人了?”
“我没有!”贺明烈听到这句话,气红了脸。
虽然年会那天他的确因为岑助理的美神扮相被狠狠惊艳到,一颗心不受控制地跳个不停。
可也是在那时,贺明烈弄清楚了自己的心意。
他喜欢岑助理,不管岑助理是什么样的他都喜欢,无关性别,就只喜欢岑助理这个人。
“不管怎样,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贺云翊抬眸,那双天使一般的琥珀色眼眸第一次在望向自己的弟弟时写满了冷漠,“从小到大我什么都让着你,不会和你抢任何东西,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但只有小岑哥不行。”
“那正好,我也是这个想法。”贺明烈被激到了,瞪大眼睛,“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有岑助理不行。”
“你不适合小岑哥。”贺云翊冷笑,“你太幼稚了。”
“二哥你就合适吗?”贺明烈不甘示弱,“岑助理知道你还有这样的一面吗?”
“你们两个在吵什么?”
贺远森准备到三楼书房看能不能找机会再试探一下大儿子结婚的事情,结果刚走到二楼,就听到云翊的房间传来争吵的声音。
再一看原来是明烈在。
他们兄弟两个不是一直感情都很好吗?大过年的吵什么吵。
贺远森板起脸。
贺云翊看到是爸爸,愣了几秒,随后眼底阴翳散去,露出乖巧的笑容:“没什么爸爸,就是和明烈在讨论一些事情,有了不同的看法。”
“嗯。”
贺明烈阴沉着脸,虽然此刻心情不爽到了极点,但他暂时还不想被老头子知道他们和岑助理的事情,不然指不定老头子就会去找岑助理麻烦。
还有他妈,估计一时也接受不了自己喜欢男人的事实。
艹!
这么一看,自己还真不如二哥适合岑助理。
最起码二哥喜欢男人大家都能接受,他要是说自己喜欢男人,估计家里得闹翻天。
要是能像大哥那样可以不受任何管控,可以自己决定一切就好了。
那种对权势的渴望再次袭上心头。
贺明烈无比悔恨自己以前顽劣不堪,要是一开始就用功读书,或是早一点去公司,他是不是现在也是很厉害的人?
听说大哥像他这么大的年纪,就已经在公司独当一面了。
二十岁那年直接把老头子踢出董事局,踢出公司。
后面就是一步一步建立自己的商业帝国,到了如今的高度,什么人都要看他脸色。
提到大哥……
贺明烈垂下眼睑,不爽的同时掺杂出一抹低落。
因为期末考,他最近没去公司,可依旧听到了不少岑助理和大哥在交往的传言,还愈传愈离谱,说某个晚上有人撞见大哥和岑助理在办公室亲热。
虽然没什么人相信,他自己也不信。
可心里还是像被针扎一样,有些刺痛。
贺明烈不怕大哥和他抢人。
就怕大哥只是一时兴起,图一时新鲜。
岑助理在别的方面很机灵,可即使是自己这么粗神经的人也能看出来他在感情方面非常迟钝。
大哥要真是出手,岑助理不一定招架得住。
毕竟像大哥他们这种位高权重的老狐狸们玩弄起感情来实在太容易了。
贺远森看眼前两小子一个笑得怪异,跟平常看起来不太一样。
另一个平常咋咋呼呼的,这会儿沉着张脸,安静得像变了个人,脸上的表情也青一阵白一阵,不知道在想什么。
算了,管他们想什么。
贺远森对养子向来没什么要求,贴心懂事就行。
至于明烈这个混小子,只要不给他惹是生非,他就烧高香了。
还是得想办法劝一劝大儿子,和秦家小姐无缘他认了,但总不能真的单身一辈子。
贺远森叹一口气,叮嘱兄弟两个不要争论得太厉害,大过年的,以免伤了和气。
然后朝三楼走去。
岑霁挂断贺明烈的语音通话后,又接了很多电话。
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给他打电话说新年祝福的人特别多。
明明往年都是群发消息。
大部分是公司的同事,也有以前关系比较好但很久没有联系的同学,借此机会叙旧了几句。
等接得差不多,他翻看了一下最近通话,看有没有漏掉的。
却让他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来电——贺总。
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因为一般没有十分紧急的事情,贺总不会私底下给他们打电话。
打电话过来,还是在年三十的夜晚,一定十分重要。
总不能像贺明烈他们一样,只为了说一句新年快乐。
岑霁连忙回过去电话,怕错过什么重要的事情。
同一时间,三楼萧瑟的栏杆前。
贺崇凛的手机响了起来,等了许久的号码终于映入眼帘。
贺远森刚到楼上,就看到一幅他怎么也不敢相信的画面。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几年前?又或是更遥远的以前?
贺远森再也没在大儿子的脸上看到过一丝笑意。
冷嘲的那种除外。
此时此刻,这张长年覆满霜寒的脸上却露出了笑意。
唇角翘起,眼神缱绻温柔。
作为过来人,贺远森几乎一眼看出这是面对喜欢的人才会有的神情。
崇凛他……
有喜欢的人了?
第90章
贺远森眼里闪过惊喜。
走前一步, 忍不住想知道让大儿子流露出这种温柔表情的是哪家千金。
岑霁拨通贺总的电话后,第一时间问贺总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吗?
外面的烟花声仍旧一阵接着一阵。
风萧瑟地掠过花园里凋零的花木,天空却开出了绚丽的花朵。
贺崇凛嗓音温柔:“原本想向你确认一份企划方案, 不过已经确认好了, 没别的事情。”
“您是在公司吗?”岑霁听到这里,有些惊讶,以为贺总还在公司加班。
毕竟每年过年大家都放假回家的时候, 贺总大部分时间会留在公司。
以前岑霁只当贺总和其他资本家一样, 把公司当家, 毕竟他们这些人加班赚的每一分钱都是自己的。
但自从那天听了褚女士在咖啡馆讲述的有关贺总小时候的遭遇, 岑霁约莫明白过来贺总不怎么喜欢回主宅是怎么一回事。
除了帮贺云翊办画展那段时间回来的特别频繁,几乎每次自己从后山贺云翊的画室出来,都能在贺宅花木扶疏的花园长廊里撞见贺总。
他那时候以为贺总是因为最疼爱的弟弟要办画展比较上心,可这时回想起来……
“我不在公司。”贺总低沉磁性的声音在电话那头传来, 烟花声夹在风中, 他听贺总说了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岑霁便也回道。
他正准备像往年一样在微信上给贺总发新年祝福语呢。
“打扰到你了吗?”又听贺总问。
岑霁摇了摇头:“没有,我们家每年这个时候都睡得很晚,要熬年。”
“熬年?”
“就是守岁。”岑霁向贺总解释, “其实就是我和姐姐还有爸爸妈妈凑在一起打麻将, 等早上六点就带着烁烁和念念去邻居家串门拜年。”
“这么早?”贺崇凛望着远处天空绽放的烟花, 眼神更加温柔。
岑霁嗯声道:“你不知道小朋友们的精力有多旺盛,之前五点多钟就有人敲门,然后一个个跑来找我要糖吃,他们可喜欢这天结伴一起串门了。”
贺崇凛轻笑了声, 忍不住想象岑助理被一群可爱的小朋友们团团围住的画面。
岑助理真的很招小朋友喜欢,之前去山区的时候, 那些小孩子就喜欢围着岑助理。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直到岑景耀过来问他电话打完了没有,怎么今天这么多打电话的,岑霁才恍然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和贺总扯了很长时间的家常。
也亏贺总有耐心听自己讲过年这些琐事。
挂断电话,贺崇凛心里很是眷恋不舍。
贺远森的嘴角已经控制不住上扬。
“崇凛,你在和谁打电话?”
贺崇凛转过身,看清眼前的人,温柔迅速化作冰寒凝结在眼底:“和你无关。”
说着,不给他任何追问的机会,抬步离开了栏杆前。
贺远森一句话又噎在喉咙。
看大儿子往楼下走去,疑似要出门。
他原想阻拦,转而想到什么,收回了手,嘴角笑意更深。
贺崇凛下了楼,到车库把车开了出去。
外面到处都是烟花爆竹盛放的声音,一路走过去,张灯结彩,整座城市充满了节日的喜庆气氛。
贺崇凛以前对这种节日从来没什么感触,谈不上向往,因为不曾拥有体会,连想象的空间都没有。
一切都是冰冷的符号,和马路边上那些砖墙石瓦没什么分别。
但今晚,它们全都有了色彩和温度。
像一幅在眼前徐徐展开的温馨图卷,鲜活生动。
他开着车,第一次漫无目的地在这座城市里游荡。
再回神,已经停在了一座小院前。
这时,烟花声不再那么喧嚣。
空气中浮荡起雾霭,因此看向小院的视线有些灰蒙。
他就这样隔着夜色和尘烟,遥望这处小院。
想象着岑助理讲述的那种画面。
早上,熬了快一晚上年的岑霁打着哈欠给烁烁和念念穿上漂亮的新年衣服,然后陪两个可爱的小朋友去附近的邻居家拜年。
穿过树木凋零的林间小道,走到主路上,依稀看到对面的马路上驶离一辆车。
有些熟悉,没记错的话,贺总好像有一辆类似的车。
他睁了睁眼,试图辨认车牌,但那辆车已经走远了,就没能看清。
应该是看错了。
贺总这个时候怎么会在他家附近?
晚上,陆野登上京市电视台春晚表演节目,再次在网上掀起了火爆的热潮,近乎全民狂欢的程度。
演出结束,接受各种记者采访,到最后终于腾出时间离开表演场馆。
到自己家的时候,他演出服还没换,发梢上闪动着亮晶晶的碎片。
上次绯闻事件后,大家知道了陆野在自己家兼过职,感情深厚,所以不再有狗仔八卦问东问西。
也不会像上次那样,有人过来偷拍。
当然,岑霁不知道的是,芸景小筑之所以风平浪静,没有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是因为贺总提前让人叮嘱过。
那些短短时间内被全平台撤除的不留任何痕迹的有关他的照片和信息,不仅仅是贺总那天云淡风轻的一句话。
就连之前借醉酒纠缠他对他动手动脚的那位孙总被人打断的手,一切都不是巧合。
岑景耀乐呵呵地给陆野煮饺子。
重返芸景小筑,虽然间隔并没有多久,陆野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捧着热气腾腾的碗。
听岑叔叔说道:“反正你就把这里当成你自己家,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过来,想吃什么,提前和叔叔说。”
“嗯。”陆野点点头,心里一阵温暖,“谢谢叔叔。”
岑芃在一旁打趣:“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有两个儿子。”
岑景耀发出爽朗的笑:“你以为我不想吗?我还真希望小野是我们家的孩子。”
陆野把头埋得更低,饺子汤热气蒸腾,因此谁也没能看到他脸上悄无声息升起的红意。
他又何尝没有过这种想法?
吃过晚饭,去阁楼休息。
久别重逢,还是这间小阁楼看着亲切温暖。
岑霁抱着前段时间被妈妈拿下来趁阳光好重新晾晒的被子来到阁楼,再次在这里看到这道身影,也有些恍然。
看着哪里没变,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两人随便聊了几句。
岑霁让陆野放假这几天好好在这里休息,但第二天的早上,陆野就准备离开了,说过年期间不太方便打扰他们,他能够吃到叔叔阿姨包的一顿饺子就很开心。
而且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岑霁就调侃道:“怎么感觉你像在忙什么很要紧的事情?比我之前赶项目还急。”
陆野似是被戳中心事一样,漆黑的眼眸微微闪烁。
忽而,听他沉沉开口:“如果有一天……”
“有一天什么?”岑霁疑惑,对上他不符合年龄的深沉眼眸。
又听这道声音戛然而止:“没什么。”
其实,陆野想说,如果有一天,你离开贺氏集团,愿不愿意到我身边。
尽管陆野知道这个希望有些渺茫,可依旧想试一试。
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丝可能性。
还有,可不可以稍微等等他。
他会很努力地去追赶他的脚步。
一步一步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但这些话现在说出口似乎有些为时尚早。
岑霁终于明白贺明烈之前说的听别人话说一半是怎样的心情,恍然觉得这样的情景有些熟悉。
打破艾嘉鱼缸的那个晚上,他也仿佛有什么话要问出口。
只是话到嘴边,突然卡壳,连自己都不知道想问什么了。
接下来的几天,岑霁就是跟着家人一起四处走亲访友。
到了初五,他代表秘书处去贺宅给贺先生祝寿。
这天的贺宅十分热闹。
贺远森几乎把能邀请到的人全都邀请过来了,他现在也只能在这一天享受到被人簇拥环绕的热闹和体面。
以往贺明烈最讨厌老头子过寿这一天,准确来说,他讨厌所有这样的场合。
一群人虚与委蛇,端着酒杯阿谀奉承,满脸堆着假笑,彼此的心思和目的都心照不宣。
他每次象征性祝完寿就溜之大吉了。
但今天,贺明烈变成了自己讨厌的那种人,因为他从一早就开始期待,期望一会儿看到岑助理。
年三十晚上,贺明烈好不容易打通岑助理的电话,没聊几分钟,就被二哥打断了。
他也在这天晚上和二哥彻底摊牌。
虽然二哥说的话句句刺痛他的心,那天好心办坏事把岑助理吃进医院一直令他到现在还内疚着,可贺明烈还是不想就此罢休。
至少……像许昭燃说的。
他应该先把花种上。
怀着这样沉重又期待的复杂心情,贺明烈衣鲜光整地朝楼下正厅走去,视线搜寻着岑助理的身影。
与此同时,后山。
贺云翊正在布置着他的画室。
漂亮的鲜花绿植簇拥着木屋,让人一眼看过去以为自己跨越了季节,一下子走进了繁花似锦的春天。
尽管日历上已经过了立春时间,空气却是冰冷的,寒气未消,万物依旧凋零着。
贺云翊在屋子里装饰了各种漂亮的花朵。
他是骨子里追求浪漫至极的人,无论小岑哥是否接受自己的心意,告白仪式一定要隆重。
那样美好独一无二的人,就应该接受最盛大的爱意。
贺云翊本来想选一个浪漫的地点的,不想在家里的画室。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自从上次邀请小岑哥看完画展,他发现再邀请小岑哥出门好像比以前有点困难。
也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年末和过年期间大家本来就很忙,只有自己是闲人一个,小岑哥腾不出时间陪自己很正常。
可是再过几天假期结束复工,小岑哥开始上班,就又会忙碌起来,到时候自己邀请他出来的机会就更少了。
怎么对所有人而言那么容易的见面,到自己这里就万分困难?
之前陆野轻易就能赖在小岑哥家里,和小岑哥同住一个屋檐下。
明烈也是,能够在公司和小岑哥抬头不见低头见。
自己每一次想见小岑哥,却要计划很久,找各种各样的借口。
而且每次总有各种各样的人打扰他们。
他就从来没有好好地和小岑哥两个人单独相处过。
贺云翊琥珀色的眼眸里流露出落寞黯然的情绪,可抬头看到满屋子的盛景,落寞又被一丝期待点亮。
屋子中央摆了一大丛纯白如雪的桔梗花,每一枝都是他精挑细选。
小岑哥最喜欢桔梗花了。
等布置完画室,贺云翊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消息发给小岑哥,让他宴会结束来一趟后山画室。
自己有惊喜要送给他。
另一头,岑霁刚来到贺宅,就好像听到口袋里传来手机信息提示的声音。
他没怎么注意,先去了正厅向贺先生祝寿,接着给贺太太他们拜新年。
碰到刘管家还有平时相熟的贺家佣人,也和他们道了声新年快乐。
而等祝完寿和拜完新年,他想到什么,去拿手机。
一只胳膊伸过来把他拉走:“你倒是和我们家的人关系处得不错,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和刘管家他们关系这么好?”
岑霁转过头,发现拉住他的人是贺明烈。
自从回学校准备期末考试,岑霁有一段时间没看到贺明烈了。
除了年前问自己假期有什么安排,以及年三十那天晚上给自己打电话,非要执着于第一个给他打电话的人是谁,两人就没怎么联系。
眼下见小少爷脸色不太好,岑霁再度道了声过年好后问他怎么这么说。
贺明烈盯着这双弯着浅浅笑意的清润眼睛,心里万分想念的同时,还咕哝咕哝泛着酸酸的气泡。
岑助理怎么对谁都笑得这样明媚?
之前和陆野在学校发生冲突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树荫斑驳的梧桐树下,岑助理微微侧过脸,剔透明亮的浮光落在他秀美的面容上,笑意明明是温柔和煦的,却看着异常刺眼。
贺明烈心中酸意更浓,冷哼一声:“不是吗?我感觉他们跟你比和我还熟。”
岑霁听了,感到好笑。
这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言论。
他不打算在这种角度怪异的问题上和贺明烈纠缠,还要去贺总那里,却听贺明烈话锋一转。
“对了,我期末考试考得很好,全优通过。”
“这么厉害?”岑霁顿住脚步,有些惊讶。
贺明烈挑了挑眉梢,语气得意:“我说过,只要我认真起来,没有我做不到的事情。”
岑霁看小少爷眼尾上扬,刚才一眼看到的沉郁被得意之色替代。
他不是没听过贺明烈最近努力学习的事情,他到现在还记得几个月前的夏日午后,他在酒气熏天的昏暗酒吧里找到贺明烈。
一身反骨的装扮,从头发丝到脚无一处不彰显着叛逆,成天惹是生非。
怎么也想不到那日的纨绔少爷有一天西装笔挺,眉宇间有了点成熟的模样。
说好好学习就好好学习,在公司实习这段期间也表现得非常不错。
岑霁发自真心地赞叹:“很棒,再接再厉!”
贺明烈听到这句话,眉眼上扬得更厉害了,耳根微微泛着红。
原来从喜欢的人口中说出被肯定的话,是这么让人感到幸福的一件事。
心中涌动着一种充盈饱胀的情绪,连日来的烦闷、不畅和迷茫仿佛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贺明烈注视着眼前这张牵动着他所有心绪的漂亮面庞,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疯狂叫嚣着一个声音。
好喜欢,好喜欢。
喜欢到视线一分一秒都不想从对方身上移开。
他恨不得明天就复工上班,这样,今天结束,他明天一早就又能看到喜欢的人了。
“如果我变得更——”
“岑助理,原来你在这里。”有人过来搭话。
那句“如果我变得更好,更优秀,你可不可以考虑考虑我”的话就这样被截断在口中。
仿佛有一簇烟花升到空中,在快要炸开的时候却突然熄了火。
岑霁看小少爷前一秒眼睛还燃动着炽烈的光芒,下一秒就黯淡下来。
他心里狐疑,但有人过来搭话,还是集团的合作伙伴,他只能带着这丝疑虑过去应酬了。
贺明烈盯着两个人的身影,心里一时不痛快。
但他拎得清局面。
这段时间他虽然依旧管理不好自己的情绪,做不到大哥说的那种喜行不怒于色,可不再像之前那样冲动,任性不分场合。
随手从旁边端了一杯香槟,贺明烈闷闷喝下,打算等岑助理应酬完回来,再试探着问出刚才那句话。
问他愿不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自己会学着去变好,努力成为能匹配上他的人。
身后传来交谈的声音——
“不过去搭声话吗?你不是最喜欢这种漂亮温润的美人吗?”
“这话可不能乱说,我是喜欢这种类型不错,可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人,他不是我们能肖想的人。”
“什么人?”另一道声音插进来,显然不明状况。
“还能是什么人,贺总的人啊。”
“不是说就是普通助理,没那层关系吗?贺总我听说是无性恋,对这方面没兴趣。”
“你信吗?有这样的美人在身边,能坐怀不乱的恐怕只有圣人。”
“这话倒是不假。主要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还记得方科的孙鸿运吗?听说就是胆肥去打岑助理的主意,动手动脚,被教训了。不然你以为方科为什么现在这么惨,明明前不久势头还很足。”
“是真的吗?唉,还想说过去搭声话呢。”
一声声,一句句传入耳际。
像针刺穿透耳膜。
贺明烈的脸一秒钟沉下来,握着杯子的手指不自觉收拢。
孙鸿运?
是上次科技峰会上劝岑助理喝酒的那个孙总吗?
他就知道那个油腻老男人别有居心,不是单纯劝岑助理喝酒那么简单!
那人的眼神太赤/裸了,和之前纠缠岑助理的那个姓邵的狗男人一样,不怀好意。
可是,这个姓孙的是什么时候打上岑助理的主意的?
怎么他不知道这些事。
贺明烈的心里逐渐添上一丝烦躁,又拿了一杯酒闷闷喝了口。
等岑助理应酬完回来,他脸上不知不觉染了微醺的醉意:“是不是有个姓孙的纠缠过你?”
“姓孙的?”岑霁眼里掠过疑惑,不确定道,“你是说之前科技峰会上那个孙总?”
“对,就是他!”贺明烈恶狠狠点头。
岑霁被勾起一些不太愉快的回忆:“你提他做什么。”
贺明烈听他说话语气迟疑,就知道刚才那些人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心里烦躁的情绪欲浓,贺明烈一把拽过眼前人到人少的地方:“他对你做什么了?”
岑霁被抓着胳膊,不明白贺明烈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还有,他是怎么知道那个孙总纠缠过自己的事情?
“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岑霁想到什么问。
贺明烈像是被猜中心思一样,眼神有些躲闪,但马上,又语气重重地问:“你就说他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
岑霁见小少爷一副追问到底的架势,只好无奈道:“是喝醉酒拉扯过几下,不过后来贺总出来了,他就没再这样做。”
这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岑霁不太想提的。
虽然对他来说,都是男人,被摸几下不会少块肉或是怎么着。
可是那天晚上那位孙总不断往他身上凑带来的熏天酒气和手指在他手背上暧昧揉捏的触感还是让他感到恶心。
贺明烈哪能想不到这一点。
根本不相信只有拉扯几下这么简单。
他心底生出滔天怒意,恨不得回到当天晚上把那个姓孙的狠狠教训一顿,让他打岑助理的主意!
转瞬想到刚才那些人说的,大哥已经教训过对方。
可是,大哥不是向来都是利益为重吗?至少表面上,从来不会做让任何人难堪的事情,大哥的表面工作向来做得很好。
却愿意为岑助理做到这种程度。
怪不得有段时间公司突然颁布了“职场性骚扰援助条例”,当时贺明烈还以为大哥是要整顿公司内部的职场风气。
现在回想起来,根本就是对外。
一切都是为了岑助理……
脑海里恍惚闪过雪后初晴的那个早上。
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出现在电梯前,从地下停车口的方向,明亮的冬日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气息暧昧。
然后就在电梯里听到公司的员工说岑助理是从大哥的车上下来的,两人还一起挤过地铁,疑似一起过了夜。
再往前,中午吃饭的时候单独把岑助理叫去总裁专属餐厅。
还有趣味运动会后……带岑助理一个人去了鲸鱼岛,第二天才回来。
所有画面在脑海里重叠。
那些屡屡抓不住的风在这一刻显露出痕迹。
一切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有迹可循。
只是,他们两个……真的是那种关系吗?
眼里的怒火逐渐熄灭,一点一点被茫然和失落侵占。
贺明烈的心底像是突然被人挖了一个大洞。
连日来的期待和欣喜在这一刻全都跌落在了幽深无尽的黑洞中。
明明今早还是满怀期待的。
只看一眼,就让他心生欢喜。
一句话,他就幸福得全世界飘粉红色的泡泡。
却原来,已经迟了吗?
岑霁见眼前的男生脸上不断变化着色彩,问了一半的问题突然不问了,眼里似是罩上一层看不懂的情绪,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过也好,他不太想回忆已经过去的不愉快的事情。
抽开被贺明烈抓住的手,岑霁准备去找贺总,来到贺宅这么长时间,他还没来得及去贺总那里一趟。
却在抽开手的时候,因为对方拽着自己的力道过大,不小心擦到旁边长桌上摆着的各种精致糕点,手背和袖口上都沾了奶油。
岑霁看了眼被弄脏的袖口,不得不先去洗手间,将手和衣袖清洗干净。
等清理完毕,转过身。
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笼了过来,关上洗手间的门。
贺明烈的脸色说不上好,像是被阴云笼罩,一脸沉郁。
又像是落了满世界的尘灰,写满了低落和黯淡。
岑霁很是疑惑,想问贺明烈怎么了,为什么看起来心情这么不好,明明刚才说起期末考试的时候还眉眼上扬,得意得厉害。
只是,不等自己开口。
就见男生高大的身躯欺上来,一把撑住他身后的洗手台,像之前在办公室的门外把他堵在外墙上,圈起一小片让人感到有些桎梏的空间。
男生狭长凌厉的眼眸微敛,一丝酒气浮荡鼻尖。
他问:“他们都说你是大哥的地下情人,真是这样吗?”
岑霁听到这句话,大脑空白了几秒。
但很快,他反应过来,并再次确认了自己心中刚才的猜想。
宴会上总是会聚集各种各样的人,是各种消息最好和最迅捷的来源渠道,所以很多人才千方百计想要挤进上流社会的圈层,试图搭上点什么。
当然,随之而来的也会有很多不入流的谣言和八卦。
事实上,只要有人的地方,就避免不了有传言。
贺明烈八成又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之前他随贺总参加酒局的时候,就有人误会过他和贺总的关系。
岑霁很是无奈:“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但我还是想说,你听到的那些都不是真的,我和贺总没有那层关系。”
“那你们为什么会一起上班,一起挤地铁?”贺明烈整个身躯逼近了几分,终于问出了憋在心里已久的问题。
岑霁被他抵在冰冷的洗手台上,听到这句发问,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这又是你从哪里听来的?”
“公司的员工亲眼看到的,说在地铁上看到了你和大哥。还看到早上你从他的车上下来,你们一起过夜了?!”
贺明烈瞳孔收缩,一回想到那天早上看到的画面,听到电梯里员工说的话,他就忍不住痛心,心里难受得厉害。
岑霁怔了怔。
在地上看到他和贺总?
是说圣诞节前夜,因为雪夜意外事故,贺总不得不留宿他家后的那个早晨吗?
难道说那天早上他和贺总一起挤地铁上班,有人看到了他们?
也对,那条地铁线上的上班族很多,公司就有不少员工把房子租在那附近,说不定真的有人看到了他们。
思绪飘散到那天早上,因为人挤人快要挤成肉饼,他和贺总被挤到了一起,自己被迫贴在贺总身上好几站地,抽不开的两只手总是有意无意触碰上。
岑霁耳根微微一热,脸上不自觉飘来几朵红晕。
怪不得贺总的妈妈会误会自己和贺总在同居交往,是不是也像贺明烈这样,听到了这些言语。
就这么片刻的回忆和迟疑。
禁锢着他的男生面色狠狠沉了下来。
贺明烈盯着眼前这张漂亮面孔上泛起的红晕。
和岑助理在同一间办公室相处了这么久,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岑助理只要遇上脱离寻常的事情,就容易脸红。
他皮肤白皙细腻,脸上有一点细微的变化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此时此刻,这张脸上的红晕和不自然的反应清晰地落在眼里,让贺明烈这段时间一直压抑在心底找不到出口的烦闷情绪彻底坍塌。
一直以来,他防二哥,防陆野。
却从来没想到有一天,最该防的那个人是大哥。
又或许早就察觉到了,只是大哥一直都掩饰得很好。
他每每抓住又松散。
今天终于让他找到了痕迹。
“你听我说,真实的情况是这样的。”
岑霁看贺明烈越来越黑的一张脸,虽然知道自己没有向他解释的义务,可事关自己和贺总两个人的声誉,还是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被人误会。
然而这句话听在贺明烈耳中,却极其刺耳。
它变相印证了那些人的话。
岑助理真的和大哥一起过夜了。
还不止一次。
心在无限坠落,浓浓的醋意翻涌上心头。
贺明烈逐渐红了眼眶,说话的语气也很是落寞受伤。
“就是说,你私下里真的和大哥在一起了?”
岑霁:“?”
岑霁忍不住头疼,抬手想把堵着他的人往外推开一些,无奈说道:“你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
可是,不仅这具高大的躯体铜墙铁壁一般纹丝不动,眼前的人也像钻进牛角尖里一样,不等他解释,就开始自顾自念叨:“还说要种花的……晚了吗?”
什么种花不种花?
贺明烈要种什么花?
“是这样的,那天晚上——”
“早知道听许昭燃他们的,说不定还有机会。”
听许昭燃什么?
有什么机会?
“大哥怎么会这样,太卑鄙了。”
“我求求你,能不能先听我把话说完。”
岑霁快要无语死了。
贺明烈到底在说什么?
他今天怎么这么奇奇怪怪的,又喝醉了?
岑霁就知道,刚才贺明烈一凑近,他就闻到了对方身上的酒气。
只是,宴席还没开始,贺明烈怎么就先把自己喝醉了?
疑惑间,忽然,衣摆被扯住。
就见小少爷一通胡言乱语后,伸手揪住他的衣摆,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眼里的落寞被晦暗和狠戾一瞬覆满。
“是不是大哥强迫的你?我就知道,他们这群老狐狸不会放过身边的人!他是怎么强迫你的?是不是利用自己的上司身份对你施压?还有,大哥晚上会掐你腰上这只蝴蝶吗?”
岑霁听贺明烈连珠炮似的发问,陷入了一瞬的怔愣。
好半晌,回过神来,反应过来他说的掐蝴蝶是什么意思。
脸迅速蹿红,岑霁终于确定贺明烈是喝多了。
他伸出手想要扯回自己的衣摆,感到一阵羞恼。
而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过了头,眼前的人慌忙收回手,眼里的晦暗情绪褪去,面色顿时慌乱起来。
“对不起,我没有要侮辱你的意思。”贺明烈语气万分慌张懊悔,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我就是太害怕了,担心你不是自愿的。”
“你为什么一定认为我和贺总在一起了?”岑霁抬头望着他,一向清润温柔的漂亮眼眸充满疑惑的同时也夹杂着一丝冰冷。
这种眼神贺明烈曾经见到过一次,在岑助理偶然碰见他那位渣男前姐夫的时候,他的眼神就是这样。
贺明烈气焰顿时弱了下来,耷拉下脑袋,支支吾吾道:“他、他们说——”
“你总是听他们说,为什么不听我说?”岑霁脸上罕见地带了愠色,有些被气到。
“我都跟你说了多少遍让你先听我把话说完,你非不听,自顾自在那胡言乱语和臆想。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问题,我和贺总在不在一起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重要的……”
空气中沉默了一瞬,喃喃飘来这么几个字。
因为太轻,岑霁没怎么听清。
就见眼前的人垂下眼,神情变得怅惘黯然,像一只做了错事被训斥后离开家,在雨夜里被淋湿了的大狗。
岑霁原本是气恼的,可看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不住怀疑自己刚才的语气是不是太重了。
他抬手再度试图把堵着他的人推开一些,想让对方不要再纠结这种没有根据的问题。
却见高大的男生抬眸,用这双淋了雨的眼睛湿淋淋地注视着自己,本就挨得极近的躯体又欺近几分。
“你一点都感受不到吗?我都这么明显了,你真的丝毫都察觉不到吗?”
“什么?”岑霁身体被迫往后仰了仰,眼里浮动着疑惑。
他应该感受到什么,察觉什么?
下一秒,手腕被抓起,贴上坚实的胸膛。
岑霁听眼前人沉沉开口:“这颗心一直为你不受控制地跳动,每分每秒都被你牵扯。你知道我今天有多期盼见到你吗?”
外面响动着细碎的交谈声和杯盏碰撞的声音。
岑霁听着杂沓的喧闹,觉得那些声音仿佛离自己很近,又好像非常遥远。
过了很久,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刚才从贺明烈的口中听到了什么话。
只是,这些话一个字一个字拆开他能听懂,怎么拼凑在一起他的大脑就解析不动了?
又或许能理解,可是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抱歉,我不太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岑霁瞥开视线,想把自己的手从他心脏跳动的位置抽开。
那颗心跳动得太厉害了,隔着衣料,强有力地跳动着,每跳一下,他的手指就震颤一分,不敢设想的某种可能,就离真相更近一步。
可是刚抽开,就被捉回。
贺明烈不愿意放开他的手,目光更沉更紧地盯着他。
“不懂是吗?那我直白一点,我喜欢你,现在你能听懂了吗?”
“我……”
岑霁石化了几秒,没想到贺明烈这么直白,也没想到那个不敢设想的可能这么快被证实。
可是,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你不是最讨厌我了吗?”
岑霁觉得贺明烈是不是在捉弄自己,上次公司年会的时候他就有这种古怪的感觉。
毕竟之前的废弃工厂,他让对方那么难堪,手里到现在还握着他丑态的视频,贺明烈一定是在用一种新的方式报复自己。
全世界的人都有可能喜欢自己,只有贺明烈不可能。
他从见到自己的第一眼起,脸上就写满了抗拒和厌烦,不止一次放狠话要自己好看。
贺明烈快要气死了,他都这么明显了,把“喜欢”两个字说得这么清楚,岑助理居然还不相信。
也怪他自己,以前对岑助理的态度那么恶劣,导致自己在岑助理心里一点信任度都没有。
他把岑助理的手往心脏的位置挪动几分,心里又气又懊悔。
“我以前是讨厌你,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眼里就只有你。喜欢看你笑,想每天都看到你,一分一秒视线都不想从你脸上移开。”
“你开心,我就跟着开心。你不开心……你好像没什么不开心的时候。”
“总之!”小少爷恶狠狠说道,“我就是喜欢你,喜欢到不喜欢你多看别人一眼,你对着别人笑我就难受。和别人亲密接触,我心里就泛酸。我——”
“你别再说了……”岑霁忍不住打断他后面的话,大脑“嗡嗡”的,像被人短时间内投入许多颗炸弹。
一颗还没炸完,又轰然炸开另一颗。
岑霁依旧觉得难以置信,可这个时候,脑海里浮现出很多画面,那些贺明烈最近接二连三的奇怪举动又似乎能和他说的这些对应上。
可贺明烈不是直男吗?怎么会突然喜欢上男人的自己。
想到一种可能,岑霁挣扎道:“你是不是……因为年会上我扮女装,哪里搞错了?”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贺明烈忍无可忍。
二哥这样认为,现在岑助理也这么认为。
他喜欢岑助理就这么让人难以置信吗?
“那你听好了。”贺明烈沉沉地盯着眼前人,一字一顿无比认真道,“我喜欢你,无关性别,你是男的女的我都喜欢,我只喜欢你这个人!”
“轰”的一声,又一颗炸弹在脑海中炸开。
只是这一次,力度更大。
岑霁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被炸得晕晕乎乎的,眸子里的情绪由难以置信的挣扎演变成迷惑和茫然。
贺明烈喜欢自己……
还是无关性别的那种喜欢。
这段时间,岑霁没少被人表白过,男的女的都有。
甚至再早的时候,邵成屹一直缠着他。
可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贺明烈向自己表白来得震撼。
不仅仅是因为贺明烈以前和自己不对付,还因为岑霁不记得书中有贺明烈喜欢自己的剧情。
作为重要的男配,贺明烈前期一心向着假少爷贺云翊,后面全都围绕着真少爷陆野转,书中没有关于他感情戏份的描写。
他就是个宠哥狂魔外加不喜欢公司事务,一心想当职业赛车手的狂拽纨绔少爷。
至于自己,除了时不时帮他处理一下麻烦事,让他因此更加厌烦自己,没有更进一步的交流。
事实上,岑霁在书中根本没什么戏份。
他只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背景板,偶尔跟着贺总出场帮陆野打打脸,当打脸工具人中的工具人,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和贺家三少爷产生感情关联。
贺明烈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可是他此刻望着自己的眼神又过于认真炽烈,让岑霁根本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仿佛多看一秒视线就会被烫伤。
外面这时传来敲门声,有人疑惑问道:“是有人在里面吗?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不出来。”
岑霁趁贺明烈因外面的敲门声短暂地分神和怔松,一把推开他,打开洗手间的门就快速逃开。
和等候在门口敲门的人擦身而过,岑霁快步往正厅走去,却因为刚才受到的冲击太大,步履匆忙,在拐道处不小心踩空一级台阶,撞到了什么人身上。
对不起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头顶浮动出熟悉磁性的嗓音:“岑助理,你没事吧?有没有撞到哪里?”
岑霁堪堪站稳身体,抬起头,对上一双深邃关切的眼眸。
鼻尖清冽的雪松气息冲淡了刚才被桎梏在洗手台前的熏熏酒气,他被贺明烈冲击得晕晕乎乎的大脑也清明了几分。
“贺、贺总?”岑霁错愕一瞬,随后注意到自己的腰侧揽着一条臂膀,是在刚才的撞击中被贺总扶稳身体。
耳边一下子回荡起贺明烈刚才说的掐蝴蝶的话,他慌忙拂开贺总的手,因为贺总手揽住的地方刚好是他腰侧纹有蝴蝶纹身的那个位置。
贺崇凛漆深的眼眸波动了一下,注意到他脸庞迅速蹿红,染上一丝慌乱。
而这时,贺明烈从身后追过来,一眼看到他们两人之间的暧昧举动。
他眼里燃起熊熊火焰,大哥的视线也正好看过来,淡淡瞥了他一眼。
贺明烈不甘示弱瞪大眼睛,可大哥已经瞥开视线。
“岑助理,你是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看看医生,或是先回去休息一下?”
“可以吗?贺总。”岑霁正有打算离开的想法,不然他真不知道一会儿怎么面对贺明烈。
贺崇凛嗯声:“你今天的祝福我父亲已经收到了,他不会介意的。你能自己开车吗,我让小郑送你?”
“谢谢,贺总。我自己可以。”岑霁不敢让贺总的专属司机送自己。
今天除了贺明烈的告白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冲击,还让岑霁意识到一个问题,他最近和贺总的传言好像有些多。
不仅贺总的妈妈误会过他和贺总,现在连贺明烈都认定自己私底下和贺总在交往。
还问自己是不是贺总的……地下情人。
曾经因为自己喝醉酒打电话查考勤查到正和几位大佬一起谈生意的贺总那里,让方总他们误会过自己和贺总有那层关系。
可是谣言没多久不攻自破,大家很快就没再提这个话题了。
然而最近,类似的言语又多了起来。
是因为自己和贺总太亲密了吗?
但那些真的都是意外。
他和贺总一起躺在一张床上两次,都什么也没有发生。
怎么可能会是大家说的那种关系。
虽然有那么几次,岑霁也觉得贺总看他的眼神过于深沉浓烈,让他产生过奇异古怪的情绪。
可很快,他就发现那些只是自己的错觉。
但不管怎样,岑霁觉得,以后还是和贺总保持一定的距离比较好。
视线追随着岑助理的身影离开,贺崇凛这才收回目光,看向一直怒目瞪着自己的弟弟:“怎么还没开宴就喝这么多酒?”
大概是酒壮怂人胆,贺明烈今天不仅什么告白的话都敢在岑助理面前说,面对大哥也不怕了,直白问道:“先别问我,大哥,你知道最近有很多人在传你和岑助理交往的事情吗?”
“为什么这样说?”贺崇凛眸光微微闪动,似是有些意外。
贺明烈看大哥反应平淡的样子,心中很是气恼。
大哥真的是不知道还是故意在装傻?
贺明烈气冲冲的:“你和岑助理两次早上一起上班都被看到了,其中一次还一起挤地铁。哥,我怎么不知道你还会放下矜贵的身段乘坐地铁这种挤死人的交通工具?”
“这样。”贺崇凛露出了然的神色。
过了会儿,语气轻淡道:“第一次是看小野出道演出那晚,下了很大的雪,我顺路捎岑助理回家,车子出了故障,大雪封路,岑助理一家好心收留了我一晚。第二天,我的车被拖走,路面滑,只能和岑助理一起挤地铁。你说的对,真的很挤,我以后再也不会乘坐这种交通工具了。”
心中的火气缓缓凝结住。
贺明烈听大哥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解释的话,感到意外的同时,眼里掠过一抹怔然。
陆野出道那晚?
不正是圣诞节的前夜吗?
原来那晚大哥留宿在岑助理家了?
贺明烈愣了愣。
自己呢,自己那晚在做什么?
对了,他那天一整天的心思都在想着怎么和岑助理交换圣诞礼物,以及尽早回去睡觉,第二天早起去公司把岑助理的礼物找出来。
完全没有想过岑助理怎么回家的事情。
因为岑助理是直接从公司和他们一起去演出场馆的,演出结束,岑助理要么折回公司把他自己的车开回去,要么直接打车回家。
可是那晚下那么大的雪,即使是他这种不懂人间疾苦的少爷也知道当天的车很难打。
而且后来雪越下越大,气象局还发来暴雪预警的手机短信,演出场馆的位置也有点偏。
但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岑助理那么晚了回家有可能会很困难。
贺明烈的心情一时间很复杂。
一方面,他心里特别酸,酸大哥能够留宿在岑助理家里,说不定住上了陆野之前住的那间阁楼。
另一方面,他为自己的粗心感到十分懊悔。
怎么大哥能想到的事情,他就想不到,一心只顾着自己。
在这样翻涌着复杂情绪的心情下,贺明烈没忘记自己本来的目的:“那第二次呢?”
然后见自己那位言辞寡淡的大哥展现出前所未有的耐心。
“第二次,我在饭局上不小心喝到掺有东西的酒,岑助理把我送回家,我缓过来后看他因为照料我太晚睡着了,就让他留宿在我那里了。是这次的早上被人看到了吗?那真是冤枉,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
喝了掺有东西的酒?
贺明烈再次愣住。
是他理解的那种东西吗?
大哥怎么会这么粗心,他不是一向都很精明,从来没有人算计到他头上吗?怎么会犯这种低级的失误。
不对,贺明烈的关注重点不应该是——
都这样了,大哥居然能忍住,坐怀不乱。
是真的自己小人之心,自己对岑助理心怀不轨,就误以为别人也这样,大哥其实对岑助理真的不像自己猜测的那样。
还是,大哥真的是无性恋,没有那方面的兴趣。
又或者……
if番-新来别买
贺明烈的脸霎时间被乌云笼罩, 脸色变得很沉。
他几乎是第一时间抬脚往楼下走去,视线快速追随上魂牵梦绕的那道身影。
但迟了,两道身影走出繁华复古的大门。
等他追出门外, 大哥那辆犹如隐匿在夜色中的黑色车辆从眼前驶过, 穿过阔大的庭院,很快没入明亮的日光中。
贺明烈怔怔地望着远处已经看不到的影子,心脏像是不小心跌入山谷, 一点一点往下坠落, 随之坠落的, 还有一清早的欣喜和期待。
原以为今天一天, 他都可以和岑助理在一起的……
失魂落魄地返回正厅,贺明烈随手拿起一杯香槟,正要闷闷饮下,听到身后传来交谈的声音。
“是公司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吗?怎么贺总走得这么匆忙?”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除了公司的事情, 能有什么事可以让贺总这么上心,连老爷子的生日宴都不顾,还带走了岑助理。”
“每一次看到我都想说,岑助理真漂亮啊, 眼睛没办法从他身上移开, 怎么会有男人长得这么好看。”
“那我劝你还是把眼睛挪开点, 别动歪念头,他不是你能肖想的人。”
“真像传言说的和贺总是那种关系?”
“应该不假,你记得方科那个孙总吗,听说就是胆肥去打岑助理的主意, 被教训了。不然你以为方科为什么现在这么惨,明明前不久势头还足得很。”
“看不出来, 贺总原来好这一口,我还以为他在这方面真的无欲无求,是无性恋。”
“有这样的美人在身边,能坐怀不乱的恐怕只有圣人。”
一声声,一句句传入耳际。
像针刺穿透耳膜。
贺明烈顿住手,脸色愈沉,握着杯子的手指不自觉收拢,力道加深,以至于手中的玻璃杯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捏碎。
宽阔的大道上,车轮掠过飘落在地面上的枯叶,发出枝叶断裂的脆响。
贺崇凛踩着油门,尽量加快速度,把车开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家私人医院。
原以为岑助理是像上次那样过敏了,可看到他浮动在面色上不自然的潮红和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以及落在耳畔那一道道像猫爪子挠在心坎上细微难耐的短促嗓音。
不久前才经历过一次的贺崇凛立刻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只是岑助理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今日来赴宴的人极多,贺远森喜欢热闹,为了那点自尊和排面,什么人都往家里邀请,不免有什么不入流的混了进来。
要是被他查出来是什么人……
贺崇凛眉峰紧拧,向来古井无波的深邃眼底覆上一层狠戾。
“贺、贺总,能麻烦你把车窗再开大一点吗?还是好热。”
岑霁目光涣散,目之所及的一切已经开始叠上重影,浑身像是被火烤着,烧烫得厉害,却依旧强撑着自己去维持摇摇欲坠的理智。
贺崇凛看到身侧的人越来越难耐,呼吸短促,被折磨得不成样子,心里心疼万分。
他自己经历过,知道其实忍耐下去并没有那么容易,过程非常痛苦,需要极强的意志力和耐力。
把自己这一侧的车窗再往下降了几公分,贺崇凛不敢开岑助理那边的车窗,怕他忍不住把手伸出去。
这样高速的马路上,路上车来车往,穿梭如织,太危险了。
可当自己这边的车窗降下,冰冷的风迅猛灌入,身旁的人立刻拱过来身子。
贺崇凛一直都知道,岑助理身上有一股清新好闻的味道,像闷热的夏日不小心掉落在冰水里的柑橘。
清甜的香气撞击冰块,发出泠泠清脆的响声,继而激荡起清透的水花。
思绪一下子回到第一眼见到他时那个闷热的夏日,他就是这样不小心撞到了自己身上。
清爽的柑橘气息扑鼻而来。
整个燥闷的世界像是吹进来一股清甜凉爽的风。
贺崇凛后来留宿岑助理家的那个夜晚才知道这种淡淡好闻香气的来源是岑助理家柑橘味道的沐浴露和洗发水。
很普通的气息,平时闻到没什么感觉,他那晚在岑助理家时也不觉得有什么特殊,可是到了岑助理身上怎么就那么好闻。
丝丝缕缕地钻入鼻尖。
又仿佛过渡到了胸腔,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还夹杂着一缕叫不出名字的花香。
他刚才就闻到了,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这时岑助理往自己这边凑过来,像渴水的鱼儿一样汲取着车窗外新鲜的空气。
灼热呼吸喷洒在肩侧偏厚的西装面料上,柔软的发丝有意无意擦过下颌。
那股夹杂在清甜柑橘气息里的花香就更加浓郁,格格不入地侵扰自己的神经。
并非错觉。
贺崇凛忽然也觉得车内有些热,像那个闷热的夏日。
明明车窗大开,在车辆快速行驶的过程中冷风不断往里灌,这股热意却像怎么都吹不散似的,还逐渐游蹿进了身体中。
“岑助理,你再坚持一下,我送你去医院。”
贺崇凛强忍着体内的燥意专注前方的路况,克制住视线往蹭过来的这张沾满红晕的漂亮脸颊上瞥的冲动,同时安抚岑助理,试图在心理上给他一点支撑。
可下一秒,他的忍耐力就有崩塌的趋势。
离自己很近的地方溢出一道绵软细碎的声音,像在撒娇,又像在低泣:“不行,等不到了,我好难受。”
怎么会这么难受。
仿佛有一千只一万只蚂蚁在体内啃噬,让理智已经接近溃散的岑霁产生了一种可怕的错觉,要不了多久,他的五脏六腑就会被啃噬殆尽。
可他依稀记得,贺总那天就不像自己这么难捱。
还能撑到他们从祁总的酒庄到南湖别墅。
是因为贺总没喝多少酒,而自己在花香浓郁门窗紧闭的木屋里待了太久吗?
“贺总,你找个地方把我放下吧。”
岑霁的声音被风吹得破碎,理智也仅剩一缕,不知道还能支撑到什么时候。
他现在就希望自己被立刻扔进冰凉的水里,最好周围都是冰块,或是一秒钟能穿越回飘着大雪的那个夜晚,他要把自己裹进雪地里,让大雪覆盖住他满身。
事实上,只要能帮他把这种被火炙烤的感觉解除掉,怎么样都可以。
贺崇凛想继续劝他再坚持一会儿,然而视线瞥过去,看到他往日清润漂亮的眼睛蒙上一层雾蒙蒙的水汽,眼角泛起了难捱的泪花,像是在哭。
连在剑术馆生出禽兽心思那次都舍不得下重力道的唇瓣被咬破了皮,往外渗着血。
贺崇凛眸底心疼交融着晦暗,在短暂地分神造成险些擦到旁边的车辆,他把车开往前方不远处的一家五星级酒店,正好也在他们贺氏集团的经营范畴。
他怕继续这样下去,还没赶到医院,他和身边的人不知道谁先崩弦。
贺崇凛不想因此发生交通事故。
把车在酒店指定的距离正门最近的停车位停下,贺崇凛打开车门,帮岑助理解开安全带。
几乎一脱离安全带的束缚,这具熬了一路的身体就绵软地滑倒在了自己身上。
本想问他能不能自己坚持着走过去,看到这种情况,贺崇凛轻叹一口气,把他从车上抱下。
岑霁这时候神智已经完全溃散,看到的东西全是雾蒙蒙的叠影。
也分不清自己现在处在什么状况,就觉得前一秒还在火上炙烤,短暂地被捞起舒缓了片刻,又跌进另一个炽热的漩涡。
但总归抓到了什么。
让他像是在炎炎烈日下的沙漠中寻觅已久终于找到了出口一般,抓住一线希望就怎么都不愿意松手。
他这样紧紧攀搂着脖颈,身体贴过来,让贺崇凛被撩拨得越发无法忍耐的同时,眼底心疼的情绪更深。
居然能把端方韫敛的岑助理逼到这种程度。
前台的工作人员远远就看到大门外走进来一个高大峻拔的人影,怀中抱着一个人,身上搭着黑色的长款大衣,脑袋依偎在怀里,看不清面容。
但从露出的鞋尖辨别出,应该是个男人。
在酒店工作会遇见各种各样的人,同性情侣早就见怪不怪,像这种白天就来酒店开房的也不在少数。
可如此气质矜贵,面容英俊的男人还是第一次见。
他抱着怀中的人,像是抱着什么易碎的珍宝。
就是看起来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询问基本的预约和入住信息并让对方出示身份证件。
贺崇凛这才想起他并没有随身携带这些东西。
搂着自己脖子的力道更紧,胸口被隔着衣服面料不断蹭来蹭去。
贺崇凛眸色沉了沉,直接说出自己的名字,让先帮忙开一间房,之后会有人处理。
得知这位气质非凡的男人竟是贺氏集团的总裁,而他们就职的这家酒店就隶属于贺氏集团旗下,也就是说,眼前这位是他们最大的领导。
两名工作人员在向经理确认无误后不敢怠慢,立刻给贺总开了一间他们酒店最好的情侣套房,由经理亲自带过去。
注视着没入电梯的身影,两人对视一眼。
劲爆消息!贺氏集团那位不染任何世俗尘欲,听说是无性恋的总裁竟然带人开房了!
就是不知道被他抱在怀里像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呵护的是什么人。
送贺总到套房门口,帮忙打开房门和里面的所有设施,酒店经理很有眼力地赶紧退场,心里忐忑又激动万分。
而等房门关上,贺崇凛把岑助理抱到床上,动作很小心地把他放下。
随后准备过去把窗帘关上。
现在还是炽朗的白天,日光明亮。
贺崇凛怕岑助理清醒过来后会感到羞敛尴尬,就想用昏暗遮住这层暧昧。
只是刚直起身,眼前的躯体便又贴过来,胳膊依旧紧紧搂着他的脖颈,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不愿意放开。
没办法,贺崇凛只能先放弃这个想法,帮岑助理把鞋和袜子脱掉,白皙漂亮的一双脚立时暴露在自己眼前。
在潜水馆的时候,贺崇凛就知道岑助理的脚长得很漂亮。
骨肉亭匀,细滑白嫩。
踩在自己膝背上时,像是绵软的轻羽在心上轻柔点过。
此刻,它们暴露在自己眼前,在从酒店套房巨大的玻璃窗穿透进来的阳光照射下,像在上面覆了一层细细的白雪。
贺崇凛喉咙不由得一阵干涩。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克制住心底的躁动,问道:“你自己可以吗?”
没注意到他的嗓音已经低沉涩哑得厉害。
屋内的暖气呼呼吹动着。
刺目的阳光安静地洒落在每一个阴影无法覆盖的地方,屋子里的一切无所遁形。
岑霁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在沙漠中行走已走的旅人,头顶上烈日灼烧。
又像掉落在炽热的岩浆里一样。
当他觉得自己快被炙烤融化,就要这样干渴脱水而死掉时。
沙漠里忽逢绿洲。
那些炽热的岩浆也从他周身聚拢到了另一个地方,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变成了沉浮在海上的一叶小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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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空气灼烧。
玻璃窗棱在暖色调的墙面上投下斜斜长影, 追随着阳光的脚步缓缓移动,那是时间流逝的另一种写照。
这间情侣套房位于酒店顶层,视野因此开阔。
夜晚收拢满世界的璀璨星光, 日间天气晴好时, 映着澄净蓝天和棉絮般的白云,就像一幅美丽的风景画。
一只飞鸟不小心闯进画中。
翅膀煽动的声音和高楼下车水马龙的喧嚣一起,被隔绝在了窗外, 就显得室内那一声声被揉碎般的细软低吟格外清晰惹耳。
贺崇凛从未觉得自己的理智会受到这样严酷的挑战。
他的意志力和耐力早就在很小的某个时候筑建得坚不可摧, 却在这一刻轻易被摧垮掉。
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吻上那两片不断溢出绵软音节的唇瓣, 把像猫爪子一样挠在心尖上的撒娇般的声音堵在唇齿间, 让它们没办法再撩拨自己的心弦。
还有染上水蒙蒙雾气的漂亮眼睛,连泛上红晕的眼梢都想吻过去。
之后,彻底占有肖想已久的人,让对方在自己身下哭泣。
可他不能这样做。
不然和把岑助理弄成这副模样的人有什么区别?
贺崇凛做不了这样趁人之危的事情。
也不愿自己呵护已久的漂亮小猫不明不白遭这样的罪。
他只能一边安抚着怀中的人, 一边极尽自己所能用手帮岑助理减轻痛楚。
这个过程并不比自己那晚喝了掺又东西的酒好受, 他自己的身体都要热得爆炸。
可即便如此,贺崇凛也不想伤害怀里的人。
更不愿意在对方无意识的状态下,扭曲他的意愿,做伤害他的事情。
岑助理的漂亮和美好是招来了很多觊觎的眼神。
可这不是他被伤害的理由和原罪。
时间一点一点在流淌。
窗外的云换了一朵又一朵, 墙上的光影被拉得更长, 早已不在原来的位置。
到了最后, 明明还是寒气未消的季节,室内的暖气温度并没有开得很高,他们两个都像是从水中捞起来一样。
但好在,怀里的人没那么难受了。
脸上汹涌的潮红褪去了些, 呼吸仍短促着,却不再像渴水的鱼儿那样焦灼无助地渴求新鲜空气。
他乖顺地靠在自己胸膛上, 身体还是绵软的。
被汗水浸透的发丝垂在光洁的额头上,眼里雾气未散。
贺崇凛就这样搂着怀中的人很久。
两个人这般亲密。
他心里应当是欣喜的。
可一想到如果没有自己,今天看到岑助理这副模样的就是别人,贺崇凛的眼底重新覆上阴鸷和狠厉。
而这时,岑霁溃散的神智收回来一些。
火海沉浮,他化作一叶小舟在上面飘荡已久,现在终于回到了岸边,笼着雾气的眼睛也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约莫明白发生了什么。
整个过程他虽然被万蚁啃噬的痛苦焚烧着神经,理智不由他支配。
但并不代表他一无所知。
因为意识崩溃的前一秒,岑霁记得自己是和贺总在一起的。
他就是不知道怎么面对。
尤其是当神智渐渐回笼,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在脑海中像去影像店用胶卷冲洗的老旧照片,图像在药水的作用下一点一点在上面显映出来。
由模糊到清晰。
岑霁看到自己是怎么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攀附着贺总的脖颈。
看到贺总在准备离开时,自己立刻渴水一般贴上他,不让他走。
还有……
在自己找不到纾解出口,焦急无措的时候,是怎么发出羞耻的请求。
一桩桩,一件件。
所有的画面在这一刻冲击着他的大脑。
岑霁的脸又开始发烫。
明明那种难耐的热意已经在身体内退散得差不多了,现在仿佛有卷土重来的架势。
好羞耻……
偏偏还是在大白天。
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钟,就知道阳光很炽烈耀眼。
没有窗帘遮挡,光线就这么明晃晃地照着室内,一丝遮掩都没有。
除了他们两人身上的被子。
不用掀开都知道里面是怎样的狼藉。
他的腿黏糊的厉害。
要不干脆装失忆算了。
不行,这个理由太扯,也有点像渣男完事后翻脸不认人。
他把贺总当作纾解的工具用完后就想着把对方丢掉,怎么看都和那些渣男没什么分别。
可要不这样做,他以后怎么面对贺总。
特别是……
岑霁眼睫颤了颤,神情黯淡下来。
想到贺云翊把他叫去木屋画室,向他告白,险些把他关在里面,还准备对他做那种事情。
他原以为逃脱掉就好了,以后避开贺云翊,这件事他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怎么也没想到转眼他和贺总这样了。
虽然他知道这些不是自己的错,一切都是贺云翊造成的。
可刚从弟弟那里逃开,立刻又和哥哥发生了亲密关系。
岑霁感到万分羞窘的同时,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
怎么会变成这样……
岑霁把头埋得很低,努力像工作中遇到难题一样寻找解决方式,然后告诉自己,只是纾解,没有发生更进一步的事情。
他和贺总都是男人。
他是直男,贺总是无性恋。
应该没什么。
就像上次在剑术馆不小心亲到,也没什么。
两个男人之间发生点肢体接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下一秒,岑霁动了动,试图起身。
却发现刚才想事情太过入神,忘了他还瘫软在贺总的怀中,有力的心跳在胸腔跳动,震颤着耳膜。
被子下两个人的腿纠缠在一起。
不知道谁缠住了谁,只知道他稍微动一下,就有什么黏腻的东西滑下。
脑海里某根弦有隐隐崩裂的趋势。
试图在心里说服自己的理论在一点一点坍塌。
岑霁突然感到惊慌。
肢体接触到这种程度,也算直男吗?
“岑助理,你好点了吗?”
在他惊惶无措的时候,头顶上熟悉低沉的声音响起,比平时多了丝涩哑,不难听,低低地浮在耳畔,有种让人脸红心跳的撩拨和性感。
“好、好点了,谢谢贺总。”岑霁不敢抬头,怕一对上贺总的眼睛,他脑海里那根紧绷的弦就会断裂。
“抱歉,本来想带你去医院的,可看你的情况好像支撑不到赶到那里。”
声音还似在耳畔浮动一般,低低缓缓的。
温热的呼吸掠过头顶,像风吹过湖面,在头皮上掀起一阵浅浅酥麻的感觉。
“没事的,贺总,是我让你把我放下来的。”岑霁不是不记得他在车上是怎么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发出这个请求。
“要去浴室里清洗一下吗?我看酒店里有准备好的干净睡衣。”
贺总的语气就像在总裁办里和他确认某项日程和工作,再自然寻常不过。
让岑霁恍然以为,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做了一个旖旎的梦。
包括在鲜花簇拥的美丽画室里被贺云翊告白,以及险些被贺云翊关进去。
因为只有这个理由可以解释今天发生的这些过于离奇的事情。
他点头,说了声好。
然后就用这个理由洗脑自己。
似乎告诉自己是在做梦,他就能从这种窘迫的状况中走出来。
可是,并没有用。
因为当他强装镇定,假装若无其事地从贺总怀里离开,掀开被子下床准备去浴室清洗时。
身下的狼藉再也欺骗不了自己。
那些暧昧的掐痕,连他自己看了都惊心。
不知道是怎么走进浴室的。
也不知道当他从床上下来的那一刻,身后那道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像披落在身上温暖的阳光,分不清谁更灼热炽烈。
又或许知道,可是怎么也不敢往那方面想。
贺崇凛就觉得眼前晃过两条笔直纤长的腿,继而一只蝴蝶在金色朦胧的光晕中蹁跹飞过。
他想到了之前参加公司趣味运动会时,看到岑助理跃身投篮,衣摆因上扬的动作牵起一角,就仿佛看到一只模模糊糊的影子。
原来当时并不是自己看错了,真的有一只蝴蝶,是岑助理腰间的纹身。
贺崇凛微微怔神。
修建了一晚上的意志力堡垒再度崩裂,因这只不小心飞过眼前被裹了一层光晕的金光熠熠的蝴蝶。
他眸色很深地盯着浴室的方向。
听耳边响起淅沥淅沥的水声。
鼻间暧昧气息浓烈。
岑霁这时只顾着冲刷掉身上残留的燥意和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暧昧痕迹,就没听到外面粗重的喘息。
过了很久,他从浴室里出来。
依旧不知道怎么面对贺总,只能接着假装若无其事。
他还记得之前和贺总在海岛上入住酒店,被人当作情侣的尴尬事情。
顺便等自己的衣服干洗完送回来。
除了上衣,他剩下的衣服完全没眼看,更没法穿。
总不能穿着酒店的睡衣回家。
贺崇凛不是不知道他的想法,就没戳穿,为了照顾他的颜面,只好交代完酒店经理自己先离开了。
只是经过前台快要走出大门外的时候,隐隐听到身后传来小声吐槽的声音,似乎还有些失望。
“长得帅有钱有什么用,还不是拔x无情,睡完就走,还以为他是深情好男人呢。”
贺崇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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