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白这德行看着就让人心烦。
索性任务完成, 也不用继续对着这张脸糟心。江黎声收了脚,没理会周遭人颜色各异的表情,淡定转身离去。
苏旭此时才回神。
他如梦初醒,一把推开身边的舍友, 拔足狂奔, 很快就追上了走出球场的江黎声。
“声声——!”
江黎声回过头, 刚才光顾着收拾霍白了,差点就把这个手拿追妻剧本的人渣男二给忘记了。
刚才做得好像有点出格, 不符合自己一直在他面前营造的乖乖女人设。
江黎声缄默半晌。
她没准备解释的意思, 本来留着苏旭就是馋他的脑子, 说白了就是一个让她考上北航的工具,一个可有可无的货色。
苏旭想起自己脸上肯定很难看,他伸手擦了擦沾在嘴角的血渍, 不知为何, 比起一开始,如今他的眼神闪闪发亮, “声声, 你……为我出头的样子好帅呀。”
“?”
“??”
哈?
江黎声眼露茫然,她原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可看苏旭一脸开心, 当即让她无语。
所以……这人误以为她暴打霍白是为他出头?
6。
只能说男的脑回路果然奇怪。
“你之前打球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你不像是……”苏旭寻找措辞, “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
苏旭抿了抿唇,抬眸时,眼中愈发闪亮。
“我还总是奇怪, 你在我面前的表现和别人网上说的那样判若两人,其实也不是没有奇怪过, 然后今天想通了……”说着苏旭露出两颗小虎牙,“你放心,虽然你伪装温婉的样子很可爱;但我更喜欢真实的你,以后你在我面前,大可做自己。”
江黎声:“……”
神金。
系统:[坏了宿主,他以为你爱他爱得深沉。]
江黎声:“……”
系统也神金。
江黎声哑口无言,无言以对,无话可说,说个鸡毛。
见她沉默,苏旭以为是在害羞,也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送你回去?”
江黎声冷漠拒绝:“不用,女生宿舍不让进。”
“哦~”
苏旭多多少少有几分的失落,但也并不在意,权当她是心疼自己脸上有伤。
这个念头一出现,心情也跟着愉悦不少,就连霍白踹在肋骨上的那几脚都不是那么疼了,同时也更坚定——江黎声!真是爱他爱得不行!
见苏旭不知脑补了什么,笑得放浪,吓得江黎声连告别的话也没有讲,匆匆逃到了街边一家24小时便利店,买了瓶冰水和雪糕让自己冷静。
好癫。
男主癫,男二癫,女配癫,全家癫。
江黎声合理怀疑这世上除她之外没有正常人了,不对,其实还有一个。
江黎声随便找了条长椅坐下,掏出手机打开了和霍砚的置顶聊天。
不出所料,空空如也。
她撇撇嘴,突然觉得没意思。
以前还有个正常人能平等交流一下,现在好了,联系不上了。
江黎声收好手机,三两下把雪糕吃完,起身准备回往宿舍。
却在此时,系统面板再次跳出。
[叮。]
[您有新的主线任务请查收——与霍白巷间拥吻。(剧情进度百分之五十二)(正在执行)]
不是等会儿,这狗任务就来了?
亲是不可能亲的,把她的嘴唇子割下来做麻辣鸭舌也不可能亲的。
江黎声眼神沉思,许久之后,想到了系统先前给的奖励:[这段剧情我能不能更改?]
系统:[可以的宿主,但是要在不影响主线的前提下。]
江黎声火速决定:[我要更改剧情。]
系统提示:[您已进入剧情更改环节。(注:不可改变原有的时间线;不可影响主线,不可涉及人身危害。)]
……得,要求还挺高。
江黎声注意到任务面板上的那几行字在闪烁,她意念一动,删除那行字,修改为:霍白巷间遇骚扰。
修改完后,江黎声满意地左看右看。
嘻嘻。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系统:[您确定?不改了吗。]
江黎声摇头:[不改。]
有什么好改的。
先不提原著里霍白强迫她多少次,关她的小黑屋像妈妈驿站一样布满大江南北,就说以霍白记仇又小心眼的性子,今天她在众人面前这样折辱他,霍白肯定会寻仇,都不用等明天,估计今晚就要行动了。
任务面板上提及的巷子刚巧是从这里回英华的小路。
所以江黎声合理猜测,霍白被打后不甘心,正在巷口那边堵她呢。
既然如此不如让他也尝尝被猥琐男骚扰的滋味。
只有彻底吃过苦头,日后才知道怎么做人。
江黎声随手把雪糕棍丢进垃圾桶,正要离开时,任务面板闪了下。
[系统提示:请宿主尽快前往小巷,完成任务——骚扰霍白。本次剧情进度百分之五十二。(正在执行)]
不是,等会儿。
江黎声两眼一黑又一黑的,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你的意思是……猥琐男竟是我自己?!]
她脑海中的声音近乎是凄厉爆鸣。
系统:[嗯啊。]
江黎声暴跳如雷:[你嗯啊个屁啊!你怎么不早说!!]
系统委屈:[涉及系统权限,系统没有权利向宿主告知,所以我向您确认了一遍。]它嘟嘟囔囔,[而且任务的主人公就围绕着您和男主,这种事想也知道啊。]
知道个屁啊!!
让她去骚扰霍白和亲他有个什么区别!
等等,好像是有点区别。
她眼珠子转转,当即恢复镇定。
江黎声扯起嘴唇,微微一笑,[统啊~]
她温言细语,系统一看宿主这个态度,熟悉的不妙感再次充斥数据内部。
[干、干嘛……]系统满是警惕,[我可告诉你,我没办法为你更改任务内容哦,这是违规行为。]
[不让你违规。]江黎声挑了挑眉,[你给我变个妆,然后再变个声吧。]
系统:[?]
[这应该不难吧?]江黎声半是威胁半是哄诱地说,[我一个猥琐男一张嘴就是女人声音,那岂不是给霍白占便宜了?他觉得占便宜,那就是两情相悦,算不上骚扰,那我们任务不就完不成了?而且之前确实是你没说明白,你的问题,应该给我补偿。]
系统:[……]
系统:[……彳亍。]
能怎么办呢?
只能行了呗……
系统给江黎声开了一小时变声使用期后,看她戴着卫衣兜帽,雄赳赳气昂昂地前往任务地。
同一时间,霍白也在巷口等小半个钟头了。
他站在漆黑昏暗的阴巷里,指尖夹烟,星火点点,却没有吸几口。
比起苏旭打的那几拳,更疼的是江黎声踹过来的那几脚。
想起小弟们说江黎声和苏旭一起走的,现在没回来,做什么可想而知。
想到那画面,他又恶心,又莫名憋闷。
其实霍白自己也分不清现在对江黎声到底是什么心态,初见时他嫌弃这个未婚妻,觉得她老土又丑,着实上不得台面。
每次听顾西几人用调侃的语调叫她未婚妻,他都心里厌烦。
后来,江黎声也是和她处处针对的。
她把他的朋友一个一个送走,又骗得小叔向着她,甚至还让霍砚把他丢在深山老林,今天又在众目睽睽下那样羞辱他!!
霍白怎么能不气。
可是再生气,好像都比不过江黎声给苏旭擦汗的那一下。
她打他,辱他,从未有个好脸色;却对苏旭眉开眼笑。
凭什么啊?
固然他霍白是个垃圾,那苏旭就是个好货色了?
他们二人未婚夫妻的身份还没有解除,她就这样正大光明地为他的仇人公开和他作对,霍白怎么也咽不下去这口气!
总之他就要在这里堵着。
找江黎声问个明白,更要找个法子整治她,让她明白和他作对的下场!!
“呦,小哥哥一个人啊。”
忽然横穿进一个声音,打断了霍白的设想。
霍白余光睨过,只见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小个子逆光而来,烟嗓像是含了一口痰,听着就让人犯恶心。
别说霍白,江黎声自己也打了个冷战。
这味儿够正。
见霍白依旧靠墙而立不理人。
江黎声立马来劲儿了,刻意压低嗓音,夹成低沉气泡声:“怎么不理人?太好了,叔这张热脸就需要你的冷屁股。”
霍白眉间夹紧,眼露寒芒,“滚。”他只说了一个字,带伤的俊脸更添几分戾气。
江黎声慢悠悠往前走了两步,“小孩儿别嘴硬,眼神是不会说谎的,我承认,你的小花招勾引了我。”江黎声嘿嘿笑了下,用恶心巴啦的语调问,“你喜欢纯的还是野的?不如我们就在这里?”
她用气泡音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下了屎的毒,听着让人头晕又反胃。
霍白今天本就心情不佳,这死南通是真撞枪口上了。
好啊,那就和他玩玩,让他明白这世上不是谁都好惹的。
霍白丢了烟,抬脚碾碎,也懒得废话。
他正好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呢,免费的沙包不用白不用。
霍白冷冷笑着,“小矮子,你可别后悔。”
放完狠话,霍白撸起袖子就抄起半立在垃圾桶旁边的一根废弃水管,朝着江黎声砸了过来。
江黎声提前预判,闪身躲避的同时反手握住那根粗粝的水管,手腕施力反推回去,霍白身上有伤,本就不是最好的状态,突如其来冲击之下,双脚踉跄几步,等把人完全逼至墙角后,江黎声快速夺走水管,用力将水管抵在了他后腰处。
猛然被桎梏,这让霍白大惊失色,总算感受到了一丝慌乱。
他没有想到这个头小小,其貌不扬的猥琐南通竟然有这种身手。
江黎声故意用水管撞他后腰,并且在他脖子上吹了口气,“叔的男子气概是不是迷得你神魂颠倒?嗯?说话!”
“小孩儿你放心,哥不只是想闯入你的身体,还想闯入你的生活。”
此话一出,霍白登时没忍住,被刺激得胃部发酸,差点就吐出来。
霍白又试着反抗,可那管子死死抵着身体,动弹不了丝毫,反倒牵扯着旧伤作痛。
他疼得满头大汗,咬紧牙关一声没吭。
霍白活十八年整,从未想过性骚扰这种离谱的事情也会降临在他头上。
头顶月光昏暗,深邃沉沉照不到巷口。
霍白余光环顾两边,这才发现这条巷子阴暗得吓人,两头牵连着遥遥的马路,能看到车影霓虹,但看不到一个人影出现。
以前霍白不理解班级女生们走夜路时遇见陌生人的惶恐,总觉得她们是大惊小怪,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就在刚才,这死变态没来之前,他竟然萌生出对江黎声做点什么的恶劣想法。
现在这又算什么?
报应?
冷汗津津往下滑落。
霍白今天受伤严重,自知不是这个人的对手,他强作镇定:“我口袋有几千块现金,你拿着去点个鸭,别动我。”霍白原本想威胁两句,可是担心对方恼羞成怒,硬生生地忍下了脾气。
背对着她的江黎声意外挑眉。
她还以为以霍白的性格大肆咒骂,没想到不傻,懂得收敛脾性。
江黎声不依不饶靠近,继续用迷人的烟嗓问:“叔现在有点好奇,看你小嘴儿这么硬,亲起来不知道软不软。”
说着她伸手进去,对着霍白的前胸后背一通乱摸。
刹那间,霍白全身僵硬,巨大的恼意和惊恐直冲印堂,他也顾不得压抑,各种咒骂之语脱口而出,上到八辈祖宗;下到她尚未存在的后代,全都辱骂了一遍。
骂到最后又开始干呕,呕着呕着竟真的吐了出来。
江黎声急忙躲开,这才未被殃及。
霍白脸色苍白,扶墙呕吐,浑身狼狈得好像真被蹂躏过一样,江黎声怕兔子急了咬人,及时收手。
“败我兴致。”
江黎声最后还不忘恶心他一句,并且从裤兜掏出买水找的五块钱零钱丢过去,然后扭头扬长而去。
霍白睁大眼睛看着飘落在脚边,皱皱巴巴的现金,各种情绪交织,最后都化作羞辱和愤怒。
他在原地逗留许久。
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彻底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霍白喉间滚了滚,身上似乎还残留着那恶心的黏腻的触感,就连那大烟嗓的腔调都徘徊在耳边久久不散。
越想遗忘,越是遗忘不了。
不能这样算了。
霍白还是强忍着恶心,垫着衣服把那张纸币捡了起来。
竟然敢对他做这样的事。
好,好,不管这人是谁,只要给他查到了,就算小叔责骂也无妨,他非要把这个死变态大卸八块!丢到猪圈喂猪!!
第42章 042
江黎声逃离案发现场后, 仍心有余悸。
她抚了抚因为激动而狂跳的胸口,待想到这手刚刚才摸过霍白光着的前胸后背后,又冷不丁打了个激灵:“如何?”
话一开口,出来的是油腻男的大烟嗓。
江黎声猛地捂住嘴巴, 草, 这声音真是听得人真是直犯恶心。
转念一想, 霍白现在可能比她更恶心,江黎声没忍住, 乐呵呵地进了宿舍。
她承认自己这招猥琐, 甚至不道德, 要是被人知道可能会引起万人唾骂。
可是只要面对霍白,一切猥琐不道德都是合理的,可行的, 值得歌颂的。
没办法, 谁让她的任务对象是个人渣。
一番洗漱过后到了整十点钟,夜晚很长, 时间还早。
赵太今早上给她发来一堆设计师的作品, 江黎声还没顾得上看,正准备点开微信好好翻一翻时,语音电话突突地响了起来。
江黎声盯着上面的名字, 愣住。
“霍砚?”
一说话又是粗噶的沙哑中年音。
江黎声立马打消接通的念头, 与脑海中的系统接通电波:[你快把这恶心的玩意给我关了。]
系统表示无能为力:[办不着啊宿主, 您再等等,再有二十分钟就自动关闭了。]
“……”
淦!
语音电话还在嗡嗡作响,江黎声无能为力, 不敢接,更做不到用这样的声音去和霍砚对话, 这和性骚扰有什么区别!
最后只能像蟑螂似的,着急得满屋子乱转。
她看出来叔现在应该是国外抽空给她打来的,指不定是霍白对他告状去了,殴打霍白事小,不能让财神爷误会事大啊!!
电话响两下终于止停。
江黎声担忧地握紧手机,看到屏幕上方飘着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几个小字,转瞬,霍砚发来一行消息。
[霍砚:不好意思,目前人在国外抽不出身。]
江黎声看到对面还在输入,虽然想说话,但也不能立马发,她要营造出去洗澡没拿手机的感觉,不然不好解释。
然后——
江黎声就看到霍砚一条一条回复了她之前发过去的消息。
[财神爷的小迷妹:叔!你看我路边发现了一朵小花!]
[霍砚回复:好看,生机勃勃,这几天应该长得更结实了吧。]
[财神爷的小迷妹:每天上学好烦,羡慕你不用上班。]
[霍砚回复:其实每天上班也很烦,羡慕你还能上学。]
[财神爷的小迷妹:叔你看,我考班级前十了!]
[霍砚向您转账五万:很棒,进步基金请查收。]
江黎声下巴抵在书桌上,瞪着眼睛看着消息一串一串往出蹦。
没有关于霍白的任何内容,更没有接连的质问,只有一条接一条的消息。
那些字句虽然简短,却接连跳出和她的视线相对,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涩鼓动在心头,闷闷的,涨涨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却不是难以忍受。
江黎声眨眨睫毛,等霍砚回复完所有近日来积攒的消息后。
他发——
[霍砚:我收到了罗管家的传话,可惜身在国外不能回国,无法到场宴会,不过我让罗叔准备了份礼物给你。]
霍砚最后说:[早点休息。]
屏幕暗下,那边彻底消了声,十有八九又继续忙去了。
江黎声挠挠头,突然后悔起来自己装模作样没理他。
她顺手收了转账,然后也打下早点休息四个字,叹息一声,抱憾睡去。
**
翌日,赵太就来学校接上江黎声去了造型设计那边。
这家设计店是京市出了名的难约,多是给明星艺人们做造型的,门庭若市,可谓是千金难求。
赵太能为江黎声舍下门面约下对方,一是自己身份贵重;二是对江黎声看重。
比起江母那个生母,赵太倒更像是她妈。
赵太拥着江黎声进门,笑着说:“今天只是简单的妆容和造型设计,确定好后,我们明天一早再过来。”
“行。”江黎声乖顺地笑了笑,“谢谢赵阿姨费心。”
赵太见她这般有礼貌,跟着顺心不少:“算不上费心,小明那浑小子突然出国,我家里闲得慌,有你陪着倒是能解解闷。”
说到赵明出国,江黎声顿时有几分心虚。
两人一路进到内部,设计师是一名非常年轻的混血,看着年轻,也就三十出头。
她简单地观察了一番江黎声的五官骨相,又问了她自己的想法后,开始动手化妆。
忙碌当中,助理进门:“凯芙琳,江夫人到了。”
设计师思忖片刻:“我这里快好了,你让她在门口等一下吧。”
“好的。”
助理走后,江黎声和赵太默契对视一眼。
赵太试探性问:“江夫人是……甄珏吗?”
助理点头:“是的。”
赵太先是挑眉,然后笑了笑:“我们是熟人,凯芙琳不介意的话,就让她进来吧。”
凯芙琳没什么意见,让助理去请人进来。
不出所料,来的果真是江母和江诺诺。
两人开开心心地进来,然而在对上赵太打趣的视线和对镜试装的江黎声时,江夫人脸上优雅得体的笑容一点点收敛回去。
她故作淡定:“没想到赵夫人会带着声声来。”
赵太见江诺诺忌惮地藏在旁边不敢说话,也跟着笑了笑:“没办法,我和江夫人一样,爱好都是照顾别人家的孩子。”说着还拍了拍江黎声耷拉在椅子上的手背,“是吧,声声。”
自从江诺诺身份曝光,赵太就对这对母女产生了意见。
哪个大聪明会放着外面吃苦的女儿不疼,偏心另一个;偏心也就算了,前面竟然还编造出那些离谱的谎言,妄图掩盖真相。
要她看,这老两口脑袋里或多或少沾点问题。
透过偌大的试妆镜,江黎声看到身后的母女二人脸色不佳,便顺着赵太的话说:“是啊,我也喜欢亲近别人的妈。”她加重语气,“偷来的妈比较香。”
江夫人:“……”
江诺诺:“……”
正一本严肃化妆的凯芙琳闻声没崩住,笑出了声,一下子打破了先前高冷的面具。
江夫人在这简直是如坐针毡,她深吸口气拉住江诺诺,对凯芙琳说:“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们外面等。”
正欲转身出门时,凯芙琳忽然开口:“抱歉,江夫人,我恐怕不能给你和你的女儿做造型了。”
江夫人诧异回头,未等询问,旁边的江诺诺先行开口:“为什么?因为江黎声吗?”江诺诺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习惯性地把黑锅往她身上甩。
凯芙琳摇摇头,好脾气地解释:“江小姐是要参加明日的宴会,江夫人和我预约时并未告知详细的宴会时间,如若江夫人也要参加明天的宴会,那我的时间并不能分配出来;如果是后四天,那自然可以。”
凯芙琳还礼貌地问一句:“所以江夫人,您若是不准备参加您女儿的宴会,可以向我告知一个详细的时间。”
话一出口,氛围就变得略微尴尬了。
赵太双手环胸坐在旁边供人休息的沙发上,并未起身,嘲意却是高高摞起:“江太太,身为你的老同学,我不得不说你一句。声声怎么说也是你亲女儿,明天是她的洗尘宴,是向大众公开她身份的重要日子,你身为母亲不管不顾也就算了,竟然先紧着养女,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你和你先生的脸上都不光彩。”
她明里暗里都是讽刺。
江夫人握着包包的那只手不自觉扣紧,忽觉难堪,却又不好反驳。
旁边的江诺诺见不得赵太这样说江夫人,当即站出来维护:“赵阿姨,您一个外人自然不知道,江黎声先前把妈妈赶出家门,就算妈妈想照顾,也照顾不了啊。”
“外人”那两个字一下子让赵太冷了脸。
此时妆容基本完毕,趁着凯芙琳扭头找口红的时候,江黎声把椅子转向江诺诺方向。
她似笑非笑:“江诺诺,要我看你也别念书了,以你这黑说成白;白说成黑的功力,直接站黄河边儿上念经,黄河水都能被你一张嘴念成白的。”
江黎声学着她先前的语气,阴阳怪调:“你一个外人哄着妈和你离家出走,就算我想找妈照顾,也找~不~到~啊。”
江诺诺抽气,未等开口,江黎声又指着她鼻子,一个字一个字骂:“你这个偷、妈、犯。”
江诺诺瞳孔瞪大:“江黎声你注意点素质!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江黎声无奈耸肩:“抱一丝,我素质仅人类可见。”
江诺诺正欲骂回去,被后面的江夫人阻拦。
她已看出凯芙琳面色不虞,这里毕竟是外面,要是真的传出去,别说是她,江家也会受到影响。
“没事,我们去别家。”
江诺诺生生咽下去一口恶气。
望着母女俩离开的背影,赵太啧了声,“甄珏,你真绝啊……”
江夫人步伐一顿,下一瞬便步伐如风,蹬蹬踩着高跟鞋,领着江诺诺去了别处。
妆容和造型都确定完毕后,赵太带着江黎声去一家高档餐厅用餐。
她给江黎声点了不少菜,基本是她爱吃的。
面对着满桌佳肴,还有刚才赵太对她的维护,江黎声说不触动那是假的。
“谢谢赵阿姨。”
她再次道谢,不过比起开始,现在更为诚恳。
赵太笑出声:“你这孩子,之前去我家和我拿卡的时候不客气,现在倒是客气起来了。”
江黎声讪讪低头。
她就说,赵太肯定一开始就看出了她的目的。
见江黎声猛然沉默下去,赵太忽作叹息:“声声,其实你也不要太在意你母亲的态度,比起你父母到底爱不爱你,爱你多少,更重要的是拿在手里的有多少。”
江黎声怔了下,仰头看见赵太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在上层阶级里,感情是最不值钱也是最难买到的东西。有朝一日你变得有价值,有用,他们自然而然会来爱你,可那种感情不见得有多珍贵。”
赵太压低声音:“等明天宴会一过,你在江家的地位基本稳固,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争,握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江黎声缓慢用刀叉戳着盘子里的牛排,见赵太对她操碎了心,抿唇笑了笑:“果然,别人的妈就是香。”
就是可惜,上梁挺正下梁歪了。
赵太不恼,宠溺地敲了敲她的额头:“乱说话。”
江黎声漫不经心地笑着:“您放心,江诺诺进不了那个门。”
就看看母亲到时候怎么选了。
是执意为了江诺诺不出面她的宴会;还是说舍弃江诺诺,和她在人前假扮一对彼此贴心的母女。
以江夫人的性格,江黎声觉得会是后者。
第43章 043
宴会在皇家大酒店举办。
江父这人生来好面子, 就算对这件事不情不愿,但是花大手笔包下了整座酒店,把交际圈里能宴请来的人都请了个遍。
江父在圈子里处事圆滑,多数人都愿意赏这个面子, 但更多的还是想来现场围观这场热闹。
宾客们纷沓而至, 七点整, 宴会正式开始。
伴随着礼堂骤然暗淡的光线,一束亮灯聚集在楼梯口间。
江黎声挽着江岸声的臂膀出现在众人视线。
她一袭香槟色礼裙, 身量细高, 肩若削成;旁边的江岸声则是白色西装, 兄妹俩容貌别无二致,一眼看去自知血缘。
在场不少名媛贵妇们都接触过江诺诺。
江诺诺是小家碧玉的长相,模样算不得丑, 可是比起甄珏年轻时的貌美还是差了些许, 当时还私下惋叹过,那孩子没有继承到一点优点。
如今两人出现, 顿时恍然。
——怪不得不像, 敢情都不是亲生的啊。
江黎声迎着众人各异的视线登上台。
江父惯会端面子,客套的话说一堆后,开始描述找到女儿时的开心与忐忑, 说着说着还略带起哽咽。
这套演技表演下来, 确实打动了不少人。
接下来轮到江夫人, 她接过话筒特意朝江黎声这边看了眼,八成还在记恨造型店的那些事,加之江诺诺被拒之门外, 全程表现得很冷淡。
她握着话筒半天没开口,直到江父拉了拉她的袖子, 江母才如梦初醒,张了张嘴,声音通过话筒扩散至整个宴会厅。
“声声是……11个月大的时候丢掉的。”
江母音色微微显得干哑。
江黎声睨过去,这还是她第一次听江母主动提及那些往事,虽然和江父一样,也是在人前故意做作,但她确实好奇母亲会说些什么。
许是打开了回忆,母亲的面容不似先前那般,漠然中透着埋怨。
她垂了垂头,像是犹豫该不该说。
最后还是没忍住,把一些话说了出来:“那会儿她不大,我第一次带她去游乐场。刚生产后体质虚弱,就坐着休息了下,不曾想睁开眼……孩子就没了。”
江母刻意忽略掉许多细节。
她长吸气,几乎讲不出更多,眼中有逃避,有悲痛,有自责,也有很多江黎声看不懂的东西。
——那不是像江父那般故作虚伪的演技,而是发自肺腑流露出的东西。
江黎声原本以为自己在死过一次又一次后,是会平静的,然而在看到她眼底闪烁的泪花时,仍有一股不甘重重冲击着她。
“是我失责。”江母看向江黎声,“现在你回家了,妈妈只希望你以后平平安安的。”
她望过来的瞬间,江黎声挪开视线,重回冷静。
江黎声相信,在她带她去游乐场的时候,一定是爱着她的,如天下母亲爱自己的孩子那样爱着她;也相信在她丢失过得每一天,她都以泪洗面,难以入眠。
可是这所有的一切,最后都寄托给了另一个孩子。
那点爱,最后也被自责消磨干净了。
聚光灯笼在头顶,亮白得刺眼。
默不作声地江岸声轻轻捏她的手,似是安慰。江黎声回神,不动声色拉开距离,表达着自己的抗拒和疏远。
江岸声也并不在意,对所有人说——
“欢迎我的妹妹回家。”
台下掌声雷鸣,不少人都被这家的情感触动,自然而然也遗忘了江家的另一个孩子——江诺诺。
宴会继续进行着。
在赵太的牵引下,江黎声顺利结识不少京圈的名流新贵,还认识几个科研大佬。
江黎声保存了后者的联系方式,又去接受别人送过来的礼物。
每个人过来介绍一遍再客套两句,一套流程下来也让人累得不轻。
江黎声正想找个借口躲避清闲时,看到罗管家向这边走来。
她眼睛亮起,打发到最后一个凑过来的客人,江黎声主动迎过去。
“罗叔你也来了。”
罗管家笑眯眯地:“是和少爷一起来的,先生因为在海外工作,很遗憾不能亲自到场。”
提及霍白,江黎声无所谓地撇了撇嘴。
注意到她的小表情,罗管家笑意更深,招手让身后的管家助理过来,然后将包装精致的黑色盒子递过来,“这是先生嘱咐我送给江小姐的礼物,他还说,希望你能通往更广阔的世界。”
盒子约莫鞋盒大小。
做工十分精致,上面手工雕刻着繁复精致的花纹,最顶端还用翡翠雕了一朵波斯菊,再用金纹环绕,光着一个盒子就甩开先前那些礼物。
江黎声小心翼翼接过盒子,重量也是沉甸甸的。
她抱紧,仰头一笑:“谢谢罗叔,也帮我谢谢小叔。”
“嗯。”罗管家看到江夫人正向这边走来,“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罗管家今天过来只是送个礼物,他没有过多逗留,转身离去。
江黎声正想找个地方拆霍砚送的礼物,就被江母拦住。
对方应该是来求和的,颜色温温:“声声,能和妈妈谈一下吗?”
她似有紧张,江黎声静静看她一眼,最终点头同意。
江母这才松了口气:“那去露台吧,那里清静。”
江黎声跟在江母身后,乘电梯坐上顶楼的观景露台。
夜风凉凉,从高处俯瞰,可以看见皇家酒店的花园全景,和身后流淌的天月大江,那是京市标志性的江景。
盒子沉甸甸的,一直抱在手上不舒服。
她把礼物放在小圆桌上,跟着坐下,“找我有事?”
江母坐在她对面,抿了抿唇,“妈妈……是来和你道歉的。”
江黎声挑眉。
“是我拎不清,从你回来后就让你受委屈。”
江母这几句话情真意切,一时间让江黎声分不清是真心还是做作。
她睫毛闪烁:“所以呢?你是想让我原谅你。”
江母摇摇头:“其实从你丢了到现在,我都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怎么能让你原谅我。”
江黎声没再说话。
她转而看过来,“只是……这么多年,我一直活在你丢的那一天,我不想让自己去想这件事,可是我也没有办法走出来,声声你明白吗?”
江黎声哪能明白。
她只知道这十八年里,自己最为无辜,江母纵还能诉说委屈,那她呢?幼年的虐待,百次的死亡和轮回,被掠夺的身体,她又去找谁诉说?
“但人活着,日子总是要过的。”江母抽出纸巾擦了擦眼角泪水,“说来说去,这件事里坏的就是人贩子。我们是种是血亲,怎么能真的互相埋怨一辈子。”
看着面前这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庞,江黎声深吸一口气,最终动了几分恻隐之心。
然而下一秒,就听江母说——
“我知道你在和妈妈置气,但诺诺毕竟也是无辜的,以后我们不要提过去发生的那些不愉快,一家五口人好好生活在一起,好吗?妈妈保证,以后绝对会好好对你,我们一家人重新开始。”
她哭着握住了江黎声放在桌面上的手,眼神当中满是殷切。
这些话犹如一盆凉水,给江黎声浇了个彻骨冰凉。
她低头看着母亲握住她的那只手,白皙细腻,指甲干净,不像她似的,回来两年了,掌心的茧子还没蜕干净,甚至到天冷,还是会犯冻疮。
江黎声觉得,比起父亲,她更容易原谅母亲。
同为女性,她深知十月怀胎的不易,也相信在她未丢失前,她始终是江母满心爱着的那个孩子,甚至在目睹自己一次次轮回死亡时,还幻想着一次就好,只要一次,只要母亲小小地向着她一下,她就不怪她了。
最后到底是她天真无知。
“甄女士。”江黎声抽离了自己的手,没有再唤母亲,她唇角勾着,眼底冷冰冰一片,“你真恶心。”
江母没想到她会直呼其名,也没想到她会辱骂,登时愣了下。
“江黎声,你——”
“你大可继续和江诺诺在外生活,大可把她当唯一的孩子那样宠,但是只有我江黎声在这个家一天,你就别指望她再进门。”江黎声语似尖冰,身体凑近,“哦对了,我一直想问,哪个丈夫能让自己的妻子养一个私生女的孩子,还是在女儿刚丢的情况下,如此大度,真不像是我爸的风格。”
这些话不像是暗示,更像是明示了。
江母与江父年少相恋,从校服到婚纱,从未怀疑过两人情深,这些话和打她脸有什么区别。
她也不屑再装慈母,起身扬手,便向她脸上打来:“江黎声,你真是无法无天!我是你妈,你怎么能对我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啪!
那耳光落了个空,被江黎声紧紧握住。
她反向推回,力道之大让江母招架不住,高跟鞋被露台椅绊倒,身体重重摔至地面。
江母哎哟痛呼,江黎声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狼狈,没有丝毫伸手帮忙的意思。
“一叶障目,愚昧无知。”江黎声冷声嘲讽,“你是该庆幸是我妈,不然换了你妈,早该打你了。”
江黎声不理会气到发抖的江母,抱着礼物盒子转身离开。
刚进电梯,恼人的系统音响起。
[叮!]
[您有新的主线任务请查收。]
[完成任务:与男主共同中药,共处一室。推进点数:百分之六十。(正在执行)]
哦,来了。
狗血文中常见的中药梗。
江黎声略有沉思。
首先这虽然是狗血文,但也是个真实的世界,真实世界都是要讲求逻辑的。
所以问题来了,这么大的酒店,谁有胆子把药带进来?
江黎声脑海中初现轮廓,但还是有点不相信,便召出系统:[谁下的药。]
系统:[抱歉宿主,涉及即将到来的主线剧情,不方便剧透哦。]
江黎声:[我爹是吧?]
系统沉默。
江黎声恍然。
果然如此。
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礼物,不妨再让他大胆猜猜:江怀德这么大方奢侈地在这里举办宴会,还请来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想必目的不在她身上,而是在霍砚身上。
她几次和霍砚接触,恐怕早就让江怀德动了心思。
未曾想霍砚忙于工作,并未到访,那么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和他有婚姻关系的霍白了。
不管是霍砚还是霍白,起码都信霍,她能和霍砚睡最好,睡不到霍砚,和霍白也不亏,左右都是他江家赚好处。
好好好,只能说果然是一个被窝出来的,坏一起去了。
江黎声已经走出了宴会厅。
她在门外角落坐着,头顶淋着月光,看着被她遗落在脚边的盒子,莫名有点对不起霍砚。
江黎声一开始是想利用他。
他那样的聪明人,一定从一开始就看出了她的小聪明;之所以帮她,也是看出了江家的吃人和贪婪。
那句好好学习,可能就是想让她早日脱离苦海。
江黎声重新抱起盒子,动作轻柔地拆开。
里面放着一顶王冠,王冠熠熠生辉,上面镶嵌着十八颗华丽的蓝色珠宝。
比起华丽,它的美丽更让江黎声失神。
紧接着又看到下面压着一封信。
是手写信。
江黎声拆开,墨水气息扑鼻,男人字迹苍劲,自成风骨。
[江黎声女士亲启:
十八是介于十七与十九间的自然数,偶数,它只是一个简单的阿拉伯数字,然而在人生里,它是开端,是初始,是迈向成年,拥有选择权与决断权的第一个开始,也表示着,你的未来会有更多的偶然与可能性。
十八成年亦乘风。
既然已经错过了你的生日,不如就用这顶镶嵌着十八颗钻石的王冠庆祝你成年快乐。
最后很遗憾不能亲临你的宴会,但我相信,我会看到你自我加冕的那一天。
霍砚留。]
风很温柔地抚掠着纸页。
江黎声怔怔捧着信纸,半天没有回神,良久后觉得脸上有点湿,她伸手一摸,竟然是泪。
江黎声刚想胡乱地把脸上擦干净,可是又想起折腾一上午才弄好的妆容,于是打消念头,从包包里抽出纸巾小心擦着泪痕。
擦干净后,她才郑重其事地把那顶造价不菲的王冠戴在自己头顶。
手提袋里还有个小镜子,江黎声对着镜子左照照右照照。
这玩意一看就很贵,王冠戴在头顶,压着脖子沉甸甸的,似乎整颗脑袋都因为这顶王冠散发着光芒。
很累。
但是很好看,也很耀眼。
江黎声掏出手机对着自己拍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她迎着夜色,自信漂亮。
江黎声并没有将照片发给霍砚。
她清楚地明白,镶满珠宝的王冠最终只是华丽的装饰,只有亲自站在最高最远的位置,才是真正的王座。
眼下——她要去搞事了。
第44章 044
江黎声没能走到宴会厅就被霍白拦住。
少年似乎在这里等候许久, 他今天穿西装打领带,头发做了造型,露出饱满额头和两道剑眉,慵慵懒懒站在那里, 看着倒也是人模狗样。
江黎声不语, 双目直勾勾地看着他。
这里处于酒店很偏僻的位置, 无人靠近,宴会厅的热闹被一道厚重大门完全杜绝, 四面静谧无声。
霍白不讲过程, 直接质问:“江黎声, 那天是你吧?”
江黎声:“?”
霍白冷笑,“你别装傻。”他咬牙切齿,想到小巷子里发生的种种, 羞耻和愤怒交织, 让他面红耳赤,难以启齿, “假扮男人骚扰我, 你恶不恶心。”
江黎声恍然,帮他做出一个简单的内容整理:“你的意思是,你半夜不回家, 在小巷子里被一个猥琐男骚扰了, 然后你觉得是我做的?”
霍白不语, 眼底划过明显的厌恶。
这两天他夜不能寐,只要闭上眼就是那个贴近耳边的恶心声音,就算睡下, 也会做一些不太好的梦。
除此之外还有严重的心理阴影。
霍白不敢像往常那样叫上几个狐朋狗友出去鬼混,唯恐再遇上这件事;甚至连勾肩搭背都觉得排斥, 等到天黑放学,看见街道对面的巷口,就会幻想那人是不是还在那里站着,等着,或者是看着他。
霍白变得多疑,恐慌,时刻不安,更多的是反胃恶心。
两天下来,他吐了不知道多少次。
霍白也不敢把这种丢脸的事情和霍砚说,甚至连罗管家也不知情,只是偷偷将那张纸币交给了专业的检测公司,然而那张纸币少说经过二十多人,光是查找指纹又怎么可能查到。
还有一个办法是寻找私家侦探,去附近商户挨家挨户地找拥有过这张面币的主人,可是一想到要把底子透露给侦探,他又不乐意。
难道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嘛?当然不能。
霍白逼迫自己回想那天的所有细节。
从身高到声音,到他说过的每一句话,还有贴在胸膛的触感,然后……霍白发觉到不对。
他的声音是男人没错,掌心虽然有茧,但骨骼地整体走向是偏向柔软的,不像是男人的手。
再想到江黎声中途消失,如果没有回宿舍,那么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从巷间绕路,馋他身子做出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
霍白笃定是她。
一旦知道做这种事的人是江黎声,那种长时间纠缠在身体和心灵上的恶心感瞬间抽离,甚至变成莫名其妙的自得。
他小步靠近,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江黎声,你是不是还喜欢我?”霍白说着,微微弯腰靠近江黎声,“你莫名其妙和苏旭交往,不就是想气我;不敢光明正大地骚扰我,就假装变态靠近我,你的小花招可真多啊~”
《你的小花招可真多啊~》
《真多啊~》
江黎声早就明白,做人要善良,不然会遭报应,看吧,她的报应来了。
江黎声面无表情地点头:“你说得对,我不止小花招多,我的大绝招也多,你要不要试试看?”
霍白愣了下。
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江黎声屈膝顶上他腹下。
这回是直接冲着命根子来的。
霍白招架不住,疼得龇牙咧嘴,他捂着肚子还没缓过神,江黎声一个肘击二次砸向他后脑勺。
霍白被打得头晕眼花,眼皮一翻,晕厥不起。
江黎声无语地翻了白眼:搞笑,就算是她做的又怎么样?她有病啊还给他自证清白,神经。
系统看着又被城打了一顿的霍白,顿时担心起来:[……宿主,待会儿还要做任务呢。]
江黎声说:[我有分寸。]
系统:[……]
来了,宿主的分寸感又来了。
江黎声下手有轻重,再说这小子圣贱体庇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她出门叫了两个服务生,让他们把霍白送到四楼客房。
想到那个恶心的任务,江黎声只能被迫和他在一张床上躺够了五分钟。
听着旁边霍白的呼吸声,把自己蜷缩在床角的江黎声忍无可忍,[任务只说共处一室,没说处多久吧?]
系统:[……]
江黎声,[那我可就起来了。]
系统没有拒绝那就是默认可行。
江黎声迅速起身整理好衣衫,重新回到宴会。
江父在看到江黎声回来后,立马举着酒杯走了过来。
他笑眯眯地:“声声,今天开心吗?”
江黎声神色敷衍:“还行吧。”
服务生过来送茶水,江父自然端起一杯水递过来,“看你一晚上都没吃点什么东西,先喝点水润润喉咙,等人走差不多,然后去楼上休息一下,待会儿我再让工作人员给你送点吃的去。”
江父表现得十分贴心,她嗯了声,接过杯子,在注视下抿了一口。
见此,他脸上露出十分满意的微笑。
此时有人过来交谈,江黎声背过身假装擦嘴,把那口水全吐出到纸巾上。
然后注意到餐车,她眸光闪了闪,转身去餐车拿了一碗海鲜粥,将那杯水少许没入,又回头递给江父。
江黎声双手端着粥碗,人前笑得又甜又乖:“爸,你今天也没怎么没吃,我记得你胃不好,趁着现在人少,你吃几口垫垫肚子。”
旁边搭话的人见后笑了笑,“老江,你这女儿会关心人,孝顺啊。”
听他夸赞,江父也免不得有几分得意。
他接过粥往嘴里送了两口,“是啊,还是女儿好,我家那个小子就没这么细心。”
江黎声站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交谈。
过了会儿,许是药效上来,江父扯了扯领带,“老关,你喝着,我去趟洗手间。”
他燥热难耐,转身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
江黎声目送着江父离开的背影,这老头儿毕竟上了年纪,十有八九会栽进卫生间。
她又叫来男服务生,从包包里掏出房卡递过去,“我爸爸似乎喝多了,麻烦你们把他送回我的房间休息吧。”江黎声顿了下,提醒,“对了,我刚才撞见霍少低血糖晕倒,也在我的房间休息,你们小心些,不要打扰到。”
江黎声算了算他晕倒的时间,估计马上就要醒了。
嘿嘿,真好奇霍白醒来看,看见中药的江父出现在面前的反应,肯定很精彩。
服务生收到提醒,又叫了个人去卫生间寻找江父。
这药毕竟不是正经药,江黎声还是担心江父会祸害人家路过小女生,于是偷偷跟在后面,确定服务生把他搀扶进房间后,才放心地去了另一间休息室。
见她拿出手机开始刷数学题,系统欲言又止,止又言欲。
江黎声:[有屁快放。]
系统委婉表示自己的想法:[这样……不太好吧?]它有点忐忑,[你爸爸要是真的和男主这样……那样的……]
江黎声翻了个白眼,[你检测一下男主现在醒来没。]
系统开启检测。
害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它十分的小心翼翼,确定霍白生命体正常,精神稳定,正有苏醒的迹象后,暗暗松了口气。
[没事。]
[嗯。]江黎声继续看题,[我都说了我有分寸。]
她突然想到些什么。
原著里男女主因为一夜情产生误会,开启纠缠不休的五年,其中很可能有记者的手笔。
既然江父能狠心给亲闺女下药,自然也要做好十足的打算。
说不定他早就安排好记者,就等明天完事后两人出来,拍个正着,这样霍砚那边也不能强行赖账。
呵。
还挺恶心人的。
江黎声嘱咐系统:[你帮我盯着那边,打起来后立马告诉我。]
说完,江黎声立马联系江岸声。
江黎声:[你想不想提前成为继承者?]
江岸声:[?]
江黎声:[信我的话就联系两个记者,在403这边蹲着。]
江岸声虽然不知她要做什么,但还是应了下来。
安顿好一切,江黎声满心愉悦地喝起了热茶。
同时。
403房间。
客房窗帘紧闭,漆黑一片。
霍白被服务生丢在床上,昏昏沉沉睡着,意识介于半梦和清醒当中。
后脑勺的疼痛针扎似的一下一下刺激着他,终于让霍白缓慢转醒。
因这些天伤口不少,加上江黎声往胯间来的那一下实在狠毒,就算有了苏醒迹象,身体半晌也恢复不过来。
他趴在床上等着这股劲儿过去。
却在此时,听到套间外的房门打开,是两位服务生的交谈。
“江总,需不需要让人给你送一杯蜂蜜水来?”
“不、不用……你们忙去吧,我躺会儿就好。”
“好的,您要有需要,再传呼我们。”
交谈结束后,有脚步接近。
卧室被人推开,霍白暂且睁不开眼睛,也不知道过来的是谁,他隐隐约约听到一个江字,想到昏睡前,好像也听人说是江黎声送他过来的,思来想去,来的也只能是江黎声。
忽然,身边陷下去一片。
滚烫的温度贴了过来。
霍白心思百转,忍不住暗骂起江黎声。
那个女人刚开始见他就百般纠缠,拒绝后又处处刁难,顾西先前还说,江黎声想要他的照片,说不定心里头还是贼心不死想得到他……
那句话怎么讲来着?
因爱生恨,对,因爱生恨!
——得不到他的肉.体,就要伤害他的灵魂!磨灭他的意志!
这女人还真是一只恶毒的黑寡妇。
胡思乱想当中,一双手猛然搭了过来。
霍白冷笑,果然如此,这女的真是贼心不死,他就说……一个人的本质哪里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他就知道那天晚上一定是她!!
“江黎声,你喜欢我就早说,搞这么大弯子做什么。”
霍白仔细想了想江黎声的优点,发现优点没有,缺点不少。
虽然不喜欢她,但要是睡了,去气一气苏旭也挺好。
这样想着,霍白顺手握住了那只手。
触感有些异常,他隐约觉得奇怪,还没细究,就闻见酒气扑来,同时还有男人醉醺醺的声线——
“热,好热啊……”
艹!!!!!
霍白瞳孔地震——
男的!!!!!!
竟然又是男的!!!
“变态!你给我去死啊!!”霍白气血上涌,顿时头不痛了蛋不疼了,翻身而起,一脚朝身后那老头子的命根踹了过去。
第45章 045
记者和医护人员几乎是一起冲到403客房的。
江黎声听到动静后立马跟了出来, 她站在人群外,看到里面场面十分混乱。
“让让,都让一下。”
医生阻挡着围观群众不让人靠近,一会儿, 几名医护人员抬着一个人走了出来。
躺在上面的正是江父!
只见江父手捂下/体, 在上面疼到扭曲。
霍白则是衣衫不整地站在后面, 他像是活生生给吓懵了,瞪着的眼睛满是错愕和细微的恍惚, 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更让人觉得暧昧的是, 他胸膛衣襟敞开, 微微露出几片淤青。
—— 这是前一天,江黎声把他暴打后留下的伤。
可是放在这种场合,莫名透出一些不清白的信息。
宴会还没有正式结束, 其余在房间里休息的宾客和楼下听到响动的人全围了过来, 看到这一幕,眼神各异。
两名男子共处一室, 其中一人还以这种姿态出来, 这种画面让人想不多想都难。
被江岸声带进宴会的几名记者趁机围过去——
“霍少,你与江善家具的江总独处一室,请问里面发生了什么?”
“听说您和江总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这是真的吗?”
“在江小姐的宴会上发生这种事, 你有什么想说明的?”
“……”
记者问题尖锐, 就差没有直接把你是不是和江总睡了这种话问出来。
霍白脑中嗡嗡作响,眼前一道一道放着白光。
发生了什么?
霍白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醒来看到身边躺着的人是江怀德后,霍白怒而踹了过去, 他也不知道踹在了哪里,再说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儿。
三番两次被恶心的男人占便宜, 这谁能忍得住。
于是霍白理智全失,蒙着被子对江父死劲儿一顿揍,整整揍了十多分钟,每一拳都是下了狠手的。
江父开始还嗷嗷叫,后来揍到最后成了哼哼。
霍白这才停手。
他拉开被子一看,江父捂着下.体,似还有殷红的液体渗出,而他本人也是脸色泛着死白,甚至还呕到了床上。
霍白又不想真的闹出人命,直接联系前台打了救护车电话。
他只是没有想到,进来的除了医院的人,竟然还有记者。
记者们的问题接连抛来,叽叽喳喳吵闹个不停,让本就烦躁的霍白彻底压抑不住怒火,在听到那些莫须有的侮辱和抹黑后,理智濒临溃散,抡起拳头对着就近的记者砸了过去——
“放你娘的屁!!谁和这种变态老男人有关系!!”
摄像见到过来拉架,自然也免不了他的迁怒。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不好收场,最后不知谁报了警,霍白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走。
两名主角被带走,宾客跟在原地指指点点一番,也跟着散去。
江黎声偷偷朝客房里瞄了眼,看到被子散落在地面,上面还遗落着一团血迹,记者也会来事儿,趁着工作人员没反应过来,偷偷进去拍了张照片,趁乱离去。
江黎声也没想到霍白会下手如此之重,看江父那德行,下半辈子估计是废了。
“你早知道?”
江岸声冷不丁出现在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她一跳。
她四下张望,佯装无辜:“什么?”
江岸声瞥见警方过来,抿了抿唇,说:“没什么。”
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继续提及,待警方走近后,江黎声立马靠紧江岸声,摆出惶恐无措的神情。
“警察叔叔,我爸爸他没事吧?”
“事情还要调查,你们作为家属,要先和我们去派出所做个笔录。”考虑到江父那边的处境,警方又说,“一个人来就好。”
“那我去吧。”江岸声拍了拍江黎声的手背,“你和妈去医院陪着爸爸。”
兄妹俩的表现懂事又体贴,不禁让办事民警心生好感。
两人一人去派出所,一人去医院,江黎声抵达医院后,江母已经和江诺诺在手术室外等着了。
江母坐在长椅上一直在哭,江诺诺则在旁边轻声安抚。
江黎声轻咳声,吸引了两人注意。
江母此时是心力交瘁,只是疲惫地看她一眼,没有说任何话。
江诺诺更是没有理会江黎声,这让她乐得自在,坐在旁边翻看起自己的任务。
任务面板提示完成。
不出意外地,接下来百分之四十的剧情应该都是她和霍白的虐恋情深了。
江黎声眯了眯眼:“一夜情后是什么来着?”
系统:[在舆论的发酵下,霍白在你高中毕业后和你正式订婚。他不愿意参加订婚礼,于是出去买醉。按照剧情,江家把他逃婚的消息告诉了霍砚那边,才导致……]
江黎声接话:[霍砚出了车祸。]
系统:[是的。]
江黎声问:[那这一年有发生什么剧情吗?]
系统:[原著作者因为快点想写成年人的内容,所以启动了时间大法,主线直接跳到了一年后。]
江黎声恍然。
也就是说下段剧情的开启前的这一年内,她都不用再受制剧情,完全可以像正常人那样生活。
那事情就容易了。
江黎声勾唇:[既然这一年是空缺的,男主闲着去坐个牢也无伤大雅吧?]
系统:[?]
江黎声:[不是很多剧情都这样,女主把男主送进监狱,男主出来后开始对女主展开报复,既然都是报复,我觉得合理。]
系统:[???]
江黎脊梁挺直,唇角弧度更深。
一直偷偷观察着她的江诺诺立马注意到她的这个笑,眼眶登时泛红,“江黎声,爸是为了给你举办宴会才受伤的,你不难受也就罢了,现在还开心个什么劲儿?”
江黎声挑眉:“江诺诺你搞搞清楚,爸是和霍白不清不楚开房才受伤的,你与其质问我,倒不如质问你那竹马做了什么。”
她冷哂,双手环胸靠在了椅背上。
“行了,少说两句吧。”江母擦拭着眼泪,眼巴巴地盼着那扇门打开。
终于,手术中的灯光灭下,主治医生走了出来。
江母急忙迎过去:“医生,我丈夫怎么样了?”
主治医生摘下口罩,摇了摇头:“脑震荡,身上多处肋骨断裂,软组织挫伤,不过这些都是皮外伤,安心静养就好,就是……”他欲言又止,为难地看了看身后的两个女孩。
江母并没有往其他地方想,听到江父没事,紧绷的神经总算松懈,“没事,您直接说,她们都是我们俩的女儿。”
主治医生直接开口:“两只睾/丸破损,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已经坏死了,也就是说,他丧失了男性功能。”
江母脸色灰白。
江诺诺神色复杂。
江黎声……蚌埠住,差点笑出来。
还好她忍住了,站起身,守正神色也是一脸悲恸,“那医生,我爸这种情况是摘除了还是继续留着?”
医生直言不讳:“因为坏死严重,我们的建议是切除,不过还是要看你们家属的意见。”
医生让人递过来一份手术同意书,江黎声看向旁边的江母,她像是已经吓傻了,一丁点反应都没有,江诺诺更是个不做主的。
江黎声眼疾手快的接过手术同意书,干脆利落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等医生再进手术室后,江黎声面色严肃地拍了拍江母的肩膀,“妈,节哀。”
江母这才恍然惊醒,白眼一翻,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
这件事造成的影响比江黎声想象中的还要大。
媒体当晚加班,以一条《某五十岁老总大战X氏小少爷》的吸睛词条将华盛和江善家具齐齐送上热搜,并且放出江父下Ti渗血,被救护车拉走的画面;还有霍白衣衫凌乱殴打媒体的视频。
热点一出,全网哗然。
港媒那边闻风而动,直接大字登上多家报刊,包括商业板块,社会板块,就连某档最火的八点档都没有放过这么劲爆的新闻。
他们是这样写的——《炸地球!老黄瓜夜御新菊——战况猛烈!鸡飞蛋打!》
标题起得简单粗暴,直击眼球,就算两边的公关有心控制,也仍然阻挡不住飞驰的热度。
江父一开始念头打得好。
指望着把江黎声送到霍家的床,就此飞黄腾达,所以提前一周就开始预热这场宴会,并且买了无数家营销公司,给自己塑造慈父的形象,来洗清先前的污点。
这下好了,不少人都知道这场宴会是给自己的女儿举办的。
至于霍白,大众更是因为那场偷猪直播认识他,有人眼馋他的相貌与家世;有人更不喜欢他行为嚣张,也有不少人知道他和江黎声的未婚夫妻的关系。
“未来岳父”和“女婿”独处不说,还衣衫不整,甚至是捂着出来的,种种联系,让人想不发散都难。
[用户543:你们豪门圈就是乱……]
[月亮快来:所以……老岳父和女婿背着女儿的面搞上了?艹,这剧情我只在破文里看过。]
[早晚会发财:不说了,我只心疼妹妹和老男人的老婆,造孽吧……]
[秦天柱:虽然我觉得不应该,但是这个……真的说不通啊。]
[米奇妙妙屋:啊 啊啊啊,我眼睛脏了,视频0:13秒,那个被子有血,你们玩这么开的吗?]
[喵呜:等会儿,霍少爷说江是变态老男人,结合他的语气和神态来看,是不开心的。那么我们大胆猜测一下,是不是江强迫做了什么,然后才被霍少爷中伤。就是……霍少爷有钱长得也不差,不至于真找了个老头吧?图他年龄大?图他不洗澡?]
[六级过过过:去搜,老男人年轻时候长得也不差,万一霍少爷有恋老癖呢?不过这件事确实不好说。]
“……”
媒体热衷给知名人士编造一些桃色新闻,但像是这样的……确实少见。
江家那边的公关无能为力,华盛这边倒是可以处理,但是碍于主人公是霍白,霍砚又在国外一时半会儿走不开,他们做到最后也只是极力阻止事态的扩散。
除此之外,江善家具因为外界舆论让营业额骤跌,外界风评紧跟下降。
董事会也不是吃素的,很快探听到江父做了摘除手术。
先不说这件事影响巨大,就说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也不能继续坐上这个位置。
公司内部已经吵翻了天,在江父尚未苏醒前,江岸声前往公司,紧急联系各大股东和董事会召开会议,一边商议后续的处理,将公司的损失降至最低;一边借此机会打进公司内部。
而江黎声和江诺诺就负责留在医院照顾一双生病的父母。
江诺诺在照顾,江黎声负责等着看接下来的热闹。
她白天就去学校上课,顺便收获同学们的一干同情;晚上吃过饭就来医院看江父醒没醒。
一直到术后的第四天,江父终于清醒了过来。
第46章 046
“爸醒了!爸你终于醒来了!!”
寸步不离守在他身边的江诺诺在他睁眼的瞬间喜极而泣。
她一边哭一边去叫医护人员, 江父则眼神混沌地盯着天花板一处,看起来还没有完全地恢复理智。
这几天他昏昏睡睡的,倒也能听到点外面的声儿,就是做不出什么回应。
很快, 江诺诺领着主治医师过来。
“女儿们先请回避一下吧。”
江黎声和江诺诺知道医生准备检查他的伤势, 都避开到帘子后面。
等护士拉开被褥, 冰冷的检查器械触到身体某处时,疼痛也紧跟起来。
江父疼出一脑门子冷汗, 他梗着脖子, 身下所看到的景象险些让他把眼珠子掉出来。
光秃秃一根杆儿, 什么也不剩了。
江父眼底充血,支棱起脖子想说些什么,可留在身上的殴打伤限制了他的行为更限制了他的言语。
医生看出他情绪激动, 急忙安抚:“患者不要激动, 你当时受伤严重,若不摘除坏死处, 会危及你自身性命的。”
护士重新给他上药, 盖好被子,拉开帘子:“好了,家属可以过来了。”
“伤口愈合得很好, 患者要有什么不舒服的, 请及时联系我们。”
医生耐心叮嘱一番注意事项后, 去了下一家病房。
待医护人员离开,江父彻底瘫软在病床上,他就像是一条搁浅在沙滩上快要晒死的鱼, 眼神枯槁,整个人都瘦弱和沧桑了一圈。
如今病房里只有江诺诺和江黎声。
面对这种事, 江诺诺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光是坐在一边哭。
江黎声则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面露悲恸:“爸爸,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要振作。”
留得青山在……
好一个留得青山在。
留一个不长树的青山有用吗!!
她的声音一下子让江父回想在当晚发生的事情。
不对。
不对劲。
江父给江黎声下的那个药是特意找人从国外那边买来的,他是亲眼看着江黎声喝下去的,那为什么……江黎声没有事?
反倒是他,自从吃了那碗粥,就浑身火烧火燎的,后面发生什么事儿都不知道了。
江父猛然想到了什么,一股恶气直冲天灵盖。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江黎声,发现少女居的视线居高临下,笑着,近乎是恶劣。
是她!!!
是她!!!
她知道了,所以才……故意害他!!!!
“混、混账……!”
江父怒意滔天,翻身下来想要打她。
江黎声不急不忙地后退一步,看着江父挣开插在身上的医疗管,手背上的滞留针也因此扯断,呼呼往外冒着血。
一旁的江诺诺吓呆了,没等靠近就被江父愤怒地踹开。
因为伤处敏感,所以他下面没有穿衣服,此时光着下半身趴在地上动弹不得,上衣倒是遮蔽了一部分,但还是辣眼睛,同时也显得他十分狼狈。
“愣着干嘛,叫医生过来啊。”
“哦……哦!”
江诺诺着急忙慌按了响铃,混乱当中,连轴转了几天的江岸声也终于出现在医院。
他示意江黎声出去。
两人到楼梯间交谈,几日下来,江岸声忙得消瘦不少,眉眼间是浓郁的倦色。
“公司那边还好?”
“董事会的意思是,等父亲康复些,让他主动请辞,还能给他保留一些颜面。”江善家具虽然是江父一手打下来的,但是发展到如今地步,已经不是凭他一人就能控制了。
江岸声作为江父的长子,董事会倒也愿意给他几分面子。
可他高中还没有毕业,说来说去也都是推脱之言,要是江岸声现在真的信了他们,估计等年一过,公司彻底没有他们的落脚地了。
“我准备今年参加高考。”其实以江岸声的聪慧,高一时就能直接参加夏令营的大学考试,但因私心,有多停留了一段时间。
他目光坚定:“公司的事你不用操心,现在的问题是……”江岸声压低声音,“警方正在调查这个案件,霍砚听说这件事,晚上就会回来,你得告诉我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们统一好口径……”
江岸声像是担心她,又好像忐忑她的不信任,一时间情绪复杂。
她双手环胸靠墙站着,眼神平静,又像是带着某种打量。
“我一直想问,你开始对我没个好脸色,现在莫名其妙帮我,不像是你风格。”
江岸声怔了下,挪开视线:“那是我装。”
“哦~~”江黎声拉长语调,满不在意,“我手机发给你。”
以她的警惕心,不难保证墙后有人。
江岸声嗯了一声,拿出手机等江黎声的消息。
江黎声只发了几个字:[你爸给我下药。]
发送,撤回。
重新把手机揣兜,一脸淡定。
江岸声却没有这般冷静了,向来冷清的面容浮现出一丝惊诧和浓浓的破防。
是破防。
他向来知道商人重利,知道父亲自私薄情,但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变态冷血到对自己的亲女儿做出这种事!
江岸声已经不在乎细节如何了。
江父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可谓是咎由自取。
**
不出所料,当天下午警方就前来取证。
江母听说警察要过来,也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来到病房,除此之外江家的三个孩子也都在场,加上两名警察,将一间病房挤得略显逼仄。
“霍白的证词时,他睡醒看到你爬上床,所以才对你实行了暴力,是吗?”
江父还沉浸在不能人事的悲恸和怒意当中,听后愤而捶床:“我现在躺这儿!我才是受害者!你们……你们把霍砚叫来,把那小兔崽子的家属叫过来,我要和霍砚当面谈!!”
身体失去了一部分,可想而知公司的处境也不是太好。
江父没有那个胆量真的把霍白送进监狱,事已至此,只能找华盛多捞点好处。
他情绪激动,大喊大叫完又是一阵痛苦的呻/吟。
警方铁面无私,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检查报告和交易记录,“我们在你的血液含量中发现某种国家明令禁止的药物成分,经过调查得知,一周前你与X某进行了地下交易,交易的货物正是你们的口中的‘神仙水’,这是一种可以让神经兴奋,达到性目的非法药类,对此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江父脸色惨白。
给自己亲女儿下药这种事是肯定不能说出去的,现在她躺在病床上,是受害者,承认卖药自用最多面临罚款,要是用在别人身上,那可就要面临牢狱之灾了。
江母听到这些话,还以为是听错了,泪眼婆娑地问:“警察先生,是不是弄错了?我们一家遵纪守法,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说完她又开始哭。
江父额头冒着冷汗,好在他现在是个病患,就算神色不自然旁人也看不出什么。
对江父来说,这件事实在难讲。
自己变成如今这副糟样子,恨不得把江黎声赶出家门,可又不能直接说出真相,毕竟买药的是他;下药的也是他,就算江黎声故意换了药怎么办?说出去对他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落个一世骂名!
江父吞咽口唾沫,直截了当的承认:“我、我是买了,不过我没给别人用。”他心一横,牙一咬,硬着头皮说,“自打上年纪后我就不行了,因为太太经常说不满足,所以我才想买来助兴。我是想留着晚上用的,结果……把高血压的药物和它弄混了,这才不小心喝下去,走错房间酿成了大错。”
江父急声为自己辩解:“我这么大年纪了,孩子都生了两个,一直以来和妻子的感情也好,真的就是一时心急办了糊涂事儿,但是、但是现在成这样子,错不在我啊!”
江母听得是面红耳赤。
当着这么多人面,她听得又羞又恼,狠狠捶打着江父的胳膊,“你个老不羞的!我、我嫌弃你,你就……”
现在好了,现在青山都没有了!
一想到现在外面风言风语,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江父没了根,就算不看手机,都知道那伙人怎么笑话她。
江母觉得前途黯淡无光,又默默地啜泣起来。
江父也是低着头,像是羞愧。
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民警们,看到这种画面也是一阵无语。
“你购买违禁药物是真,还是要有一定的惩罚。”
江父点头哈腰:“自然自然。”
“至于霍白那边……”警方顿了下,“因为造成了剧烈的社会轰动,就算你们有心私了,他也要面临一定的刑法处置,具体的还要等你的验伤报告出来。”
江父笑容变得勉强起来。
警方的话不禁让他忌惮起霍砚。
要是霍白一口咬死是他图谋不轨,那霍白收押,过错方就全在他了,保不准会面临华盛那边的报复。
那公司的处境……岂不是岌岌可危?
江父哆嗦着手擦拭着脑门的汗水,忽然又想到江黎声。
他刹那间忘记了先前的恨,转过身殷切地想去拉扯江黎声的胳膊,“声声,这件事霍砚肯定不会坐视不理,你和他关系好,等他回来后,你能不能去探探口风?”
江黎声翻了个白眼,“爸,你让我探监行,探口风还是免了吧。”她冷笑一声,瞥了眼他的下面,“您现在都这样了,不想着给自己讨赔偿也就算了,还想着去讨好人家,做人做到你这份上的,也真够窝囊。”
江父听后一愣,没等骂出声,江黎声便拎着书包扬长而去。
快出医院时,江母忽然追了出来。
“声声……”
江黎声转神回眸。
自从江父出事,江母也跟着大病一场,身形单薄地在冷风中招摇,脸色苍白,看起来弱柳扶风,倒和江诺诺有了几分神似。
江黎声冷漠地看着她小跑过来,自己则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有事?”
江母微微喘息着,面露艰难:“事情毕竟是为了给你办宴会……”
江黎声根本不想听她把话说完,目光直勾勾地,“所以母亲,你特意追过来,是想把责任推到我身上的?”她咄咄逼人,又带着几分嘲讽,“不会吧?您真的天真地信了父亲的那些话?”
江母怔住,张了张嘴:“我……”
“那我就实话告诉你吧。”她弯腰靠近江母耳边,“爸爸那药……是买给我的。不然以他对我的漠视刻薄,怎么会如此大张旗鼓地举办宴会,无非是想把我送到霍家的床上,结果最后咎由自取,自食恶果。”
江母浑身作颤,似难以置信。
江黎声勾了勾唇,声音称得上轻快,“我不会去找霍砚,但是如果让我告诉警方,爸爸对我非法下药,那我十分乐意。”
江母的眼泪一下子滚落,她抓住江黎声的手,指尖冰冷而颤抖。
她在这一刻也许是心疼的。
但一个相处不过两三年的女儿,怎么能比得过朝夕相处的丈夫。
江黎声早就接受了现实,她冷漠推开江母的手,从书包里取出一个小瓶子,里面放着几根连着毛囊的头发。
“这是爸爸和江诺诺的头发,我在住院期间偷偷取来的,愿不愿意去做DNA鉴定在你自己。”江黎声把选择的机会留了她,“不过母亲,我好意提醒你一句,我爸那个人为了名利能把我送到别人那里;明天就能为了利益抛弃你,几斤几两你最好掂量清楚。”
随手把瓶子丢给江母后,她双手插兜扬长而去。
第47章 047
京市忽然下了场雨。
大雨冲刷着这座繁华都城, 机场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霍砚下机后,在保镖的护送下坐上黑色卡宴, 联系律师直达看守所。
他风尘仆仆, 甚至还穿着会议时的那身铅灰色西装。
因事发突然, 回来的匆忙,工作也只处理了一半, 霍砚坐在车上一边回复国外那边的消息;一边分屏看着律师发来的链接和简短的起因经过。
说来说去, 无非是霍白和江家那边的冲突。
——错在他。
霍砚看着心烦。
不久后, 律师发来一份伤情报告。
肋骨两根断裂,中度脑震荡,内脏轻微出血, 还有……□□切除。
总的来说就是, 在没有使用任何器械的情况下将人重伤到这种程度的,必定是下了死手。
律师接着又给霍砚说了警方的调查情况。
霍砚简单翻阅, 提及重点, 在看到江父体内含有不明药物成分时,已有了大概推断。
他知道江父那人心思重。
有手段,但竭泽而渔, 迟早会败在他手上。
事情又是在江黎声的宴会上发生的, 所以不难推测出, 江父很可能想用药物控制江黎声,结果机缘巧合之下误食。
他和江黎声相处不多,但知道那是个聪明有主见的孩子, 摊上这样的大人,对她来说也算是一次人间磨难了。
至于霍白……
霍砚眸光沉了沉。
霍家吃人不吐骨头, 父亲死后,兄弟弃手足之情不顾,为遗产厮杀不断。
他的大哥毒辣,联手三哥精心设计了一场车祸害死了二哥和二嫂,也就是霍白的双亲。
在那个家里,最属二哥温和和善。
霍砚幼年懵懂时,也全靠着二哥照顾,如今对霍白,自然也多出一分耐心。
可是霍白暴戾,天真,愚钝,不服管教,他没有遗传到哥嫂身上一丁点的优点,这让霍砚失望的同时,也终于下定决心做出那个决定。
姑姑死前曾说,“霍白自幼娇惯,但其实本性不坏,倘若他真的有朝一日走上歧途,就收回给他的一切。”
现在是时候履行了这份遗嘱了。
“先生,到了。”
车子平稳停下。
保镖先下车,绕到一方给他撑伞。
漆黑色的大伞笼罩着他高大的身形。
他行走在雨水绵绵中,步伐不急不缓,即便是风雨飘摇,身姿依旧挺拔从容。
霍砚通多一点手段获得了单独探视的权利,随同进来的还有罗管家和律师。
进入完全封闭的房间后,看守所民警很快带来了霍白。
少年身穿囚服,头发剃成了短短的寸头,在这里面接受教育的这几天,整个人看着颓废不少,就连戾气也跟着消减。
看到霍砚出现的瞬间,他灰暗的眼瞳刷地下亮了起来。
“小叔!”霍白近乎是飞奔前来。
旁边的民警急忙按住他,霍白不敢继续造次,坐在对面,眼眶红红地看着他。
“小叔你是来带我出去的吗?”霍白双眼带泪,说起话来却是咬牙切齿的,“我现在成这样,全拜江家所赐,尤其是那个江黎声!等我出去我要弄死她,还有她那个爹,我要找几个黑人轮了他!那个死不要脸的老东西!”
许是霍砚的出现给了霍白底气。
他丝毫没在乎后面皱眉的警察,言辞嚣张,一边咒骂一边狠狠捶打着桌面。
霍砚一言不发,镜片下的双眸平静地看着他发泄。
透过那薄薄的镜片,霍白因暴戾而扭曲的五官完全映入进他的眉眼。
霍砚抬手招了下,罗管家无奈又惋惜地看了眼对面霍白,重重叹息一声,把手上的文件交了过去。
霍砚翻开签名页,然后推给霍白:“签了吧。”
他嗓音很淡,冷漠到近乎薄情。
霍白垂眸看了眼,“放弃遗产……继承?!”
念到最后,他声音陡然提高。
霍白不可置信地望着霍砚,情绪激动地便要起身:“小叔你什么意思?!我是你的亲侄子!你的血缘至亲!你在姑奶奶的病床前承诺过好好照顾我,现在我遇到事了,你就想把我赶出家门?!”
霍砚不语。
相比起他的激动,他神态依旧从容。
霍白嘴唇抖了抖,恍然:“我知道了……你是看上江黎声了对不对?!我早就知道你不会好端端帮她!如今我来到这个鬼地方,正合你的意!”
他将桌子捶打得咚咚响,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
霍砚仍然不恼。
霍白的认知浅薄,他没有必要自证清白,越是解释,越会让他认为一切如他揣测的那样。
他身体微微前倾:“霍白,我给过你机会。”
霍白一愣,抬头看过去。
有镜片遮挡,他望不进他的眼睛。
自然地,他也想起了霍砚那日的威胁。
“如果再有下次,我会收回你的遗产继承权。”
原来不是说笑……
他是认真的……
霍白喉咙干涩,拼命摇头:“姑妈说……我父母对你最好,对你有恩,我是他们的儿子,是你的侄子,你不会真的这么残忍吧?”
霍砚撩了撩眼皮,嗓音淡淡,神色更是无动于衷:“你也说了,是你父母。既是你父母的事,那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霍砚——!”霍白猛然起身怒瞪向他。
“霍白。”霍砚平静打断,“你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我的底线,你真的以为我会忍你到底吗?”
他抬高视线,虽是前者俯视,可霍砚仍高高在上,威压浑然天成,让整个房间都处在他的压迫当中。
霍白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白了脸,身体克制不住地抖。
“所以呢?”霍白冷笑,“你……要像把大伯送进监狱那样,再把我送进来是吗?然后你独揽霍家大权。”
霍白根本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带着一股恍然的劲儿去讽刺,“也对,我毕竟是霍家的种,我要是在,你就必须把所有的东西分我一份儿。这么好的机会放在这里,你当然要抓住了。”
说着说着,他语气哽咽。
霍白被重新按回椅子上,这次他没有反抗,只是用袖子抹着眼泪。
后面的罗管家面露不忍,想上来说点什么,却被霍砚示意阻止。
霍砚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他只是说:“你笃定我是你的后盾,笃定华盛这庞大的企业是你的荣光,所以你肆无忌惮,毫不设想后果地下了死手。”
他字字冰冷又尖锐:“霍白,你愚蠢,幼稚,天真,如今更是惨无人理,我凭什么要帮你脱罪?”霍砚说着冷笑,“你说对了,我的确独揽大权,可霍家这权,是我一手打下来的。它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从没有分给谁一说。”
霍砚缓缓起身,阴影覆盖而下,像是猛然倾轧下来的大山,压得霍白喘不上气。
他的视线更是居高临下:“你要是主动签,依照遗嘱,还能分得部分生活资金和一套屋宅;若不签,那便是自动放弃所得,签或不签,全凭你自愿。”
“我来是想告诉你,从此后你和霍家再无瓜葛,我也会发表声明,将你从霍家和华盛除名。”
霍白知道霍砚心狠。
可是没想到他会心狠到这种地步。
凭什么凭什么!
明明他没有错!明明是江黎声害的他!明明江家才是那个被关在这里的!凭什么!!
看着霍砚背影走远,霍白满腔不甘化为愤怒。
“霍砚——!你他妈给我等着!!”
“我恨你!霍砚!!我恨你!!”
“你根本没把我当人!我不是个玩意,你就是什么好东西了吗?!你把你大哥送进监狱!把你三哥关在那见不得光的精神病院,现在又把我弄进来!你就是个畜生你知道吗!你他妈这辈子孤独终生!”
两边的警察看着他,霍白一边被拖着走,一边扭头狂骂,声嘶力竭,没有一点体面。
他的声音从尖锐变得遥远,等霍砚出了看守所,已彻底消散,只有雨声在耳边啪嗒啪嗒响。
他站在车前没有动。
罗管家撑着伞,“先生……”他的眼神看起来有几分担心。
霍砚仰头看着身上那栋冷冰冰的建筑物。
他一生来过这里两次,一次是见他的大哥;一次是见他侄子。
人们都说他不近人情,年纪轻轻却不择手段。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回霍庄。”霍砚开门上车,“去见一个人。”
罗管家颇为意外:“先生约客了?”
霍砚摘下眼镜,靠着汽车椅背,略显疲惫地闭着眼睛,“他聪明的话,会主动来找我的。”
霍白有错,那是再三积攒之下的后果;
至于罪魁祸首,江怀德最是逃不开关系。
霍砚这人,记仇,心眼更小,眼里向来容不得沙子。
亲侄子都处理了,至于江怀德,当然也逃不开关系。
不过江家是去还是留,就要看江怀德的那双子女聪不聪明了。
他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扶手,感受着前桌的沉默,霍砚闭着眼睛说:“罗叔,你是不是怪我。”
罗管家来家里有十几年了,是亲眼看着霍砚和霍白长大的。
他是管家,也是霍砚的亲人。
透过后视镜,罗管家看到他眼下是遮盖不住的惫色。
“家患不除,贻害无穷。先生早就经历过,我当然会理解。”他就是觉得可惜,霍家这么多子女,到最后只剩下霍砚一个人,本来以为霍白是年轻气盛,长大点总会懂事,等出了社会,也能在群狼环伺中帮衬霍砚一把。
结果……
和那几个兄弟没什么两样。
“是啊……”他喃喃,“家患不除,贻害无穷……”
霍砚目光落向窗外。
雨幕重重,除了倒映在车窗上的一张孤寂面庞,他什么也没看清。
第48章 048
晚上九点, 江岸声登门霍庄。
罗管家说出那句“先生等候你多时”的话时,江岸声并不意外。
他被带领着来到地下一层。
这层密密麻麻摆放着的都是书本,正中是下沉式的沙发,霍砚正坐在其中翻阅资料。
更让江岸声意外的是, 他脚边窝着一头猪, 猪被养得圆润壮实, 仔细看可不就是江黎声先前送过来的那只。
看猪小江和霍砚十分亲近,江岸声微微沉默。
——没想到霍砚还是个动保人士。
“霍先生。”
论辈分, 江岸声是该叫霍砚一声小叔;然他是过来商议生意的, 两人位置平等, 于情于理都不能利用称呼之便。
“坐。”
霍砚合上电脑,让罗管家倒了杯茶来。
“江总身体如何?”他问,态度和善。
“还可以。”
“那就好。”
两人进行一场简单的寒暄之后, 江岸声看出来霍砚是等他主动开口。
即便是江岸声, 面对霍砚也有几分的紧张,他不由佩服起江黎声, 三番五次利用对方, 还能如此保持从容。
江岸声深吸口气,把手上的一份文件递过去,“相信霍先生会感兴趣。”
霍砚拿起翻看, 挑眉:“我记得这是你父亲花大价钱竞标下来的项目。”
江岸声面色不改:“父亲有心开展智能家居, 虽然买了技术, 可是资金和经验问题迟迟不能开展立项,目前一直处于亏损状态。”
霍砚笑了笑:“你是想……让我利用这个项目做空你父亲的股份?”
“江善家居不比往昔,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江岸声说, “这是我目前能拿出的最大诚意,如若霍先生愿意帮我, 五年后,你会获利十倍。”
霍砚推开合约,反问:“那你呢,你想要什么?”
江岸声说:“帮我坐稳位置。”
他有野心。
霍砚在少年眼中看到了和江黎声如出一辙的火种,或是贪婪,或是欲望,生机勃发地燃烧着。
如他所言,他瞧不上江父受伤的那点蝇头小利,但只要江岸声主动登门找他,那么他就愿意扶持他一把。
不过霍砚还是好奇,“不怕你父亲怪你?”
江岸声摇头,眼神中一闪而过失望:“他不是一个好父亲,无法担得起家庭的责任;又怎配背负一个公司的生死。”
霍砚勾唇,“好,我帮你。”
江岸声松了口气,起身微一鞠躬:“多谢小叔。”
他颔首:“我不会以华盛的名义参与投资,届时会以另一个公司和法人的名字寻求江善家居的合作,至于最后能稀释多少你父亲的股份,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霍砚顿了下,“我只拿其中的百分之五,其余分全归你所得。”
江岸声略感意外。
他一开始的目的只是想得到霍砚支持,坐稳公司的地位,至于江父手头上的那些股份,是不准备留的。
可看霍砚的意思……完全是准备做“慈善”了。
为什么帮他?
江岸声想问,但那绝非一个聪明人的做法。
他收起疑心,再次道谢。
霍砚眉眼舒展,笑起来时,神色温和如春。
脚边睡觉的猪小江此时也醒了,霍砚伸手点了点猪小江的鼻子,“回去吧,替我向你妹妹问好。”
这句话不得不让江岸声多想。
他抿了抿唇,一番艰难地天人交战后,还是忍不住提醒:“妹妹年幼,小叔还是……”保持点距离吧。
见少年欲言又止,霍砚顿感错愕,回神后低低笑了出来。
他摇摇头,深感无奈。
自从坐上这种位置后,一旦和异性有了联系,就会换来各种莫名其妙的联想。
“小岸,我有分寸。”他忍着笑安慰,“你不用……杞人忧天。”
江岸声耳根一红,也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
一周后,江父正式出院。
自从他缺了根东西,脾气也变得十分糟糕,从回家后就开始乱发脾气。
一会儿嫌弃刘妈做的饭菜不好吃;一会儿又嫌江母买来的东西占据了床头,或者是骂跟着一起回家的江诺诺晦气。
一整天下来,让一大家子都跟着心力交瘁。
江岸声拿着霍砚给的合约去找江父商议工作上的事宜,趁机江母也有了喘息的余地。
这段日子她可谓是心力交瘁。
手术过后,江父就性情大变,江母唯恐伤害到他,所以几天来都是忍气吞声,小心翼翼由他发泄,相信医生说的话,过段时间总能好的。
可是过段时间……又是多长时间。
她坐在沙发上,神色略有些恍惚。
过了会儿,江诺诺端着燕窝粥过来:“妈妈你喝点,我给你煮的。”
她声音又甜又懂事,伺候的江母十分熨帖。
江母接过粥喝,江诺诺趁机给她揉按肩膀,正放松着,江黎声那日说的话陡然没进耳畔,仿若一道猛然轧下来的惊雷,登时让她清醒。
江母一把扯开江诺诺的手,对她来回打量。
不提醒还不觉得,这么一说……她竟然真的从江诺诺脸上看到了几分逝去妹妹的影子。
心里头顿时不是滋味起来,她放下粥,冷着脸挪坐到一旁:“从进门就没看到声声,那孩子哪儿去了。”
提及江黎声,江诺诺脸色一变,不甘心地低下了头。
刘妈此时过来,笑着说:“二小姐去参加奥数比赛了,没和太太说?”
江母一愣:“奥数比赛?”
刘妈点头,与有荣焉:“我们二小姐现在有本事了,期中考了全年级二十,班主任特意打电话过来祝贺,不过那会儿先生和夫人都在医院,是我接的电话。”
说到最后,气氛越发沉默,刘妈也不禁尴尬起来:“我去熬汤。”
江母还坐在原地愣着。
自从江黎声住校,虽然每周都回来,但是两人相处得也不多,加上大大小小的破事儿,她更来不及去关心她的学习成绩。
声声现在……学习都那么好了?
江母立马有些坐不住,准备去四楼看看去。
却在此时遇见下楼的江岸声,后面还跟着眉开眼笑的江父,父子俩也不知道谈论了什么,这是江母从他出事以来,第一次看他笑得这么开怀。
“有好事?”她顺嘴一问。
江父摆摆手:“公司上头的事儿,你不懂。”
江母也懒得说了,直接上电梯去了四楼。
四楼经过改造,一层都是江黎声独自的空间,敞开式的客厅和书房,宽敞的衣帽间和温暖的卧室。
江母原本想进卧室看看,然而卧室上了密码锁,她根本打不开。
正想进书房,江岸声猛然出现在身后:“妈,你在这儿做什么?”
江母惊了一跳,回头看见儿子,心虚地笑了笑:“就是……突然想起来一直没来过声声的房间。”
这本来只是一个随时想起的借口,可是说完,又意识到她确实从来没有来过江黎声的房间。
不太舒坦。
江母低着头,一时间找不到任何话题。
“书房和卧室都锁着,您进不去的。”
她讪讪地点了点头:“这孩子……防备心倒是挺重。”
“嗯。”江岸声说,“可能是怕您再丢她的东西。”
江母听得怔了怔:“我什么时候丢过……”
江岸声黑眸沉沉,江母浑身一激灵,脑海中的记忆变得清晰。
是丢过。
江黎声刚被接过来的时候带了两件衣服和一双鞋,她说是自己赚钱买来的,让她别扔,想留着做纪念。
可那么破那么脏几件衣服,留在家里头像什么样子,最后江母还是让阿姨丢掉了。
最后她还想丢那辆电动车。
那天下雪,江黎声硬是找了半个城市的回收站,又把那辆车骑了回来。
江母笑了起来,笑容多少有几分苦涩:“那孩子固执,不知道像谁。”
江岸声一脸冷漠:“反正不像你们。”
江母叹气,特别想和儿子交心,想把那件事也告诉江岸声,可他冷漠以待,最终还是没能开口。
“刘妈说声声去参加奥数比赛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嗯。”江岸声说,“我推荐的。”
“……”
两人冷场。
江母还想找借口,江岸声又说:“对了,我准备参加今年高考。”
落下这句话后,他转身离开。
江母停留在原地,神色流露出些许茫然,以前她的注意力全在江诺诺身上,加上江黎声的到来让这个家变得不平静,所以她自然没有过多的注意力给自己的大儿子。
以前……江岸声对她也是如此疏离吗?
江母缓缓坐在一旁的沙发上,随着动作,一个日记本从沙发一角流露而出。
她把那本子从垫子下面抽出来,翻开第一页。
[X年X月:
我真的不如江诺诺吗?妈妈为什么不喜欢我。]
江母意识到,这是江黎声的日记。
她缓缓地翻到了下一页。
[我会努力学习,只要成绩好一点,他们可能就会多在意我一点了。]
[我承认我自己笨,我哪里都做得不好。]
少女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浓郁的不安和自卑。
那歪歪扭扭的笔触和显露出的情感让江母无法不对此动容,她心里面酸酸涩涩,又看几页,发现情况有点不对。
[不喜欢我的人,都是他们自己眼瞎,我呸!]
[我会努力学习,只要成绩好一点,早晚有一天我能造出导弹炸死这群傻X!]
[我不是笨比,是这个大傻X老天爷不开眼!我宣布,从此之后我才是真正的天奶!!!老天奶现在在此宣布——]
江母眼皮子一跳,翻过一页——
[我爸是煞笔。]
再翻一页——
[我哥是煞笔。]
江母已经没勇气看下去了。
[江诺诺是煞笔。]
这已经是日记的最后一页了。
江母多多少少松了口气,看样子江黎声有良心,没准备骂她这个亲妈。
然而她翻到背面,却见后面用红笔画了个指头对准前方,并且用大字写着——
[偷!看!我!日!记!你!也!一!样!是!傻!哔——]
江母:“……”
江母:“…………”
第49章 049
江母正想离开, 看到手机发来了账户的动账记录。
数额巨大,让她不禁倒吸口凉气。
江母顾不得其他,丢下日记本回到卧室。
江父此时正在签署什么文件,脸上是难掩的喜色。她平常不怎么过问公司里的事宜, 可那么大笔的资金出入, 不得不让她多留个心眼。
“你转移那么大笔钱, 是要做什么?”
许是心情好,江父难得和江母多说了几句, “先前我投了一个标, 可是因为种种原因一直不能开动, 现在好了,有一个公司愿意和我们合作。蓝方科技知道吗?就是那个新起的科技公司,他今天来找我们了。”
江母越听越奇怪, 不禁埋怨:“可是这么大一笔钱, 动用的还是我们共同的股份,你怎么能不和我商量一下呢?”
江父听得不耐烦, “你一个妇人, 我和你能商量出个什么?再说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机会,一旦打开智能家居的市场,我们江善集团也会更上一层, 你别咸吃萝卜淡操心, 再说小岸一直替我把控着公司, 这件事也得到了其他股东的同意。”
每次江母说这些,他总是用妇人之见类似的话语搪塞她。
恰巧江母今天心情不爽利,也忍不住怼了回去:“是, 我妇人,你男人, 可你别忘了,当初要不是有我母家的支持,你这公司早破产了!现在你趾高气扬给谁看呢!”
江父一听也来了脾气:“我趾高气扬?早些年我在你们家点头哈腰,你那个爹使唤我和使唤我孙子一样。我拿你们家钱是不假,可你父亲和我要的利息比高利贷还离谱!那些年的分红本金全进了你们家裤兜,现在你倒是来和我清算了?!”
“你……”江母气得直捂胸口,“那这些话你当初怎么不说!你怎么不趁我爸活着的时候说!!”
江父懒得和她吵,烦躁地一把推开她,就要往外面走。
江母被推搡得踉跄,险些摔倒在地上。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江父的背影,想不到多年夫妻,他竟然和她动手!
江母顿生不甘,伸手扯住他理论:“别走,江怀德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我甄珏这些年哪里对不起你,自从你做完手术,我就哄着你惯着你,你对我没个好脸色也就算了,你现在竟然打我?!”
“你有完没完!谁打你了!”江父挣开她双手,力道之大直接把她推撵在了地上。
江母口中的那句“手术”如同一把刀子狠狠戳入他心窝。
他眼眶猩红,五官因愤怒扭曲在一起,脸颊上的肌肉随着情绪的起伏而不住抖动,看起来狰狞又恐怖。
“那我变成现在这样都是谁害的?!”江父指着门外大声斥责,“要不是你执意把外面那个祸害精,丧门星接回来,我能成这样吗?!我们家能成这样吗?!”
“我现在真是后悔当初瞎了眼娶了你!”
祸害精指的自然是江黎声。
事到如今他竟然还有脸埋怨旁人!做人做到这种地步真是无耻至极!
江母当即顾不得身上的疼,快速从地上爬起来,三两步跑过去,一巴掌阔在他脸上,“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想到这下三滥的手段,你也成不了这样子!”江母又想到他对警方说的那些话,为了不让自己丢脸,在那么多人面前把她拉下水。
恶心。
犯贱。
不要脸。
“我看你就是活该!”
她唾他一口,眼神中的讥讽让江父面上难堪,揪住江母的头发就打了过去。
从他动手的那一刻就弃多年夫妻之情于不顾了,索性家门紧闭外人也看不得什么热闹,江父打过来,她就用指甲抠他眼珠,两人口中来回咒骂,在这一刻终于撕碎了同床夫妻的表象,彼此之间只剩下疮痍和憎恨。
两人厮打不断,动静之大终是惊扰了外面休息的两个子女。
“爸妈,开门。”
江岸声的声音透过房门传来。
听到儿子的声响,江母委屈彻底倾轧,她大哭出声:“小岸,你爸打我!”
过了会儿,钥匙将门打开。
她披头散发坐在地上哭,江父则满脸血痕掐痕,还不死心地想要去打她。
江岸声脸色微沉,上前捞起他的后领,像丢小鸡似的重重把他丢出去老远。
江父被甩了个屁股墩儿,躺在地上抱着尾椎骨哎哟:“你这个小兔崽子,你和你那个丧门星妹妹一样,也变得无法无天了……我真是后悔生养了你们几个!”
他扶着腰从地上爬起,对着两人大声埋怨了几句。
此时江诺诺也闻声跑过来,看着屋子里的一片狼藉和被江岸声搀扶起来的江母,愣了愣,选择去照顾身边没人的江父。
“爸爸,你没事吧?”
这份关切落在江母眼中已变了意思。
一旦怀疑的种子埋下,终会在时间流逝中落地扎根。
她凝视着江诺诺的目光近乎恶毒。
如今两人亲密无间站在一起,不禁让她想起那个私生女妹妹,每次江怀德回家,也是这样亲亲切切地过去叫姐夫。
江母本来是不愿意相信江黎声那些话的;她也不肯去相信。
一旦证实了江怀德的不忠,也表示了她的愚蠢,谁会愿意去相信……给一个仇人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
江母在江岸声的帮助下坐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
她的情绪看起来恍惚又空洞。
江岸声倒杯水过来,“不行就离婚。”
“离婚?”江母笑了出来,“我凭什么离婚?就算真的要离,也该是他净身出户,要不是有你外公帮忙,就他江怀德这个德行怎么可能混到今天这种地步。现在你外公死了,仗着我娘家没了依靠,就对我大摆脸色……”
她越说越委屈,又低声哽咽出来。
江岸声平静地看着她哭。
他对这个家生不出什么同情;对父母亦然如此。
未苏醒之前,江岸声借着江黎声的眼睛看到了父母的冷漠无情,更看到了自己的惨死,他困迹在轮回里,拼命摆脱,可是依旧没有办法挣脱束缚,按照既定的轨迹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如今清醒了,江岸声只希望江黎声能好好的。
“小岸。”江母似是想到什么,用力抓住江岸声的手腕,力道之大,过长的指甲死死嵌进他的皮肉。
她脸色消瘦惊惶,像是一条无助的鱼,唯有一双眼珠死死瞪大:“你妹妹……你妹妹和我说,诺诺是你爸的孩子,我本来是不想信的,可是……可是越想越不对劲,我越想……越不对劲啊。”
江岸声闻声眼皮一跳。
他急忙把门合拢,倒了杯温水给母亲,“您先冷静点。”
“我很冷静。”江母摇摇头,强迫自己回想那天,“我记得……我记得你小时候生病,一家人的精力都放在了你身上。等你好些,我就想带声声去游乐场玩,弥补那段时间对她的冷落。”
“那会儿你们才十个多月大,所以刘妈在家里照顾你;我和孙姨……”
“孙姨……”江母浑身一震,尖叫出声,“是孙姨!!”
她痛苦地抱着自己的脑袋,喉咙里发出难以抑制的哀鸣,“我就算再累,再困,也不可能在外面睡着,而那会儿孙姨刚好去了洗手间。会不会是孙姨故意给我下了药,然后趁机带走声声……”
“声声走了,江怀德和那个贱人的种才能名正言顺地过来。”江母越想越心寒,她一阵头晕目眩,用力扣紧旁边的扶手才不至于让自己晕过去。
“声声丢后的第三个月,那个贱人生了孩子。是江怀德说……她快死了,想见我一面,我就去了……然后她拉着我的手哭着,求着,让我照顾她的孩子。”
同为母亲,自知生产不易。
那时她那个妹妹大出血,泪眼朦胧地诉说着歉意,唯一想求她的事就是照顾那个幼子。
江母原本是去看好戏看热闹的,可是那一刻,失去女儿的悲恸心情愁云一般笼罩着她,让她没办法对那个婴儿做到全然的冷漠。
江怀德也很快答应了,甚至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
他搂着她说,要是这个孩子能让她走出来,就养着,还给她取名诺诺,说承诺对她一生一世。
以前江母觉得暖心,现在想想,细枝末节里却处处充斥着巧合。
突然丢失的孩子;突然降生的孩子;不久后辞职回乡的孙姨,还有过于决断的丈夫。
是啊。
他们的孩子丢了,他犹豫都不带犹豫地就养了别人的孩子。
江岸声沉默听着,迅速理清所有内容,“您的意思是,声声丢失不是巧合,您认为是父亲联手孙姨丢了声声,好让江诺诺来这个家?”
“绝对是这样!”江母情绪激动,两行热泪无声滚落。她陡然失去了以往的支撑点,身体颤抖,摇摇欲坠,无力和惶恐近乎犹如一座大山,近乎要把她压倒。
“声声……声声要是知道了,会原谅我吗?”
江岸声皱眉,轻轻抚开母亲的手,声音理智到近乎残酷,“如果一切如您猜测得这样,您先担心的不应该是声声原谅与否,而是她如何不恨你。”
恨。
对啊,是恨。
她垂着头,哭到心碎。
“那除了这些,声声那天还和你说什么了?”
江母瞳孔一亮,立马起身去保险柜拿出了那个装有头发的小器皿,“这是声声给我的,她让我去做亲子鉴定,可是我……”
可是她选择了逃避。
今天和江父的冲突猛然让她认清了自己丈夫的为人。
年轻时他一无所有,空有一副好皮囊迷惑了她。
现在他知道她孤身无依,知道她总会为了几个孩子选择妥协,于是才一次次地羞辱她,试探着她的底线。
可她原来也是风光靓丽的,没有嫁给他之前,她也是光彩照人,才华横溢。
只不过选择成为他的妻子,就容忍他如此放肆吗?
江母齿冷心寒。
江诺诺不是江父的孩子倒也罢了,若真的是……那这些年来,她所做的又算是什么?一个笑话吗?!
江岸声收好玻璃瓶,“我会去查,在证据没有出来之前,母亲你不要打草惊蛇。”
“我知道的。”
“嗯。”他顿了下,“声声估计后天回来,我会和她想办法,还有孙姨,您知道她现在的居住地吗?”
江母费力回想一番,“在……一个叫牵牛镇的地方。”
牵牛镇……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镇子距离江黎声生活的镇子不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他安抚好母亲,拿着东西转身离开。
见他出来,江诺诺急忙走过来,担心询问:“妈妈怎么样了?”
这些天她装得乖巧,做得比说得多,让一双父母对她情况好转。
江岸声眼瞳漆黑,冷漠凝视着江诺诺,他记得后期……江诺诺会生一场大病,好巧不巧地,江黎声的肾与她吻合。
即便没有做DNA鉴定,江岸声也已经有了答案。
“睡了。”
觉察到江岸声的疏离冷漠,江诺诺还是不死心地想要借江黎声不在的时候和他搞好关系。
“哥哥,我煮了点酒酿圆子,你要不要吃点?”
回应他的是江岸声重重的关门声。
江诺诺吃了个闭门羹,心里头自然是憋屈,她咬咬牙,转身又去讨好自己的父亲。
**
两天后,江黎声从奥数集训营回来。
她这次成绩不错,小组第三,比赛第十,甚至还得到了清大教授的青睐,不过江黎声的第一志愿是北航,于是毅然决然拒绝了对方抛过来的橄榄枝。
捧着奖杯回家后,发现家里气氛有点古怪。
客厅一个人也没有,就江诺诺和刘妈在厨房忙碌着,看江诺诺穿着围裙,勤勤恳恳地洗手做羹汤,她不屑地努努嘴,没有赶人,只是招呼刘妈——
“那是新来的女佣啊?”
刘妈看了眼江诺诺,没吭声。
江黎声甩下书包,趾高气扬地使唤人:“江诺诺,给我端杯水过来。”
江诺诺在她身上吃过几次瘪,可没那个胆量在顶嘴。
更别提她好不容易才让父母同意回家住,要是得罪江黎声再被赶出去,那么这些天所做的岂不是都前功尽弃了。
于是她堆着笑,给江黎声端过一杯果汁。
江黎声还没来得及接,就见一袭旗袍的江母下楼,“外面天寒地冻的,她刚回来,你给她喝什么果汁。”江母抬手命令,“刘妈,热一壶麦茶给声声。”
江诺诺被落了面子,捧着果汁一脸无措地站在原地,眼神里还有几分委屈。
江黎声挑眉,隐约觉得情况不对。
[统子,怎么个事儿?]
系统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添油加醋地给江黎声描绘一遍,她听后恍然大悟,然后觉得嘲讽好笑。
当初她说什么来着?
那会儿不懂得去做鉴定,结果冷脸洗了几天内裤发现江父不知好歹,才不想委曲求全啦?
“我还有几道题没写完,刘妈给我整点吃的送上四楼,晚上我就不下来吃了。”
“好,声声好好休息。”
江黎声点头,捧着大奖杯进了电梯,一个眼神也没施舍给江母。
她眼神黯了黯,随后叫上江岸声一同上楼。
江黎声正琢磨着奖杯往哪儿摆呢,就注意到地上散落的日记本。
她拾捡起来,一抬头看到母子俩站在门前,其中江母注意到了她手上的东西,神色透露出微妙的尴尬。
江黎声讥笑,晃晃手上的日记:“你偷看了?”
江母神色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
江黎声无所谓地耸耸肩:“看呗。”她嘻嘻笑,“反正我又不吃亏。”
其实这日记也是她整理房间时发现的,早就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写下的那些逆天非主流厌世发言,于是又多补充几句发疯语录,并且故意放在房间显眼的角落,就看哪个欠骂的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看。
——没想到还真的钓到一个。
“都不说话,你们是找我有事?”
江母不知如何开口,推了推江岸声,示意他先说。
江岸声也不磨蹭,直言不讳:“我和妈发现,你当初丢的事情有蹊跷。”他问,“是不是爸和你说了什么,你才认为他和诺诺……”
欲言又止。
江黎声眼睛黑亮,倒映着母亲无措的神情。
她勾了勾唇,缓缓说了两个字——
“猜的。”
江黎声懒洋洋靠着沙发椅背,“所以亲子鉴定做了吗?”
江母低着头说:“小岸前两天送去鉴定了,大概还有四五天才出结果。”
“哦~”江黎声拉长语调,“那你们的疑点,该不会是之前照顾我的那个保姆吧?”
江母颇为意外:“你知道?”
江黎声眸色淡淡,“那天在医院门口听你说的那些话,很容易就能猜出来。”
江母说她在外面犯困小睡一下,醒来就不见了。
她一个豪门太太,出门肯定不是一个人,那么跟在身边的就只有保姆或是保镖了,江母没有提及保镖,那么稍微动动脑筋就知道谁有作案嫌疑。
江黎声修长的指尖轻轻在膝盖上敲打着,很快就有了主意,“如果真的是保姆拐卖了我,那么这件事就不能这么轻描淡写地过去。”江黎声对江岸声说,“你们找到她的地址,直接去家里一趟,就说已经知道了当初真相,让她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要不然就报警处理。”
“她要是真的心虚,肯定会事无巨细地告诉我们。”
江岸声本来就打算这样做。
他点点头:“若是真的,你准备怎么做?”
“能怎么做?”江黎声挑眉,“该抓就抓,该告就告呗。”
她看起来一点也没受到影响。
江岸声也不知道是该说她心大;还是夸她心态好。
江母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沙发上的女儿。
望着那双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眉眼,无尽悔恨冲刷着她,让人心痛如绞,她难受地咬了咬下唇,张张嘴说——
“声声,妈妈之前不应该那样对你,我们……我们以后还能?”
“您免了吧。”江黎声打断,“您说的话需要耐心听,可是我没耐心。孩子饿死了你才想起来奶了?那您以前做什么去了?”
“我的态度在宴会那天就表达得十分清楚了。先不论这件事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如您所愿的那样和你扮演什么母慈子孝,我又不是垃圾做的,浑身都是脏骨头。”
江黎声语调很快,“您要是想把原来给我的钱拿回去,那也不成,毕竟你们身为父母,是要给子女抚养费的,说彻底地断绝关系,也不是太现实,所以您也放心,等您老了,每个月我还是会给你打钱的。”
江母听得脸色刷白。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个房间的,兀自站在这栋奢华的别墅里,却是感到彻骨的寒凉。
江母一个人在漆黑的房间坐了好久好久。
她一边想让鉴定结果快点出来,若真如猜测的那样,肯定要让江怀德付出代价;一边又不想结果出来。
只因她不想面对,也无法面对。
无法面对丈夫的背叛,无法面对同床之人的欺骗,无法面对她含辛茹苦养育了十几年的女儿却可能是丈夫于别人的孩子,更不想去面对愚钝无知的自己。
就算知道了真相又如何?
她根本无法收场。
第50章 050
星期六下午, 鉴定办的人亲自将鉴定报告送到了家中。
那份包裹严密的文件夹静静躺在桌前,江母却迟迟没有勇气打开,良久之后,她才深吸一口气拆开包装袋, 将那一页薄薄的纸页取出。
江母一眼扫到下面的鉴定意见——
根据D NA分析结果, 支持江怀德是江诺诺的生物学父亲。
鉴定人:主检法医师。
漆黑的字工工整整地打印在纸面上, 即便早知道可能是这样的结果,然而在亲眼所见时, 澄仍如坠冰窟般全身冰冷。
也许人在失望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是平静的。
她头脑空白, 甚至生不出任何遐想, 只是僵硬地坐在书桌的椅子上,眼睛空洞地盯着那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小小的字体。
刘妈在外面叫她吃饭。
江母木讷地回了一声好,喉咙, 身体, 意识,一切都好像不是她的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楼下的。
江岸声不在家, 江黎声也没有下来, 就江诺诺殷勤地哄着江父,不知说了什么,逗得江父哈哈笑。
他是怎么笑出来的?
桌上摆满了饭菜, 一共七道菜, 有四道菜都是江怀德爱吃的。
“声声说晚点下来, 夫人您坐下先吃。”
“妈妈您坐。”
江诺诺给她拉开了椅子。
她走过去的瞬间,江怀德立马没了好脸色,拿起筷子自己吃了起来。
他吃饭的样子看得江母一阵恶心。
咀嚼声让她恶心, 夹菜的动静让她恶心,嘴角沾着的汤汁也让她恶心。
脑海中似乎有一根鱼线从两边对抗拉扯, 越拉越紧,越拉越长,最终终于咯嘣一声,断裂了。
江母眼眶猩红,扯着桌布用力一挥,满桌子的饭菜碗筷天女散花一般全部掀翻。
盛着滚烫热汤的砂锅从桌上跌落,啪嗒一声四分五裂,汤汁四溅,有几滴烫在江诺诺和江怀德身上,登时让他们发出惨叫。
江诺诺微微瞪大眼睛,“妈妈你做什么?!”
啪!
江母二话不说甩过去一巴掌。
江父手上的碗还没来得及放下,他则瞠目结舌地看着脚边狼藉,再看江母神色癫狂,全然是一副疯掉的模样。
“甄珏!你疯了是不是!”
江黎声下楼时,刚好就看到这一幕。
预感大事不妙,她十分理智地没有掺和进战场,只是站在餐厅外面远远看着。
江母浑身颤抖地把那份鉴定书摔在江父脸上,“我疯了,我是疯了!江怀德,这么多年你真是骗我骗得好苦!!”
江怀德觉得莫名其妙。
他捡起那张纸,在看到上面内容时,肩膀也是跟着一僵。
多日的怒怨再也压抑不住,她尖叫着,嘶吼着,扑过去在他身上又打又咬,恨不得从他身上撕裂出几块肉下来。
“妈,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江诺诺在旁边哭,她上前想要拉开母亲,然而刚靠近,江母活像一只野兽,反手把她按在餐桌上,双手左右开弓,狠狠在她脸上连扇了十几个巴掌。
江诺诺被打得鼻血横流,脸蛋高高肿了起来。
她仍不觉得解气,又抄起地上的刀叉往他身上戳。
江父这回总是吓傻了,仓皇地四下逃离,然而后背还是重重挨了江母几下。即便是吃饭用的刀叉,刺在身上那也不是开玩笑的。
她疯得厉害,吓得江诺诺连哭带爬地往外面跑。
“江黎声救命啊!妈疯了!妈她疯了!”
“妈妈你别打了!我害怕!”
餐厅沦为战场,狼藉一片。
江黎声双手环胸站在一旁看着,没有阻拦的意思,闻声赶来的司机和保安眼见场面控制不住,合力扑过去才拦下江母,抢走了她手上的凶器。
此时她已是气得头晕目眩,“江诺诺这个孽种就和声声差了十二个月,也就是说,在我孕期前你就和她搞上了?”
“江怀德!你对得起我吗!!”
她声嘶力竭,近乎凄厉。
跑到客厅的江诺诺听罢也是愣住了,那张纸还在餐厅一角,也不知哪来的勇气,飞奔上前捡起了鉴定报告。
在看到上面内容时,诧异,震惊,还有莫名的惊喜交织着,一时间让她热泪盈眶,甚至都顾不上发烫红肿的脸颊。
江诺诺看向江父:“您……是我亲生父亲?”她嘴里喃喃,“……我不是父不详的孩子。”
江母听罢冷笑,挣开司机,大步上前将她踹倒在地。
以前她对她有多少爱,现在就转变成了多少恨,便连这张脸都觉得恶心,“我真后悔,我真后悔没有听我母亲的,在你生出来就应该把你丢到孤儿院自生自灭;我真后悔自己识人不清养了你这样一个货色!”
她全身都在作颤。
回想昔日种种,江母满腔只剩无尽的悔恨。
看看她都做了什么?
为了偏心私生女而冷落自己的亲生孩子;甚至在宴会那日还想着让江黎声好好和江诺诺相处,她为了江诺诺在亲生孩子那边低声下气,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
她让一个肮脏的野种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那她的孩子呢……她的呢……
江母难以承受,捂着脸号啕痛哭。
在无尽的痛苦和自责当中,她忽然想到了江黎声。
江母环视一圈,很快就看到了江黎声在不远处站着。
她踉踉跄跄地跑过来,“声声,是妈妈做错了,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江母理智全失,似要给江黎声下跪。
她及时地扶住她,颇为强硬地把人按回到沙发上,环视一圈看到江父有想跑的意思,立马给了刘妈一个眼神。
对方意会,忙去关门。
同时,江黎声三两步上前,一个飞蹬踹在上江父屁股,“爸,你留下一堆烂摊子,现在想走不太好吧?”
江父捂着被踢踹的屁股,又是尴尬又是生气地扭头看着她。
好巧不巧对上江母想要撕碎他一样的眼神,身上的刀口跟着隐隐作痛,他嗫嚅半天,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眼见江母又要发作,索性心一横,一口承认了:“是!我承认那件事是我不对,不过是甄灵先勾引我在先,趁我喝醉意识不清的时候,阿珏,我不是有意的啊……”
江黎声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您喝醉了,是江诺诺那个妈强.奸了你?”她摇摇头,老气横秋的教训,“那爸,没了贞洁这么大的事儿,事发后你应该立马报警啊。”
聪明人都能听出她这明摆的是嘲讽。
江父嘴角狠狠抽了抽,江母脑袋此时也转过了弯,冷笑:“事到如今你还想骗我?你是不是以为你认个错我就能信你?!”
她起身大步走过:“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联合甄灵骗我!你们联手起来丢了声声!!你们……你们丢了我的孩子,让我养你们的贱种!”
江父着急忙慌地摆手:“阿珏,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声声也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会丢了声声。再者说当初我也不知道甄灵会怀孕!我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啊!”
江父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好像他才是那个受害者。
此时江黎声收到了江岸声那边发来的信息,她挑挑眉:“那就找知情的人问问不就行了。”
江父额心猛跳,顿时觉得不妙。
片刻间,就见家门打开,江岸声领着一个农村老妇人进了家门。
老妇人约莫六十来岁,穿着打扮都十分朴素。
她站在亮堂的客厅当中,面对众人显得十分拘谨。
江母瞳孔紧缩,就算老妇人面老了几岁,但她一眼认出这是当时请过来的月嫂孙姨!!
江岸声注意到满屋的狼藉,约莫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他平静地带着孙姨来到几人面前,眉眼冷清而平静:“说吧,把你说的话当着我家人的面再说一遍。”
孙姨明显是被江岸声威胁过了,她紧张地攥着衣角,眼珠游离,有些不敢去看江母的视线,“我是……小灵的大姨。”
“大姨?”江母瞳孔一缩,急忙上前,“你不是专业的育婴嫂吗?!”
孙姨摇摇头,低着头说:“……我一个农村老太太,哪有本事去考月嫂证。我妹子进城找了个大款后,也把我带了进来,后来我就留在小灵家照顾小灵,江董每个月给我两万来块钱。”
江董……
江母指着江父问:“是他?”
孙姨点点头。
江母逼问:“他和甄灵在一起多久?”
孙姨回想一番:“记不清了,从我进城后,就经常在家里看到江董和小灵,起码三五年吧。”
江母听得眼前阵阵发黑。
三五年……恐怕不只是三五年,怕是她刚把江怀德带回家,两人就搞上了。
江母哭笑不止,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了出来,“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好啊,好啊,一个小三妈生了个小三女儿。”她愤恨地瞪着江怀德,“江怀德,我妈当初说你品行不良,我还不信,我当初怎么就不信呢?”
这几十年来的感情,终究成了一场笑话。
“那我孩子呢?!”她着急逼问,“是不是你们故意联手丢了我孩子?!”
孙姨缩了缩脖子继续回忆。
当初她在甄灵那里照顾着,慢慢也知道甄灵是江怀德养在外面的女人,一开始虽然不赞同,可江怀德给得多,孙姨过久了好日子,就劝甄灵想办法生个孩子拿捏住江怀德。
结果甄灵迟迟没有怀孕,甄珏这边倒是诞下了双生子。
有了孩子后,江父来甄灵这边的次数明显少了。
甄灵天天在孙姨这边哭诉,甚至让她想办法弄走双生子,说只要没了孩子,丢了也好,伪造成意外死了也好,只要没了孩子,江怀德一定会怪罪江母,一定会借机离婚,然后娶她进门。
甄灵说她妈死了,等她成为江太太后,她就是她的妈,她就是豪门太太。
那时的孙姨招架不住甄灵这般软磨硬泡,加上舍弃不了这样的好日子,鬼使神差之下就答应了。
也不知道甄灵和江怀德说了什么,不久之后孙姨成功进入江家成了育婴嫂。
然而人心都是肉长的。
那么可爱漂亮的两个孩子,她哪能真的忍心动手。
直到甄灵也怀有身孕,在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劝说之下,孙姨终于下了狠心。
她劝说江母带两个孩子去游乐场游玩,并且叫来远房表亲提前在那里蹲点。原本双胞胎都要被丢掉的,谁承想老大忽然生病发烧,于是被带走的只有江黎声。
孙姨为了这一天,连续几日都给她吃定神安眠的药物,果不其然,在她借口去卫生间后,江母因药效犯困,躲在卫生间的孙姨趁机联系表亲,两人里应外合,仅有十几秒就带走了婴儿车里的孩子。
那日正逢节日活动,游乐场人群熙攘,谁也没注意到丢了个孩子。
后来就算是报警查监控,也没找到定点消息。
甄灵让孙姨把小孩儿丢到深山里喂野狼,孙姨好说照顾了孩子好几个月,不忍心,便让表亲寻个好人家养着。
最后因江黎声长得漂亮,便以两千元钱卖给邻村一屠户家当童养媳养着。
也许是恶有恶报。
甄灵生产那天遇羊水栓塞,生完孩子只挺了一个多小时就撒手人寰了。
不过这甄灵生来是狠毒的主儿。
“小灵的病危通知书是江董签的,后来医生宣布手术失败,两人在手术室说了一会儿话。再然后小灵就没了,我也拿着一笔钱回了老家……”
孙姨把过往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江母听得头皮发麻,比起丈夫背叛,更让她心觉恐怖的是,他竟然把情人的亲戚放在她身边,在她不知情的那些个日日夜夜里,她的孩子每时每刻都可能会遭遇不测!
江母痛苦到麻木。
她直勾勾地盯着江父那张面庞,眼神里的恨转为冰冷,犹如一把冰刃,似要将他生刮了去。
江父也知道隐瞒不足,他避开几人视线,硬着头皮说:“小灵只摆脱我照顾好诺诺,那毕竟是我的孩子……我……我也不能不管不顾,而且我真的不知道声声遗弃是甄灵做的,阿珏,这件事我没掺和的。”
他苦苦辩解,走过去想祈求江母的原谅,“真的,真的是我一时糊涂,现在事情都过去了,声声也找到了。我和你认错,大不了给你跪下,但是这件事不能传到外面去,我们江家已经搞出不少笑话了,就算为了家业,我们也不能继续闹下去了,好吗?”
江父说着,竟然真的给甄珏跪下了。
笑话。
他竟然也知道这是笑话?
江母无比冷漠地看着跪在脚边不住磕头的江怀德,她一眼注意到桌上的花瓶摆件。
这些年的欺骗;
这些年的情感;
她为了寻找孩子而忍受的痛苦,还有日日夜夜流下的眼泪,凭什么一句过去就能打消!凭什么!!!
江母怒从心起,抄起花瓶对着江父的脑袋砸了上去。
玻璃瓷瓶震得她虎口发麻,力道之大竟重重抡碎了那厚重的瓶子。
随着裂开的花纹,源源不断的鲜血也从他头顶渗出,江父的眼珠子死死瞪着,有血液没进他的眼眶。
他张张嘴还想说什么时,最终抵不过黑暗袭来,白眼一翻,咚的声闷响倒地不起。
地面鲜血横流。
双生子一个站在左边,一个站在右边,脸上是同样的淡然。
而江诺诺和孙姨都被吓傻了。
江母拿着瓶子抬起眼睛,眼眶猩红可怖,让江诺诺吓到失声尖叫。
“滚。”她先是平静地说一个字,接着是尖吼,撕扯,“滚!!滚出去!再也不要回来!”
许是情绪波动过大,喊完这一句后,江母彻底失力,歪歪地晕倒在了身后的沙发上。
最后这场闹剧以孙姨被捕,江父再次入院而收场。
江黎声和江岸声善后完,已是夜晚十二点。
江岸声去了医院,江黎声则回家留在了母亲身旁。
她前脚刚进卧室,江母后脚睁开了眼睛。
望着女儿蹑手蹑脚准备离去的背影,将将苏醒的江母轻轻叫住了她:“声声。”
江黎声回眸。
卧室里仅点着一盏壁灯,灯光昏昏,打在她的眼眸里,和江岸声如出一辙的冷清。
“能陪妈妈说说话吗?”
江黎声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坐在了她的床边。
“最下面的抽屉有个相册,你把它拿出来。”
江黎声听话地拿出来。
江母一页一页地翻开,指着第一张照片说:“这是你和你哥哥刚生下来的时候。”
江黎声抬了抬眼。
这是她回来这么久,或者说是轮回这么久,母亲第一次给她看这个相册。
不对,印象中也有一次。
好像是某个穿越者闯入了这个房间,拿出了这个相册,结果引起江诺诺嫉妒,江母便丢了相册。
她低眸翻看。
照片虽然泛旧,但是可以看出小时候的她被养得很好。
穿的都是专门定制的宝宝服,双胞胎的模样也是如出一辙,每一张照片几乎都是两个人紧紧抱着的。
就算是江黎声也分不清照片里的都是谁和谁。
她看了两张就没看了,重新把相册还了回去。
江母低头翻着照片,一张又一张,到最后已经完全没了江黎声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婴儿。
发泄过后,剩下的只有心痛。
她低头垂泪:“声声,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愚蠢?”
江黎声认同:“是不聪明。”
江母一下一下抚摸着相册,“我也觉得自己愚蠢,你祖母也说过我……说我若执意让诺诺,就和我断绝关系。”她顿了下,“你知道的,甄灵是我父亲出轨生下的孩子,我也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好。”
她长长叹息:“可我过去的时候,甄灵躺在全是血的病床上,她把诺诺交给我,说……孩子是无辜的。”
“是啊,孩子是无辜的……”
江母说着说着又热泪滚落,“我太想你了,太想太想你了,可是越想,我越是不能原谅自己。所以我养了诺诺,假装我的声声还在。那会儿诺诺还小,营养不良,我清楚不应该,但是我总要有个寄托,不然我会疯掉的。”
她度日如年。
做梦梦到孩子在找妈妈;醒来听到孩子哇哇大哭,她濒临崩溃,头发大把大把地掉,短短几日就瘦成了皮包骨头。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江诺诺到来了。
皱皱巴巴,和她的声声刚出生时一样。
江母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这就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没有丢,还好好活着。
自我暗示果真有用。
随着江诺诺长大,她会笑了,会走了,会跑了,会跳会叫,会喊妈妈。
江母不愿意再忍受那种痛苦,于是她选择性遗忘,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地重新开始。
“声声……”江母哭到红肿的眼睛看着她,眼神里有无尽的悔恨和苦楚,“这些年……你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这是江母,第一次主动询问她的过往。
以前她不愿接受或者是承认她的过去,因为她所遭遇的种种不幸,都是她这个母亲带来的,所以她选择性逃避,好像只要不面对,一切就都没有发生过。
江黎声被问得愣了一下。
万般酸涩涌至心头,仅一瞬间就被理智压回。
她侧过脸避开视线,缓缓起身走到门口,离开前留下一句——
“医生说我爸脑损伤,醒来后可能会面临偏瘫。”不知道对江母来说算不算是好事,但对江黎声来说一定是好事。
她顿了下,“我要是你,是不会离婚的。”
躺着的人没有人权。
若换了江黎声,往后余生的每一天都将是报复日。
当然,这一切还是要看她自己选择。
咔嚓。
房门打开。
江黎声走出去,从头到尾都没有给出多余的答案。
江母也明白,江黎声拒绝她了解她的过去;也不准她掺入她的未来。
这些残留下来的老照片,可能是她和女儿此生唯一的亲密回忆了。
她低下头来小心翼翼翻开第一页。
照片里刚生产完的她脸色苍白,怀间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孩子,虽辛苦,可脸上洋溢着的都是幸福。
X年八月十八日。
照片背面甚至还有名字。
子:江岸声。
女:江黎声。
愿一双儿女健康长大,平安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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