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慢慢转暖, 漆黑的天际越来越明亮,一缕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向海湾,随着海浪潮起翻涌, 海湾边上的街巷逐渐苏醒。
香江,又迎来崭新的一天。
“吱呀。”
一声轻响。
公寓楼下的铁门被肌肤白皙的女孩眯蒙着眼推开。
楚月柠右手搂着牛皮纸的袋子,捂嘴打了个哈欠, 荔枝眼随之泛起点点水意。
昨晚回来也太晚了,根本没睡够。
她抬手锤锤脑袋, 想将混沌与不清醒捶跑。
适时的,胃部空虚的叫唤了一声。她揉了揉胃,出了小区在门口找了家卖广式肠粉的小店铺。
老板是一对夫妇, 女老板负责烫肠粉, 男老板戴着袖套和红色格子围裙在收拾桌子。
不足十平方的店铺,桌子全都摆在了外边,门口小小的四角木桌坐满了街坊, 一大早就热闹非凡。
街坊们热烈讨论着。
“昨晚的香江小姐总决赛看了没?”
“大陆来的女仔拿到了总冠军,是南京人, 生的真漂亮。”
“往届香江小姐,内地女仔真是难选上,没想到今届开了先例。”
一夜的功夫, 因着不少媒体记者写了楚月柠的报道。不少香江市民了解到庙街神算。
甚至还有街坊,翻出了几个月前曾经预言路清夺冠的报道。
当时有不少人觉得楚月柠吹牛, 比赛都还没开始,谁能大言不惭的预言出冠军?
结果现在,人不仅参加还真拿到了冠军!
“乜嘢开先例啊?”有位大哥端着碟肠粉走到其中一张木桌坐下, 从筷筒抽出一双筷子,“如果不是庙街神算, 大陆妹一定仆街!”
“阿信哥,这句话怎么讲?”同桌的阿伯不太明。
“我知啊。”隔壁桌的阿婆扭头接话,“未必没看报纸啊,庙街神算早就算过大陆妹可以拿冠军,几个月前的事啦。”
阿婆说完,大家齐齐哇了一声。
阿信夹了一块肥白嫩嫩的肠粉送入口中,享受着点头,扭头夸赞老板,“阿明,你的手艺真是没得顶啊。”
阿明刚收拾完台面,将碟上剩余的残羹倒进垃圾桶,微笑:“信哥讲话这么中听,我送多份给你。”
“诶,不用客气。”阿信抓着双筷子挥手,“一碟够啦,还买了笼叉烧包,吃多反胃。”
楚月柠抱着牛皮袋走进来。
老板娘戴着口罩将肠粉从铁板上刮下来,放进碗里。
她看了眼菜单,才说:“麻烦来份瘦肉玉米肠粉,再加份鸡蛋。”
点完,她才抱着牛皮袋转身,袋里装了满满画好的一些低阶符箓,走动间,有几张不听话的想要飞出来。
抬手将符压了下去,楚月柠找了刚坐下,就听到不远的阿信哥又开始了。
“我细佬就在TVB上班,昨晚他回来讲,其实TVB已经内定了前三甲根本没大陆妹的份。甚至,TVB高层之一还来了现场,亲自质问大师想看看在一个小时内,究竟如何让大陆妹拿到冠军。”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街坊们肠粉也不想吃了。
大家只知道几个月前有大师预言,只要路清想要参加香江小姐就一定能夺得冠军的事,却不知更多的其他内幕。
被街坊们不断催促着,阿信也没打算吊着大家的胃口,筷子一放。
“啪”的一声,阿信怕了一记响亮的巴掌。
“高层被警察抓了!”
“原来,这位高层心狠手辣,不仅谋杀亲夫还谋杀了其他人,简直就是杀人狂魔。”
大家全被吓一大跳。
个个窃窃私语。
“厉害吧,得罪大师,就是如此下场。”
阿信是一早就追李慧雯专栏的人,对专栏里的一档档算命故事痴迷之深,唯一可惜的是,他要出海工作,一走就是几个月,根本没时间去庙街算命。
楚月柠就在旁边坐着。
老板将肠粉送了来,顺势介绍:“桌面上有自制辣椒酱,还有山西陈醋,钟意添什么就添什么。”
“好,谢谢。”女孩眉眼弯弯回以笑容。
也正是这清甜的一声,让阿信注意到默默吃东西的女孩。
女孩穿着藏青色的连体工装衣侧对着他们坐,拿筷子的时候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周围都是嘈杂、喧哗的,独独到了她那边就安静下来。
气质是浑然天成的好。
阿信越看越觉得眼熟,觉得可能是TVB或者是亚视的明星,想过去打个招呼就被后边的阿伯拍了肩膀。
“阿信,你继续和我们讲讲神算大师啦。”
阿婆也接话,“你不知大师现在多红火,神机妙算,有机会我真是想去现场看看。”
“就是,我有朋友就在大喜报社上班,听说有位记者之前就在给大师写专栏,今日一大早就卖了三千份的报纸。破了他们杂志社的记录。”
“这么劲?”
“是哦。”
“好!”阿信回头,继续拿起筷子笑眯眯讲,“既然你们想听,我就讲几个大师的算命例子。”
……
楚月柠吃完肠粉,就离开了肠粉档。因着摊车昨日留在了庙街,今天就干脆走路。
大约半个钟后。
她抱着牛仔袋,到了店铺门口。
一清早时间。
店铺已经打开门,工人将一根根的木板往里运,地上掉落了许多木屑。
“小心啊。木板很贵的,折断一根损耗很大。”钟倡一大早就已经带了人准备开工,见地上的摩擦掉的木屑就心痛。
他做生意一向都要用好的材料,一根木板就能当其他包公两根木板的价格。
钟倡念叨完,就往脑袋上套纸帽子准备开工,刚抬头呢就见到楚月柠上了台阶。
他扬起笑脸又觉得惊讶,“东家,这么早就过来?”
“过来送符。”楚月柠举起牛皮袋,左右看了一眼,“吃过早餐没?没吃的话,我去买点。”
“吃了吃了。”钟倡见东家主动关心,也是笑眯眯。
在香江,包出去的工作东家是不用管饭的,毕竟工人多一顿饭也不便宜,难得还有年轻人这么热情。
“要麻烦钟伯帮我粘在木板上。”楚月柠将牛皮袋交过去。
“应该噶,不用讲客气。”钟倡接过牛皮袋,他知道楚月柠着急装修的事情,“即刻就喊人贴了它。”
他扭头喊:“丽丽!丽丽啊!”
房间中间搭了三幅人字梯,没多久后边出来个拿粉扑补妆的女人。
楚月柠认识她,是钟倡的妻子。
钟倡招手将丽丽喊过来,把牛皮袋交给她,“隔离出来的小房间准备的有木板,你去拿浆糊把符纸糊上去,记得糊漂亮点。”
丽丽将干粉盒盖上,抱着牛皮袋,看了楚月柠一眼撇了撇嘴,又伸手去戳钟倡,“你啊,我说来帮忙就帮忙?浆糊又粘又臭,我担心搞到衣服上。新买的嘛。”
“好了好了。”钟倡对于娇妻也是耐着性子哄,“醉鸡几个人都在忙其他事,这种细致活你帮着做做。等结束,我再给你买件新衫。”
“你讲的喔。”丽丽不大乐意。
“我讲的,一件不够就买两件。”钟倡有十足的耐心。
“这还差不多。”丽丽轻哼一声,抱着牛皮袋又扫了一眼楚月柠才去门口隔出来的小房间。
等人走远,确定妻子听不见。
钟倡才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我太太年龄还小,平时都比较纵她。”
三十多岁人还小啊?
丽丽桃花缠身,典型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面相,不会安分。夫妻貌合心不合,也难长久。
不过,钟倡没问。她自然也不能够主动说。
楚月柠摇了摇头:“没关系。”
见东家不怪罪失礼,钟倡戴正纸帽子微笑,“东家先去休息,我要开始工作了。”
说着。
他弯下腰要去捡墙角的工具,刚弯下腰就忽然觉得腹部一阵剧痛。
“哎唷!”
钟倡摸着肚子,眉毛与鼻子都紧皱到一起,表情十分痛苦。
变故发生的很突然。
楚月柠刚抬手去扶,砰砰砰一连串响声,灰白色的颗粒灰尘从人字梯上荡下来,快速爬下来一个人。
她还没扶到,就被工人接过。
“没事,钟伯交给我。”
说着,醉鸡就伸手环抱着钟倡的胸膛,背对着墙将人往角落抱去。钟倡痛到两腿伸直,任由拖拽到墙角落坐。
醉鸡恨铁不成钢,给他递毛巾,眼睛转了一个圈,声音才装作焦急起来,“你个老钟,昨晚喊你别吃那么多嗦螺,非不听,现在吃坏肚子了吧?”
钟倡额角崩汗,牙关紧咬,“我……我哪知……哪知嗦螺坏……坏肚。”
“我看看。”楚月柠走过去查看。
自家工人出了事,她当然不放心。
一会儿的功夫,钟倡就痛到湿了T恤衫。
楚月柠收回目光:“应该不是吃错东西,痛的太厉害。”
醉鸡挡着,“东家别靠太近,也不知道是不是染了什么病,等会传给你。就是简单的吃错食物,休息会儿就没事了。”
醉鸡皮笑肉不笑,眼睛还不怀好意的往楚月柠脸上扫,见她冷了脸,又慌忙将眼神挪开。
楚月柠冷了脸,“不行,要马上送去医院。”
听见要送医院,醉鸡急了,“钱未必是打西北风吹来的?钟伯情况我最了解,赚的都是辛苦钱。他就是昨晚嗦螺吃多凉坏了肚子,去了也是浪费钱。”
一番话看似是为了钟倡好。
钟倡捂着肚子,也怕去医院花钱。要知道香江随便一个医院,喊救护车就算住一天也要大几千。
进医院分分钟就几天工钱没了。
他哪里舍得。
“东……东家不用理我,我等会就没事了。”
楚月柠扶着他起身,“没事,钱我有,你先去治疗。”
钟倡也舍不得花东家的钱,还想要不去却拗不过楚月柠。
见去医院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
醉鸡与出来的丽丽相视一眼。
丽丽就要来接人,赔笑道:“你快歇着,我送他去医院。”
说着,丽丽就接过钟倡,将他的手打横搭在肩头。丽丽又对醉鸡使了个眼色。
“对,他两公婆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醉鸡连忙过来拦人,嬉皮笑脸。
丽丽也不多说扶着人呢就着急走,好像屋内有猛兽要吃人似的。
忽然。
丽丽后脖衣领一紧,她心跟着提起来,两眼瞪大呼吸急促,慢慢回头。
对上女孩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眸。
以及那句淡淡的话语。
“下完毒就想跑,有这么好的事?”
第92章
丁燕丽扶着人的动作一怔, 对着女孩的清澈见底的眼眸心底发毛,双腿开始发软。
她强颜欢笑:“什……什么下毒?我不懂你在讲什么。”
没可能的,这件事就只有她和醉鸡清楚, 就连钟倡都懵懵懂懂,怎么可能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楚月柠在庙街的名声,她不是没听过。
但不可能准到这样吧?
看一眼就能知道她下毒?
“不懂?”楚月柠抓着她的衣领松开, 转而抓起她的手。
手部保养的很好精心涂抹着护手霜,原本涂着透明的甲油被蹭脱落不少, 边上还沾染了不少白色状的粉末。
“哦,还下了四次毒啊?”
丁燕丽见真被人发现了,吓到面色惨白, 想要缩回来却被楚月柠紧紧抓住手腕。
钟倡肚子里拧起来痛的翻天覆地, 纵使如此,他见妻子被冤枉也想要讲两句情。
“东家,是不是搞错了?丽丽怎么会下毒?”
话音刚落。
就忽然有只野猫窜出来蹭钟倡的裤腿, 它见钟倡痛苦的模样也像是感同身受发出喵喵的叫声。
钟倡一眼就认出,这只野猫正是先前打翻饭盒的那只。
他疼痛不已, 怕伤了野猫就小心抖着腿想将猫赶跑。
谁想,野猫反而没被赶跑反而缠的他更紧。
楚月柠原本还有些奇怪,见到野猫后就想通了。
“我就说你九死一生, 这一生是从哪里来,原来是它救的你。”
黑白条纹的野猫喵呜一声, 仿佛在回应楚月柠的话。
钟倡还是觉得难以相信,“东家,丽丽在世上只有我一个亲人, 她肯定不会害我。”
楚月柠反问:“难道你不是吃了她的东西才不舒服的?”
一句话,瞬时点醒了钟倡。
他今早还真就只吃过丁燕丽煮的面条, 如果是昨夜的嗦螺有问题,早就该闹肚子了。
难道说……
钟倡颤巍巍去看丁燕丽,“你……”
“我没有!”丁燕丽尖声反驳,“你宁愿信这个贱人也不愿意信我?”
“信不信,下没下。去医院验验就能知道。”楚月柠抓着丁燕丽的手,忽然被猛地甩开。
丁燕丽见事情败露,抽回手将钟倡推倒在地,人就往门口跑惊慌失措下还不忘喊:“醉鸡!快跑!”
醉鸡原本还想要帮着浑水摸鱼骗过去,听见丁燕丽的喊声,他脸阴沉下来咬牙:“蠢货!”
明白自己也跟着暴露,此地不宜久留。
他迅速将纸帽子摘下,眼看人字梯正好对准了钟倡的脑袋,面容狰狞:“一不做二不休!”
一脚脚就踹了过去。
滋呀,梯子磨着地板发出尖锐的叫声。摇摇欲坠眼看要倒在钟倡的脑袋上,楚月柠迅速扶着钟倡靠墙,视线往外看去。
两个人已经跑到了门口,眼看就要跑远。
楚月柠恰好看到隔壁店铺的番薯婶拿着个手臂粗的红薯在咬,连忙喊:“快报警!”
番薯婶昨夜支持的大陆妹拿到了港姐冠军,她美滋滋了一整天,这不今天就决定犒劳自己一根乡下种的绿色食品,刚咬上一口甜乎的红薯,就听见隔壁新装修的店铺传来喊声。
“报警?”
好家伙,这是出大事了啊!
番薯婶一个身板就占了一张门,见两个人贼眉鼠眼,慌慌张张的冲出来,这还有啥不懂。
她将红薯放口里一塞,张开大手一提。
左右各一个。
楚月柠出来时,两个人已经被叠罗汉般塞在了番薯大婶屁股下。
番薯大婶穿着灰色的运动服,大腿张开颇有种万夫莫开的架势,见出来的人竟然是庙街的楚记糖水的老板,停下咬红薯的动作眼睛亮了起来。
“嘿!楚大师!这店铺你开的啊?”
楚月柠笑道:“是啊,介意帮我坐一下吗?”
番薯大婶扭了扭屁股,醉鸡和丁燕丽两人刚想求饶就被压着差点呕了出来。
“楚大师必须得帮。”番薯大婶说着,就翘起了二郎腿。
“麻烦了。”
楚月柠马上报了警,因为现场还有犯人,她不方便离开就打了救护车的电话,顺便转身回店铺内,从牛皮袋里的符纸中翻找出一张止痛符。拿止痛符时,她才发现木板依旧空空如也,丁燕丽刚刚答应做的事没有动一点,她走进来就在躲懒。
没有计较太多。
楚月柠拿着符走到钟倡身旁,掀开衣服贴在腹部上。
钟倡命不该绝,除了轻微的中毒以外没有生命之忧。
半个小时后。
醉鸡和丁燕丽都被带到了九龙警署。
丁燕丽逃跑时摔了跟头额角在流血,施博仁又临时喊了法医科的女同事过来帮忙处理伤口。
“搞定。”
女同事将多余的棉棒塞入西装口袋,提着医疗箱起身,冲一旁的男人汇报:“周沙展,已经包扎妥当。”
周风旭靠着窗,长腿伸展笔挺的裤管下露出一截白色的袜子,见同事已经帮忙处理好嫌犯的伤情。
他站了直身,“辛苦了。”
待女同事离开,周风旭才拍了拍在窗户边捋着头发玩的施博仁,“带去审讯室。”
“Yes sir!”施博仁放下头发站直身,准备将人带进审讯室,还没开始喊人,丁燕丽就顶着纱布,惊慌失措去抓施博仁的裤管。
“阿sir!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投毒!”
“喂喂喂!快松手!”施博仁吓了一大跳,条件性反射就去扯裤子。
他平日就没有系皮带的习惯,被这么猛的一拽,半边屁股感受到了凉意裤子差点没被当场脱下来。
丁燕丽耍赖紧紧拽着裤子不松手,求饶:“阿sir!你们就相信我吧,钟倡是我先生,我害他究竟有什么好处?真不是我下的毒。”
“不是你下的毒,你跑这么快干什么!还不是做贼心虚!”施博仁紧紧扒着裤子,“快放手!呐,再不放手我就告你袭警,罪加一等!”
丁燕丽觉得自己倒霉透了。
眼看着钟倡就要挂了,她和醉鸡都做好准备,一旦发作就将钟倡扶回家,对外就说不舒服。
谁成想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
越想,她就越愤怒,扭过头就直指墙角喝奶茶的女孩。
“是这个姓楚的冤枉我!我真的搞不懂你们这些警察,放着造谣的人不抓要抓无辜人。况且我老公只是肚子不舒服,她凭什么说是中毒!要我说,她才是下毒的那个人,目的就是为了不给工钱,你们应该把她一起抓起来!”
楚月柠刚趁着他们处理伤口,溜出去买了杯奶茶,她对上周风旭的目光,无辜眨了眨眼,“呐,她贼喊抓贼啊。”
周风旭勾了下唇:“我知道。”
丁燕丽越说越过分:“现在我要控告这个姓楚的!她故意杀人!我要报警!”
周风旭使了个眼色,让施博仁将人强行带进审讯室。
还没等施博仁动作。
楚月柠就拿着奶茶踱步过去,丁燕丽坐着,她就背着手弯了弯腰。
“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吗?”
丁燕丽皱眉,心虚的移开视线:“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反正,我没害过钟先生。”
楚月柠从施博仁那接过丁燕丽的身份证,又将她的面相细细看了一眼,忽然说:“其实,你原籍非泰国吧。”
一句话说出来。
丁燕丽狡辩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我父母就是华侨,我长的像中国人不奇怪吧?”
“父母?”楚月柠指了指,“你父母双宫斗早已塌陷,一个死在你两岁,一个死在你十四岁。”
“母亲原本有婚嫁,她带着6岁的你投靠泰国的亲戚,然后找了个泰国人继父。”
“面带横肉青筋突露,你原来杀过人啊。”
丁燕丽又是一阵激灵,“你别乱讲,我没杀过人。”
“严格意义上来说,确实不算你杀的,是你继父动的手,不过……”楚月柠笑了笑,“是你指使的。”
“十四岁那年,你背着母亲和继父好上了,但是没多久就让你母亲发现。她将你吊起来打,想让你断了这种念头。但是你不听,认为她是想一个人霸占继父,甚至因此仇恨上她。于是你就暗示继父,只要他杀了母亲,你们就能够永远在一起。”
丁燕丽否认:“我没有。”
“你母亲果真死了,你没有信守承诺卷了继父的钱跑了,期间,你发现骗男人钱很容易就靠这偏门维持生计,直到泰国发布了你的通缉令。泰国再也混不下去,你就改名换姓来了香江。”
楚月柠说着,停了下。
丁燕丽的额角破了影响面相,但好在还算清晰。
“可惜香江男士多聪明,你年龄已大美色也不足,有稍微条件好的男士在发现你的目的以后,就迅速抽身。你无奈之下,只能将目标放到钟伯上。”
“他是香江本地人,乡下有屋出租,每年有不少租金,甚至他是个包工头,一年下来也能赚个几十万。这都不是重点……”
楚月柠笑了笑:“你看到了他那张有一百万的存折了是吧?”
“钟伯到底年龄大了,不会哄人又让你恶心,一来二去,你就和他徒弟醉鸡好上。见到存折后,你们两个一合计,干脆把钟伯毒死。他无儿无女,你还能顺理成章继承他的房子,在香江也算真正有了家。”
“原本,事情早就要结束的。你们谁也没想到,钟伯命竟然这么大,你下了四次毒,却次次没有将他毒死。”
本来有次是能毒死的。
可惜,被猫救了。
这些事情,世上只有她和醉鸡知道。楚月柠就好像是第三只眼睛长在了她们的身上,看到了发生的一切。
丁燕丽越听越觉得害怕,浑身冒起冷汗虚脱的坐在椅上。
楚月柠站起身,回眸看窗台边上的人,笑问:“周sir,丁燕丽的指甲送到鉴证科了吗?”
周风旭挽起袖筒,垂眸看了眼腕表:“十分钟后,他们会将具体的毒物信息送过来。”
大势终去。
丁燕丽面色颓废,面对铁证如山的物证。
她终于认了罪。
走廊旁的绿萝兰被风吹动着轻轻摇摆着叶子。
谁也没有注意到。
就在绿萝兰后面办公室的门被悄悄打开了一条缝。
第93章
办公室气氛诡异。
一前一后坐了两位警官。
男警司年约五十岁, 戴着顶警帽坐在靠门方向的位置,石玉冰则一套黑色西装,胸前别了个证件。
两人面面相觑。
“刚刚外面是在算命?”
良久, 梁警司伸手将茶杯轻磕桌上,放好后,收回, 双手交握笑,“还是第一次见重案组竟然有人靠这种手段审案。”
石玉冰一时也摸不清警司是否生气。
重案组面临的多为凶杀重案, 犯罪嫌疑人通常狡猾、反侦察仪式强。为了破除罪犯的心理防线,作为审问人员会专门修学犯罪心理学,从各个层面击破罪犯心理。
通常情况下, 审问一个犯人需要两个小时, 如果遇到更为狡猾的犯人时间还会被延长至几日或者几个月。
刚刚……
门口的小姑娘仅仅花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罪犯丁燕丽就情绪崩溃了吧?
“刚刚那位并非是警务人员,她是周沙展的朋友,插手也只是想要帮忙, 实属一片好心。”
石玉冰担心梁警司怪罪小姑娘,至少在坚信唯有科学与证据才能抓捕罪犯的警署里, 算命算是歪门邪道。
梁警司愣了下,看着石玉冰急着为小姑娘开脱,他哈哈大笑连连指着石玉冰, “玉冰啊玉冰,我几时讲过要怪他们?未必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么小气?”
“不过, 我对算命确实感到好奇。”梁警司意味深长,“从表面看,刚刚小姑娘的一卦确实是打破了罪犯的心理防线。小姑娘就是报警人吧?从前有没有调查过罪犯, 我们都不得而知。”
更深层次的话,梁警司没有说出来。
石玉冰倒是听懂了。
两人都是从重案组便衣做上来的, 期间不知经历过多少困难艰险。梁警司见识过各种各样的案件,也深谙人性险恶。
他的意思是。
小姑娘早就调查清楚丁燕丽的身世,因着宿怨才会当面打击丁的心理防线,让她溃败。
“玉冰啊,重案组各个部分申请特殊技术人才支援都已经就位,我见你们D组还没申报,是有什么想法吗?”
石玉冰也就这件事询问过D组的人,D组强烈要求请柠柠,施博仁还说D组如果有柠柠,凡是有命案罪犯都无所遁形,捏捏手指就能抓住罪犯。
石玉冰犯了难。
警署是讲科学、讲证据、讲法律的地方,D组但凡是申请博士心理医生,她都觉得没问题。
偏偏这算命……
上头根本不会给她批。
D组见没办法请楚月柠来,就一个个对特殊技术人才支援没了兴趣。
施博仁更是无所谓:“那就算罢,请来做什么,拖后腿还是多个人挤厕所?”
石玉冰也就一直压着这个事情。
“梁警司,你看D组申报肯定是要符合他们的办案需求,取长补短。盲目请过来也没什么大用,我看还是先等他们想清楚,再决定不迟。”
“可以,多久都行。不过……”梁警司顿了下,石玉冰欲言又止,他哪里看不出自家下属的心思,“算命之类,玄之又玄的事情就别扯进来。”
“你我都知,靠臆想猜测的东西没有实质证据,根本没法成为呈堂证供,更无法去定凶手罪名。”
话已经摊开。
石玉冰只能应答:“yes sir。”
楚月柠拿着奶茶靠着窗户边坐,一眼就能看到警署门口人来人往。她拿着奶茶,吸一口奶,又滑又甜的口感让她不禁眉目舒展。
施博仁推开办公室门,拿着一页口供纸放到周风旭的桌上,“审完,醉鸡买毒丁燕丽下毒。”
周风旭将口供摆在一边,腕袖卷起继续写报告,没抬头,“忠叔那边呢?”
“也搞定。”忠叔刚刚推开门,将口供纸递了过去,“审的这个狡猾的多,一问就是三不知,什么事都推到丁燕丽头上。”
甘一祖兴奋,“还是忠叔有办法,吓醉鸡说丁燕丽已经全部招供,说他要是再不主动澄清,就要负主要责任。”
就这么一吓,醉鸡就什么都抢着说。
“啧啧啧。”施博仁坐自己的办公台上感慨,“三氧化二砷,古语砒霜。蛇妇接连下了四天毒,竟然都没有毒死钟伯,他真的够运气去买张彩票。是吧,柠柠?”
楚月柠拿着奶茶杯摇了摇,“钟伯是九死一生的命局,命中又没带横财,去买彩票也是不灵的。对了,钟伯人怎么样?”
人被救护车接走后,还没收到消息。
施博仁也奇怪:“对喔,医院还没打电话过来。”
话音刚落。
办公室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这里是重案D组,病患已经意识清醒?好,麻烦。”
周风旭挂断电话,抬眸。
“钟伯已经苏醒。”
施博仁从办公台上下来,松了松筋骨,冲楚月柠甩头,“走!仁哥带你去收尾!”
楚月柠也跳了下来,笑着摇了摇奶茶杯,“谁带谁呀?”
“哎,你带我行不行?”施博仁嬉皮笑脸,忽的,他想到什么又是长长叹气,“要是那宗女童案破了就好,我们也没有挂心的事情,录完口供,大家可以一起约摊下午茶。”
“还没破吗?”楚月柠前几日已经算出凶手的信息,摇了摇奶茶杯挑眉,“没算对?”
没道理啊,她的卦很少会出错。
“不是。”施博仁忧心解释,“摸排到有这么个人,叫马正奇,各方面条件都与你提供的信息很吻合。翻看旧案时也有发现有马正奇的口供。”
楚月柠不解:“既然都怀疑他了,怎么没抓呢?”
“因为有人帮助他提供了不在场证明。”周风旭将写好的报告合上,将钢笔盖上,“提供不在场证明的人,几日后在街头突发心脏病暴毙。马正奇乘机偷渡美国,十年时间一直没有回港。”
眼看案件再次被迫中断,停滞。
几个人都是气的不行。
“跑去国外了?”楚月柠能够理解周风旭为什么敛眉了,事情确实不太好办,“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抓他吗?”
“警方已经申请跨国合作,美国在追查马正奇的下落,一旦找到人会马上遣送回港。”
D组对如今的结果并不满意。
谁不清楚美国偷渡犯多?从上亿偷渡人口中找出一个没有身份证的罪犯简直难于登天。
马正奇被遣送回来,还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
已经临近下班的时间,几个人决定一起下楼。楚月柠先在走廊等他们,她靠着墙壁吸着奶茶。
忽然。
侧方有点声响吸引了她的注意。
走廊尽头的扶梯上来了一对中年夫妇。
虽说中年,夫妇的头发却早已全白,中年男子弓着背低着头慢慢踱步过来,女子也跟在旁慢慢走着。
他们与世界仿佛割裂了,空气凝滞着压抑着,表情麻木就像有深不见底的悲伤将他们笼罩起来。
楚月柠看着心底也觉得难受。
“柠柠,在看什么?”
四人出来,施博仁见楚月柠一直盯着走廊,视线不由跟着过去。在看清楚中年夫妇的面容后,他瞳孔猛缩。
“旭哥,你看。”
周风旭将办公室门关上,眼眸看了过去,见到来人,他的脸色也渐渐转为严肃。
待夫妇到了办公室门口。
他主动开口:“郑生,郑太。”
“是周沙展?”郑太太询问,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红肿着一双眼,嘶哑着声音,“我听讲欣雅的案子翻出重查,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找到凶手了吗?”
仿佛期待着答案。
郑太太的手一直在抖,像是竭力在压着情绪。
“抱歉,案件还在侦办,我们不能透露其中消息。”周风旭移开目光,看向施博仁,“请郑生郑太去休息。”
“哦,噢!好。”施博仁反应过来,又打开办公室门,“郑太郑生先进来休息,路上一定累了吧?”
他们都记得郑家人受了很大的打击,为了剩下两个孩子的健康与安全,郑家全部搬去了新界。
郑太太摇头,“我们不累。”
想起惨死的女儿,郑太太又双眼通红,她锤了锤闷憋的胸口,“我们只是想到十八年……十八年了啊。”
一记重拳垂在心口。
郑太太越来越喘不上去,忽然情绪崩溃,她靠在丈夫肩上号恸崩摧,“我的女儿惨死十八年,尸骨未寒。这十八年,我闭上眼就是女儿被杀害时的惨景。”
小小的女孩赤裸着发青的身子,与被摆在垃圾桶上死不瞑目的头颅。
越想。
郑太太就越是泣不成声。
女儿才八岁啊,八岁就被人虐杀,哪个当父母的会好过?
这十八年。
她每晚都会做噩梦,每晚都会经历一遍失去女儿的绝望。她究竟要如何做,才能让伤害女儿的凶手受到同等的报应?
石玉冰听到声音出来,面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郑太太,担心出事,“郑太太,旧案重查就代表警方发现了新的疑点,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
郑先生痛苦不堪紧紧抓着石玉冰的胳膊,当年见到女儿被人割颅,他跪在地上将头颅抱在怀里,因为过于悲痛一夜白头。
“madam,还能抓到凶手吗?”
他声音颤抖。
“十八年过去,真的还能找到凶手?”
“郑生,请你相信警方。”石玉冰安抚着家属情绪,其实心底也为难。
她作为D组的督察自然清楚最大的嫌疑犯已经偷渡美国,可究竟是不是真凶,还有待查验。
如今,嫌疑犯没找到,犯罪事实未定。
她要如何回应家属的质问?
就连她也不敢肯定,十八年了,真的还能抓到真凶吗?
楚月柠靠墙静静喝着奶茶听着。
忽然。
她听到噗通一声。
一双膝盖跪到了她的面前。
她松开吸管。
郑太太跪了下来,她将楚月柠当成了重案组的一员,“madam,求求你帮帮我,帮我找出杀害欣雅的凶手让她在天可以瞑目,求求你。”
只要能找到凶手。
要她付出什么都行,只要能找到凶手。
砰,砰,砰。
郑先生也跪了下来,互相交叠的磕头响声一遍遍砸在楚月柠的心上。
在场的人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去扶人。
刚扶起来,郑太太就因为情绪激动陷入了昏迷。
石玉冰将人扶进办公室赶紧打医生电话。兵荒马乱之后,一行人都心情沉重,施博仁耷拉着头,完全没了插科打诨的心情。
周遭渐渐平息下来。
楚月柠站直身,看了眼天色说:“郑家的单子我接了。”
施博仁想问些什么,嘴皮刚动。
就又听到她说。
“这单免费。”
第94章
楚月柠出了警署就去了对街的九龍医院。施博仁也要去录钟伯的口供结案, 就刚好一路。
天色昏昏沉沉,太阳已经缩进云层。
施博仁在后边跟着,双手插在牛仔裤兜, 望着过马路的女孩低声问:“旭哥,刚刚柠柠说要帮忙抓女童案凶手,要不要问问情况?”
周风旭瞥他一眼, “记住,你才是警察, 抓捕凶徒归案是你的职责,不是其他人的职责。”
“话是这么说,马正奇已经潜逃国外。我没神通本事可以抓人回来。”说着, 施博仁努努嘴。
周风旭目光看过去。
女孩已经率先一步进了医院。
“柠柠说不定真有本事, 飞过去美国再掐指一算,我相信不用一天的功夫就能找到马正奇的位置。”
“飞过去?护照办下来要多久时间?”周风旭却像是被点醒般,转头道, “你配备的手提电话在哪?”
“放心。”施博仁将手提电话从口袋拿出来,“成几千的装备肯定要随身携带!”
说着, 他又宝贝的摸着手提电话,脸贴上面一脸陶醉。
“我还靠着它和几个线人联络,马正奇一回国, 我绝对可以第一时间收到风声。”
D组发展的线人众多,早在发现马正奇偷渡出国, 重案组就已经联系各自的线人,紧盯岸口。
“这几日保持手提电话畅通。”周风旭抛下一句话,就行步如风过了马路。
剩下施博仁在原地, 半晌之后才惊惧睁眼,“莫非, 柠柠已经算出马正奇会回国?不然旭哥怎么会让盯电话?”
不会吧。
柠柠还能提前算到这一步?
施博仁又摇了摇头,“应该不会,旭哥喊盯着电话,可能也是担心我马大哈。”
没看八字,也没看马正奇的照片,再神通的大师也没办法算吧?
他却忽略楚月柠看到了郑家夫妇的面相。
病房内。
钟倡半坐着,施博仁在病床旁找了张椅子坐下,拿着口供本和笔。
“阿伯,如今丁燕丽已经认罪,她确实分四次在饭菜里面下毒。在此之前,你有没有发现过什么不妥的地方?”
钟倡瞳孔扩大,狠狠抓着被套不死心的问:“警官,真是丽丽下毒?”
施博仁停下记录的动作,狐疑:“阿伯,你不是这样都不死心吧?四次砒霜,要不是你命大,全村人都会有餐饱饭吃。”
全村人都有餐饱饭吃,岂不就是死了摆席?
“唉。”钟倡长长叹气,“我就是觉得奇怪,平时丽丽就不喜欢做家务,更别说下厨,怎么会突然之间煮餸?”
施博仁拿起笔记录。
“平日刁蛮任性我都可以包容、理解,还以为她终于生性懂事,没想到只是为了毒死我。”钟倡满面苦笑。
等录完口供,施博仁拍了拍钟倡的肩头,“凡事看开点,下次找老婆找个阿婆就行了,年轻后生女不为你财来,未必冲你靓仔?”
钟倡苦笑摆手,“哪里还敢讨老婆?阿sir真会开玩笑。”
说着,他才去看站在隔壁病床的两人,愧疚道:“东家,真是对不住,你等着店铺开业,我却搞成这样。”
楚月柠没放心上,将买来的水果放床头柜上,“你休养好身子比较重要,店面装修不着急,我本身就有地方摆摊。”
钟倡点头,“等休养好,就会继续开工。”
忽然——
“喵呜……”
窗户敞开,一只黑白相间的野猫从外边灵活的跳进来,它甩了甩尾巴,四肢轻轻的在地板上踩来踩去,走到钟倡病床下,抬着头,大大的如玛瑙的黑眼睛盯着钟倡看。
“又是你。”钟倡死里逃生,一眼就认出床下是曾经救了他命的那只野猫。
野猫似乎听懂了,后肢用力一跃就跳上软绵绵的病床,左蹦右跳将洁白的被单踩出一朵朵灰扑扑的梅花印。
若是其他人,早就已经将野猫赶跑。
钟倡却伸手将野猫抱进怀里,怜爱的抚摸,“以后,我又是孤身寡人,不知你介不介意与我这个老人家为伍?”
野猫发出喵呜声,好似答应着蹭了蹭钟伯的掌心眯着眼睛享受着抚摸。
“东家。”钟倡看向楚月柠,终于决定问出心中的困惑,“猫猫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救我一命?”
楚月柠看着缩在钟倡怀里的野猫,掐指算了算,“它出生时母猫就病死,三个兄弟姐妹就活了它一个,有次冬天,它被困在乡下的水沟,好几天爬不出去。也没有兄弟姐妹来给它送食,差点饿死,是你不怕水沟脏把它抱出来的。”
野猫趴在钟倡怀里安静听着。
“它孤苦无依,因着脏臭经常被人嫌弃,你的出现给它的世界点了一盏灯。它依恋你,却也担心被你嫌弃,就这样悄悄跟着你,你去哪里它就去哪里。”
“猫的嗅觉灵敏,你说它打翻饭盒,应该是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楚月柠盯着野猫的眼睛,笑着问:“我说的对吗?”
野猫喵呜一声,仿佛在回应。
“是有这么件事,原来你就是那只水沟污糟邋遢的猫。”钟倡感动到热泪盈眶,将野猫抱起来平视。
他没想到多年前的一个善举,就为今日种下了善果。
如果不是猫咪,他早已经毒发身亡。
凭心而问,他没有逼迫丁燕丽什么,对丁燕丽的帮助也从未求过回报,畜生尚且知道报恩,同床共枕的爱人却只想谋财害命。
楚月柠对于钟伯差点被谋杀一事,颇为感慨。
三个人出了医院。
“柠柠。”施博仁喊了一声。
楚月柠转身。
两个男人站在九龍医院门口,一个就在傻笑,另一个男人则从风衣兜里拿出车钥匙。
“走,带你去吃避风塘,吃完再送你回家。”
施博仁也招手:“避风塘有新菜色啊,快快快!去晚了没座位。”
对于两位的盛情邀请,楚月柠眉眼弯弯,微微一笑:“来啦。”
—
翌日。
庙街一大早就人山人海。
楚月柠昨日没有出摊,好不容易才推着摊车进了糖水摊,数十名记者就好像是蜜蜂看到花蜜一样,一个个抓着话筒就追了过来。
昨天记者们就在庙街等了一天,今天总算等到人。
他们争先恐后,话筒说完话就急着往前面塞。
“楚大师,我是时代周刊的记者,请问你有时间做一个访问吗?”
“楚大师。”又是一声。
楚月柠看了过去,是一位男性记者,见楚月柠注意到了他,拿着话筒连忙挤过来两步。
“好多人通过香江小姐的总决赛知道了你,也有不少街坊自发从各地过来找你算命,请问,对于市民的热爱,你有什么想要表达的吗?”
其实,他们昨天就已经来了庙街,由于楚月柠没有出摊他们询问张记餐厅和附近街坊,都没有人愿意告诉他们楚月柠的住所,只好今天一大早又过来蹲点。
楚月柠见记者们也是真的辛苦了,歪了头想了想:“好吧。”
得到了楚月柠的采访机会,记者们都兴奋不已,抓紧时间就排好了队等候。
楚月柠将摊车停稳,就走到旁边树荫的地方,背靠着大树接收完一位位记者的访问。
一个小时后,采访结束。
记者们都惊叹不已。
“没想到大师脾气竟然这么好。”
“对啊,一点都不像我之前采访的脾气臭又傲气十足的大师。”
“她卦还这么准,如果不是急着回公司交差,我一定要好好算一卦。”
忽然,一个记者指着地下:“快看,你们踩了狗屎啊!”
几位记者纷纷往地下看,发现鞋子干净根本没踩什么东西,再抬头,就发现骗人的记者已经拿着采访稿跑了。
他们气急败坏:“喂,大家都是同行,你不用抢时间抢到这么不要脸吧?
街坊们哈哈哈大笑。
等楚月柠踱步过来,围观的街坊们就齐齐拍了掌,掌声热烈又大声。
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呐喊。
“大师好野!(好厉害)”
“前晚的香港小姐总决赛我们都有看,路清真的拿到了冠军!”
“讲实话,当时我见那个妹妹仔又瘦又黄,真的不相信她能拿冠军。没想到改头换面后,竟然这么索(漂亮)。”
“大师真的帮了她一辈子,如果没你,她真就只能回大陆嫁人。”
“做了这么大的好事,难道不值得我们的掌声,街坊们说是不是?”
“是!”大家又齐齐扯嗓子应了一声。
面对大家的热情,楚月柠眨了眨眼睛,随后被温暖到白皙的脸上都是淡淡的笑意,“都是应该做的。”
“柠柠就是谦虚。”丁师奶说,“也就你妹妹仔好心,其他算命师傅卦准不准另外说,谁愿意欠卦钱?”
他们围观了全场,自然知道路清的情况,连卦钱都凑不出来,又穷又瘦,如果没有楚月柠的卦,路清已经回大陆继续挨穷,哪里还能被选上港姐,出人头地?
在他们眼里。
楚月柠简直和活菩萨有的一比。
过了许久,掌声才渐渐平息。
有街坊就喊:“大师,昨晚我们有收到德哥的信,知道你不出摊。今天算几卦啊?”
“今天也是算三卦。”楚月柠白皙的脸带着笑容,刚将桌子摊开,就听见一道秀气的声音传了过来。
“大师,你还记得我吗?”
一道娇小的身影站在人群边上,她穿着淡白色的西装套裙,手提着同色系的小包,不是薛盈是谁。
待人走近。
楚月柠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睛,笑道:“未必还需要哭这么久?”
薛盈盛着水光的眼眸看向包包,不好意思道:“我对他也算不错吧,他竟然也会出轨,还敢当着我的面偷食,我只是为自己不值。”
想到她辛辛苦苦的在外面为渣男跑资源,渣男却还要劈腿,她就觉得恶心。
好在,大师愿意点醒她。
不然,就凭她为了感情付出一腔热血的份上,等到很久后发现还不知道要被伤到多深。
“往前看是对的。”楚月柠肯定她的想法。
薛盈问:“大师,如果没有发现渣男的真面目,我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楚月柠思忖片刻,决定告知:“你原本家境优渥,为了情人可以豪掷千金。渣男骗完钱就要强行分手,你找他理论,却没想到他动了手。”
“这件事成为了你后半生中的噩梦,也让你再也不敢开始下一段感情。”
薛盈睁大眼睛不敢在置信,“那个渣男竟然还敢动手?还好有大师。”
渣男实在伪装的太好,平日表现的就非常会哄人和温柔。想到如果没有及时止损,可能还会遭受一顿家暴,薛盈就吓到连连拍胸口。
“还好我跑的够快。”再一次,薛盈想要感谢大师,从包里拿出一万块钱,郑重的放到木桌上。
“大师,这是你的卦金,请你一定要收下。”
原本,她得知楚月柠卦金只有两百元时,是非常震惊的。因为楚月柠的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有多准。
担心楚月柠不懂行情,薛盈主动说,“凡是有点名气的算命师,他们最低都要收到两千块钱一卦,且视事情的严重性适当调价。这还不包括那些经常上电视的玄学大师,他们的一卦要上万。其中一个经常上电视的玄学大师,我父亲也去算过,算完后还要花钱解郁,最后一起总共花了二十万。”
解郁就类似是消灾劫难。
算命师傅算到人有劫难,如果不想经历这个劫难,就要掏钱让师傅消除。
薛盈想到父亲花了二十万,那个所谓的大师甚至还没有算中时,她就觉得很郁闷。
“大师,你比他们都厉害,怎么不提高价格呢?”
楚月柠耐心听完,解释道:“钱财对于玄师来说不过是设置一道门槛。”
或高或低,想要赚钱的人自然会将门槛提高。
不过,如果玄师本身就半桶水,却收高价钱的话,为他的苦主消灾能力不足,慢慢也会堆积业债,晚年也会遭受反噬。
薛盈一点就通,马上就明白了其中的玄妙,还是不解的问:“大师也可以提高门槛啊。”
楚月柠笑着摇头:“我愿为穷苦之人卜卦。”
只一句话,就让薛盈愣在原地。
忽然之间觉得天地都安静下来,安静到能听见噗通噗通的心跳声,灵台中一片清光,她大彻大悟。
“大师,我明白了。”薛盈郑重鞠了一躬,“日后,我会像大师多多学习。”
有时候,为民请命也不一定需要多少钱。
大师是有风骨有信念的人。
—
薛盈离开了。
楚月柠找了条抹布擦干净桌子,又摆了两张凳子,坐下看向早已经迫不及待的客人。
“可以开始算卦了。”
话落,排队的人群才动了动,半晌出来一位中年男人。
他面庞消瘦两颊深陷,穿着件青色的polo衫,走到桌前,他才缓慢抬头。
见到异常年轻的楚月柠,他眉毛跟着挑起,显然觉得惊讶,“你就是楚大师?”
他是听妻子说庙街有位神算很灵,甚至提前几个月就算中了港姐的冠军,才决定来看看。
原以为能被称之为大师的人一定会有把年纪,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女孩?
对上女孩干净又清澈的眼眸。
他不由觉得阵阵恍惚。
楚月柠能够看出中年男人眸中的不信任,笑了:“这里讲究有缘自愿,请问你还想算命吗?如若不想,就顺位给下一个人。”
陶海舟沉默了。
算?还是不算?
对方这么年轻,算不准怎么办?
犹豫了片刻,他最终还是掏出两百块放到桌上,“我算。”
说着,他就坐了下来。
楚月柠看了钱一眼,又去看陶海舟的面相,“还需要提供你的生辰八字。”
陶海舟这回没有犹豫,稍稍回忆具体的时辰就提供了。
楚月柠掐了掐八字,“你的八字日主有帮有助,印绶旺,身旺又得令,但比劫成群,出身必穷。”
说着。
她抬眸望陶海舟,“从小家境困苦,家中还有一姐一弟,你排行在中间。八字中又坐下财星,财富、事业欲望空间都很旺盛。伤官丙火且又引发命主旺气,你性格积极,善于捕捉任何机会。对吗?”
陶海舟怔住,他没想到仅仅是提供了一个八字,大师竟然能看出来这么多,且还都看对了。
一瞬间,他就后悔之前流露出不信任大师的想法。
“大师,你都算对了。我家境确实困苦,冬天三兄妹只有两条裤子,让给姐姐一条,剩下的要和弟弟轮流穿,没穿裤子的人就要坐在床上。”
陶海舟已经许久没想起童年的困苦生活,语气颇为感慨,“那个年代的日子是真不好过,成年后,我初中辍学,没有跟着朋友去进砖厂,而是自己去了外省闯荡,除了刚开始为了筹备第一桶金进工地打工,以后再也没打过工。”
“当然不用打工,按照八字看,你是天生商人命,抓住机会就不会松手。”楚月柠说完。
陶海舟笑了笑,“确实有道理。”
陶海舟平静,街坊们就不平静了。
算命摊看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看到天生商人的八字。
“天生商人命喔,给我,我就舒服了。”
“半辈子人也就打一回工,越想真越妒忌。”
又有人问:“陶大哥,你进工地打工打了多久?”
陈年旧事,陶海舟也努力回忆了一番,“应该是三个月。”
“三个月?太好命了吧。”
“唉,不用当打工仔给老板斟茶递水苦哈哈,真是人比人急死人。”
“我都好想要个天生商人的八字命格。”
“当了一辈子的商人,大哥肯定很风光吧?”
陶海舟脸上露出苦涩,摆了摆手:“别提了,马有失蹄,晚年翻了个大车,我不仅破了产还惹上了官司,现在一家老小都要借钱度日。”
他顺风顺水顺了一辈子。
打了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临头到了该安享晚年的年纪还栽了大跟头。
奋斗大半辈子的东西,说没了就没了。
街坊们唏嘘不已,没想到陶海舟竟然会破产,见陶海舟丧失斗志又落寞,一个个就开口安慰。
“做生意嘛,有风险很正常,不要太寄挂在心。”
“大师的卦很灵的,算你天生商人命,你东山再起一定行!”
“就是,做人要有斗志,敢拼搏!我和你一样的年纪,也还没学会怎么认输。”
“刚刚我还说想要个商人八字,现在就不行了。人生大起大落,一欠就是五百万,小心脏承受不住。还是大哥塞雷。”
陶海舟寂冷的心被街坊的话温暖了许多,“就借大家吉言,看看能不能东山再起。”
说完,他去看大师,问出了此行的目的,
“大师,我这次来就是想问问运程,你看我今年运程如何?还能东山再起吗?”
“说实话,我欠了不少债,足足有五百万。最近银行催债搞得很吓人,我家中有老母和妻子,都受不住惊吓。如果运程不佳,我真这么倒霉,就想着和妻子离婚,债可以自己背。”
陶海舟想到离婚,表情还是很痛苦。他深爱妻子,与妻子一路走来这么多年,没有妻子的支持,他的生意也不会做的好。
街坊们没想到陶海舟竟然为了不让妻子背债,竟然会选择离婚。
“真性情,如今像你这么有责任心的男人是真的少了。”
“唉,希望你能够早日度过难关,也不用和阿嫂离婚。”
楚月柠看着卦象,却觉得不对劲又掐指算了算,“不对啊,你如今坐下财位广进,正是财运好的时候,又怎么会背上债务破产呢?”
陶海舟愣住,刚刚还说大师算的准,怎么这里就不一样了?
“大师,是否没算的仔细?我确实破了产,还欠了五百万的债务。”
楚月柠从其他地方开始算,算到子嗣方面的时候,停了下来,“你有几个孩子?”
“我与妻子就生了一个。”陶海舟见大师表情不是很好,也吓到了,“大师,是有什么问题吗?”
“就一个?”楚月柠隐隐皱眉,“但你子嗣宫显示有两个儿子。”
话音刚出,街坊们哗然一声。
刚刚还说陶海舟有责任心对老婆好,这就来了两个儿子?
“是不是你在外面找小三,人家偷偷给你生了个崽啊?”
“还以为你真那么爱老婆。”
“对咯,背着正宫偷偷生仔,你也是不道德啦。”
陶海舟站起身着急忙慌的解释,“大家不要误会,我真的就一个儿子,也没在外面找小三。”
楚月柠松开掐算,为客人说了句话,“他喜神遇正财星,对待感情专一不泛滥,确实没有在外找小三,也的确没有私生子。”
陶海舟擦了擦额头的汗,重新坐下,“多谢大师为我正名。”
说完,他又觉得疑惑,“大师,既然我没有私生子,为何子嗣会有两个?”
“难道你不清楚?”楚月柠静静看着他。
陶海舟想来想去,忽然恍然大悟,“难道……干儿子在八字中也算我的子嗣?”
“没错,自古以来就有认干亲的说法,除了血缘,它也是受到了天道承认的存在。”楚月柠见陶海舟大松一口气的模样摇了摇头。
陶海舟原本还担心命局有不妥,见只是八字多了一个子嗣,他就松懈下来提起干儿子满脸笑容:“我和干儿子的亲生父母是好友,大家都是同个村长大的,从小一直到大。”
“干儿子很懂事很乖。就有一点不好,从小就体弱多病,好友说老家人说过,孩子体弱多病就是八字不稳,认个干亲,他就能够健健康康的长大。”
“好友找上门,我没有理由拒绝。”陶海舟回忆着,当年大家一起吃了顿饭又摆了个仪式。
这干亲就过了明面。
“干儿子和儿子差不多大,认他不后悔。”陶海舟想着这些年干儿子对他的点点滴滴,又拿着和亲生儿子对比,不由心生感慨。
“他比我亲生儿子还孝顺,平日放假,有事没事就上来陪我下棋,节假日必须提水果礼品上门,逢年过节还会孝敬全家一封利是(红包),公司破产,他也二话不说拿出四十万来帮我度过难关。为人勤快又有上进心,有时候看他就像在看我自己。”
“反观亲生仔,没有我年轻时的风骨平日也像条懒虫,孝心呢,有,但不多。唉,不过两父子,也不讲究这些。”
对比起来。
陶海舟恍惚间也会想,要是干儿子也是亲生儿子就好了。这样,他就不会对着干儿子总是感叹。
讲完与干儿子的渊源,陶海舟就扭头去看后边的街坊,想要得到认同,“你们就说我这干亲认的好不好?”
围观的人交头接耳。
“开始还差点误会你了,原来是干亲。”
“有一讲一,能拿四十万来帮你度过难关,就冲这一点,这儿子就认得值!”
“对啊,这年头,别说干儿子,就算亲兄弟也不一定会帮忙。”
陶海舟又去看前方,“大师,我干儿子是不是很好?”
谁料。
楚月柠微叹摇头。
“好?好什么?拿你的钱来帮你,也叫好?”
第95章
“好?好什么?拿你的钱来帮你, 也叫好?”
话落。
街坊们一阵哗然。
“大师每回这样说,算命的有缘人就有故事了吧?”
“为何契仔(干儿子)拿的钱,会是陶大哥的钱?”
“莫不是契仔一直在偷钱?”
“应该不会吧, 都说了干儿子很孝顺,又怎么会偷钱?”
“财帛动人心,两公婆都会为钱翻脸又何况干儿子?”
陶海舟大脑懵了下, 乱糟糟的,乍一听大师的话也想的和街坊一样。
“钱都锁在了保险柜, 阿豪应该没法偷钱,除非是有密码。”陶海舟疑惑的问,“大师, 是否哪里搞错了?”
干儿子平日作风正派, 实在是不像会偷窃的人。
“等下,你就会清楚。”楚月柠并未强行解释,反而又问:“你是不是生了一个孩子后, 就怀不上第二个?”
陶海舟表情茫然,“大师, 你竟然连这都能算出来?”
“当然,子嗣乃是你命局中的一卦。”楚月柠讲完,就耐心等着对方的回答。
陶海舟茫然褪去, 回神后点了头:“确实只一个。”
“我和太太都很喜欢小孩,原本计划最少要两个孩子, 最好能凑成一个好。可惜事与愿违。我与太太足足用了两年时间都未中过一次。也去医院检查过,大家身体都没有问题,结合也没问题, 就是怀不上。”
“这件事,我担心走漏风声会影响太太心情, 就一直对外面说是不再要了。就连儿子也认为是这样。”
他是真没想到这么密不透风的事情,都能算出来。
心中佩服的五体投地。52④9令8以九2
难怪年纪轻轻就被称为庙街神算。
楚月柠轻嗯了声,“你的命局不会再有第二子,命中注定只有一个,通过自然受孕怀第二个的机会非常渺茫。”
她又解释,“命中有时终须有,许多夫妻结婚多年未怀有身孕,也是有其中道理在的。时候未到,等到了孩子该来的那一年她就会来。”
陶海舟点了点头,总算解开了多年的困扰,“原来如此,这下我太太也不用再忧虑。”
他们这一辈都有多生多享福的观念,从前他也有执念,如今听大师说完,反而解开了心结。
一个孩子也是福气。
他说完,脑子也总算也拐了过来,“大师,莫非认了干亲会影响我?”
楚月柠没有否认,“你命中注定只有一个子嗣,如此方能稳住进财命局。认干亲就代表要替对方承担命运与因果。”
说道这,她停了一下:“你命局顺风顺财,你的运势应当是从22岁走起,到了30岁经历了一个小波折。”
陶海舟点头:“没错,30岁那年做生意让朋友卷走了20万。也让我从此不再信任朋友,一个人单独创业。”
“30岁之后,经历过波折就见到生机,也是这个机会让你一路平步青云,赚到了一笔大财。”
陶海舟回忆当年一夜赚到两百万的时候,也不禁面露笑容,“大师真准。”
楚月柠掐着八字,淡声说:“从30岁到50岁,你应该是一路高飞猛进,生意越做越大,财禄越滚越多。50岁以后退休,安享晚年还有子孙福,照如此的命局推算,你又何来破产的说法?”
“一家人命运本就是生生相息,同承一脉。如今命局改变,你认了干亲多了个儿子。运势倾斜,你替他挡灾挡祸,他的劫难过去,命格更为强势之下就分走了你的运你的财。”
楚月柠淡声询问:“你说,此种情况,岂不就是他拿你的钱再给你?”
陶海舟额头升起密密麻麻的汗,他没想到,只是认个干亲竟然对命局影响这么大。
细细想来也对。
阿豪家当年非常穷,好友也没有一技之长全靠体力换钱。也是认了干亲以后,对方就好像运气越来越好,财也越进越多。
原来……都是从他命局里分去的?
陶海舟还没来得及问破局之法,就又听大师问。
“儿子是24岁那年生的吧?”
陶海舟连连点头:“是,就是24岁,就在我生日后一天。”
楚月柠说:“我算的时候,发现你儿子的八字原不该像你说的这般,他的八字受你的八字福音,为人应当勤快、上进、敢于拼搏。你却说他懒散、一事无成。按如今的走势算,他将一辈子碌碌无为。你知道为何改变这么大吗?”
陶海舟听完,心凉了大半截,“也是因为认干亲?”
“是。”楚月柠肯定道,“你命中注定只有一子,强行再带一个不仅会分走你的财运、福运,还会分走你儿子的,你儿子也需要替人挡灾挡祸。”
“我见你面向子宫隐隐压黑气,想必是你儿子最近身体不太康健。”
陶海舟闻言,惊惧着瞬间抬眸,嘴唇皮子哆嗦。
儿子昨日确实被车撞了进医院,他原本以为就是不小心看马路才会被撞。
原……原来也是与认干亲有关?
他怎么样都无所谓,但灾祸不能让孩子承受。
陶海舟不再思考,“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求大师救救我儿子。”
“严重了。”楚月柠微叹,伸手扶起他,“如今只有拨乱反正。”
陶海舟立刻就明白是要解除干亲关系,着急道,“解,一定解!当初好友找上门时,孩子病弱不堪,走两步就咳嗽,说认个干亲就能身体变好,我于心不忍,毕竟小孩也是一条命,能帮就帮。”
面对这种局面,陶海舟也是后悔不已,“早知是现在这种境地,当初说什么就不会同意认干亲,到头来反而是害了自己,害了儿子。大师,我现在就回去解干亲,要走什么流程吗?”
“无需流程。”楚月柠摇了摇头,“只要当面口头解脱关系就可以。”
“我马上就去。”陶海舟急急的从口袋掏钱,想起儿子还在医院不知道要受什么罪。
他掏出皱皱巴巴的两百块,伸手不断抚平钱,拘谨道:“大师,你的一卦简直价值千金。”
陶海舟也曾经富过,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神算的价值。
“两百块实在是太少,等解决眼前的事,陶某一定会携重礼拜谢。”
楚月柠接过两百块钱摆摆手,“一卦结束因果两清,去吧。”
“是。”
陶海舟还是第一次见如此清廉的大师,带着感激的心理离开糖水摊。
走到马路边,他先是打了个电话给在医院的妻子,本来想告诉她解除干亲的事情,听到电话那边传来儿子的痛叫声,心跟着提起来。
“仔怎么样?”陶海舟着急询问。
妻子也跟着急,“可能是车祸伤的太重,仔不停在叫腿痛。”
陶海舟急急安抚:“快点喊医生来看仔,大胆治大胆用药,我会去借钱来交费,让医生一定要治好仔,别让腿落下什么毛病。”
儿子出车祸时就是撞了腿。
大师说认干亲就会替对方挡灾挡祸,他担心儿子的腿会被连累成残废。
眼下,破产欠债反而变成了小事。
陶海舟一个飞的就打到了好友家,看着气派的别墅不由愁绪万千,没别的原因,这套别墅原本就是他的。
破产后,他急着变卖资产,恰好好友想要买屋就收了这套别墅。
事到如今,他也没有太怪好友。毕竟,好友也只是为了儿子。
推心置腹,他也是为人父亲,自然知道父亲为了孩子什么都愿意付出。重要的是,好友肯定是不知道认干亲影响这么大。
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把事情说开依旧还能够做朋友。
陶海舟踏上台阶,挥挥手示意佣人离开,解除干亲肯定就要得罪人,他不希望好友丢脸的样子让外人看见。
“是,陶生。”佣人表示明白,点了头就退下了。
陶海舟推开别墅的门,还没等喊人,就隐隐听见偏厅传来的动静,又跟着走了过去。
偏厅内,孙淑珍端着碟水果出来,见儿子躺在沙发上抛桔子玩,就说:“你啊,今天怎么还在家,没去找干爹?”
汪豪抛着桔子,抖着二郎腿说:“昨天去过了,今天还要去?”
“乖仔,早就告诉过你的嘛。”一旁的汪天路开口,“当年有大师替你算命,就说你体弱多病命不好,想要化解就要认干亲。”
“大师还说,认干亲要找个大富大贵的人,不仅能够替你挡灾还能够帮家庭改下运。”
汪天路端着杯茶,提着盖子拨动水面,“你老豆当年也只认识陶uncle一个有钱佬,本来还以为大师骗人,没想到认了陶uncle以后,家中日子还真是越过越好。”
讲完,汪天路笑眯眯饮了一口水,“陶uncle运好,你就听话多接触接触。”
“何止好啊,简直就像是对调了人生。这栋几百尺的别墅,以前我们来都是做客,总是很羡慕的摸摸这摸摸那。”孙淑珍得意的不行,她环顾别墅一圈,“现在却变成了我们的家,陶海舟一家去住了劏屋。”
越说,孙淑珍就越止不住话头。
当年她看着陶海舟妻子的那些名贵首饰香水,还有品牌衣服,她都想要的不得了,陶太太还像打发乞丐一样打发给她几件。
孙淑珍记到了如今。
买了别墅后,看到陶家人搬去了贫民区住劏屋,她不知多开心。
汪豪问:“阿爸,你说认干亲,越是亲密就越是能和对方过的一样红火,如今陶uncle已经破产,我去久了会不会也发生什么意外?”
孙淑珍也意识到了严重性,去看老公,非常担忧:“对喔,以前走的近是因为陶海舟走运嘛,如今轮到他行衰运,儿子挨太近会不会被连累?不如还是断绝来往算了。”
好不容易才赚回来的钱,她才不想拱手相让。
汪天路捧着茶杯,犹豫不决:“陶海舟当年带我们做生意入门,还帮忙引荐了不少客户,如今看他落魄就断绝来往,是不是太明显了点?”
“阿爸,我给了陶uncle40万,也算仁至义尽了。”儿子说。
汪天路想了一圈,觉得也有道理准备点头时,厅外传来一道厉呵。
“仁至义尽?我对你们倒算是仁至义尽了!”
陶海舟万万没想到会听到如此狼心狗肺的一番话,他以为好友不清楚认干亲的厉害,原来人家不单止清楚,甚至一开始就谋算好才实施的!
汪天路急急起身,去扯陶海舟胳膊,解释:“海舟,事情并非是你听到的那样。”
陶海舟愤怒的甩开手,“还想狡辩啊?我不是聋子。”
“契爷。”汪豪面色苍白过来也是想要解释,原本,他是想着慢慢少来往的,这样一下子将事情摊在明面上,将平日伪装的正人君子面目都撕开了。
要知道,他没少故意在陶海舟儿子面前装。
就算不来往,他也想让陶海舟觉得自己比亲生儿子强。
“打住。”陶海舟不认这个称呼,看着道貌岸然的人,只觉得自己从前是真眼瞎,竟然会觉得汪豪比心地善良的儿子更像他。
“从此以后我们断绝来往,你不再是我干儿子,也不许打着我陶家的旗号去外面招摇撞骗!心术不正日后也会是坨屎!”
话说出口,就仿佛是破了某种禁锢。
陶海舟只觉得肩头上一松,那股随着破产堵在心头的郁气也随之荡然无存,只余下内心的安定与松弛。
回想起庙街那位恬静与世无争的大师,他感激不已。
如果没有大师指点迷津。
陶家会被这门预谋已久的干亲拖累致死,还不懂为何。
第96章
庙街, 围观的人群还在讨论着陶海舟的事情。
“给人当干亲是真的有风险。”
“之前我姑仔做人干亲,也是对方生活条件越过越好,姑仔全家反而越过越落寞。”
“就说千万别乱做人干亲啊。”
“听你们越讲越害怕, 我也认了干亲有点后悔。”
楚月柠见街坊们都被吓到了,起身拿茶杯倒了壶茶,安抚道:“大家也不用过于害怕, 认过干亲发现家中没有明显变故,家人健康方面也没影响, 就没事。”
“不过呢。”她坐下,“最好认干亲前能算个八字,看看双方的八字相不相合。”
街坊也连连说是。
不相合的话, 岂不会又落得陶海舟一样的下场?风险还是得提前规避。
在场就有几位认了干亲的人害怕, 忙着回家拉着干亲一起去算八字。
楚月柠放下茶杯,微笑:“行了,下一位。”
走出来的大哥满脸笑容。
楚月柠一眼就认出, 大哥就是昨日早上在肠粉店遇到的郑信。
郑信一早就是庙街神算的铁杆粉丝,读过关于楚大师的多篇算命故事。虽然如此, 但由于他经常需要出海,也没时间来庙街。
直到今日,他才算是真正的见到真人。
郑信扶着桌子坐下, 他看着气质淡雅出众的女孩,越看越觉得眼熟。
郑信不是能藏住心事的人, 疑惑之下就忐忑的问:“大师,你前两日是否到过阿明的肠粉店?”
楚月柠知道被认出,淡笑道:“确实去过。”
郑信猛拍脑门, 懊恼:“哎呀!早知大师在场,我当时就不应该吹水, 直接让大师现身说法多好?”
楚月柠倒了一杯茶,递给他,淡笑:“想算什么?”
郑信惶恐接过茶,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其实,我都不知道要算什么。”
郑信是船员,经常跟着船跨国出海,一年360日有300日在海上。他在船上也没什么事做思念故乡的时候,就会看看香江带过来的报纸,其中看的最多的就是大喜报社李记者写的算命专栏。
开始,郑信还以为报纸上的事迹都是在吹牛。直到后来,他发现算命事件中竟然有他弟弟的老板,才发现算命专栏的事情并非是故事,而是一桩桩一件件的真实案例。
他今天一早就来排队,也并非是真的要算命,而是想要来看看仰慕的偶像。
“大师,我是不是为你添了麻烦?”郑信看着糖水摊外围观的街坊们,脸上难掩红色,他一个生活还算过的去的人来占什么位置啊,大师能力高超,应该让给其他更需要的人。
“如果有人急需算命,我的位置也可以让出。”
街坊们还没说话。
楚月柠就看着郑信,淡笑摇头:“每个人都说不准自己的命,未雨绸缪不也可以?”
“哦,倒也是。”郑信按照规矩给了生辰八字,“人生在世,是讲不好有个三长两短的,不如就算我什么时候死吧。”
街坊们逗得哈哈大笑。
“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来大师摊档算自己什么时候死的。”
“我催,长命百岁未必不好咩?”
“你竟然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
“能看透生死,就说明你万事都能看的开啦?”
“这倒是。”郑信接过街坊的话,常年在海上皮肤被晒得变成棕色,笑呵呵露出一排白牙。他穿着一件单薄的圆领卫衣,坐在椅子上,胳膊搭在桌上隐约看出强壮的前臂。
“我份人没其他优点,最大的优点就是看的开。人生无难事,无非就是一睁眼闭眼的事。”
街坊们显然不相信郑信的话。
社会压力大,每个年轻人都背负着看不见的重担在匍匐前行,哪有真正没心没肺的人?
“后生仔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你啊,是因为还没遇到真正的难事,才会如此乐观。”
“是咯,如果你一夜破产做了乞丐,为人还能保持乐观?”
“人乐观,就是因为遇到挫折的事情不多。”
楚月柠观了一眼郑信的面相,摇头:“郑先生八字五行流通,柱中五行流动性变成气魄,畅行无阻之下也会无事情羁绊。也就是说,大小事都无法让他烦忧。这类八字的人,通常都是乐观开朗,对生活都充斥着热情。在常人里确实算是难得的乐观。”
有人就好奇,“究竟有多乐观啊?”
郑信一直都知道自己乐观,但还是头次听乐观还与八字相关的说法,也好奇:“大师,我觉得乐观并无稀奇之处,莫非,我与常人不一样?”
他是真的好奇。
乐观,大家不都应该一样?
楚月柠决定满足郑信,掐指算了算:“你八岁那年的命局显示有水灾星,那年是不是跟着你父亲经常去钓鱼?”
“是。”郑信笑道,“我钓鱼的爱好就是在那年培养起来的。”
“你跟着父亲耳濡目染,后来彻底迷上了钓鱼,你就央求着父亲给你做支吊杆。做好后,你爱不释手天天嚷着要去河边,父亲担心你掉进河里,就不许你再跟着去。”
“怎么办呢?”楚月柠端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继续算,“你就在屋子附近到处找有水的地方,一次,你去找小伙伴玩,发现他屋子后面有个小池子,你兴高采烈的抛了杆,没想到抛竿过程掉进池子里,还连呛几口腥臭的水。”
听到腥臭的水时,前排的街坊露出不好的表情。
“不是吧?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小池子,在屋子后边,搞不好还真是我们想的那样。”
“没错。”郑信也回忆起了这件事,棕色的脸庞透出点点红,“我掉进了粪坑。”
话音刚落,街坊们就发出爆笑声。
楚月柠继续说:“常人摔下去好不容易才爬上来,说什么也会害怕不敢了吧?你却乐观的提着杆子和桶又换地方,这回你学聪明了,找了个稍微大点的池塘。等父母找到人时已经到了晚上,你还高兴的举起小水桶,满脸的粪也压不住高兴。”
郑信也频频笑着点头:“没错,那天我虽然挨了顿打摔了一跤,却钓上了人生第一条鱼,两斤重,我顶着肿了的屁股吃了三大碗饭。”
街坊们又是一阵笑声。
“十七岁那年,你骑单车送母亲去医院看腰骨,到了门口,你却摔了个四脚朝天,伤到了腿,母亲原本就是来看个小问题,倒是你需要在医院躺一个月。”
“普通的人大抵会叫苦跌天,抱怨老天不开眼。你却天天拄着拐杖拖着暂时报废的腿,去隔壁病房关心一个同样年龄的小女孩。”
郑信红了脸。
“还有二十三岁时,你和朋友约着上山踏青,一条蛇盘旋在路中间,明明是你和朋友没看见同时跨过去的,它却飞弹起来追着你的屁股咬,朋友怕的要死,生怕是毒蛇你会丧命。你去了医院包扎好伤口后,就按着蛇的头找了家大排档,加工成了蛇羹。”
郑信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医药费不便宜,要吃回来。”
街坊们哄堂大笑,个个对郑信夸赞不已。
楚月柠眉眼弯弯,也染上笑意,“这一桩桩事情,换一个人或许早已崩溃,郑先生却每次都能保持乐观,你们说,他还是不是假乐观?”
街坊们纷纷否认,都承认了郑信是比常人要乐观许多,还有两个为自己说了过分的话道歉,要郑信保持这份乐观。
郑信表示并不介怀,并拱手示意:“大家放心,我一定将这份乐观传递下去。”
楚月柠又摇头说:“那怕是不行了。”
郑信心底咯噔一声,“为何?”
楚月柠看着郑信的八字,说:“你婚姻宫已有配星下座,说明已经成家立业。”
“确实已经成家。”郑信见提起妻子就不由露出笑容,“我与太太相识于好望角公园,她美丽温柔,一对眼含情脉脉,我刚见到她第一面就沦陷。”
“那时,她的追求者众多,我毅力坚强杀出重重包围。如今,我们已经有了三个小孩,最大的已经八岁,为了他们,我愿意做任何事。”
郑信对婚后的日子相当满意,老婆孩子热炕头,为了能够赚到更多的钱,他开始缩短下船休息的时间。
其他船员出海一个月就会休息半个月,他不需要,他要赚更多的钱养活家人。
时间久了,他也被同事称呼为拼命三郎。
楚月柠看着还什么都不知道的郑信,露出同情的目光,“乐观也有乐观的好,乐观,心胸宽广自然也就注意不到细微的事情。”
郑信不明所以:“大师,难道说乐观不好吗?”
“乐观好。”楚月柠微叹摇头,“不过,听完下面的话后,希望你还能够继续保持乐观。”
“从你面相上看,妻宫隐隐被桃花缠绕,你印堂又透着绿光,说明你……妻子出轨,且不止一人。你子嗣宫并无一子,也就是说,你视若珍宝的三个孩子,没有一个是你的。”
话落,轰隆一声。
郑信只觉得脑海被惊雷狠狠击中,一片空白,他懵了很久很久。
回神后,他使劲揉着五官,半晌才颤巍巍放下手,“大……大师,刚刚可能是我脸太脏看不准,你要不要重新看看?”
楚月柠摇了摇头,掐指算了算才说:“你每次出海后,男小三都会过来找你妻子。”
“大师,真的没可能看错吗?”郑信苦笑着问。
“这件事,你若是细细回想就会有不对劲之处。比如,突然出现在家中的男性衣物,还有柜子中的双人戏票。”楚月柠帮助他回想。
郑信知道,他再也无法辩驳。
因为,就在前日他下船后,真的发现家中衣柜多了两套男士的衣服,妻子闪躲着目光解释,说是家中亲戚不要的衣服,觉得很适合他的身形就拿了回来。
郑信当时没怀疑,现在一细想,到处都是疑点。
比如和孩子玩耍的时候,孩子会突然问他,前两日来的叔叔是不是他的朋友,又或者是满满一柜子的双人座联排戏票。
一切切都证明了,妻子或许在外真的有人。
想到有可能三个孩子都可能不会是他的,他更为痛苦。
“大师,现……现在我该如何是好?”
楚月柠掐指算了算,说:“你知道真相后想好怎么处理了吗?我不参与你的选择,只能说八字的结果。八字看来,妻子是各方面都能契合你的伴侣,她也是真心爱你,不然早已经和你离婚。”
“确实契合,不然当初我也不会非她不可。”郑信苦笑,“也有很多同事老婆都出了轨,只是没想到有一日会轮到我头上。大师,如果我和她分开,她会怎么样?”
楚月柠算了算:“她发现了你的好,想要和你重新开始,你如果拒绝她,她会再结婚,但她再也遇不到比你好的人。”
“如果不离婚呢?”
楚月柠回:“不离婚的话,她会慢慢收心。三个孩子都是从小你带大的,也只认你一个爸爸,他们也都非常孝顺。不过,你五十岁那年还是发现了真相,接受不了就出了家。”
早发现和晚发现的效果是不一样的。
郑信直到孩子都长大成人才发现真相,一向乐观的心直接就崩溃了,二话不说就出家,丢弃了所有,也丧失了再开始的机会。
郑信失魂落魄。
三个小孩,他真的是竭尽全力在养育,下了船所有时间也都是用来陪他们。
或许对于别人来说能轻易做决定事情,对他来说真的难。
离婚,就要舍弃孩子。
不离婚,就要背负着绿帽还什么都不能说。
而且,目前还没亲眼见到妻子出轨,郑信不死心,“大师,怎么才能找到证据?”
楚月柠掐指算了算,停下叹息:“就说出海了吧。”
郑信苦笑,“我猜到了。”
每次出海,妻子就会约人回家。他有次阴差阳错碰到了一个,却相信妻子说对方只是修水工。
待郑信离开,街坊们就长吁短叹。
“刚刚还说有缘人比一般人乐观。”
“铺天盖地的绿帽,如来佛祖来都不可能乐观啦,我倒是理解他。”
“柠柠,你说刚刚那位郑先生,他不会想不开吧?妻子出轨,拼尽全力养大的三个孩子也没一个是他的。”
楚月柠端起茶杯,转了转道:“不会,他之所以乐观,是因为能够在短时间内迅速收拾内心。这次也会慢慢好转,不过是时间需要的长一点。”
任谁被背叛也不会好过的。
街坊又说。
“能够看出来郑先生很爱他太太,船员薪资是高但也很辛苦,不然也不会有那么长的假期。他却能为了老婆和孩子苦留船上赚钱。”
“咩就是,茫茫大海,没娱乐活动只有零星几个同事,真的太孤独了。”
“郑先生这么爱,也不知道究竟会做如何选择。”
“其实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楚月柠不再投以关注,看向最后一个人,“下一位。”
来的人年龄还比较小,十二三岁的小男孩,骨瘦如柴的肩膀撑着一件宽松的T恤衫,宽大的T恤衫遮住了膝头,穿了条紧身的牛仔裤,灰扑扑的裤上到处是破洞,踏着双人字拖。
破洞非常不规则,有个在膝头,有个在裤脚,一眼就能看出牛仔裤是被穿烂,而并非是追赶时髦潮流隔开的‘人造洞。’
小男孩紧紧拽着零散的港币,走到糖水摊前,噗通一声跪下磕头,痛哭流涕。
“大师,求求你救救我姐姐。”
砰,砰,砰。
小男孩磕的灰尘四起,就好像楚月柠如果不答应,就真的会去死一样。
街坊们心紧紧的被可怜的小男孩牵动着,知道零散的几十块不够算卦,大家就齐齐掏口袋要凑钱。
楚月柠双手扶起小男孩,感觉到他颤抖的身子,轻声道:“别怕,我会帮你。”
小男孩一路走到庙街,灰尘蒙住脸被泪水冲出两道印子,听见大师愿意帮忙,连忙举起所有的钱。
十二三岁的年龄,个子都只有一米四几,担心楚月柠够不到,他踮着脚竭力递钱。
“大……大师,这……这是我们家所……所有钱,求……求你,帮……帮忙。”
小男孩似乎说话也不太利索。
楚月柠看向那沓钱,很皱,很脏,在物价极高的香江,已经很少能见到一元一元的钞票,眼前却全都是。
数来数去,应该只有二十多块。
她没有介意,将钱收下笑了笑:“好,我帮你。”
闵小辉见终于有人帮忙,他开心的扯出笑容:“谢……谢谢大师。”
楚月柠听出来了,男孩是个结巴。她起身揭开冰棍箱挖了一碗糖水端过来,放到男孩面前。
“先吃点东西。”
闵小辉看到糖水吞了吞口水,将糖水抱进怀里:“谢……谢大……大师,我……我要带……带给……姐……姐。”
楚月柠就问:“姐姐怎么了?有姐姐八字吗?”
闵小辉抱着糖水摇头,他又想到什么,眼眶红了起来,吸了吸鼻子:“姐……姐,要跳楼。”
大约是这件事很急,闵小辉不结巴了。
街坊们更是急了。
“哎哟,你姐姐要跳楼应该是打报警电话,找大师有什么用?”
“这样吧,你家在哪里,我们来打报警电话。”
“天爷公啊,还得快点报警,别等会你姐跳了我们人还在这里。”
闵小辉搂着糖水,低着头。
声音低落又沮丧。
“没……没用的。爸爸、妈妈都跳楼死了,接……接下来是堂兄,还有堂弟。他……他比我还小。”
“我……我们,全家人都……跳楼死了。”
第97章
在场的人都沉默下来。
打算去找座机打报警电话的人, 也停了下来。
闵小辉闷声道:“村……村上的人都说,我……我们家可能是……风水有问题,要……要找大师。”
“堂兄死……的时候, 就报了警,没……没救下……下来,堂兄偷偷又找了个地方跳。”
他疯狂摇头, “我……要救姐姐,我不要姐姐出事!”
他害怕姐姐也会像堂兄一样偷偷跳了楼。
警察叔叔们人都很好, 但是他们没有时间每天都来救姐姐。
全家人都跳楼死了。
要不是闵小辉太可怜,大家都怀疑是有人故意编故事出来博同情。
楚月柠弯腰去摊车里拿红色的塑胶袋,又抬手取了玻璃柜上挂着的桃木剑, 问, “姐姐现在安全吗?”
“安全。”闵小辉点了点头。
“那我们先去你家看看。”楚月柠说着,恰好看到阿山婆也在人群里,她歉意道, “阿山婆,可能要麻烦你帮我收摊。”
“去吧。”阿山婆不介意, 挤出人群就撸衣袖。
小老太露出干瘦的手臂,龇牙笑:“你可别想看阿山婆,两张桌子, 收起摊分分钟的事情。”
说着,她又去看冰棍箱, 露出可惜的表情,“就是糖水浪费太可惜,这样吧。”
“有没有人要糖水啊?”
阿山婆话音刚落, 街坊们就自发排起队。
“肯定要买糖水啦,每天听完柠柠算卦再配一杯糖水, 简直神仙日子。”
“我都要一份啊,前两天来时就已经卖空,今天轮都轮到我吧?”
还有人买到糖水开起玩笑:“阿山婆又是,担心糖水卖不出,不如担心自己的水果摊啦,要不要街坊们帮你包下?”
阿山婆拿着把勺子,快速打包装袋,听到老街坊的打趣声不由反嘴,“我催,大家这么好心我当然求之不得啦,哪个老板不想每天货物卖空啊?”
旁边的闵小辉抱着糖水碗,抬起瘦的脱相的小脸,“大……大师,可……可不……”
话还没说完,小脸就涨的通红。
“可以。”楚月柠白皙的脸上扬起淡笑,“你可以带它回去。”
见大师允许将糖水带给姐姐,闵小辉愁苦的脸上总算有了点笑容,他小心的将糖水碗护在碗里,急冲冲坐在前边想要带路。
发现甜滋滋的糖水因动作晃动洒了出来,他又改成小步,这样,就算走得急,糖水也不会洒出来造成浪费。
“大……大师,这边。”
楚月柠觉得走路太慢,到了街边上就四处看,“你家在哪,我们打个的士去。”
的士?
闵小辉震惊的张大嘴,的士好贵。
他摇摇头:“我走过来的,不知道的士怎么走。”
“到家应该就知道怎么走吧?”楚月柠拦下一辆的士,见闵小辉点头,两人才上了车。
红色的士在一处荒凉的村子停了车。
楚月柠刚下车,闵小辉抱着糖水就在前边引路,“就在前面。”
正午时间,家家户户都在煮饭烟囱升起了白烟。
随着闵小辉的叫声,跑出来了不少狗追着闵小辉,闵小辉也回过头拍了拍狗狗们的头,然后继续带着人往前走。
周围出来不少村民看热闹,见闵小辉带了个漂亮的就像电视机上下来的模特,议论纷纷。
有一对中年夫妻从人群里走出来。
中年女人穿着印有花朵的的确衫,过来就热情问:“靓女,你同闵家是什么关系?她们家风水好像不太好,你最好不要靠太近。”
“我们也是为你好。”中年男人接话,“他们太不幸了,全都是跳楼死的,现在连闵小敏也闹着要跳楼,都不知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楚月柠按了按耳屏,觉得这对夫妻有点吵,她说:“我是风水师,有没有问题看完就知道。”
听到风水师一词。
贡金枝像是吓到般,步伐停下。
“靓女啊,他们家问题很大的。”闵岩还想说些什么,就被贡金枝踩了下脚,他痛的龇牙咧嘴,“唉,你个衰婆。”
贡金枝捂嘴:“哎呀,我刚刚没看路。”
说着,她冲闵岩使了使眼色,闵岩溜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
其他村民听说楚月柠是风水师,个个围了上来。
“你是大师啊?那可太好了。”
“闵家真是阴功咯。自从闵爷爷过世,大房两公婆就相约跳楼,剩下两姐弟相依为命,现在小敏又要闹着跳楼。”
“别说小敏,二房那边两个崽不一样跟着?”
“闵小辉又是个结巴,真不知闵家是犯了什么孽。”
“大师啊,我们都知道闵家没钱,你竟然也愿意来看事真是大善人。”
对于村民恭维的话,楚月柠只是笑了笑,拿着桃木剑跟着闵小辉进了一栋老房子,是很老风格的房子,相较于其他村民起的水泥新房,闵家还是用的土砖。
刚进门,就看到一个天井。
她打量着问:“刚刚那对夫妻和你们家是什么关系?”
“那……那是大伯和大伯娘。”闵小辉断断续续解释着。
好半会儿,楚月柠才弄清楚闵小辉的家族关系。
闵岩的父亲和闵小辉的爷爷,是亲兄弟。闵小辉的爷爷呢,有两个儿子,一个儿子是闵小辉的父亲,一个则是亲伯父。
亲伯父那边两个儿子都跳楼死了,闵小辉这边就只剩下姐姐。
亲伯父偶尔会拿钱给闵小辉用,但大多数时间,他不愿意再回到这个伤心地。
“到了。”闵小辉端着糖水碗,在天井旁一间小房停下。
木柴做的门,很容易就推开。
小房间里传来绳子的摩擦声。
“姐,我回来了。”闵小辉小心翼翼端着糖水进房间。
房间很黑没光线,还有些冰冷和潮湿。中央有把椅子,有个大约十五六岁的麻花辫女孩被绑着。
见人回来,闵小敏停止挣扎松绑的动作,发丝因为汗水贴着头皮,因为营养不良,脸庞也非常消瘦,“小辉,帮我解开绳子,地里的菜要浇水了。”
说着,她舔了舔干涸起皮的嘴唇,“我答应你一定不去跳楼。”
“好……好。”
闵小辉将糖水碗放到地上,解缠绕在小敏身上的绳子,“家……家姐,你……如果想跳楼,一……一定要告诉我。”
结完绳子。
闵小辉端起糖水递过去,“大……大师送的。”
闵小敏接过糖水,向楚月柠道谢后才小心喝了一点点,然后又递给了闵小辉。
两姐弟相依为命,穷的饭都吃不饱,已经不介意谁吃谁口水的问题。
待两姐弟吃完。
楚月柠看着不断在揉手腕的小敏问:“你为什么会想跳楼?”
闵小敏茫然,麻花辫随着摇头的动作摆动:“我也不清楚,之前都不会这样的,自从大伯伯家的兴哥和泓弟跳楼死了后,我就开始有跳楼的冲动。”
事情并不简单。
楚月柠将罗盘拿出来围绕着房子转了一圈,“房子虽旧,明堂却开阔,藏风纳气都是绝佳的位置。”
闵小敏好奇问:“大师,明堂开阔代表什么?”
“明堂的作用就是聚气,它越宽大呢,能够装载的气场也就多,财运就会越好。你家明堂如此开阔,后人财运不会差的。且住宅背后玄武走势也平稳,管人丁的位置也没问题。”
但闵家小辈却混成的这么惨。
风水如果没问题,是绝对不会出现相承一脉的血亲相继死亡的情况。
阳宅没问题,那就是阴宅。
“我爷爷还在的时候,家里条件确实还可以。”闵小敏叹息,她揉着手腕上被绑的淤青,心底却没怪弟弟,不是弟弟找人绑着她,她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楚月柠大致清楚了,她收起罗盘往外走。
闵屋外边围了很多人,都听说了穷鬼闵家请了个风水大师回来,端碗吃饭的,刚种地回来的,都在兴致勃勃的看热闹。
楚月柠回头看:“小辉,我要去看你们祖上的阴宅,你带我去。”
“好……好。”闵小辉指着外边,“村……村长爷爷就……就在外边,他……他最清楚。”
顺着方向看去。
人群让开了一条道。
一位拄着拐杖穿着白色练功服的老者,颤巍巍走了进来,旁边还跟着一位服侍的男人。
闵村长顺了顺白胡须,活到他这个年头,也该懂得看人了。
他见楚月柠带着罗盘还有桃木剑,一身都是淡然绝世的气度,就明白对方怕是道行不简单。
“大师。”闵村长拄拐杖微弯腰,以示礼遇,向门口做了个请的动作,“事情,我已经听阿茂讲了。这就带你去看闵家的祖坟。”
“劳烦村长。”楚月柠微笑了下。
“阿茂。”闵村长喊了一声,高壮的男人立刻蹲下背起村长,然后将拐杖打横拿着。
一行人浩浩荡荡上了山。
等到了目的地。
闵村长下了地,重新拄上拐杖面对后面来的楚月柠赔笑,“大师见笑了,实在是身子老了不中用,在场只有我清楚闵小辉家祖坟的位置,只能亲自走一趟。”
“村长心意,我和小辉心领了。”楚月柠客套的笑了下,才看向大山。
闵村长指了几个方位,楚月柠看了一眼就没再看第二眼,直到最后一个坟。
“这就是小辉爷爷的坟墓。”
闵村长还说:“小辉爷爷的坟应当是闵家风水最好的坟,当年曾有风水师来看过,说埋进此穴后代必定财喜双全。”
说着,闵村长就拄着拐杖闭眼,沧桑沟壑的脸上全是悲痛,“我和小辉爷爷也算半个兄弟,看到他后人得到如今的下场,也是心痛。世事弄人,世事弄人啊!”
一阵阴风吹来,树木响动,墓碑前摆着三个残缺肮脏的碗,其中一个还盛着干涸的鸡血,纸钱随着阴风吹到半空。
楚月柠看着纸钱,目光渐渐冷了下来。
她回眸望着浩浩荡荡看热闹的闵村人,气笑了。
“这哪里是小辉爷爷的坟,明明埋的是其他人。”
第98章
闵村长闻言, 拄着拐杖走到墓碑前,颤巍巍从衣兜里掏出放大镜,凑到碑上逐字放大。
确认后。
他抬头:“大师何出此言, 这确实是良朋的坟头。”
说着,他慢慢弯下腰,摸了摸墓碑下的名字, “你看,还有小辉父母的名字, 错不了。”
闵家村的人刚开始觉得楚月柠或许有点本事,但是现在见人指着闵家的坟说埋的不是闵爷爷。
他们都有点生气。
毕竟闵良朋去世的时候,同村的人都有在帮忙。
“小妹妹, 闵家阿爷是我们一起抬棺下的葬, 你说不是就不是?”
“有毛搞错啊,年纪轻轻不懂看事就别摆大师架势。”
“你都不是闵家村的人,未必我们比你还不清楚闵良朋的位置?”
“没错!”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睁着眼讲大话, 闵良朋不埋他家坟,他埋哪里去?你分明就是不学无术的江湖骗子!”
众人视线看过去。
山的另一头疾步走来三人, 两边的是贡金枝夫妇,中间的则是穿着黄色道袍的风水师。
风水师很生气,指着楚月柠恼怒道:“黄口小儿, 骗钱竟然敢骗到闵家村!我问你,你师承何派?师傅是谁?”
楚月柠按了按耳屏, 没理会。
倒是闵小辉见楚月柠被为难,着急过去想要解释被眼疾手快的贡金枝拽住。
“大师没收我多少钱。”
“小辉别去!”贡金枝拽着他胳膊怪笑,“你带她进村的时候, 我就知道她是没本事的骗子。哪有风水大师这么年轻?不要怕,大伯娘请了杨大师来, 他比那丫头厉害多了。”
杨修能,闵家村的人都认识。
是附近有名气的风水师,一单风水价格较高,要四千块一单。价格高是高,但也有实力,相对比陌生的楚月柠,大家明显更信服他。
闵小辉挣扎,“楚大师只收了我……20块,她没收多少钱,她不骗人。”
一米四的瘦小男孩哪里抵的过百多斤的农家妇女,被拽着胳膊,根本动弹不了半步。
闵岩和贡金枝对视一眼,道:“20块也是钱,她怕是穷疯了才会来骗小朋友的钱。听话,大伯让杨大师给你家看风水,钱大伯拿!”
贡金枝闻言沉下脸,闵岩又哆哆嗦嗦改口:“先掏,等你长大再……再还大伯。”
“不用了大伯。”
又是一道声音传来。
来的人正是浇完菜的闵小敏,见有人要为难楚月柠,小姑娘着急踩着布鞋赶来。
“这是我的家事不用你们插手。”
“这鬼丫头。”闵岩皮笑肉不笑去拉人,“父母都已经过世,我好歹算是大伯,你们小不懂事被外人骗。我不帮你,谁帮你?”
闵小敏没理他,走到楚月柠旁边,担忧道:“大师,怎么了?”
楚月柠轻飘飘扫了杨大师一眼,移开视线说:“里面埋的不是你爷爷,坟有问题。”
杨修能冷了脸。
他身为风水师,哪个找他的人不是毕恭毕敬?
这种年纪轻轻学了两招,就敢出门招摇撞骗的衰女包竟然敢无视他?
杨修能掏出金色的罗盘,围绕着坟地走了一圈,看清楚后,他冷笑道,“好,我就让你心服口服!”
他指了指穴山与朝山,“三座山峰相连,就如同人伸出了三根手指,这是三台案的墓地格局,葬在坟里的后人一定运好,日后不是出高官就是出富商。风水好的不得了。”
又甩袖子冷哼,“如此好的风水自己不葬,难道留给外人葬?我想没人会这么蠢吧。闵村长,你如果还相信这种人的话,以后村子里的风水也不用再喊我来看。”
村里人多多少少都信风水,平时迁房出行没事都会喊杨大师看,且有时候也看准了。
日后如果闵大师不来,闵家村荒山野岭,又有哪位风水师愿意来?
闵村长尴尬不已,看向楚月柠,“楚大师,你说坟里埋的不是良朋那又会是谁?”
“暂时不清楚是谁,不过,我有方法能找出真正的闵阿爷埋在了哪里。”
楚月柠话音刚落,旁边就哈哈两声,传来杨修能的笑声。
他大笑不止:“痴心妄想,隔着泥沙隔着棺材怎么找?你还想挖坟不成。”
挖坟!
贡金枝吓的一个激灵,跳起来:“可不能挖坟!”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冲动的撸起袖子,“要挖坟,要动我老祖宗?我就和你这个死丫头拼命!”
众人听到会挖坟,也急了。
“山上几百个坟头,莫非都要挖起来看一看?”
“不是真的这么缺德吧?”
“闵良朋的坟头风水好,不是他还能是谁啊。” “是啊,当初来了风水师算过后,贡金枝你们不是还想买坟吗?闵良朋都没答应。”
贡金枝收了点急色,她拽了拽闵小辉的衣服,“还不就是,良朋叔叔说什么也不肯卖给我们。你们说,这坟,他不住进去还有谁能住进去?是不是?犯得着挖坟吗?”
闵村长也为难,一方面,他与良朋自小就是一起长大,犹如亲兄弟一般。如今良朋一家落难,有风水师说坟有问题,他不让看看,良心也过意不去。
让看吧。
就要挖坟找人。
这……这该如何是好?
就在他为难之际。
贡金枝扇动着众人吵闹,一个个都说要动老祖宗的坟,就拿着锄头上来拼命。
杨修能被请来时,就听贡金枝说了闵家两小姐弟被坏风水师蒙骗的事。来现场看过,他更加确定楚月柠连半桶水都没有,竟然连初学者都能看出的三台案风水都看不出来。
一个好的风水宝穴,至少能富三代人。
他不相信闵良朋会将如此好的风水穴,拱手让人。
一片嘈杂的闹腾声中。
女孩按了按耳屏,淡淡挑眉。
一道清淡的声音落下。
“谁说要你们挖坟?”
在场喧哗的声音顿时安静下来。
闵村长拄着拐杖上前,考虑再三,他又看着瘦小的闵小辉和闵小敏,两姐弟如今无依无靠。
他叹气道:“楚大师,既然你坚持良朋的坟埋的不是他,只要不挖坟,我同意你用其他的方法找。”
闵家的事情发生的古怪,闵良朋的两支血脉皆死了人,还全是跳楼死。
不论如何。
他也不想再看闵家两姐弟发生悲剧。
杨修能闻言,更是冷脸:“小小年纪不踏实学习,就出门当骗子吹牛。不挖坟,莫非你还想用滴血认棺?”
滴血认棺,就是根据后人的血液指引找出先人的骸骨。
但,那怎么可能?
那只是存在古籍里的方法。
师傅曾说过,除非极其有天赋,不然没有人能够学会这一招。
他学了几十年都没学会的手段,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女孩怎么可能会?
楚月柠没有理会外界,她扭头问闵小敏:“怕痛吗?”
闵小敏摇了摇头,“不怕。”
楚月柠掏出罗盘。
小小的灰扑扑的罗盘,对比刚刚杨大师掏出来的雕刻金线的罗盘,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杨大师嘲讽,“下次想玩这种路数装大,还是先买个好看的罗盘。别怪我没提醒你,垃圾场捡出来的罗盘没用处。”
楚月柠抓着闵小敏的中指,两指往上一抹,闵小敏吃痛的嘶了一声。
中指一滴鲜血被挤出。
楚月柠将罗盘抛掷空中,她迅速转动手印,两指并拢抵着眉心,周边风渐起。
灰扑扑的罗盘金光乍现,一道道灰色褪去,金色的符文渐渐浮现,血悬浮在罗盘上方,距离罗盘还有几厘米的距离,迅速围绕着闵小敏转动。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楚月柠双指抵住眉心,睁开眼睛:“去!”
一道金光迅速窜出绕着山头几百座的坟墓转动,而后迅速找到一座坟冲过去。
“砰!”的一声巨响。
坟上立着的墓碑竟然直接炸成两截。
全场寂静。
好半天都没人敢说话。
甚至有不少刚刚质疑过楚月柠能力的人,吓得瑟瑟发抖。
一个罗盘,竟然就让石头雕刻的墓碑断成两截。
这……这等实力,已经高出他们对风水师的太多认知。
杨修能更是面色铁青,龇目欲裂。
刚刚质疑嘲讽的话,在无人理睬的情况下又转化成一道道巴掌扇在他脸上。
他根本不相信发生在眼前的事实。
现场迷茫着刺鼻的石末粉尘。
楚月柠抬手,罗盘转了回来。
她收好罗盘,看向坟的位置,终于明白闵家人的血脉为何会如此惨,淡淡皱了眉。
“三衰七败穴,被葬者后辈会连续倒霉十辈子,财衰,运衰,人丁衰,直至子孙断绝。闵家阿爷就葬在这下面。”
闵村长还没听过这么害人的风水,被吓得往后倒了一步,被阿茂扶住。他认清坟墓后,气急败坏的看向闵岩夫妇。
拐杖重重敲击着烂石,他用尽了力气呵斥。
“挖坟!现在就挖坟!”
到了如今,闵村长还有什么不懂。
不过就是闵岩眼馋那处好墓穴,强占了那处坟地!
闵岩一下就扑倒跪下,哭嚎着嗓子:“村长,坟里埋的是我爸,你怎么可以让外人两句话就要将我阿爸挖出来,这是遭天谴的事情!”
“你爸?”闵村长气的发抖,狠狠扇了闵岩一个巴掌,“最好里面真是你阿爸!”
闵家村的村民对视一眼,几个壮汉下山拿了铁锹,上山就开挖。
坟被破开,大晴天的日子黑色的泥土黏湿无比,铁锹下去竟然还能挖出水来。
坟墓正对风口,阴风呼呼的刮。
壮汉们对视一眼,都有点被怪相给吓到。
好在,棺材很快被抬了上来。
两具棺材被摆在一起,一具湿,一具干。
贡金枝尖叫一声,飞扑到湿棺材上面,“挖出来已经够丧德了,我不许你们再揭棺!”
“阿茂!”闵村长拄着拐杖,扯着嗓喊了一声。
村长的威望还是很大的,马上有几个壮汉把人拉开。
两幅棺材被同时打开。
湿棺立刻传出一股腥臊腐烂的恶臭,离得近的人没忍住发出呕声,众人视线再往棺材里看去,吓得惊魂不定。
棺材里躺的正是闵良朋,眼睛大睁,表情痛苦仿佛死不瞑目。尸体躺在满棺材的血水中,被泡的肿胀竟然还未完全腐烂。
贡金枝见再也无可抵赖,浑身瘫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第99章
埋尸三年都不腐, 现场散发着浓烈的恶臭味。
村民议论的声音渐起。
“怪!太怪了!”
“三年了,良朋竟然还没腐烂,不会变成僵尸吧?”
“你仲以为拍林正英啊?”
“楚大师刚刚讲三衰七败穴, 要受尽折磨倒霉十世啊。”
“闵良朋没在闵家的坟,你们说会在哪里?”
“洗咩讲,肯定是闵岩买坟不成, 就占人家的坟头!”
“真是够阴毒,闵家四口人真是死的可怜!”
闵村长大动肝火, 颤巍巍抡起拐杖,举到半空后狠狠打了下去,“你个吃碗面反碗底的衰人!良叔在世时怎么对你的?读书没钱他卖粮借钱, 没饭吃, 他带着你一起养,当足你亲生仔。结果,你还他什么?偷换坟头, 害死良朋血脉两家四口!”
闵岩被打痛,求饶:“村长, 我不知啊,真的不知什么三衰七败穴!”
“两个小的从楼顶跳下,眼都闭不上!你遭不遭天谴!”闵村长想起良朋跳楼死的闵二夫妻, 还有两个孙子,心就抽抽痛。
大的十五岁, 小的才八岁。
四条尸,都是闵村长亲手收的。
“作孽!真是作孽!”闵村长恨铁不成钢,拐站重重戳着泥巴, “阿茂!”
一声喊。
魁梧的青年就揪住闵岩的后脑勺,一手按住他的后背, 强迫着将闵岩半个身子推进棺材。
闵岩与闵良朋四目相对。
浑浊如死鱼的眼睛,扑面而来的浓烈腥臭。
闵岩害怕的惨叫,一口吸进了臭气,“村长,我错了村长!”
见人认错,阿茂一松手,闵岩滑倒在棺材上,一手撑在血水里,他吓到连连挣扎着爬起推开棺材呕吐。
闵岩一把鼻涕一把泪,“村长,我不想的,良叔拒绝后就想着算了。是贡金枝个衰婆!”
他裂眦嚼齿,指着不远处瘫软跪下的贡金枝。
“是这个蛇妇!是她唆使让我半夜去换坟!”
哄的一声。
闵家村的村民都震惊了。
还真是闵岩换的坟!
死了都要把人从地里抛出来,缺德不缺德!
贡金枝气急败坏的回骂:“你个没骨头的懦夫!我换坟为的是谁?还不是你家!未必这坟风水好,还能好到我身上?”
当年,杨修能就看出了闵良朋的坟头风水很好,彼时,闵良朋还未过世。
消息传遍小小的渔村,三台案坟,旺后代官运财运,村里就出了这么一个坟,谁不羡慕?
闻风想要买坟的村民不在少数,可惜,闵良朋无论多少钱,都咬死不卖。
同样的,他也拒绝了同样疼爱有加的侄子,毕竟,除开闵岩这个侄子,他也还有两个儿子。
人始终是自私的。
如果这座墓穴风水真有那么好,闵良朋也不想两个儿子碌碌无用一世。
闵良朋不肯卖墓,贡金枝耿耿于怀,她时不时就上那坟山转悠,闵岩的父亲死的早,她见两座坟下距离并不远,一个计划就涌上心头。
贡金枝盼啊盼,总算盼到了闵良朋断气。下葬两日后,她和闵岩又请了两个人做事,等到夜黑风高,他们就带着铁锹锄头上山,半夜就把棺材给调换了。
闵良朋葬在了闵岩的祖坟里。
闵岩的父亲则葬去了风水好的三台案坟。
贡金枝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拾起地上的铁锹就追着闵岩打,咬牙切齿。
“你个丧良心的!我今天就打死你!”
闵岩躲在村民的背后,探出头,“明明就是你想我发财!我早就阻止过你,你不听,偏偏要去挖良叔的坟。如今搞出这么大件事,都怪你!”
“怪我!哈!怪我!”贡金枝气的鼻孔大张,“换坟什么鬼用都没,讲发财,小卖部的生意依旧老样子。讲升官,没看你当个咩官!”
闵岩愣住,猛拍大腿。
对啊!
换坟后,他家风水也没变好。反正也没占到闵良朋一家的便宜,现在棺材挖出来,正好啊!
“村长,是,我承认,一开始是贪心。我家情况大家都清楚,我和金枝一直就没办法要孩子,埋了这个坟以后,我家风水也没有什么改变。也没见发财也没见升官。”
“你看。”闵岩小心翼翼的问,“我们把坟头还回去,这件事要不就算数?”
“算?”
楚月柠白皙的脸染上淡淡的冷漠,“闵家死了四个人,没发财没升官就算?你把人命当什么?”
闵岩对于这位处处咬着不放的楚大师,恨到骨子里。
如果不是她,调换坟的事绝对不会被发现。
“你想怎么样?我开始也不知道家坟是什么三衰七败穴!之前就埋了我老豆一年,那一年,我们就没看到发生什么不顺的事情?”
楚月柠看了坟的位置一眼,“你父亲命格含有七杀,本就命硬,你们不去动坟,它最多让你们倒霉,也闹不出人命。谁想你们会迁坟?”
闵岩顿时心虚,眼睛转了转看见同样愤恨瞪着他闵家姐弟,耍起了无赖,“反正事情已经这样,我最多出三年的坟地租金!两万块够了吧!”
闵小敏红着眼睛,呸了一声:“谁稀罕你的臭钱!我要父亲和母亲!”
闵小辉咬着牙,红眼睛盯着闵岩和贡金枝,巴不得将这两恶人扒皮吃血。
他的父母本来不用死。
他的哥哥弟弟本来也不用死!
闵村长见两人依旧死不悔改,他摇头,戳了戳拐杖,“阿茂,你喊几个人把他们送到警署去。”
偷盗坟墓,在香江的罪名可不低。
闵岩和贡金枝吓的不轻,“老村长,不用去警署吧?只是挪了下棺材位置,又没做什么!”
“就是!我们都说了愿意给钱!你们还想怎样?”贡金枝生怕坐牢,死死扒着闵岩的胳膊。
两个人望了眼山下,拔腿就想跑,奈何刚跑起来就被阿茂带着的人给拦下来,扭送警署。
杨修能看着三台案坟,陷入沉思,口中振振有词:“没道理,三台案一定旺后人,为何闵岩会没反应?”
闵良朋的坟被挖出来,他就知道被闵岩当了枪使。后边的事情,杨修能自知理亏,一句话都不敢说。
当年,闵良朋的风水坟就是他看的。
他端着罗盘又绕着坟走了几圈,又去看挖出来的坟,都没什么异常。
“没理由啊,三台案葬进去,闵岩家是一定有改变的。”
一句淡淡的话传来。
“因为,它根本就不是三台案。”
杨修能猛地抬头,一眼就看到后边的楚月柠,对上她清澈的双眸,他背后升起阵阵冷意,迭迭否认:“没可能,没可能。”
楚月柠淡淡扫他一眼,双指并拢指向三座山,“仔细看,这三座山可是一样齐?”
杨修能猛地擦眼,仔细盯着三座山看,越看越清晰,渐渐的,他猛然发现中间的山看似是和其他两座一样齐,是因为山顶的树长得更高,真正的山地却比其他两座矮了一截。
他猛然脸色大变。
“三座不一样齐的山,怎么能被称为三台案?闵良朋的风水是不错,却没达到三台案的高度,至多是能保后代平安无忧。”
楚月柠神色渐冷,“你算错风水,间接帮着贡金枝害死了闵家四口。需要承担反噬和因果。”
“噗”的一声,杨修能捂住疼痛的心口,吐出一大滩鲜血。
他面色惨白,依然嘴硬否认:“不会的,我不可能看错风水。”
话落。
杨修能又是吐出一滩鲜血。
龙田邨警署。
楚月柠在村民的协助下,为闵良朋的棺材重新勘测了风水,还为闵家死的四口人超度。
等忙完,也到警署录口供的时候。闵岩和贡金枝都因为盗墓和侮辱尸体罪被抓了起来。
贡金枝戴上手铐终于认清现实,号咷大哭。
一边大哭,她还一边捶打闵岩,“完了,一切都完了,刚刚问律师,他说最少都要坐十年监!”
两个人都已经四十多岁,坐十年监狱出来还剩下什么?
“我甚至连孩子都没有!”贡金枝越想,越难以忍受。
闵岩一言不发,任由她捶打。
楚月柠跟着女警官准备录口供,路过时,她停下脚步侧望他们,“知道为什么没有孩子么?”
“为……为什么?”贡金枝愣住,她知道楚月柠的神通广大,只需要一招就能够找到闵良朋的坟。
她盼孩子盼了二十年,各种方法都用尽可还是不行。
面对强烈的渴望下,贡金枝戴着手铐站起,强颜欢笑,“大……大师,求你指点指点,我虽然要坐牢,但是口袋还有钱。只要能怀上孩子,多少都行。”
楚月柠说,“你怀过。”
“怀过?”贡金枝睁大双眼,低头看被脂肪拱起来的肚子,“不可能!要是怀孕,我不可能不知道。”
楚月柠不着急,反而问:“闵大家两个孩子跳楼死的那天,你是不是在家流了一大滩血?”
贡金枝条件性反射,戴着手铐的手护着肚子,“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啊。”楚月柠微微一笑。
“你当时怀的孩子给闵大家的孩子抵命去了,还是双胞胎。”
说完,她就跟着madam去录口供,只留下贡金枝撕心裂肺的叫声。
阳光照进来,她微微眯起了眼。
以为就十年牢吗?
当然不,往后的日子,贡金枝和闵岩都将活在巨大的阴影中,日日夜夜都得被闵家的鬼魂在梦中索命。
两人原本还余三十年的寿命,也打了个对折。
警署外,一辆警车停下。
下车的人是九龙警署重案A组的郭沙展,人到中年,他穿着一套黑色的西装,顶着白了的头发,胳膊下还夹着一沓文件。
走路的姿态还有点外八字。
进了大厅。
郭霄就听见有一大滩人哭天抢地,觉得奇怪,与出来交接的伙计握手,“犯了咩事啊?这么多人?”
伙计接过文件,说:“盗窃棺材,侮辱尸体。据犯罪人士交代,仅仅是因为对方墓地风水更好。”
郭霄摇头,“都20世纪新时代了,还封建迷信。唉,这餐牢饭真是抵食,让他们好好长记性。”
“诺。”伙计努努嘴,示意郭霄看窗户边,“帮着找出换棺材的风水大师就坐在那边。”
郭霄看了过去。
女孩秀发挽起,逆着光坐气质静谧。面对警官的问话,她谈笑自若丝毫没有紧张感。
“嗯?”
郭霄看着皱了眉,“看着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按理来说,能在重案组待的人记性一向都很好,可是,不论郭霄怎么回忆,都记不起来。
想的脑袋痛,郭霄就单手揉了揉太阳穴不再想,又和伙计交流了下九龙重案A组正在破的案,等到回复文档打印出来,他才带着离开。
警车带着轰鸣的发动机声驶离现场。
楚月柠收回视线。
闵村长带着闵小敏姐弟等候在门口。
见大师出来,闵村长将拐杖交给闵小辉,双手捧着准备好的信封递了过去,“大师,这是大家凑的一点钱。听讲,玄学大师都需要用钱消灾因果。小辉的二十块哪够?您拿着。”
楚月柠笑了:“那是其他人。”
她修炼的功法,因果都是用功德抵消不会影响到自身。
不过,能够修炼因果的玄师很少。
他们承接天命,就要替天行事。
“大师别客气。”
闵村长看了小辉一眼,惭愧道,“是我没尽到村长的责任,良朋的坟让人换了三年,我都不清楚。”
一个坟,就让良朋死了四个后代差点断子绝孙。
百年后,他是真无颜去见老友。
楚月柠伸手摸了摸闵小辉的头,将头顶沾染的死气拍开,笑了笑:“两孩子都命好,福气大。”
闵小辉染了死气的面相已经改变,闵小敏也一样。两人的前途无可限量,日后也是能在香江留下成绩的人。
“大师讲的是。”闵村长接过小辉递来的拐站,站稳欣慰道,“能扛得住三败七衰穴不是一般人。我已经向政府申请救济金,闵大也在赶回来的路上,他会带走两个孩子全力供养。”
闵小敏的亲生父母已经死了,亲大伯也痛失两子,世间只剩下他们相依为命。
闵大度过了丧子之痛,也不忍心弟弟的孩子受苦。
闵小辉拉着楚月柠的手,瘦得脱眶的眼睛很亮,“大……大师,你……你收下村……村长爷爷的钱,我……我大……大个人,会……会还给村长爷爷。”
他讲话依旧结结巴巴。
楚月柠从兜里掏出个符,挂在闵小辉的脖子上,叮嘱道,“要小心啊,戴够三年不可以沾水,还需要勤念话本,到时候你的结巴就会慢慢好。”
听到结巴还能慢慢好,闵小辉眼睛更亮了,珍爱的抓着符重重点头,“我……我知啦。”
楚月柠接过村长的钱,将厚厚一沓钱交给闵小敏,“钱好好收着,用心读书以后再来见我。”
闵小敏擦了擦眼泪,的确良衣袖被抹的乌黑,她抱着装钱的信封,扬起笑容:“好。”
“好人呐好人。”闵村长感叹。
楚月柠挥了挥手,拦下辆的士,回眸一笑:“那……有事再来庙街找我。”
姐弟俩对着大师的背影,重重鞠了一躬。
直至的士驶离,两人才直起身跟着村长离开。
休息日,楚月柠好好睡了一觉。
等她起来,第一时间就打了电话给张记餐厅,要张见德帮忙在糖水摊贴一张‘休档’的告示。
窗户敞开,海风拂面。
远处的海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楼下的街坊们已经出街热闹哄哄。
她伸了个懒腰,又锤了锤脖颈,微笑:“好!又是新的一天!”
准备收拾收拾就出街,刚转身,楚月柠就被吓了一跳。
楚怡穿着连体小丸子的睡衣,头发乱七八糟像个鸡窝扒着墙,嘴扯出一个很大的幅度,笑嘻嘻。
“嘿嘿,家姐今日不用出摊咩?”
“今日打算休息。”楚月柠刚说完。
楚怡就快速窜过来搂住她胳膊,像个葫芦一样挂着荡,嘿嘿笑,“那有没时间去看电影?我想去看星仔的破坏之王。”
“看电影啊?”楚月柠故意拉长声线,掐了掐小女孩的婴儿肥脸颊,苦恼道,“但是,稍微晚点有事要处理。”
楚怡噘噘嘴,不舍得道:“好啦,家姐有正事就先忙正事吧。”
“不过呢……”楚月柠笑了笑,“看电影的时间还是有。”
“啊啊啊啊!”
楚怡开心到手舞足蹈“好耶!我去喊米欣!”
一个小时后。
三人就在电影院碰了面,陈米欣将票钱交给了楚怡,楚怡负责买三个人的电影票,楚月柠则去买爆米花。
陈米欣跟在后边,对着楚月柠的后脑勺惊讶。她完全没想到楚怡的姐姐竟然有这么漂亮,比电视上的明星还要好看啊!
楚月柠回眸,将大桶的爆米花递过去笑了下,“拿好,你一桶,我等会和阿怡一桶就够了。”
她不怎么爱甜食。
陈米欣接过爆米花,小脸蛋红通通的支支吾吾道:“谢……谢姐姐。”
一道急冲冲的身影冲了过来。
楚怡兴奋的挥舞着电影票,“票买好啦,走走走。”
话还没说完,她就因为没看路和过道的人撞上。
“唉哟!”
楚怡摔到地上,电影票也跟着掉了,她来不及捂受伤的膝盖连忙去捡票,恼怒抬头:“谁啊,走路用飞的吗?”
乔星噗嗤一声笑,道歉:“sorry,刚刚确实没注意前边有没遮挡物。”
“哼,我不接受。”楚怡气呼呼的走到楚月柠旁边。
乔星也带着两同学,见到楚月柠也赶紧过来打招呼:“姐姐,你也来看电影吗?”
两同学听见乔星的称呼,也惊讶到互相看了一眼。
众所周知,周氏只有两位公子哥,能让乔星喊姐姐的人,至今……就这么一位吧?
对方究竟是谁?
“陪阿怡来看看,你们呢?”楚月柠感到好奇。
乔星也挥了挥电影票,俊朗的脸上露出笑意,“也是来看电影。”
于是,双方人马一合对,发现看的都是同一场电影。
六个人恰好又是一排,就同时进了场。
电影院昏暗,不少人带着手电筒入场,一时间漆黑的电影厂只见电筒灯晃来晃去。
趁着电影还没开场,几个人就偷偷聊起天。
聊着聊着。
两个男同学忽然推了推乔星,“星哥,星哥。”
男同学压低了声音喊。
“听说了吗?叶初雪中了邪。”
“谁?”乔星疑惑。
他还认识这人?
某个同学叹气:“叶初雪不认识?就天天没事就到课堂堵你的那个女孩啊,叶家的女儿。”
讲着,同学又说,“没印象也对,你每天被那么多女孩堵,哪有功夫管她。”
“嘶。”男同学看了看漆黑的电影院,搓了搓双臂,“叶初雪的事情真的很邪,自从她们班搞完BBQ回来,她就整天像条游尸一样。”
经过同学的提醒。
乔星俊朗的脸上的疑惑总算褪去,“哦,那个女仔。”
说着,他又起身凑到隔壁,见陈米欣挡在中间歉意笑了笑:“sorry,和你换个座位。”
陈米欣脸爆红,慌忙摆手后拿着小包坐在了乔星的位置。
“姐姐。”乔星喊了一声,不提叶初雪还好提了就想起个事。
“怎么?”楚月柠不明所以。
乔星说:“前几日,叶家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我哥的事情,叶家人带着厚礼登门拜访,说是想认识帮乔家脱困的大师。”
楚怡听到这,也跟着竖起耳朵。
她联想到叶初雪已经多日没有上学,疑惑:“叶初雪真中了邪?”
“嗯,可能。”乔星也不太确定,“我家担心会给姐姐造成麻烦,什么都没说。不过,似乎叶家已经找了很多玄学大师,都帮不了叶初雪。他们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找姐姐。”
毕竟,能够帮乔大少苏醒过来,一般的大师还真做不到。
在方家的时候,楚月柠是乔氏救命恩人的事情就走漏不少风声,叶家最后肯定也会找到楚月柠。
如今碰见了,乔星就想着告知一声。
“至于帮不帮,就看你了。”
陈米欣也在旁边听,听到叶初雪要找楚家姐姐就睁大眼睛,惊呼:“姐姐,你可千万不能帮叶初雪啊。”
“嗯?”楚月柠第一反应有些奇怪,“为什么?”
还没等楚怡捂嘴。
陈米欣就将楚怡曾经被欺负的事情说出,听的乔星也是愤怒不已。
他转身就问楚怡,“你是猪猪仔嘛?被人欺负都不懂找我?说什么我也算你半个哥哥吧?”
楚怡不认,赶紧搂住楚月柠的胳膊,哼了一声:“我没哥哥只有家姐,你少想和我抢。”
乔星本来想说,他怎么要甩方家的两个废柴饭桶几千层吧?
后来想起方家做的污糟事。
他就赶紧呸呸呸,他们还想跟楚怡扯上关系?快滚。
方家的,当他腿毛都不够格。
“没事就好。”
楚月柠本来也紧张,听到楚怡没吃亏才稍微松口气。想起楚怡郊游回来的时候沾染的鬼气,就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皱了皱眉。
电影结束后。
乔星戴上墨镜,他要带楚怡和陈米欣去打电游,见楚月柠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喊了一声,“不一起去吗?很好玩的。”
“不了,要去九龙警署一趟。”楚月柠摇头拒绝,顺便从口袋掏了片香口胶。
“九龙警署?找旭哥?”乔星讶异。
“嗯……”楚月柠想了想,“也可以说是找他吧。”
反正,他也算是D组的人。
乔星哪敢和旭哥抢人,笑着挥手:“快去,今天帮你凑妹妹。”
“喂。”楚怡不爽,撇嘴白了他一眼,“谁是你妹妹啊?”
“谁应,谁是。”乔星亲自打开豪车的后排座,绅士弯腰,“请。”
楚月柠看着豪车离开,掐指算了算,步伐停住去街边拦了辆红色的士。
刚上车。
背包里的手提电话响起。
刚接通,就听到施博仁有点急促的声音。
“刚刚有线人报风,在红磡一带发现马正奇的踪迹,柠柠?可以帮算一卦具体位置吗?”
“等我过来再说。”
楚月柠挂了电话,看向司机。
“麻烦,何文田。”
第100章
何文田位于红磡以北, 早在30年代的时候,还有大片坟场。到了50年代就改成了徒置区,用来安置大陆过来的难民。
一直演变到现在变成住宅区。
街道屯街塞巷, 一门接一户挤满商户和摊档。
楚月柠刚下的士,就遇见街道边摆放了神像还有插着香烛的火盆地摊,她停下步伐。
火盆背后有个瞎眼阿嫲, 脱下鞋子抓着狠狠拍打着地上的照片。
“打你个小人头,打到你又肥又忧愁;打你个小人面, 等你成世都犯贱;打你小人眼,让你考试零鸡蛋……”
楚月柠看着感到好奇,很久之前就听讲过香江有个独特的风俗打小人, 之前一直在庙街摆摊, 也没出来转转。
香江人遇上小人,工作或者学业方面被人刁难,有的会去找心理医生自我调节, 或者去爬山散心。有的则会去地摊上找打小人的阿婆。
前者呢,大致属于一种自我超度。后者呢, 则属于大胆出拳。
都是不错的抉择。
楚月柠没多看,继续往前走,在车上的时候虽然约了地方, 但并不清楚施博仁等人的具体位置。
准备掏电话时。
边上的巷子响起喊声。
“柠柠!”
楚月柠看了过去。
巷子外停着辆小汽车,是那种灰扑扑的私家车, 没有先前那部悍马抢眼,更为低调。
施博仁、甘一祖蹲在地上灰头土脸,一人端了碗关东煮, 甘一祖埋头吃的狼吞虎咽,施博仁将签子往鱼丸上一插起身。
楚月柠走过去, 将电话重新放回背包,左右看了下,发现就两人好奇:“周sir,忠叔呢?”
“那边。”
施博仁指了个方向,又擦了擦沾满灰尘的脸,提着签子插鱼丸,肠胃饿的饥肠辘辘,胃部不停翻滚冒着酸水。
鱼丸沾上酸酸甜甜的辣酱,冒着热气滚入冰冷的肠胃。
他嚼着鱼丸,“旭哥和忠叔还在查人,马正奇正宗仆街,我们足足找了一天还没找到人。”
甘一祖从关东煮的纸碗抬头,“仁哥,是不是你线人消息有误?其实马正奇根本没回国?”
施博仁没说话,嚼吧嚼吧鱼丸,半晌才沉重的说:“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他只说从入境处见到马正奇的名。”
甘一祖:……
周风旭带着忠叔从一栋旧楼出来,走路很疾风衣摆随着步伐荡起。
甘一祖和施博仁同时起身,“旭哥,有消息?”
周风旭摇头。
四个人在红磡已经跑了一天,周风旭的挽起的腕衣袖也沾染上了灰尘,他抿了抿唇,薄唇稍有点干燥。更别提上了年纪的忠叔,捶着肩膀一脸疲态。
跑了一天,大家都没有怨言。
马正奇是被杀女童的重大嫌疑犯,偷渡在外十八年,无论多苦多累,D组都一定要将人抓拿归案,还郑家天理公道。
这是重案组的使命。
“吃过饭没?”周风旭看向楚月柠,伸手递了个面包,“先垫下肚。”
楚月柠确实还没吃饭,肚子饿了。
她接过面包撕开包装,咬了一口,甜甜的夹心让人心情容易变好,眉眼弯起,“多谢周sir。”
“客气。”周风旭收回目光,从风衣口袋拿出一卷圆筒状的东西,慢慢在车头上展开,又打开马克笔的盖在红磡区域地图上画了几个红圈。
“还剩几个地方没找。”
忠叔则点了点以巷子为中心,四散开的四个方向,“一人找一个方向,应该可以赶在深夜前交工。”
大家都在努力振作精神。
“柠柠。”
施博仁从牛仔裤袋掏出一张被折了几次的照片,展开,照片不听话四个角往上跑,中间还夹了一张纸条,交给楚月柠。
“这是从找了当年郑家附近的邻舍,找出来的马正奇寸照还有生辰八字,麻烦帮忙看看。”
周风旭将笔盖上。
楚月柠望了一眼寸照,“先看看。”
照片上的男人大致四十岁,光头,满面横肉下巴一粒黑痣,双目狭小透着不怀好意的精光。
她掐指算了下,沉吟片刻,“马正奇今年在北方过的不顺,美国就在北方。按照八字看,这段时间,他金土入水,在一个气候温暖的地方,南部。”
施博仁大喜:“南部不就是香江?看来,线人没看错,马正奇是真的回来了。”
他端着关东煮凑过来,“不如看看他在什么位置?”
楚月柠又掐指算了算,“离水沟很近,同时还有很多电器和建筑。”
“有水源又有很多电器和建筑?”
周风旭去看地图,找到有水沟又有较多建筑物的地方,马克笔在上点了点,“常盛街,车辆扣留中心。”
有了方向,大家心底都松了一口气。
周风旭即刻制定方向,“阿仁,一祖,忠叔从三个地方往车辆中心点收拢。我会联系车辆扣留中心负责人。
“yes sir!”
三个人齐齐喊了一声。
施博仁将关东煮的碗丢进垃圾桶,准备行动。
大家都清楚楚月柠的能力,能够一道符救下旭哥的人,会算不准一个人的位置?
大家都提起精神,甚至隐隐激动,对于到马正奇,经过柠柠的测算之后更加信心十足。
“我和你们一起去吧。”楚月柠咬着面包,眨了眨眼睛,“还可以帮你们算一下。”
周风旭原本想拒绝,但对上她的清澈的目光,回头:“阿仁,你与柠柠一个方向。”
“没问题。”施博仁即刻比了ok。
四个人急速开展行动。
施博仁带着楚月柠,一路进了车辆扣留中心的北门。
刚进门,楚月柠就看见无数的汽车和摩托车,一辆辆停好,惊讶,“这么多车都是怎么进来的?”
施博仁也关注的少,想了想解释:“肇事逃逸啊,闯红灯啊,各种交通违规就被拖了进来。不过,其中也有很多闲置车或者未交泊车费的车。”
边解释,他目光边紧紧盯着人群,生怕遗漏什么。
一个个人过去翻看。
他忙到一半,还不忘说:“柠柠,抓罪犯是警察的事情,你算出位置已经很了不起,先找个地方休息下。”
楚月柠担心暴露施博仁,没跟的太紧,“好。”
嘴上说好,人却没有去休息的意思。
她刚想转身,就听见旁边传来两道声音。
“麻烦你,就要这辆。”
讲话的人是位阿伯,穿着破旧的外套脚上踏着双塑胶拖鞋。他从裤兜掏半天,掏出钱交给工作人员,“三千块。”
工作人员抬手压了压帽子,左右看了一眼确认没多少人关注,才接过钱,他数完钱,伸手拍了拍摩托车座上的灰尘:“算你识货,这架车的主人出了国,你别看它旧,其实马力还是很猛。”
“行了。”工作人员将钱放进口袋,“明日过来骑车。”
阿伯几十岁人,皮肤却很光滑,他笑了笑,嘴角的皮肤绷紧着被扯开,看的人一阵心惊肉颤,生怕光滑的肌肤被扯裂。
施博仁也注意到了阿伯,他观察了几分钟,发现与马正奇的照片对不上就移开了视线。
楚月柠原本也要移开目光。
忽然,阿伯转了身,瞬间气弥漫出来。
楚月柠顿住步伐,皱了眉。
只见阿伯的背后赫然挂着个穿裙子的小女孩,小女孩反手勾着他的脖颈,手里还抱着个扎羊角辫流着血泪的头颅。
小女孩动作缓慢,试图将头颅放置悬空的脖颈上。放上去,又掉下来,再放上去,再掉下来。
如此循环几次。
小女孩总算是妥协,就静静挂在阿伯的后背上。
黑气弥漫冲天。
因着重力的拖拽,阿伯的脖颈诡异的侧着。
工作人员见阿伯脖子倾斜的这么严重,好心提醒:“去医院查下啦,看看是不是脊椎的问题。”
阿伯缓缓扯起笑容:“老问题,十几年了。”
说着,阿伯就朝着对街的方向走去。
楚月柠看了眼阿伯的位置,又看了眼已经消失不见的施博仁,她想了想,拆开一片香口胶跟了上去。
阿伯人老了,走路就慢,也不着急慢慢踱着步。过了马路,就进了对接的何文田屋邨。
迎面就遇见老太牵着四岁的小女孩出门。
两个人碰上。
老太认识阿伯,就问:“老马,去哪里?”
老马看着小女孩慢慢扯起笑容,回答老太的话,“去对面买了架车。”
“车?要车做咩?你都大把年纪啦,未必还骑得动?”老太好奇的同时又偷偷打量着老马。
老马刚从美国搬回来住进何文田屋邨,一来就成了个新闻,孤身又多金一下就成了屋邨街坊茶余饭后的对象。
她守寡也守了半辈子,如今儿女长大各自成家,就帮着带带孙子。时间久了,也觉得孤单没人讲话。
恰好老马出现,她也有了想找老伴的想法。
老马笑了笑:“还没老,还走的动,可以骑着摩托车周围去看看风景。我在国外生活了近二十年,早就已经忘记香江的样貌。”
“讲的又是。”老太缓了缓,准备问,“老马,先前不是问过你?要是觉得闷,我和你可以搭个伴。”
她向来就是直来直往的人,想什么就说什么。
小女孩牵着奶奶的手,躲在奶奶大腿后边,怯生生的从侧边看老马,对上老马的目光时,小女孩又吓到躲在奶奶大腿后。
“我没问题,你子女怎么想?”老马缓缓蹲下身,从口袋掏出一颗彩色包装纸包着的小糖果。
在阳光的折射下,糖纸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他捏着小糖果,缓缓递给小女孩,跟随着逗弄的话语手一上一下,“来,爷爷请你吃糖果。”
“不要。”小女孩奶声奶气义正言辞的拒绝,“奶奶教过我,不吃陌生人的东西。”
“南南啊。”老太感到尴尬,主动接过老马的糖果,“马爷爷不是其他人,他是我们的邻舍。”
听老马只是担忧她的子女不同意,老太就又解释,“放心,我儿女都想晚年有人可以陪我,他们不会不同意。”
老马眼眸中升起戾气,等再起身表情又归于平静。
他笑了笑:“到时再讲。”
小女孩对上老马似笑非笑的目光,害怕打抖,拼命拉着奶奶的手,“走啦,我要去公园玩!”
“好,去去去。”老太为了给老马留下好印象,将糖果装入口袋,她也不清楚一向乖巧的孙女今日怎么突然暴躁。
小女孩迫不及待扯着老太往外走。
老太回头不好意思道:“老马,我先走了。有时间,你可以去我那坐坐。”
老马点了点头,转过身,原本挂着笑容的表情顷刻阴沉下来。
屋邨没有电梯。
他就一层层的爬,走到二楼时,见到楼梯有个七岁的小女孩独自在玩花绳。
老马又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冲小女孩摆了摆手,“芬芬。”
“马爷爷。”小女孩过来。
老马看了眼芬芬刚刚待的位置,大门敞开,“爸爸妈咪呢?”
“爸爸在上班,妈咪去菜市场买菜搞晚饭。”芬芬翻着花绳回答。
“你看。”老马笑了笑,从衣兜掏出几颗糖果抛了抛,“美国过来的糖,想不想吃?”
芬芬看着糖果,抬手擦口水没想太多点了点头,“想!”
老马拿着糖果转身,不怀好意笑道,“马爷爷房间还有很多,你钟意就跟着来拿。”
“好。”
芬芬跳上台阶,蹦蹦跳跳跟在后边。
一老一小,慢慢往楼上去。
楚月柠嚼着香口胶看着,等一老一少消失在楼梯角,也抬脚跟了上去。
另一边。
三个人找遍了车辆扣留中心,都没有找到人。
施博仁累到坐在地板上,开了瓶矿泉水一饮而尽。饮完后,他用力将矿泉水瓶捏扁。
“个仆街啊,不要让我找到他,否则马正奇一定逃不掉!”
周风旭带着中心负责人在后边赶到,见地上坐的三个人,问:“有没发现?”
三人都神情萎靡摇了摇头。
中心负责人带了位秘书,“周sir,你想了解的资料我已经全部调出来,确实没有一位叫马正奇的先生。”
说着,他礼貌的微笑,“能够理解警察办案的不容易,你们可以去贵宾厅休息,我还有事先忙。”
周风旭和负责人握了手,点头:“Thank you。”
“不用客气,警民一家人。”负责人说完,就带着秘书离开了。
周风旭望着大厅外川流不息的人群,陷入沉思。
难道说。
算错了?
马正奇并未在这?
不可能,楚月柠连救他一命的符都能画出来,怎么可能会算错?
他往施博仁方向看去,发现周围空荡荡,瞬时皱眉问,“人呢?”
“谁?”施博仁一下没反应过来,左看右看,“旭哥啊,我真的找了大半圈都没看到形似马正奇的人。”
周风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眉心跳了两下,“是问柠柠人呢?”
施博仁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
“可能是太累去休息了。”
施博仁倒是没觉得什么不妥,“人还是小女孩嘛,小女孩都细皮嫩肉休息很正常。”
周风旭觉得不对。
按照他对于楚月柠的了解,她是非常认真负责任的人,决定了接手的事情绝不会随意就离开。
恰好。
外边进来一位工作人员。
周风旭过去交谈,“先生,打扰一下。”
他大致描述了下楚月柠的外形。
“哦,阿sir你要找的那个人,我刚刚在门口撞见。”工作人员说,“不过她好像碰到熟人,跟着一个阿伯走了。”
“阿伯?”周风旭警惕起来,“你认识吗?有没他资料?”
“有。”工作人员指了指对街的何文田屋邨,“阿伯就住在屋邨,你们想找就去那边找。”
“阿伯多大年纪?”施博仁忙又问一句。
工作人员回忆了下:“六十多岁了吧。”
六十多岁!
席地而坐的三个人吓到马上爬起来。
施博仁知道惹祸了,小心翼翼的去看冷了脸的周风旭,“六……六十多……岁的阿伯,不……不会是马正奇吧?”
冚家铲,完了啊。
他竟然让柠柠跟着心狠手辣的杀人凶手去了屋邨。
“马正奇?”工作人员看了眼表格,“全名就不知,不过确实姓马。”
话音刚落。
四道身影已经疾速冲了出去。
三楼到了。
老马租的房间就在最旁边,靠着扶梯,房间门很破旧刷着漆的木材起了不少边,露出底下被虫蛀过的板子。地板印着花纹的瓷砖全是油烟。
他抬了抬粘黏的皮鞋,抽出钥匙塞进把手的锁孔。
沉闷的空气中,他呼吸声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急促起来,浑浊的眸底精光渐渐浮现。
芬芬站在后边,好奇问:“马爷爷,你为什么不吃糖?”
“马爷爷老了,害怕虫牙。”钥匙有点卡,老马不断转动着尝试,渐渐,他烦躁起来不断推着门。
“为什么?大人也会害怕虫牙?”芬芬不解。
“好了!”老马打门不开,有点不耐烦,上楼的一路上,芬芬都不停的在问东问西。
他的脑袋快被各种嘈杂的声音挤到爆炸。
芬芬没被吓到,反而凑到锁眼看,“马爷爷,你该换锁了。”
啪嗒一声。
老马拧开了门,他缓缓露出笑容转脑袋,“是,马爷爷老糊涂了,该换锁了。”
“来,陪马爷爷一起进房。”
说着,他伸出手要去牵芬芬的手。
看着小女孩甜甜的笑容,他回想起十八年前那位姓郑的小妹妹。也是差不多的天气,他带着八岁的小女孩回到出租屋。
昏暗的环境,小女孩惊恐的哭声。
老马笑意越来越深。
“来,马爷爷有好多糖果,全都给你。”
就在他要碰上芬芬的手时,半空传来一道凌厉的风声。
一把扫帚临空出现,狠狠打在老马的脖上。
“啊!”老马惨叫,捂着疼痛的脖颈,还来不及转身又被一道毋庸置疑的力量踢下楼梯。
人翻滚着下楼梯,期间更是响起骨头断裂的声音。
“救命!救命!”
黑色的煞气充斥着三楼。
冰冷惨白的小手重重的勾在老马的脖颈上。
老马浑身都痛,不停地哀叫,他感觉到楼梯上下来人,板鞋踩着地面在空旷的楼梯响起,一声、一声仿佛踩在心脏上。
他吓得往后缩了缩。
清淡的声音响起。
“马、正、奇?”
马正奇回来以后用的就是假名,惊惧抬头,蓦然闯进一双毫无温度的眼睛。
“你……你是谁?”他还想往后退,背贴在墙上发抖,“无缘无故为何害我?”
楚月柠未说话,转头看着害怕的小女孩,笑了笑:“回家吧。”
马正奇看着差点得手的女孩,眼睛更是露出阴狠的神色。
小女孩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在哪一瞬间看到马正奇露出狰狞的面色,她就知道遇到坏人了。
小小的身子吓到赶紧往下边跑。
待楼梯间再没有其他人。
楚月柠才渐渐收起笑,静静看着整容导致面容完全改变的马正奇,抓着扫帚淡声声道:“再敢用那双眼睛盯着小朋友看,就给你挖下来。”
马正奇慢慢扶着墙起来眼睛搜寻着一旁下楼的方向,他顾不上疼痛,猛地跑过去,边回头咒骂:“多管闲……”
话还没落。
“阿打!”一声喊,施博仁跑上来一记佛山无影脚,踢中马正奇的肚子。
砰的一声,马正奇再次如足球一样被踢射回墙壁,狠狠跌下。
施博仁上前,手搭在大腿上弯腰看着容貌大变的马正奇,从口袋掏出寸照打开拍在他脸上。
“你个废柴整容啊?”
马正奇痛苦的捂着肚子,眼眸迸发出很仇恨的光芒,不等他抬头,太阳穴就抵着一个冰冷的东西。
周风旭已经能够确认他的身份,将枪上了膛,“十八年前的郑欣雅还记得吗?”
“阿sir。”马正奇满是硅胶的脸上露出怪笑,举起双手慢慢起身,“郑欣雅的案子还要找我?我没做过喔,当年重案组的人就查了很久,最后还是无罪释放。怎么,挤压旧案破不了,警署公信力不好就想拿我开刀?”
周风旭不怕他狡辩,“鉴证科已经找到郑欣雅袜子上的血迹。”
只一句话,就让马正奇浑身僵硬。
郑欣雅的袜子边上缝了一朵红色的花,血迹刚好滴在上边,当年查案的同事都没有看出来。
旧案重新侦办,当年封存的证物被送入鉴证科。鉴证人员用了足足一个月的时间,反复查验证物最终获取了一条有用信息。
“只要抽取你的血液比对结果,就能将你定罪。”
马正奇数次噎住,他想要狡辩但对上被包围的四个阿sir,深知对方已经做好周全的准备,终于无可抵赖低下了头。
周风旭看向拿着扫帚的女孩。
楚月柠吓得一个激灵赶紧丢扫帚,左顾右盼清嗓子,身子悄悄后退,“呐呐呐,周sir,别这么看我啊,我可没动他。”
周风旭勾唇笑:“刚刚还担心你出事,看来。”
他目光下移,看着地板上的扫帚,“还是有点战斗力。”
他是知道楚月柠神通广大,但,她对付的都是无实物体的东西。
术业有专攻。
抓的可是真正的杀人凶手,桃木剑抵挡不住匕首。
“忠叔。”周风旭将人交给忠叔,忠叔拿出手铐给马正奇戴上,猛地将人往下一推。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祖拉人回差馆!”
甘一祖在楼梯下,抓到人就拍了马正奇的头一下,“你个整容怪,整的和外星人一样还敢浪费社会空气?”
“走走走。”施博仁松松筋骨,“回差馆,终于可以和madam交差啦。旭哥,明日申请休假啊,辛苦这么久,说什么也要好好睡一觉。”
“嗯。”周风旭将手枪收起下楼。
楼梯间回荡着稍微略嫌低沉的声音。
“批两日假。”
“够兄弟!不怪乎我这么看重你啊旭哥!”
空间重新安静下来。
楼梯间转眼只剩下楚月柠一人。
她双指从口袋夹出一张符,回力板鞋转了个方向。
抬眸。
层层台阶上太阳光照不进的楼梯口,浑身惨白的小女孩站在漫天的黑色怨气中,她抓着羊角辫的头颅往脖子上一放。
大约是仇人终于被抓。
咔擦。
这一回,脑袋稳稳的安在身上没有再滚落下来。
楚月柠双指迅速掐印,楼梯大风渐起,百褶裙边被风吹起,随着越来越快的手印。
符纸泛着金光迅速从指尖窜出,直直冲向惨白的小女孩。
小女孩稚嫩的脸上缓缓扯起僵硬的笑容,小手乖巧的交合在裙摆上鞠躬。
金光乍现。
黑气尽褪。
阳光洒进楼梯,伴随着微风飘进来的几片落叶,飞来了几只小鸟啄食着。
楚月柠将符放进毛衣的口袋。
口袋传出一句细微的话语。
“谢谢姐姐。”
她站了会儿,看着小鸟没有老鹰的威胁互相争着啄嫩绿的树叶,楼梯间那股恶臭似乎被风吹散不少。
没多久。
楼下的扶梯被打的阵阵作响,施博仁喊人的声音不断的回响飘荡着。
“柠柠!你没事吧?快下来准备回差馆。”
楚月柠弯腰,拾起从楼下芬芬家借的扫帚,嚼着香口胶转身下楼。
“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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