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约的频道很少更新他的日常照片, 大部分都是为了销冠工作发的日常图。
他认为自己的日常光直播就算深入了解，粉丝也不抱其他期待。
反而是这几天在9421星旅行的游客时不时偶遇在主城区转悠的星球主人和他的匹配配偶。
9421星的冬季雨雪纷纷，在大众眼里孱弱的国王搂着咋咋呼呼的少年，两个人行为举止亲密, 逛街也显得无目的。
很多人说唐约本人比直播更好看, 也说阿德里安哪有不喜欢, 但凡真的见过两个人的相处，很难不信匹配婚姻不会有真的爱情。
唐约的锦鲤词条再次上升，等他发了和阿德里安的合照频道的留言板评论越来越多。
「这是跟随镜头？看着不像，我的光脑绑定的拍得可丑了。」
「看我发的图, 人在现场，是阿德里安拿相机给他拍的。」
「9421星什么复古的东西没有，本人很幸运，路过被拜托拍照了, p8就是我拍哒！」
「这不是很恩爱吗！不是A级匹配什么！」
「不要在我看他俩照片的时候弹出阿德里安绝症无药可救的消息啊啊啊我后悔了！」
「好残忍的匹配！不会是匹配局知道唐约匹配的第一任短命才匹配了三个？」
「匹配局有这么大本事9090星某二代就不会匹配到死对头了, 还是命运。」
今天唐约回城堡，骑士团们本想护送，王后觉得阵仗太大没必要, 婉拒了米切尔森的请求。
星球庆典过后, 国王邀请来的高等星美食团队的材料都被打包，米切尔森承包闪送，在唐约的催促下先送货去城堡了。
唐约试图摸索出结婚对象豌豆外的饮食爱好, 在路上就开始制定计划。
他和阿德里安做的滴胶蝴蝶和底胶小羊放在一二零四的宠物专座上, 这一幕也被唐约上传到了自己的频道。
粉丝对他不开日常直播的行为表示谴责，大部分又特别好哄, 唐约一句亲子时间又满足了。
阿德里安看了眼在光脑做文件的唐约，问：“不是你开车吗？”
唐约：“你忘了我们来的时候你多凶了？”
这话男人不敢接, 趴在专座的一二零四附和，它在幕里询问阿德里安：你什么时候告诉大约真相？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它的云端数据总是报错，高级人工智能巡查多次，也没有发现防火墙漏洞。
一二零四从阅读日志里看出大部分浏览的是从前的记忆，以为是主人不好意思找它读取，又想重温过去。
阿德里安：回去之后。
一二零四：你做好后续准备了吗？
唐约在地下电梯看到的蝴蝶茧都是金粉蝴蝶一次次迭代羽化留下的，这是最后一次羽化，同样也会是那样的结局。
阿德里安：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一二零四：我可以给大约说一个睡前故事，在很久很久之前这种开头。
开车的应唐约的要求这次回家环主城一圈，他打算下个月和阿德里安去坐海上列车。
这个项目很火爆，都需要提前预约。
绕城的空轨很复杂，周围也有一些公共悬浮车，也有坐飞船来还要自己带悬浮车的游客，从偶尔的停顿就看得出对方是来旅游的。
唐约看了眼窗外，“好复杂，我应该开得很痛苦。”
他想起提前走的米切尔森，好奇地问：“那你的骑士团也都是污染物？”
“难道9421星有很多污染物吗？”
一二零四微微睁开眼，也好奇阿德里安的回答。
“除了我和骑士团，没有了。”
唐约哦了一声，他和米切尔森的交流仅限于衣食住行方面的咨询，“那他也是蝴蝶吗？”
他想：肯定没有阿德里安好看。
阿德里安：“不是。”
唐约：“那是什么？”
他搜索过污染物的科普，却不知道污染了什么，很多人还喜欢用脏东西指代。
结婚对象是污染物的唐约看不得这些，愤愤过后抱着一二零四嘟囔。
阿德里安：“蜻蜓。”
唐约：“你们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我看新闻……”
唐约的话戛然而止，他诧异地看着驾驶舱的外面，远处火光一片。
“怎么了？”
阿德里安循着唐约的目光看去，不知道谁的悬浮车相撞，导致整条轨道的车流停摆，已经有悬浮车下落了。
唐约到这个世界就没刷到过车祸新闻，悬浮车的安防系统都是高级。
这会他们正处在最密集的交通网，上空轨道的车下落，眼看就要砸到他们了。
警报响起，他们的悬浮车外火光伴随着飞雪，轰隆一声，又一架悬浮车擦过他们的车头。
这一瞬几乎和唐约刚穿越的画面重合，哪怕不是陨石，不是公交车失控，他依然手脚冰冷。
他没由来地升起自己或许会和阿德里安分开的预感。
“悬浮车失控！进入迫降模式！”
“应急救生舱无法打开！故障排查中！”
“已发出求助警报！”
……
悬浮车颠簸，操控也无法更改方向，周围都是下坠的其他车辆。
有的车迫降装置开启，往下看去如同雪天的一把伞，但也因为燃烧的其他悬浮车撞击无济于事。
唐约大口地呼吸，刚穿越的茫然再度席卷，他在失重中看向阿德里安，对方握住他的手：“不要害怕。”
污染物在幕中联系米切尔森，却发现幕的联络功能失效了。
他看向一二零四，电子小狗已经从宠物专座站了起来，它似乎意识到自己芯片的浏览痕迹来自谁。
爆炸声伴随着飞雪和尘烟，唐约不知道自己听到的尖叫是不是真的，他脑子一片空白，浮动的光脑还是他写的月度计划。
他把要和阿德里安做的事放在最前面，努力勾勒两个人或许有期限的未来。
如果阿德里安只是人类，唐约不会有其他的奢望。
但污染物不一样，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呢？
他从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
眼看他们的悬浮车就要落地了，唐约攥住阿德里安的手：“你不能变成……”
周围都是悬浮车落下的声音，好在他们的落点是海岸。
冬雪纷纷，悬浮车的玻璃都因为急速下降带来的气流震碎，人工智能的AI声循环往复，这一刻也有很多人在远方震惊地看着不断下落的悬浮车，也有人录下了最早的碰撞的那辆车。
“不能。”
海风的咸腥撞进唐约的鼻腔，阿德里安的不能说得坚决，他眉头紧锁，意识排查污染物的通道联络，发现是关闭状态。
刚才边上一辆悬浮车落下砸坏了驾驶座的门，男人肩头染血，面色冷冷地注视坍塌了的悬浮车轨道，似乎在最上面看到了什么令他匪夷所思的东西。
一二零四试图操控悬浮车的智能面板，他无法和阿德里安以幕联络，试图打开一直故障提醒的安全装置。
失重感越发强烈，唐约头晕目眩，他看一二零四都快被风吹走了，伸手把电子小狗搂进了怀里。
“故障未修复！”
“距离地面……”
上空爆炸声传来，噼里啪啦的碎片不断落下，在落地的最后一刻，阿德里安抱住唐约，“我是袁……”
无法说出口。
通道关闭，序幕的权限大幅度下降，一二零四的程序也被改写，添加了新的指令。
它也无法告诉唐约真相，关于闻雾源，关于阿德里安，关于袁雾，关于序幕。
包括匹配婚姻。
唐约：“你是现在变不了吗？”
阿德里安：“你不会死，我也不会，你会再见到我的。”
这时候的笃定更像是逞强，唐约还试图劝说，悬浮车下落，紧跟其后的是后面燃烧的火焰。
他失去了意识.
“大约给我送了很多食材，我想试试。”
9494星，简连和结婚对象通话，丁先生大他八岁，目前在一所中学任教。
拆完快递的简连还想说什么，他的丈夫丁言理说：“亲爱的，或许你可以看看新闻。”
比起新闻频道，简连关注的是一些生活主播。唐约推荐后，这段时间也有人陆续找他定做手工艺品，他还报了本地的裁缝班，也是因为唐约的赞美。
他很高兴自己拥有这么好的倾诉对象，偶尔遗憾在学校的时候没能帮上唐约的忙。
“什么新闻？”
不少是唐约刚到主城区打包寄出的，说后面还有。
简连拒绝了销冠朋友的中等星球船票，目前买高等星球船票还很拮据的唐约选择打包鲱鱼牛奶。
还在上面贴了温馨提示：非不要不要一口气喝完。
“关于唐先生的。”
也不用简连特地点进新闻频道，他已经在词条上看到了唐约的名字。
这次唐约没有关联匹配婚姻，事故这两个字就让人胆战心惊。
#9421星空轨坍塌#
#9421悬浮车事故#
点进去能看到提示多少人在看的视频，很远的距离也能看到随着空轨坍塌下落的车辆和故障后引起的爆炸。
视频伴随着拍摄者的震惊语气，更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我的天，怎么会这样，我上次看空轨车祸还是小时候。】
【仔细看，是有辆车故意的，那是事故源头！】
【我看有人说大约在这里啊！】
【他去主城的时候开车还直播呢，被圈出来那辆车就是！】
【啊啊啊啊大约和国王还没腻歪多久呢！怎么就出事了！】
【上天啊，不要让我喜欢的主播再命运多舛了！！】
一个视频播完自动播放相关的视频，不知道看了多少个之后简连紧张地退出，给唐约发消息。
无人回应。
9787星的群也在讨论这场事故，很多人关注唐约，简连不参与聊天，也有人提起因为事故性情大变的校友。
群聊新消息不断增加，大部分担心唐约这段婚姻的结局。
万米高空的下坠哪怕悬浮车有保护装置也不会毫发无损，更何况唐约的结婚对象病弱人尽皆知。
从没有出过城堡的国王为了配偶出游，如果死在外面，那活下来的唐约要怎么办？
猜测很多，也有人试图往好了想。
毕竟9421星，毕竟是星球主人，可是谁也没办法忽略惨烈的现场，断裂的空轨也引起了无数人的恐慌，新闻页面信息更新，无数媒体奔赴现场，也有人不断倒带，分析事故原因。
简连得不到唐约的回应，他查询了自己的余额，买一张去9421星的船票比回劣等星球便宜，但也是不菲的支出，他给丁言理发消息：我想去一趟9421星，可以吗？.
米切尔森刚抵达城堡就听到了巨响，和他一起负责闪送任务的骑士团成员茫然地看向远处的烟尘，“什么情况？”
事故地点距离城堡很远，米切尔森眯着眼看向远方，很快他们就收到了消息。
污染物的交流系统似乎彻底失效，他和同伴都无法感应，几个人对视一眼，纷纷去往现场。
这么多年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事。
序幕能力强大，米切尔森清楚他的意识就在这里，并不担心阿德里安的身份会出现问题。
他抵达的时候现场的救援队也到了，不同于9787星因为陨石撞击造成的惨烈，这次的事故如果按照星系事故的评级，还不到A级，顶多算重大车祸。
但悬浮车事故近些年鲜少发生，这种轨道断裂更是少见，现场狼藉一片，无数悬浮车碎裂，还能闻到浓重的焦臭味和血腥味。
救援队见到米切尔森纷纷让开一条路，那辆无数人眼熟的悬浮车砸在地上，远处海浪声声，也漂浮着一些零件。
“骑士长，火已经扑灭了，但是……”
私人星球的管理也私有化，米切尔森的权限很高，无论是民政还是医疗，文件都走到他这里。
国王只要批复就可以了，序幕不怎么管这些，万年来他的降临更是屈指可数。
污染物对生死没有定义，严格意义上，他们都是死人，却算活物。
扑灭火后，悬浮车还未烧毁的内部露出人类的模样。
唐约被国王抱在怀里，原本被他抱着的一二零四倒在一边，小狗的容貌都烧得焦黑，更让人在意的是他不像是被火烧伤的，什么东西捅穿了它的身体，剖开了他内部。
电子小狗的内部也都是零件和机械，纵然没有血腥，依然让人不忍心再看一眼。
现场封锁，抵达的第一批媒体挤在外面，米切尔森问：“你们怎么不把王后救出来？”
“我……”
回答他的是医疗队长，他目光扫过阿德里安背部的豁口，在烟尘中艰难地说：“我们试过了，无法把他从国王大人身边带走。”
污染物的拟态各不相同，如果条件允许，是可以进行迭代换个躯体的。
阿德里安的躯体本就年限过长，拟态也羽化多次，早就到了极限，米切尔森一直等着序幕的新指使，没想到序幕安排了一个王后。
户籍9787星，一位过分活泼的少年。
他也带来了不一样的结局。
周围没有人敢动手，谁都清楚国王停止了呼吸和心跳，探测器也无法感知对方绑定光脑的信息，包括国王的人工智能。
机械小狗被剖开，大脑的芯片位置空空如也。
“查查是谁做的，”米切尔森进入舱内，他无法联系序幕，对方的意识似乎随着复制体的死亡不知所踪，躯体却维持着僵化的保护姿态，“封锁9421星的星球出入口，停止一切活动，游客的补偿你们看着办，半个小时我要看到事发现场的影像。”
骑士团在9421星通俗的标签都是一八零男模团，每周主城区有例行巡演，身为骑士长的米切尔森不算低调，接触过他的人总觉得他挺好说话，这一刻他像换了个人。
副骑士长盯着米切尔森猩红的眼眸，心想团长什么时候戴美瞳了。
他本想帮忙，却被对方挥开。
半跪在废墟上的男人掰开国王的手，从他怀里抱走了还有呼吸的王后。
很快9421星封锁的消息就传开了，刚准备买票的简连愈发担心，他也没办法，只能一直刷新消息，等着IP9421星的网友透露点消息。
#9421星国王 确认死亡#
#9421星发生重大空轨事故#
#此处空轨事故发现污染物踪迹！#
#悬赏令更新#
简连从刷到阿德里安的死亡消息就没吃过饭，丁言理提前下班陪他，两个人一起浏览信息，有关部门也发布了污染物的追踪令。
简连：“是污染物干的，现在阿德里安不在了，大约还在医院，要是他……”
匹配了三个对象的唐约也是这次的讨论中心，前几天不少人还在期待他和阿德里安的恋爱日常没想到匹配不到一个月，他的配偶就遇难了。
简连的光脑近在眼前，全是密密麻麻的相关讨论。
[我的天！阿德里安怎么会……太突然了！这是真的消息吗？]
[9421星官方渠道发的消息，现场那视频看着就吓人，这样搞得我都不敢坐悬浮车了。]
[我以为我们这个时代不会有空轨事故的。]
[这次是爆炸和轨道坍塌碰到一起了，还是最密集的空轨区域，这和消消乐有什么区别。]
[有些悬浮车本来能跑的，结果被砸得一起掉下去了。]
[有些车的录像好绝望，但国王的消息是封锁的吧？没看到流出来的照片。]
[有一张，听人说骑士长来了之后全面封锁了，是他来之前拍的。]
[我看到了，好残忍的画面。]
[我错了，我不应该在大约直播的时候说期待他的第二段婚姻的……这才刚刚开始呜呜！]
……
9421星星球主人的死亡引起了很大的震动，原本今年就是9421星百年一次的星球评定年，很快9090星的负责人员和匹配管理局的高层还有慰问团都来了。
唐约醒来已经是四天后了，他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又回到了麦笛还在的时光，每天早上妈妈送他上学，中午他随便吃点，下午自己回家去路边卖花。
他的梦大部分是黄昏，学校的人事物不值得他深度记忆，总是裹挟嘲笑、欺凌和轻蔑。
老师做不到面面俱到，小孩子的世界也有自己的规则，唐约更喜欢放学的黄昏，自力更生得到的钱币。
只是梦里重复的还是那个笑都像哭的哥哥。
铃兰跟着他远去，只留给唐约兜里的位置物品，像铁片。
后来麦笛把他挂到了唐约脖子，说那也是礼物，等生日的时候又放进了镀银小羊，成了唐约从不离身，是妈妈也是陌生人的礼物。
他醒来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很久，很快医生来了，唐约被推去做各种检查。
9421星最好的医疗点也像中世纪的建筑，外面的雪下得没完没了，唐约问给自己换药的护士：“阿德里安呢？”
对方吓了一跳，没有回答，垂着头走了。
不过唐约也不用问了，他看到了走廊上的显示屏，还有因为他醒来启动的光脑弹窗消息。
[9421星国王的葬礼择期举行.]
[事故源头已确认，系污染物组织孤岛所为，详见悬赏新闻]
[请广大居民近日谨慎出门，警惕陌生人和陌生消息.]
……
唐约完全不能看后面更新的新闻条，他的目光至始至终落在葬礼上。
阿德里安，葬礼。
他死了？
他不是说他不会死吗？
那一二零四呢？
他头上包着纱布，几乎和刚穿越的时候情况差不多，伤口随着他的思考剧烈疼痛。
医生急忙制止他：“唐先生，你需要静养，你身体……”
唐约从轮椅上暴起：“阿德里安呢？我要见他！”
医生都被他的动作吓到了，周围的人碍于唐约的身份不敢靠近。
唐约是星球主人的合法配偶，即便之前有人调侃，但这一天的到来猝不及防。
谁都知道，阿德里安死了，唐约拥有第一继承权。
这颗星球都是国王的遗产，他们都属于唐约管辖和支配。
唐约越想越是痛苦，他眼前一黑，随手抄起的杯子掉在地上，就在他要倒地的时候，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男人进来，及时接住了他。
男人白发干枯，面色苍白，瞳孔也是白色的，指甲的黑白五五开，乍看有种诡异的时髦和虚弱。
有人小声地问：“这是谁？”
也有人这两天见过袁雾，星球熄灭的9787星的少年只有一个亲人。
对方得到了骑士长的特别允许，在9421星封锁的情况下进来照看新婚没多久就丧偶的大侄子。
鼻尖熟悉的味道更让唐约难过，他的怀疑还没得到答案，也没得到阿德里安即将坦白的秘密，蝴蝶从万米高空坠落，为了保护他粉身碎骨。
麦笛死后再也没流泪过的唐约穿越都不畏惧，他在这一刻嚎啕大哭。
白发干枯的男人没有说话，沉默地抱起穿着病号服的少年离开了这间诊室。
袁雾：“我在这里。”
唐约没有看他，脑子里全是阿德里安，他喃喃自语：“我是不是从来不配得到什么？”
从小到大，从过去到现在，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
“老板，我后悔了。”
42 9421：社恐国王
唐约没有受很严重的伤, 除了额头就是胸口的轻微烫伤。他从前情绪分明，唯独不展露悲伤，现在说话声音哽咽，抱着他的人感受着肩窝的濡湿, 把他带回了病房。
当时唐约晕过去后, 阿德里安本想尽快把骑士长调过来。
通道关闭得蹊跷, 他和一二零四确认后打算把唐约交给对方，还没来得及准备，有人急速下落，撕开了他们悬浮车的前部舱门。
黑发青年抓着舷窗, 声音熟悉得一二零四迅速抬头，对方在一人一狗的注视下笑了笑，冲金发的男人打声招呼：“袁雾……不，闻雾, 我是闻源, 你的弟弟。”
这张脸在一二零四看来和记忆中的小闻一模一样。
小狗也看向阿德里安，对方的金色长发被风吹乱，依然紧紧抱着怀里晕过去的唐约, “我没有弟弟。”
对方笑了一声, 探头去看他怀里的唐约：“很遗憾，你无法否认我的存在。”
“我们共用一个身体，那你的铃兰, 应该也是我的。”
一二零四检索不到闻源的信息, 搜索库却有一段周卓上传的信息。
不知道是不是误传，是周卓和他的父亲, 当时的研究院副院长的谈话，提到了闻家的两个孩子。
但无论是周卓还是大院里其他的孩子, 交谈中提起，都默认闻家只有一个孩子。
如果他和小闻的基因完全一致，当然有可能关闭和开启污染物通道，也有可能夺走对方的权限。
一二零四试图再次打开悬浮车的紧急降落装置，但没躲过闻源的手。
对方表面看是冲着唐约来的，更像是冲着一二零四来的。
悬浮车降落的速度越来越快，无可避免地和其他降落的悬浮车撞在一起。
复制体原本因为羽化期孱弱，护住唐约几乎用尽了力气，电子小狗没有痛觉，却也知道危险，明白这个人想要它的芯片。
唐约短暂地醒过几秒，他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阿德里安的血，余光瞥见要被抢走的一二零四，他几乎本能地去夺回来。
毛绒小狗的装置都被打开了，绒毛不知道沾上了谁的血，还有掉落裹着火的悬浮车零件，把它的毛都点着了。
唐约顾不上别的，挣脱了阿德里安的怀抱，在对方要伸手进去的一瞬抱回了一二零四。
一二零四之前给他介绍过自己的结构，大狗子管家很骄傲地说普通小狗的脑袋只有核桃仁那么点大，但我不一样。
唐约捧场地问有多大，小东西说指甲盖那么大。
这个答案唐约难以接受，一二零四还打开给他看了看。
得亏它不是真的小狗，不然现场开颅没人顶得住。
这是生活的插曲，更算不上隆重，却成了唐约本能的保护。
那片指甲盖大小的芯片。
一二零四说很珍贵的。
唐约说不是芯片珍贵，是你最珍贵。
他突然暴起挣脱怀抱，自己也掉出了舱门，失去意识的毛绒小狗被他丢到了阿德里安怀里，男人伸手去拉的同时还要应付自称他弟弟的青年的攻击。
火光冲天，悬浮车更快落下，如果不是快援队抵达，自我介绍叫闻源的年轻男人或许还要从唐约手中抢走芯片。
烈火是蝴蝶的天敌，对复制体来说炙烤的痛比羽化还夸张数万倍，对污染物意识来说却是痛苦的最小等级，他经历过无数折磨，却没想到比不上这个瞬间的懊悔。
一块舱门零件狠狠砸下的同时阿德里安终于在落地前把唐约拉了回来，死不可怕，棘手的是他要告诉唐约的一切无法言说，这下真的是迟了。
和他拥有同级权限的[弟弟]也能利用终端，甚至反向给他设置了指令障碍。
真相成了不可说的秘密。
他无法告诉唐约自己的真实身份，无论哪一个身份。
唐约的阿德里安死了，他不会知道他的第二任丈夫，第三任丈夫，和他的舅舅都是同一个人。
更不会知道基因匹配的初始DNA是他和来自万年前的还不是污染物的闻雾源。
那才是他恋爱对象最初的模样。
这次事故受伤的人数很多，9421星的医疗点分配了很多这样的病人。
这家医院顶层封锁，为了防止有污染物伪装人类入侵，还安装了特制的感应磁条。
米切尔森一直在处理9421星大大小小的事故，骑士团的人忙得不可开交。
从其他星球来的9090星人士还需要他特别关照，匹配局的副局长还和污染物研究院的院长亲自过来，说要等到王后亲自醒来聊聊。
唐约醒了之后消息就传出去了，他哭完冷静了许多，问坐在床边照顾自己的舅舅，“你来了多久了？”
头上缠着纱布的少年人和初见重叠，这一次他胸口缠着纱布，那是保护一二零四留下的烧伤，袁雾低头：“你出事我就动身了。”
复制体身份死亡，袁雾借米切尔森的身体安置唐约后，同时操控这具人类的躯体以亲属的身份坐飞船抵达9421星。
原本要和随行甄雪花被蓝巢叫走，袁雾也顾不上其他了。
污染物特殊的联络通道关闭，他这样的夺取不亚于自爆身份。现在应付9090星一群公务人员的米切尔森依然感觉身体不对劲，他的副骑士长还没眼力见，一直问骑士长你怎么不戴美瞳了。
传闻果然是真的，只要序幕想，一般污染物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米切尔森自诩等级很高，依然扛不住E1本身超额的能量，心想难怪阿德里安的躯体如此衰败，换谁受得了，低等污染物直接就挂了。
但能暗算到序幕，对方相比也是很强大的污染物。
难道还有一个S级污染物？迭代哪有这么容易啊。
唐约点头，他刚才检查就发现自己没什么大问题，一想到这都是阿德里安最后馈赠他又难过，深吸了一口气问袁雾：“你知道谁把我送来的吗？我的衣服，我手里也有东西抓着的。”
他的光脑浮动在袁雾眼前，界面在袁雾面前模糊一片。
失去合法结婚对象的身份，他不能像阿德里安那样看见唐约的光脑内容，从前需要他提醒隐私的少年也学会了保护隐私。
袁雾：“是这个吗？”
他指了指床头的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圆形芯片，唐约和自己最后记忆对比，拿起来看了看：“应该是，这是我家小狗……”
他顿了顿：“阿德里安小狗的芯片。”
“怎么那么像豌豆，连狗的芯片也要特地做成豌豆？”
唐约回复了简连的消息，他的频道信息都快炸了，他囫囵报了个平安。
他仍然惦记阿德里安，又给米切尔森发了个视频消息。
正在和主星来的官员交涉的米切尔森不敢不接老板老婆的通话，和会议厅的人说了句失陪走了出去。
悬浮屏上的少年看上去没有米切尔森想象的消沉，他恭敬地和唐约打了个招呼。
唐约：“阿德里安在哪里？”
光脑自带的摄像头还能拍到边角那位给唐约倒水的男人。
对方白发干枯，看上去过分成熟，哪怕戴着口罩也看得出本来面貌是不差的。
知道这是顶头上司马甲的米切尔森沉默了，他刚想说在你身边，发现开口发不出声音，像是这段音节都被凭空抠走了。
在唐约眼里他的沉默更证明了新闻。
他点头：“我知道他不在了，但他的尸体呢，我总要看到的。”
第一次见阿德里安的时候唐约就想对他好一点。
弥补遗憾最后还是遗憾，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得到什么。
麦笛最后的日子很难熬，阿德里安的离去又很突然，唯一庆幸的是唐约是成年人。
他不会被大人推到外面。
米切尔森：“在城堡，葬礼还在筹备中。”
他意识到自己不能说的话或许是这次意外的源头，视频通话背景里的男人神色凝重，在唐约低头的时候对米切尔森摇头。
“你知道的，他的身份不能暴露。”
唐约：“那如果他当时是拟……”
会议室里还有一个很难搞的研究院院长，污染物的天性让他防御值拉满。
米切尔森打断唐约的话，郑重地说：“一旦阿德里安的真实身份被发现，您也会陷入无尽的麻烦。”
唐约眼眶还红着，悲伤不会迅速抽离，他清楚这只是开始。
他摸了摸自己后颈的契约章纹，想到自己回去路上还没写完的计划表，露出一个苦笑。
“我知道了。”
“那我现在不可以去看他？”唐约不给米切尔森说话的计划，“我是他的合法配偶，没人能阻止我应有的权利吧。”
米切尔森：“那是当然。”
他站在9421星的行政大楼，顶上的玻璃窗外还堆着积雪，楼下来往的人都步履匆匆。
这颗向来平静的星球到了最不安稳的时期，米切尔森抿了抿唇，想到有关部门确定的始作俑者，目前在大厅屏幕循环播放的信息——
[S级污染物]
[代号]：未知
[所属组织]：星系外·孤岛[坐标如图]
[拟态]：未知
……
没有拟态照片，没有姓名，却比之前所有的悬赏令更精准地判断等级。
人类模样的照片看上去很模糊，但也看得出很年轻。
米切尔森想：难道是通过照片判定的？
S级的污染物闻所未闻，星系外的地点对公民来说太过遥远，这不是普通人能涉及的领域，却是污染物内部的震动。
这个代号孤岛的坐标是激进派的发源地，也是前段时间9090星派人剿灭的主要地点。
至今作战报告还未公开，证明了这个组织的棘手程度。
哪怕米切尔森不赞成序幕的按兵不动，却也清楚大规模战争是理想状态。
污染物的缺陷很多，哪怕身为领导者，也有无法迭代的bug.
他们是人为制造的武器，对制造者开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这颗星球不参与政治，也不属于9090星全权管辖，即便这样，也躲不开被选中的宿命。
在人堆里待久了的污染物也清楚他们的安逸日子似乎到头了，米切尔森叹了口气，转身进入会议室，迎上远道而来的研究院院长探究的目光。
“唐约先生醒了。”.
外界对9421星的事故关注度很高，和米切尔森通完电话后唐约决定马上回城堡。
他看了眼一直默不作声的袁雾，男人原本低着头，在唐约转头的瞬间就和他对视，像是一直等着唐约回看一般。
之前唐约因为同样的铃兰爱好猜测老板和阿德里安认识的可能性，结婚对象模棱两可，唐约没有勉强，他觉得还有时间可以慢慢问。
毕竟秘密也不是只有阿德里安有，他也有。
但命运对他从未有过偏爱，总是刚得到就失去，似乎他越想要留住什么，就越留不住什么。
唐约喊了声老板：“你可以陪我回城堡一趟吗？”
男人点头，半个多月没见，老板看上去没什么太大的变化，让唐约在意的是他的指甲，根部新长出来的白色指甲几乎像是他生命的倒计时。
茧性分裂的基因病症状就是这样，这也是一个无药可治的可怜人。
唐约看了他好半天，他不知道他此刻看上去多脆弱，另一个人忍不住伸手拥抱他。
“不用可怜我，”唐约拒绝后冲他笑了笑，“我知道阿德里安没几天可活的。”
他抿了抿唇：“就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快离开我。”
他本想问袁雾是不是和阿德里安一样是污染物，可这关系重大，米切尔森最近还来了很多9090星的人，对污染物的警戒也提到了最高程度。
老板对他很好，唐约却不敢冒险了。
他现在也没心情去验证自己的猜测，把抢回来的一二零四芯片握紧了几分，一个人在自己面前为了自己死去，已经需要他消化很久了。
“医生说你需要休息。”
白发的男人刘海微卷，看着唐约的眼神写满担忧，唐约却觉得他好像变了，咦了一声：“你以前这么关心我？”
“之前我邀请你来看我你都不来。”
他低了低头：“阿德里安走了你就来看我了？”
“我……”
唐约摇头，他很少哭，也从不觉得眼泪是武器、只是经历的事一件比一件大，足够击溃他在新世界好不容易积攒的勇气。
“你陪我去好不好，那条路我不敢一个人走。”
米切尔森没有时间送他，唐约执意要走，医生也拦不住他。
一个坐悬浮车出事的人不想做悬浮车也情有可原，米切尔森原本想给他安排陆路交通，可是雪天路滑，即便有防滑链也有危险，最后唐约还是了悬浮车。
他的紧张写在脸上，事故的画面不断在脑内回放，呼吸也变得急促。
袁雾一直想告诉唐约真相，闻源利用终端修改污染物程序，似乎对他和唐约之间的称呼了如指掌。
小闻和小羊都成了违禁词，会像米切尔森一样无法言说。
书写功能也全部暂停，这对千万年来绝对掌握终端能力的序幕来说完全是耻辱。
他的其他复制体在星系间奔走，9788星一直做打工的营养液公司高层也终于来活了。
污染物通道全面关闭，所有污染物彼此之间也无法联系，只能依靠光脑，激进派在这个时刻选择进攻9090星，稳健派内部恐慌，无数人都在一层层询问发生了什么。
孤岛是要挑战序幕的权威吗？
又或者孤岛的主人是级别比序幕还高的污染物？
回城堡的路上唐约没怎么说话，简连得到他醒来的消息也没有过多打扰他。
开车的人眉头蹙起，唐约看了袁雾两眼，落地的时候问：“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这话听起来像是赶他走，袁雾问：“你希望我离开吗？”
唐约摇头：“你一直很忙，特地为了我跑过来我已经很感动了。”
城堡一如既往，出门不到一周，像是过去了很久很久，只是没有站在门里等他的小机器人了。
他话里全是客气，之前在9788星的自来熟似乎因为第一段婚姻摧毁，彻底把袁雾推到了外人的角色上。
这本应高兴，袁雾却难以形容此刻的愤怒。
他最应该解决的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闻源，另一方面，他做不到把唐约留在这里。
如果早一天，或者早一个小时告诉唐约，都来得及。
偏偏事情毫无预兆地发生，袁雾从来不畏惧研究员的手段和追踪，却没想到污染物中凭空出现的一个人。
自称是他弟弟的人。
闻雾源的确是闻雾和闻源两个人名字的合成。
当年研究员夫妻怀了畸形胎儿却没有引产，刚出生就进行了剥离手术。
两颗都有活跃性的大脑无法决定谁拥有身体，于是成为人的那一个是哥哥，叫雾。
独立的大脑成了新的研究项目，叫源。
但如果以人类的概念来衡量，对方并不是人类。
很多时候这颗大脑会与其他奇形怪状的生物结合，这个项目被称为序幕计划，也称畜牧。
很多研究员背地里称它为畜生计划。
违背人伦，却得到了父母的同意，这也不算科学，更像是一项残忍的实验。
户口本上的闻家一直只有一个孩子，同学也知道他们的小孩叫闻雾源。
这个计划在院内是顶级秘密实验，即便是高层也不是谁都能进入实验室。
闻雾源第一次知道自己有弟弟，是他七岁的时候。那年实验取得了重大突破，却引发了伴生危险。他的父亲匆忙地把他从学校带回来，带他在实验室做了全身检查，又取了样本。
也是那一天，他见到了玻璃舱内连接着不少仪器的大脑，前面的显示屏在他进入的时候变成了一句话。
他还没来得及消化，就被父亲带走了。
从此他再也没进到这个实验舱，后来听老师提过一句序幕计划失败了。
闻雾源没有问老师是否知道那舱中的大脑出处是什么，他听到了后面一句，样本死亡。
几年后，十七岁的闻雾源被选中成为序幕计划二代实验体，这个项目经过一代的经验，圆满成功，后续的漂流计划也得以实现，更是让人类从末世时代成功进入了星际时代。
现在维持星系运行的终端大脑也不是当年的闻源。
唐约发现老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还以为他不舒服，问：“你最近真的还好吗？”
“前天和你通话我就看你……”
袁雾：“我的身体一直这样。”
唐约低头看了眼地上修补过的木板，哦了一声，“那就好。”
又不放心地提醒一句：“你要保重身体。”
城堡一层大厅不是唐约经常活动的地方，他在直播也嫌弃这个城堡又老又旧，但依然吸引了不少古建筑爱好者来他的频道看回放。
唐约表面和粉丝怼来怼去，实际上很乐意完成粉丝的愿望。
没事就操控跟随镜头拍摄一些城堡细节，无论是很有历史感的吊灯还是雕花的长廊，或者是玻璃制的烛台，甚至连阿德里安的蜡烛收藏盒子都打开给人看了。
拍摄这些的时候管家小狗跟在身边，它的意思似乎能代表阿德里安的意思，城堡无条件对主人的结婚对象开放，唐约享有这里的一切，包括这里的主人。
无论生死。
大厅布置成了灵堂，也摆满了纸花。
9421星只有两个季节，还没到春天，自然没有绚烂的花朵，也没唐约在原世界冬天看到的一些梅花。
城堡没有烧壁炉，更没有开暖气，唐约才走进一步就停下了脚步。
他不敢进去。
才后退一步，身边的人扶住他，袁雾低头，如果按照原计划，这个画面不应该有难过。
他的复制体按照要求死去，唐约结了一场没有感情的婚礼，也获得了巨额的遗产。
现在和预设只有结局一样，情绪完全相反。
他攥着唐约肩头的手用力过度，少年人却没什么反应，他深吸一口气：“没关系的。”
“我早就没爸妈了，死个老公更没什么好奇怪的。”
他说得轻松，声音却带着颤抖，不知道自己的背影看起来叠满悲痛，完全不是没事的样子。
站在门外的副骑士长盯着白发男人看了半天，心想这两人是演给9090星来的人来看的吗？
怎么感觉大约不像演的。
老大现在看上去也很怪。
殊不知有人还企图攥住唐约的手在他身掌心写点什么，也无法写出真相。
唐约却以为袁雾在安慰他，还冲他笑了笑，故作轻松：“没事，这不是我和你许愿的吗？”
“要一个年轻有钱、短命、还不行的老公。”
“还有隐藏福利呢，长得也很帅，是我喜欢的类型。”
袁雾：“不要再说了。”
话音刚落，一道声音陌生的声音传进来，伴随着跟随镜头的咔嚓声——
“这就是国王大人的王后先生？”
米切尔森试图阻止，这人却嚣张地跨了进来，还带了不少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
说话的男人看上去不到三十，头发剪得很短，还想说话，被另外一个和他差不多的男人阻止了。
对方冲唐约笑了笑，拦住自己这边的人：“抱歉，唐先生你好，我是匹配总局的副局长欧成，这位是研究中心的院长从旗。”
“我是因为您的匹配问题来的，他……”
对方自然地接道：“我是因为污染物来的。”
他的目光让人很不舒服，穿着短风衣的唐约平静地看向他：“这里不欢迎没礼貌的人。”
他看向米切尔森：“不要让无关人员打扰我先生。”
后面还跟着浑水摸鱼的媒体，没有拍到国王的遗照，反而拍到了这一幕。
刚同步上传，就和前面的高官一起被请出去了。
哪怕视频删除，也有人转载很快，唐约的频道只报了平安，没有发任何照片。
很多人想知道他现在的情况，这段不到十秒视频的中心人物眼眶红红，头上还包着纱布，和频道回放里活力过头的少年大相径庭。
【这外套……不是阿德里安的吗？他们约会那天穿的吧？】
【我现在还很恍惚，阿德里安怎么……太突然了。】
【啊？我还以为他老公是他护在身后的那个黑色口罩白发男呢。】
【舅舅都来了啊？唉大约也就……还好还有亲人。】
【匹配管理局的来干什么！催促大约快点二婚吗！不许啊啊啊！】
【我刚粉上有实力冲星系top直播的元气系主播怎么要变成寡系了……】
43 9421：社恐国王
唐约顾不上来的人是谁, 一视同仁地把人都赶了出去。
城堡老旧的大门关上，吃了个闭门羹的大人物摸了摸鼻子，米切尔森心里暗爽，表面毕恭毕敬地道歉：“不好意思, 唐先生他……”
好在有人也知道现在什么情况, 匹配中心的副局长摆手：“正常, 是我们太冒昧了。”
“我们会在贵星球多停留几日，还是等唐先生的具体时间。”
唐约的状态看上去就不容乐观，是个人都知道现在过去未免太不道德。米切尔森听他表面冠冕堂皇，目光扫过研究院院长天生的唇裂, 心想这人比污染物还看着像污染物，居然还是研究污染物的。
经过序幕改造的初代污染物和后面研究院制造迭代的新物种不一样，并不畏惧星系之间针对污染物的感应磁条。
这个情报目前9090星无人知晓，米切尔森不畏惧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 把人送走后看了眼紧闭的大门, 也好奇序幕接下来要怎么做。
匹配局的来意很明显，是为了唐约的三段匹配婚姻推进来的。
现在无数人都关注这段婚姻的续集，星系匹配婚姻的TAG数持续上涨, 有纯看热闹的人只为了这三段的最终结局, 完全顾不上一婚以什么样的方式收场。
更多的表示惊讶，唐约的现状登上了搜索第一，他的频道再次被推到前面。
也有从看个热闹到真情实感心疼他的粉丝不断刷新礼物, 希望他能尽快振作起来。
城堡内安静无比, 穿着黑色风衣的唐约走上前去看阿德里安。
9421星遵循老旧的习俗，也不知道9421星王室的传闻是不是有阿德里安的授意, 还是每一代国王的更迭都会大操大办给外人看。
唐约依然很难接受这个现实，他盯着躺在纸花丛中没有呼吸的结婚对象, 熟悉的虚无感再次笼罩。
他看着金发的男人看了多久，身后的袁雾就看了他多久。
这一切荒诞异常，本该有人一句话戳破谎言，却困于程序性的无可言说。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唐约说：“老板，你之前真的不认识阿德里安吗？”
袁雾不想骗他，说认识。
米切尔森把葬礼的流程都发给了唐约，显然之前他就干过这个事，比起唐约的悲伤，对方的振作也显得异常违和，现在唐约回过神来认为疑点很多。
“什么时候认识的，他说他从来没离开过城堡，认识的网上的朋友已经结婚了。”
唐约转头，疑惑地问：“你什么时候结婚了？”
袁雾摇头，他当时说的是远在9090星的周灼，对方虽然知道他的身份，明面上却是沉坞的朋友。
他漏洞百出，唐约目光还在走神，他记得阿德里安说他不会死。
一二零四也说阿德里安的四不等于唐约认知的死。
那是什么意思？
唐约去问米切尔森，对方不像支支吾吾，更像是被人威胁了说不出，只能耸肩朝唐约道歉。
阿德里安都那样了，不至于还要瞒着吧？
难道有人也威胁他了？
目前看也就是这起事故的污染物了。
当时情况紧急，唐约只记得那个男人长了一张很年轻的脸，长得也很眼熟，他还叫阿德里安……
哥哥。
污染物也有亲戚的吗？
唐约越想问题头越痛，一场事故的伤者大部分都还在医院，就他挑战出门，还能继续坐悬浮车，米切尔森都挺佩服他的。
他没意识到自己虚虚晃晃，上前一步的男人扶住他，唐约：“没事，我一个人待会，老板你去楼上坐会吧，我不招待你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棺材里死去的躯体，阿德里安都活了这么多年了，那么多的茧都是他的身体，那他的意识难道可以去别的地方吗？
那天我这么问气氛也很怪异，一二零四还看了一眼他那混账主人。
难道阿德里安像一二零四一样，也有可以打开的芯片？
这也不对，阿德里安全身上下他都摸过了，没有任何开模的痕迹。
被赶上楼的袁雾在二层看一层的唐约，对方站在棺材边上，眼神认真，看上去极为哀恸。
二层的陈设还停留在他们离开那天，桌上几团从9494星寄过来的毛线球，是简连连带唐约的女仆装一起送来的，一起的还有一二零四的狗玩具。
这里原本空空如也，却因为唐约的到来写满生活的痕迹。
楼下的唐约盯着阿德里安看了很久，但凡他不知道阿德里安是污染物，或许真的要肝肠寸断。
结合之前一二零四总是说一半的话术，譬如预设小闻不在了，我还可以陪你去第二个结婚对象那里。
一二零四又不是普通的狗，人情世故懂得都懂，唐约又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提到褚先生阿德里安很不高兴，那证明他俩没什么关系，可阿德里安说的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他会去9494星？
他站在棺材面前愁肠百结，被他轰出去的大人物都散开了，唯有天生唇裂的研究院院长还在外面。
他长得就够特别了，刚才解围的人去而复返，“我说从旗，你到底来干什么的，你不是要找污染物吗？找人家唐先生干什么？”
“人9787星的，哪里是污染物了。”欧成比从旗好相处多了，他的戒指明晃晃的，满脸写着已婚人士，“再说了，他也是我的工作，不是你的吧。”
盯着城堡大门的男人摇头：“我要知道为什么污染物会袭击他们。”
“希望唐先生给我解惑。”
研究院属于9090星的独立部门，更不属于联邦政府管辖，资金都是星系皇室提供的。
欧成认识他很多年，清楚这人对研究污染物的执着：“那你长点心吧，人家老公刚死，你现在凑上去他不揍你都不错了。”
从旗：“他才结婚不到一个月，感情有那么深厚吗？”
欧成最烦这种仗着从事高薪行业的单身人士。
他的工作说穿了就是月老，现在很后悔那天唐约匹配让周灼给他代班，代出了轰动星系的三个匹配对象，唐约的事迹广为流传，甚至还传到了其他星系。
现在一婚还以如此惨烈的方法结束，欧成都不忍心看网上的评价，恨不得唐约二婚白头偕老，这样9090星的各方势力也不用头疼沉坞的婚事了。
沉坞可是第三选项，如果真的能和沉坞结婚，那前面两位铁定不在了。
沉坞是星系对外作战不可或缺的人才，对抗污染物的经验丰富，要是真的因为结婚暴毙而亡，没人能承担这么可怕的责任。
这人又油盐不进，自由恋爱不要，换个老婆不要，非要这个9787星的。
图他什么？
长得是好看，高颜值匹配离婚的他也见过，但欧成不认为好看能当饭吃。
图9787星的身份吗？沉坞看着也不像喜欢小孩的。
欧成多方打听，才知道这位从未恋爱过的军官参与过9787星的救援。
如果唐约一开始选择的是沉坞，或许是一段佳话，这三婚，没人觉得好。
欧成直接把人拉走：“识趣点行吗？你见不得别人感情好啊？”
他俩是校友，父辈关系也不错，自然被嘱托过要互相照应，但三观不太合得来，也不算深交。
从家人世世代代的执念就是污染物，可以说刚出生的孩子第一句会说的不是爸爸，就是污染物。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真正的污染物世家。
欧成没什么研究细胞，终身为星际的婚姻事业风险，在做匹配局副局长之前他就是主星民政部门的，英年早婚，没多大的抱负，奈何这次同行的人脑子有泡。
从旗对污染物的执着已经到偏执的程度，欧成听过很多研究院的传闻，妻子也问过他网上说污染物之前是人是不是真的。
这个问题他从不触碰，也不会去问从旗，这次两人都是因为公务到9421星，从旗路上一直在看唐约的资料。
欧成：“你管人家，你自己没这种感情别质疑别人。”
他也不惯着从旗，拦住的从旗要开门的动作，从旗：“我有话和他说。”
这里完全没有米切尔森插话的余地，他甚至感觉前面两人要打起来了，心想9090星的职场也不好混。
他沉默地站在外围和守卫的骑士对视，下一秒大门缓缓打开，欧成摔倒在地，似乎是天生唇裂的男人还站着，和门内的唐约对视。
唐约眼睛还带着哭过的红，他看向欧成：“你好，我们谈谈。”
戴着眼镜的唇裂男人比欧成先伸手：“唐先生，是我先来的。”
欧成更想早些处理完公务回9090星陪孩子逛动物园，“我先来的。”
“我来和您确认第二段婚姻的续存问题，和您目前遗产变更的问题。”
唐约并不意外，问：“这需要您亲自来吗？”
欧成：“毕竟您的第一人配偶是这颗星球的主人，包括后续的遗产继承都需要官方公证。”
“为了保证您的第二段婚姻对象不会共享您目前的财产，我们还有其他的文件需要签署。”
米切尔森已经明白序幕遇到困难了，他都无法说出你难道不知道阿德里安还有其他身份此类的提示，唐约明显还不清楚真相。
他似乎已经决定再婚了。
米切尔森看了眼唐约后面站在二层的白发男人，对方没有其他反应。
他想：该不会是三段婚姻都是类似阿德里安这样身份的复制体？
等会，第三任可是9090星的高级军官。
9090星戒备森严，寻常污染物不敢靠近，米切尔森也听同类说过9090星的磁场对污染物有影响，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是真的。
难道序幕真正的目的是攻下9090星？
让污染物成为主宰星系的神？
那还分什么激进派和温和派？孤岛那边有什么好偷袭的？
大家不是殊途同归么？.
这几天星际最热门的话题是9421星的星球所属变更问题。
也有人反复确认星球主的生存状况，得出的都是确认死亡。
除了9421星批准的媒体，其他星球的人无法进入这颗星球，唐约的频道停更了好几天，工作推迟，发了好几条声明。
他的置顶消息依然是和阿德里安在主城区庆典期约会的照片。
新来的网友点进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几张图片，下拉就刷到了阿德里安的讣告。
即便来看的人都清楚频道主播的匹配状况，依然被这种上一秒热恋下一秒丧偶的对比惨烈得忍不住送点什么。
唐约无暇顾及自己又上升的声望和事业排名，他拖着还没好的身体在9421星奔走，和其他星球来慰问的人员沟通，也见到了剩下几颗私人星球的主人。
阿德里安是9421星王室最后的一个人，很多人也问过定位在9421星的居民，对自己成为国王的遗产有什么感想，得到的都是匹配中心的公示消息。
在匹配中心副局长亲自协办下，9421星的遗产继承和唐约的二婚匹配流程以极快的速度走完了。
为了避免公民的猜测，流程全部透明，还开了直播。
9421星的行政中心的会议室和城堡的风格一样，直播当天唐约一身黑色，眼尖的人甚至发现了他戴着阿德里安的手表。
有9090星来的随行公务人员宣读结果，周围寂然无声，本应有的鼓掌环节都被唐约取消。
国王死去，他成了新一任的国王和星球主人。
唐约今天才知道这颗星球的继任仪式花样那么多，红毯改成了黑毯，他接过在这个时代少见的纸质证明和过分沉重的权杖，脸上没有半分笑意。
米切尔森和上司站在一起，他心情复杂地看了眼身边白发的男人，明面上他还要称呼对方一声袁老板。
“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局势没有他们想的乐观，远在星系外的孤岛尚未完全发动对9090星的战争，流窜在星系之间隶属于这个组织的劫道团就够让巡逻队焦头烂额了，每天的新闻都有播报这方面的信息。
加上污染物在普通民众眼里策划了一场恐怖袭击，还干掉了一颗星球的主人，现在星际旅游遇冷，船票都打了骨折，唯一没什么影响的还是劣等星球。
毕竟是一群没资源的可怜人生活，靠营养液生存，还不如污染物自由。
袁雾的目光一直落在唐约身上，这场事故过分惨烈，唐约在大家眼里是命运一波三折的完美体现。
星球熄灭，强制匹配，三个备选，两个短命鬼。
本来他选了一个也许可以过上无忧无虑，质量远超在劣等星球的生活，也在观众眼里谈得宛如热恋。
哪怕阿德里安注定早亡，但谁也没想到意外比早亡来得更快。
刚满十八岁人生写满坑洼，唐约经历的事比过山车还跌宕，不用润色都能激起无数人的怜爱之心。
逐渐摸索出真相的米切尔森也很唏嘘。
他一开始对唐约没什么好感，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这位9787星的男孩有事是真的能单抗。
面对这群9090星来心思各异的大人物也完全不怕，把阿德里安的真实身份咬得死死，也知道利用自己的处境博取公众的同情，完全不用米切尔森做多余的事。
甚至连他名义上的舅舅，死去的亡夫也帮不上忙。
孤岛那位污染物的实力和目的都难以捉摸，米切尔森知道序幕现在失去了什么，站在这么多年共事的份上，他很欣赏对方的生活态度，依然不懂他到底想要什么。
拟态蜻蜓看了一眼手握权杖目光冷冷的唐约，说：“如果您需要我们，我们依然无条件追随。”
其他不知道多少代的污染物只是听说过序幕的传闻，米切尔森这批污染物和复制体阿德里安处于同期，都经历过末世时代和星际时代的更迭，思考得更多，知道现在的相对和平来之不易，不会轻举妄动。
袁雾点头，米切尔森想到一二零四，问：“那管家的芯片呢，我本来打算亲自送到9494星，唐约不让。”
就冲顶头上司对唐约的感情，这三婚的身份不作他想，米切尔森能理解为什么唐约涨粉那么快了，污染物都想看大结局。
袁雾：“他说亲自送。”
米切尔森点头，又问：“那明天的葬礼您参加吗？”
询问当事人参不参加自己的葬礼着实怪异，污染物没这么多讲究，米切尔森刚想打个补丁，袁雾摇头：“我还有事。”
9421星仍然处于高级戒备状态，仪式结束后唐约还没好好休息，从旗又来找他聊天了。
他们换了个地方，同行的欧成还试图把从旗带走，“调查一个多星期了兄弟，你非在人家受害者身上使什么劲呢！”
唐约披着明显不合身的外套，坐在床边看外面雪停后的街道。十多天前他还在这里和阿德里安牵着手走路，那时候完全不知道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这句土话真的无以复加。
他不在意从旗的询问，对方几乎天天要和他聊上一段时间，唐约说：“没关系，从先生是为了工作。”
欧成也和唐约打了一周多的交道，一周内每天去医院换药的唐约不住院。
他白天和9090星或者其他私人星球到访的人士交流，傍晚在骑士团的护送下回阿德里安在的国王城堡。
葬礼明天举行，他每天都折一朵花，思考阿德里安留下最后一句话的意思，简连知道他很忙，会在晚上给他发消息。
他这样更没人敢对他说重话，欧成想到因为从旗过分胡搅蛮缠导致的谣言，又把不会看脸色的从旗拉到一边说：“你注意一点，人家刚死了老公，你这样上赶着很像……”
他都不忍心说那三个字，现在媒体的跟随镜头泛滥，还有人把从旗找唐约的视频上传，他不要脸，欧成和他一起来的还是要脸的。
从旗微笑更是恐怖，他不在意谣言：“那你们还逼着他马上二婚？为了贯彻匹配条例的原则性？”
匹配中心被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完全是上面的政策。
欧成自认就一个打工的无权干涉，职场上他从不问多余的话，更不想牵扯进别的，如果不是父辈故交，他还不想多管从旗的闲事。
他的无言以对让从旗笑出了声，男人走到唐约面前坐下，对上一双过分清澈的蓝色眼眸：“唐先生，我想和你再次确认最后的影像。”
他调出事发当天其他悬浮车故障状态的紧急录制，正好拍到了唐约和阿德里安所在的悬浮车。
但只有画面，没有声音。
画面又很模糊，对方说找人修复了，他想要知道这个人形的污染物和阿德里安说了什么。
唐约懒得看，“我都说了我当时昏过去了。”
“画面修复好了。”对面的男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是9090星研究院的院长，也有家世的原因。
据说家族对皇室有巨大贡献，唐约不理解这个世界怎么又有联邦政府又有皇室，不过人都不是人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唐约刚才纯粹是表面大度，心里也烦他，他宁愿对着阿德里安的死人脸发牢骚。
也不知道是9421星的防腐做得好还是阿德里安不是人，过去一段时间了对方还是一如既往，像是睡着了。
又是一个黄昏，明天葬礼还有其他星球的人前来吊唁，唐约不想和这个男人周旋，正打算囫囵看一眼敷衍一下，却看到了高清的袭击污染物照片。
之前唐约就觉得这个人长得眼熟，可是回忆不起来哪里见过。
昏迷那段时间天天做梦醒来又记不清细节，这会像是齿轮严丝合缝，盯着画面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黄昏街头。
他的铃兰花束，是给了这个人。
他胸前挂着的镀银小羊切开，是这个人给的东西。
麦笛说那是礼物。
和我一个时空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那时候是人，为什么会变成污染物，还喊阿德里安……
哥哥？
难道阿德里安以前认识我吗？
44 9421：社恐国王
唐约内心震动, 面上只是看了两眼，摇头说：“你修复过了还是没声音啊。”
从旗一直盯着他看，他不在意唐约的匹配，在意的是这个污染物的人类面孔。
E1不公开档案中人类时期的照片。
污染物拟态不可名状, 难以形容, 也超出了从家最开始研究的预估, 彻底成为无法控制的存在。
成为污染物之前，超S级污染物是个人类，他的真名叫闻雾源。
父母都是研究院的高级研究员，作为他们的孩子, 闻雾源从小就有研究天分，中学便进入了高级研究班，也有了自己的研究项目。
这本该是高精专人才的人生趋向，直到他成为序幕计划的样本。
这些资料代代相传, 这些年也有继任者对污染物没有兴趣, 改了研究方向，但不影响从家的地位。
序幕计划一开始就是为了延长生命，从其他生命上夺取, 在本体上实现永生。
但也只成功了一半, 永生带来的代价是迭代的痛苦。
连改造过的污染物都很难撑过这种痛苦，他们依然是未完成品，只配投入前线, 成为耗材。
唯一趋向完美成功的就是不知所踪的序幕E1.
即便祂的大脑成为维持星系运转的终端, 对方依然有自主行为能力。
永生的诱惑无论时代，无论科技, 电子永生是荒谬的悖论，上级想要的是维持人类形貌的永生。
不是低等污染物控制不住拟态的肮脏误会, 他们要高洁，要造神，要永垂不朽。
从旗死死地盯着唐约：“他和你们说了什么？他的目的是什么？”
唐约心里全是对方那张和记忆深处的脸相似度近趋于百分百的模样，唯一的不同大概是年龄。
那年在他面前询问的少年十七八岁，这个人看上去也有二十多了。
他摇头：“我哪知道。”
他盯着从旗看，目光扫过对方天然的裂唇。
这明显是先天缺陷，对方却没有修复的意思，任其发展，生生破坏了面相的斯文，一激动就显得歇斯底里。
他露出一个微笑：“还是阿德里安最好看。”
这句话在眼神之后，是怎么得出的感想简直不用猜，从旗抽了抽嘴角，“你当时不是去抓那只掉出去的玩具狗了吗？会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唐约不耐烦地抬眼：“你有完没完，当时我都急着救狗了哪有工夫管别的，没看我自己都要掉下去了吗？”
这么多天唐约已经消化了阿德里安那句你不会死，我也不会。
一二零四是他自己夺回来的，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再失去了，更不放心其他人把这枚芯片送去9494星。
二婚板上钉钉，匹配的规则他也清楚，倒不如亲自监督褚医生制作，还能旁敲侧击点别的。
阿德里安的地下室那么多蝴蝶茧，搞不好他也运到其他星球等着孵化呢？
唐约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想象力，唯独在这件事上发挥了自己的乐观，即便心底的悲伤还要时不时摁回去。
他骂人还带拍桌子，桌上的鲱鱼牛奶撒了出来，在外面等着生怕从旗有什么过激行为的欧成冲进来，“怎么了怎么了！从旗！我都说了！你不能拿对待你的实验品那样对待我们局的重点关照对象吧？”
他实在太像个热情的邻居大叔了，就是被鲱鱼牛奶的臭味熏得当场干呕，毫无威严。
唐约给他递了张纸，他看向擦着衣领奶渍的研究院院长：“从先生，你不要把你对污染物的探究放到我身上，你一遍遍给我看录像，就是一遍遍提醒我失去了阿德里安。”
他们在唐约曾经和阿德里安来过的餐厅包厢，这是唐约提出来的要求。
餐厅人不多，但也在营业，有人偷偷录像，把这一幕上传了。
说完唐约就走了，餐厅的老板之前见他还觉得少年人活泼可爱，和金发的国王站在一起天作之合。
还不到半个月，物是人非具象化。
室内一片寂静，少年人推开门离开，骑士长来接新上司，在黄昏中把对方送回高耸入云的城堡。
这两天没有下雪，米切尔森送唐约开的普通车，唐约问：“我舅舅走了吗？”
袁雾陪了他很久，唐约也知道他忙，在对方提出离开的时候并没有挽留。
米切尔森嗯了一声，又说：“你可以拒绝从旗的要求。”
唐约反问：“阿德里安有弟弟吗？”
他问完换了个问法：“你们污染物会像人类那样有亲属的吗？”
开车的骑士长身材很好，面容也算俊朗，五官并不精致，瞳色是自然的绿色。
唐约和他说话总莫名想到那天自己昏沉中看到的红眸，他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没有，”米切尔森摇头，“污染物没有这些关系，也默认不会和人类有牵扯。”
唐约：“这就是你不接受酒吧老板求婚的理由？”
米切尔森没想到他还知道这个，摇头说：“我们很难有具体的感知。”
唐约不理解：“什么具体的感知，我看阿德里安也有味觉的。”
米切尔森摇头：“是对感情的理解。”
他没有看唐约，车往城堡开。9421星漫长的冬季即将收尾，如果不发生意外，在唐约勾勒的未来中，下周和阿德里安坐完海上列车就可以等这颗星球的春天到来了。
唐约想了想：“你不知道酒吧老板喜欢你？”
米切尔森：“是我不知道喜欢是什么，也不会想要回应。”
唐约不以为然：“遇上喜欢的人之前，也不一定知道什么是喜欢吧。”
他之前也不懂，现在又羡慕不懂的自己，不会为了身体死去的那个人留下的话辗转反侧。
米切尔森叹了口气：“不是这个意思。”
污染物绞尽脑汁，也无法组织出准确的语言回复，唐约点开消息提醒越来越多的光脑，安慰他：“也没什么不同，有些人一辈子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唐约又和米切尔森聊了一会，他依然怀疑阿德里安的存在，问米切尔森：“污染物会死吗？”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米切尔森想了想：“我们会迭代。”
唐约：“像阿德里安的蝴蝶茧？”
上司的用意米切尔森很难揣测，阿德里安这具复制体从未离开过城堡，他也从未离开过9421星。
米切尔森：“我们的躯体老化后会自行迭代，但和物品一样，也有保质期。”
唐约：“也会报废的意思？”
他想到那些枯萎的蝴蝶茧，垂眼摸了摸挂在自己挂在手腕的滴胶蝴蝶。
那天他和阿德里安做了好几个滴胶工艺品，大小不一样，小的正好可以戴在身上，哪能想到这居然成了遗物。
米切尔森点头：“我目前还可以迭代多次。”
“阿德里安的躯体早就到极限了。”
唐约：“如果没有这场事故，有别的办法留下他吗？”
米切尔森：“不一定。”
他很想告诉唐约真相，也能感受到限制，就像这条信息被人竖起了防火墙。
如果序幕不解决，唐约会一直蒙在鼓里么。
唐约的光脑最前端的消息来自简连，对方对唐约十万倍关心，几乎时刻关注他的动态。
[简连]：大约，你看这个了吗？
[简连]：影片消息.
唐约这才发现是刚才他和从旗的画面，听不出具体的内容，能看到唐约起身打翻了鲱鱼牛奶，还有他明显的情绪激动。
读唇语的评论被点赞到了最前面：大约说这个人反复给他看事故的影像资料。
「这不是9090星的吗？我知道，研究院的院长，我爸老说他是精英，我看不就是研究院世袭的。」
「楼上IP是9090星我信了，这也太残忍了吧！！大约是受害者啊，让他一遍遍看丈夫最后的视频，太痛了吧。」
「现在看大约真的难过，他和我弟弟一样大，惨事一个没落下。」
「网上还有人不知道是什么年代来的，咱们都星际了还封建迷信说他这人命硬。」
「赛博八字，我也看过……我还克夫呢。」
「这能怪大约吗？上次他还和阿德里安在这家餐厅吃饭呢，热恋画面历历在目，不是，太突然了，我看直播的人我都接受不了。」
「本来应该有一只小狗被他抱在怀里的，呜呜呜我的管家小狗。」
「人工智能小狗也会死吗？」
「如果芯片还是能数据恢复重新换个壳的，就是…… 我也不知道芯片还在不在啊。」
「所以那污染物为什么要攻击阿德里安啊？」
「污染物都是疯子，挑衅权威吧，这种东西就应该灭绝的。」
……
唐约看了一会，车也快到城堡了，城堡外的守卫骑士朝他行了骑士礼。
明天葬礼结束后会把阿德里安装进地下的蝴蝶茧里，葬礼对外公开的流程不会到这一步，只到合棺。
负责流程的都是骑士团的人，唐约对外宣称自己亲力亲为，也没有人反对。
一个从不出城堡的国王为了配偶走出城堡，没有人质疑唐约在阿德里安心中的分量。
回到城堡后，唐约和简连视讯。
9787星的小外星人似乎刚吃完饭，背景还能看到在厨房洗碗的丁先生。
唐约：“真的没关系的，这么多天我都习惯了。”
习惯阿德里安的离开，一二零四不在，他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
简连还是很生气：“9090星来的人也太没礼貌了，是院长就可以用公务威胁你？”
他生气也柔柔的，唐约这才有种自己是穿越的感觉，如果不是穿越，或许这个世界的唐约也应该温温柔柔的。
“那是他的工作，”唐约摇了摇自己之前收起来的阿德里安的金粉，“不过我骂他了，没憋着，你不要生气。”
他冲简连笑了笑，“研究院的人为了污染物都很疯的，他想知道为什么我们会被攻击。”
简连：“污染物攻击人类是天性，教科书上说他们原本是末世时代的武器，后来病变，就成了……”
这个时候他的先生从厨房端过来一个果盘，“不是。”
说完他又走了，唐约咦了一声：“他什么意思？”
水果都是唐约打包寄过去的，全是阿德里安斥巨资让人从高等星球送的。
唐约都没怎么吃，也没心情吃。
这段婚姻以失去丈夫的代价让他跻身星系富豪排行榜，加上他做主播的声望，比阿德里安原本的排名还高了一些。
简连也不理解，问厨房里的男人：“你说什么不是？”
丁言理没有转头，他的声音带着克制：“我的意思是他们的天性不是攻击人类。”
简连愣了：“可是书上是这么写的。”
唐约：“你先生之前不是在9090星工作吗，或许他知道真相呢。”
这只是随口一说，话题转到明天的葬礼，9421星的主要媒体会直播，简连问：“你今晚……”
唐约：“我睡得着。”
简连：“真的？”
唐约点头，“我还有很多事要做，还要去你那颗星球找人修好一二零四。”
他二婚也不是秘密，也有人大骂匹配中心残忍，简连之前还大力推荐褚医生，后来却没再提了。
“大约，你和褚医生……”
唐约：“他应该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简连欲言又止好半天，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他登记？”
唐约：“葬礼后。”
简连：“后多久？”
唐约说了一个具体时间，算了算是9494星风俗的三七日，等于唐约明天就要收拾行李了。
简连问：“这是匹配中心要求的吗？”
“不是，”唐约摇头，他把玩着一二零四的芯片，还在回忆那张熟悉的面孔，“是褚医生要求的。”
9787星没有这样的习俗，简连是结婚后知道的。褚宁息和丁言理都是9494本星人，怎么会不清楚这样的忌讳。
大概是看简连脸色不好，唐约问：“有问题吗？”
简连心想：之前还觉得褚医生是个好人，现在看烂得很。
哪有人在老婆前夫头七的时候选择缔结新契约章纹的？
可这位玩偶医生前段时间出了意外，性情大变，他也不好判断是脑子坏了还是故意的。
“大约，”简连犹豫了一会，还是选择告诉唐约：“褚先生前段时间受伤了，性格和我描述得不一样。”
45 9421：社恐国王
阿德里安是9421星最后一任国王, 葬礼的规格很高，唐约全程跟着米切尔森操办，无论外来的记者采访谁，都能得出唐约伤心欲绝, 好几次在现场哭晕过去的消息。
殊不知当事人彻夜不眠, 没有完全接受老公死了的现实。
和唐约有过品牌合作的对接人员透露唐约凌晨还在回复光脑邮件, 处理堆积的工作信息。
他即将前往9494星二婚的时间也泄露了出去，结婚对象的信息全网络公开，不少人都知道了他二婚丈夫的具体名字。
褚宁息，29岁, 9494星随处可见的玩偶医生。
唐约的亡夫阿德里安好歹是一颗星球的主人，这次的信息公开和刚开始匹配了三个结婚对象对比，二婚对象的身份就显得太普通了。
「好紧张，八点葬礼就开始了, 我预约了9421星的官方的频道, 也不知道大约什么状态呜呜。」
「他半夜还在处理工作消息呢，我哭死。」
「匹配局真是丧尽天良，人家老公刚死就要他马上二婚, 我可以在app上投诉吗？」
「你们以为匹配结婚就不丧尽天良了？不要光看甜蜜的cp啊！要看看那些离婚的！」
「我不接受, 不能跳过这个褚医生直接三婚吗？」
「有人是不是没睡醒，没二婚哪来的三婚？唐约匹配了三个对象本来就是按照排名来的，后面要重选也得一年后, 谁能想到他头婚对象挂得这么快？」
「已经有人发过褚医生的照片了, 这个职业在9494星很普遍吧，一寸照长得就不好相处, 大约咋办啊。」
「我觉得大约没什么好担心的，他在哪里都能活, 一款春风吹又生类型主播。」
「这帅哥好像投诉很多，还有官司呢。」
「但是这个平平无奇的褚医生富豪排行榜比阿德里安还高两名呢，为什么啊！」
今天是阿德里安的葬礼，唐约和简连聊到天蒙蒙亮，等到简连睡着他才挂了电话。
没有一二零四的城堡特别安静，唐约坐在阿德里安身边看他四处搜集的污染物的资料，没想到睡着了。
第二天9421星的官方媒体直接跟着骑士团进来，原本打算拍一拍庄重的国王城堡，米切尔森还在联系唐约。
唐约的光脑没有反应，米切尔森怕唐约出了什么意外，冲进来却和已经进入9421星频道的观众一起看到了靠在棺椁上睡着了的唐约。
边上全是他亲自折的铃兰纸花，他在梦中也眉头紧蹙，一张漂亮的脸写满哀愁。
【我都要心碎了。】
【还我那个直播会骂人的大约啊，这哪位！】
【大约，快走出来吧，你还有美好的未来呜呜呜。】
频道直播人数迅速增加，此刻意识在9090星的袁雾正在翻阅周灼带来的资料。
这些文件都很有年代，电子版也都是泛黄的扫描页，全是周家离开研究院后私自带出来一代代传下来的。
周灼：“你觉得那是闻源？”
戴着黑色面罩的银发军官摇头，室内的灯光明亮，这是沉坞在9090星的住宅，更是一栋老旧的建筑。
9090星并不是其他星系想象的那样科技感拉满，只不过星球在技术加持下区划明晰，很多城区依然保留末世时代之前的模样。
复制体住的街区大部分非富即贵，周灼的住所家离他家不远，主意识降临，两个人经常会聚在一起交换情报。
“不可能是。”袁雾翻看上面的信息，这是关于序幕计划初号实验体的实验日记，只是周灼没有实验体的开源报告。
换作其他人还看不懂，但阅读的人是实验体一个母胎一个身体的另一个大脑，比谁都清楚原因。
“如果他一直活着，又为什么需要我成为样本？”
桌上的台灯都是老式台灯的样式，周灼没有说话。
他毕竟不是闻雾源真正的朋友，他的祖先周卓才是。
如果说从家继承了研究院对污染物的研究，当年作为副院长派系的周家人及其亲戚就是反对序幕计划的领头人。
只是这样的反对不亚于和时局对抗，很少有人类能抵抗永生的诱惑。
当时的研究员也不会知道他们到底制造了什么样的怪物。
周灼在他人眼里是一位很有风度的外交官，时间更迭，他们家已经没有人从事科研项目，彻底和研究院的派系切割。
但他们依然保留着当年的实验日志，只是上面的样本和污染物无关，也有缺页，无法证明什么。
他们遵循祖先的要求，与其说站在污染物这边，不如说是站在闻雾源这边，一代代成为对方的助力，帮助对方渗透主星部门，找到终端，毁灭终端。
周灼：“或许你们出生就是样本呢？”
他和现在的主意识是朋友，在某些方面却很尖锐，袁雾并没有因为这样的话动怒，台灯开着，老电视柜下的壁炉烧着，电视播放着卫星能介绍到的各个星球的官方媒体频道。
这会正在直播9421星的国王葬礼。
他看向低头的银发男人，问：“你喜欢他吗？”
袁雾：“什么？”
污染物通道「幕」关闭，同一个基因拥有他所有的权限，对方有限制的条件，袁雾同样也有打开的能力。
只是此消彼长，对方的意识明显吞噬了无数高级污染物的意识，大有把袁雾的主意识边缘化的想法。
周灼的工作负责星系外交流，这一次9421星的动静很大，其他星系也感受到了漂浮在星系和星系之间不管地带的孤岛污染物的可怕。
能轻而易举地袭击一颗星球的主人，完全是有预谋的恐.怖.袭.击。
周灼指了指老电视上的直播葬礼，靠在棺材上的少年被叫醒，葬礼按照流程进行，唐约再出现的时候换了一身肃穆的西装。
复制体沉坞对外是粉丝众多的公众人物，但没人知道他的私人爱好。
同样根据闻雾源数据迭代的沉坞放大的是对闻雾源老旧物品的依恋，电视不知道是什么时代的产物，跟不上频道的卫星接收，因为弹幕数众多，很容易卡顿和音画不同步。
现在主持人的声音已经开始介绍吊唁的来宾，画面却还停留在唐约身上。
袁雾看着明显瘦了一圈的唐约，污染物本该没有的情绪在他眼底翻涌。
“喜欢。”
周灼惊讶地问：“你确定？”
比起米切尔森，他更清楚研究院联合巡逻队苦苦寻找的序幕的各种身份。
周家人世世代代和污染物联系，对先祖来说是刻在基因的微薄之力，对后代来说更像是诅咒。
意味着一旦暴露，他们都是罪人。
周灼成年之前厌恶这样的宿命，等到成年后拿到权限翻阅家族的电子资料，他又无话可说。
那段历史充斥着利益博弈和私人恩怨，还有一个人被潦草地推上怪物之路。
换作他或许会升起毁灭人类的扩大化念头，当事人却只是切割自己卑劣灰暗的情绪，维持这样无法相互捕捉的微妙平衡关系。
沉坞从战场上救下的污染物也早就运往了宇宙的星系碎屑处，它们或许会新生，也选择接受实验，想试试自己是否能变回人类，代价很大，却也是一种五五开的赌局。
“确定。”
说话的人毫不犹豫，周灼笑了，棕发的外交官捧起桌上的咖啡杯，他的婚戒和沉坞这个身份的副官是一对。
袁雾扫过他的戒指，想到那天唐约给出的选择，还有一二零四无奈地抱怨。
他什么都没给唐约。
戒指没有，秘密没有，他再次让他一无所有。
周灼点头：“你当时提出这个建议我就觉得你有问题，现在看来是真的。”
电视里年纪轻轻丧偶的漂亮少年最后看了一眼棺木中的金发青年，他没有哭，谁都看得出他的倔强。
弹幕里刷着对匹配局的指控，也有人不满意唐约的二婚对象，心知肚明的周灼叹了口气：“我当初说过的，感情是不可控的，你说不会有感情。”
“他不会喜欢你，你也不会喜欢人类。”
可污染物在成为污染物之前本就是人类，从代代相传的记录看，眼前的意识甚至比联邦政府的官员更具有人性。
袁雾没有说话，他只是安静地看着电视里的唐约，打印出来的纸质资料正好是关于「源」的影像资料。
他想起玻璃窗里的大脑，无数的线路，电子屏上的一句哥哥和为什么。
为什么。
袁雾也想过很多次，为什么出生，为什么是连体婴儿，为什么要选择让他成为雾。
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成为污染物之前他短暂的人生就很少有轻松的时候，成为污染物之后感受到的全是虚无和疲倦。
只有在9421星这几天，一二零四称为蜜月的几天，他可以都不用想，只做唐约的阿德里安。
做一个人生命里最亲密的那个人。
这种感觉很容易成瘾，唐约说金粉蝴蝶致幻导致他在和阿德里安亲密的时候放浪形骸。
袁雾却觉得唐约才拥有致幻的能力，让污染物忘却所有，只想和他沉沦。
这是爱吗？
在周灼眼里袁雾本就不是什么低级的污染物，哪怕他否认自己没有感情，但他和周家人维持关系，又何尝不是一种恋旧。
联邦政府颠倒黑白，又有一派老顽固想要在这样的世界追求除了电子永生外的躯体永生，注定派系盘根纠错，不是一时能解决的。
周灼：“现在你也没机会对他说出真相了，还是尽快把闻源解决掉吧。”
“他拥有你的记忆，按理说不需要一二零四的芯片，我也不懂他想干什么。”
“总之为了防止他的二次攻击，我给9494星打过招呼了，会加强防御的。”
周家人和从家人向来不对付，这一代周灼和从旗年龄也相仿，在学校又是隔壁院系，职场上遇见面容带笑，彼此都觉得恶心。
研究污染的后代长得人不人鬼不鬼也算是反噬。
“要是闻源想把联邦政府炸了我倒是热烈欢迎，”周灼往后一仰，看向沉坞房子的油画，露水铃兰看上去仿真无比，多看两眼仿佛身临其境，“这个班我是一点都不想上了，成天说一些车轱辘话。”
直播葬礼只有两个环节，安葬是按照王室的礼仪不对外公开，屏幕黑屏后熄灭，袁雾眼里依然是唐约的面容。
他低头翻页，“我还是想告诉他。”
周灼：“我来告诉他应该可以吧？我又不是污染物。”
他想了一会：“那你的舅舅身份为什么不能？”
袁雾：“意识体的载体也会污染人类的躯体。”
周灼没有添加唐约的光脑ID，选择了邮件发送，没想到才编辑了信息，就遭到了拦截提醒。
他看向坐在另一边的男人，银发男人头也没抬，“你似乎忘了现在的终端是我的脑子。”
周灼：“下次说话注意一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恐怖片。”
袁雾头也没抬：“我以为你清楚终端是我之前的大脑。”
周灼现在又不是搞研究的，一般人也很难想象一个人大脑被分离出来还能活。表面联邦政府对污染物的围剿处于冠冕堂皇地保卫民众安全，实则是为了毁灭证据。
终端是整个星系运转的根本，周灼对外星系访谈多年，他们所处的星系历史在真外星人眼里算异军突起。
从前的人说宇宙之大，等星球漂流后才知道宇宙外还有宇宙，周灼越是清楚，就越知道自己渺小，还幻想过普通的生活。
可惜周家人注定不普通，身边这位算得上一切的开端的非人类也深入其中。
周灼：“你俩DNA都是一套的，当年两个脑袋用的一个身体，能分得清吗？”
他关闭自己无法发送的真相邮件，又拿了自己老婆的账号发，也没用，可见序幕能力的可怕。
他只是随口吐槽，袁雾的脸色却难看了许多。
他想到了那天和他少年时一样面孔的非人类说的那句「你的铃兰也是我的」.
唐约会记起从前吗？
手上的资料都扭曲了，得亏是复印件，周灼没有提醒。
他不会用这里电视的遥控器，在光脑频道找到了9421星，网上还有不少关于唐约二婚的讨论，他问：“那他有可能操控你的复制体吗？”
袁雾：“不可能。”
周灼挑眉：“这么肯定？”
“你们污染物迭代成什么样我也不清楚，但这位小朋友这么迅速二婚，态度也很……”
他对唐约的了解来自网络，屏幕里的少年撑着黑伞行走在雪天，胸前的纸花铃兰被风吹得摇晃。
这种会见9090星和其他星球主的大场面，来自9787星的少年毫不怯场，弹幕都是赞美居多。
周灼知道唐约的来历，好奇地问：“你俩基因匹配我是知道的啊，没什么可以动手脚的，我的人脉都说没见过匹配得这么完美的样本。”
“你是按照这个世界唐约的基因做出来的样本？”
沙发上的人查看唐约发送的消息，摇头说：“是他自己的样本和我最早的样本。”
周灼消化了好一会，震惊地问：“你的意思是你是人的时候的样本，和这小子本人的样本？”
袁雾：“我一开始不知道结果。”
周灼的人脉是匹配局的副局长欧成。
一个样本匹配出了三个对象，对方上周和他吃饭还抱怨这事的影响。
“那你们不是天作之合？”
周灼和污染物是朋友，却还是人类的行为模式。
他对闻雾源这个名字认识都来自陈年档案和祖先的日记本，沉坞的形貌实在很难和档案里温柔的少年重合。
他叹了口气，安慰对方：“仔细想闻源的突袭对你也没什么损失。”
“你不是正愁不知道怎么结束一婚吗？一切还是按照你最初的计划进行。”
“等到三婚，直接让唐约靠近终端，当年的芯片一插，真相大白。”
“终端没了，我们的文明倒退万万年，一切读档重来。”
周灼拍了拍手：“完美啊。”
他的话怎么听都像是反话，银发的男人看了他一眼，周灼耸肩：“但你们确实是超出运算范围的高度匹配。”
“我不赞成基因匹配，”周灼结婚前也和对象做过匹配，“但不可否认的是，样本可以更改，匹配的运算是谁也不能干涉的，你也同样。”
“这也可以算命中注定，不是么？”.
阿德里安的葬礼结束，唐约送走了来9421星吊唁的高级访客，一个人在城堡收拾行李。
他从前发牢骚会找袁雾，现在却是发给阿德里安的。
有些话他对简连没办法说，总不能说我的结婚对象就是你最讨厌的污染物。
简连胆子那么小，不得吓死了。
唐约来的时候还有一二零四带路，现在他对城堡的结构一清二楚，收拾的行李也比之前多了许多。
“阿德里安，柜子里还有我精心准备的裙子，你没机会看了，我带走了。”
他口吻淡淡，一边把裙子往行李箱塞，“你要是从蝴蝶变态进化成别的物种，我应该也能接受。”
“等一二零四回来我再和它一起找你，这小狗也藏了不少事，我得好好问它。”
外面的雪下得很大，下沉的鸟笼床铺空空如也，唐约转头总会想到第一次见阿德里安的时候。
“虽然觉得你有活着的可能，但要是没有我，你也不会出去，或许也不会遇到这种事。”
唐约塞完裙子塞自己的衣服，他在9421星满打满算也才待了一个多月，后面这段日子更是睡眠骤减，应付各种盘问还要打起精神，特别是面对从旗。
他打包自己的行李很快，等拉开抽屉，看见那么多铃兰手帕，又有些犹豫。
光脑显示屏浮在半空，只开了衣帽间灯卧室光源集中在那一侧。
唐约半张脸掩在昏暗中，最后狠狠关上抽屉，“我非要知道为什么。”
他说完又后悔没问老板几句，只是那种情况下谁都没有心情。这会什么大事都办完，只剩他一个人的城堡寂静无比，只能听到修好的清洁机器人在打扫一层的灵堂纸花。
去9494星的时间航线都订好了，终于和匹配局局长一起走的从旗还表示会让巡逻队加强巡防，确保他的安全。
“我真的很烦那位研究院的院长，他还想要一二零四的芯片，还好我让米切尔森做了个备份，里面全是我和你的直播回放，我看他能看出什么。”
唐约本来就话多，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在外面一言不发，平时觉得他闭嘴惊艳的粉丝都受不了这种反差，一阵过去，唐约的主播排名又上升了，也没人催他开播，谁都知道他身上还有伤。
“阿德里安。”
唐约收完自己的东西，还是忍不住拿出阿德里安穿过的衬衫，“我好想你。”
一个小时后，无数订阅了唐约频道的粉丝收到了久违的开播提醒。
很快他们熟悉的主播出现在屏幕上。
这是很多人都眼熟的城堡书房，唐约桌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鲱鱼牛奶。
披着毛毯的少年人头发还带着没吹干的几缕湿意，看着镜头说一句好久不见。
他不像前几日出现在新闻一身正儿八经的西装，额头的纱布摘了，依然能看到还没脱落的痂痕。
睡衣宽大，就算纽扣扣到最上面一颗，还有因为事故烧伤留下的疤。
唐约皮肤的白和阿德里安的病态又不一样，他平时说话眉眼灵动，看他直播的人很容易受这股轻快影响，心情也好很多。
他的变化太明显了。
【呜呜呜大约！你开播好突然，我什么都没准备，只能献花一朵！】
【已成为妈粉谁懂，大约也才十八岁啊！】
【看他和那些政界人士交谈我真的好心疼，星球交接很繁琐的……】
【大约，你真的要去9494星了吗？】
【今天要卖什么东西？还上链接吗？】
【鲱鱼牛奶的味道好冲，大约你居然能接受了？？】
【阿德里安都能喝吧，唉，阿德里安，我家小孩这还没开始就结束的亡夫。】
【大约都没关卧室门诶，是在收东西了吗？】
【这条毛毯我记得阿德里安披过，他们相遇第一个夜晚第一顿饭……】
弹幕问题很多，从前唐约直播结束会专门回答。
他的功利心很明显，也有很多人不喜欢他明晃晃的野心，靠着匹配的热度冲入新的赛道。
也有很多人换位思考，认为自己做不到唐约这个程度。
唐约的频道粉丝画像占比最高的是劣等星球的粉丝，他们大多来自比9787还贫瘠的星球。
营养液是他们从生到死的养分，过的也是一眼望到头的生活。
没有植物、动物、连阳光都是伪造的星球，恋爱乏味、更没有未来可言。
只有网络才能给予他们微末的渴望，强制的匹配婚姻对其他星系来说是性价比不高的赌博，对劣等星球的人来说更像是人生最大的机遇。
唐约的身份关联生子星球，父母双亡，举目无亲，星球熄灭，还有被霸凌的经历，他到手的是最烂的牌。
但他现在不一样了，很多人知道他利用匹配婚姻，却也在他的直播中看出他年龄尚小无法遮掩的爱意。
真假参半最令人动摇。
现在唐约的遭遇得到最多的安慰也来自IP定位劣等星球的网友。
他说了很多句谢谢，也回答了很多问题。
这大概是订阅他频道观众有史以来和唐约最安静的互动，更没有什么链接物品和广告。
“大家也不用为我难过，我很擅长往前走的，”捧着鲱鱼牛奶的少年笑了笑，“我起码谈过恋爱了，很幸福。”
“现在又有这么丰厚的遗产，”唐约看向窗外，跟随镜头拍到了粉色的雪花，他哇了一声，“传说是真的啊？”
【如果你不难过我还真的信了。】
【如果你没有看向桌上阿德里安和一二零四还有小狗的合照我就信了。】
【桌上的照片是庆典的跟随镜头的截图吧！】
【9421星的传说不是坐海上列车看到粉色雪花可以白头到老吗？我一直以为是旅游国际宣传。】
【我没记错的话大约之前说要这个月和阿德里安去坐海上列车的……】
【是谁哭了！居然是我！】
【居然还有人骂大约拜金没良心葬礼都不哭，拜托，为什么要哭给你看啊。】
唐约都习惯鲱鱼牛奶的味道了，顶多皱了皱眉，“我想宣布一件事情。”
【不会是我想得那样吧！】
【大约可是9787星的，难道……！！】
【不至于……阿德里安之前就生病。】
唐约也看到猜测了，摇头：“不是这个。”
他放下杯子，认真地说：“我要把我在9421星期间的频道收益全部捐出，作为开发劣等星球的公益项目。”
原主的备忘录总写着要尝点什么，虽然9421星的伙食在唐约看来也就这样，但至少比顿顿喝营养液好。
【大约你，我哭死，真拜金谁捐款！】
【他自己就劣等星球的能不知道大家馋什么吗？】
【有正常的食物会要喝营养液啊！】
【不过高等星球也没什么正儿八经的热菜了，等待开发。】
【只有我在意大约好不容易爬上去的位置又要掉了吗？】
【不会掉的，声望不是上去了吗？】
外面飘着粉色的雪花，唐约录下来发到了阿德里安的账号。
有人问唐约：你真的能这么快二婚吗？
唐约看了这个挂在频道最顶上氪金砸出来的问题，想了一会说：“这又不是我能选择的。”
氪金的粉丝又问：那你能接受和他在一起吗？
少年人垂头，他把阿德里安拟态掉下来的金粉做成了沙漏，没事就玩。
金粉黯淡，像唐约飘荡又不安的心，他低声说：“是阿德里安要离我而去的。”
46 9494：玩偶医生
唐约结束直播就去睡了, 他睡着的时候频道录像生成，无数人分析他直播的用意。
劣等星球的人查到了唐约说的公益组织，发现是铃兰营养液公司牵头的，注册时期就是唐约匹配那天。
这可以证明唐约当初利用匹配三次的热度做销冠本就不是心血来潮, 他早就想到了这一步, 为了改变改变目前劣等星球不平等的地方, 哪怕只是杯水车薪。
也有一部分人结合9421星粉色雪花的传说，试图拆解唐约最后一句话。
不少频道老粉发现氪金的粉丝就是之前隔三差五问唐约是否殉情的那一位，气得联合举报对方的账号。
阿德里安和唐约的名字挂在网站词条久居不下，唐约的准二婚对象名字也榜上有名。
之前只是9787星和9421星的人关注这场匹配婚姻, 现在讨论战场多了不少IP定位9494星的网友。
匿名分享也很难拼凑出这位褚宁息先生的真实性格，最后还是一位职业认证也是玩偶医生的用户说褚宁息如果不匹配婚姻，会是完美的不婚主义者。
有人想起去年匹配婚姻的确有这种案例，纷纷询问那一对现在过得如何。
当事人亲自回应, 晒出了离婚证。
论坛的讨论更火热了。
[我押大约二婚相看两厌, 最后离婚。]
[那他不愿意结婚，为什么不放弃选择啊？还要排队？]
[你想放弃了还是要强制匹配啊，还不如结了再离婚。]
[好狠毒的法令！]
[这褚先生长得和阿德里安完全是两种类型啊, 看着就很凶。]
[感觉比阿德里安行（没有不尊重的意思！）]
[对不起, 我又开始期待了。]
[唉大约那句是阿德里安要离开我的让我彻夜难眠，这个初恋也太刻骨铭心了，换我短时间走不出。]
……
后来的几天唐约调整心态列了好多未来计划, 他没有删去之前和阿德里安对未来的构想。
心里的疑惑仍然保留, 却开始期待一二零四的重生。
简连一开始对褚先生满意至极，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不怎么发了。
唐约出发当天, 除了9421星常规的保镖，还有从旗承诺的巡逻队。
米切尔森没有跟随, 他留在9421星做唐约的代理人，还有一大堆要忙活的事。
9421星去9494星需要两天，唐约在飞船上还把积压的工作给干完了，睡了一觉就抵达了目的地。
这次迎接他的人比想象中的还多，作为94星列的主星，9494星也算得上星系大都市，无论是交通饮食都比9421星强上许多。
污染物袭击事件打击了旅游业，但还是有不怕危险的人到处旅游。
唐约这次走的专门通道，直接抵达了贵宾室。
他的身份也不仅仅是9787星人，还有9421星的星球主人。
今非昔比的待遇还是让他恍惚，看到简连的时候都没回过神。
贵宾室很大，除了唐约也只有简连和他的先生丁言理。
唐约和丁言理打完招呼，疑惑地问：“要和我结婚的人呢？”
简连很后悔之前把打听到的褚先生的消息不查证就发给唐约，他昨天第一次见到褚宁息，才知道有一种帅哥可以帅得那么让人讨厌。
玩偶医生是9494星常见的职业，也有相对的资格证明，找到对口工作或者单干维持生活是很容易的事。
和简连的住址只隔了两条街的褚医生有私人玩偶诊所，最近评价不好。
据说他对客人态度不好，就算技术高超，也因为服务不到位经常收到投诉。
还官司缠身，今天没到现场就是去打官司了。
简连支支吾吾，还是丁言理解释：“褚先生他有走不开的工作，暂时赶不过来，所以由我和简连送你。”
今天是工作日，在高校任教的丁言理还请了假特地陪老婆来接朋友，确实看得出和简连关系不错。
唐约点头，他似乎恢复得很快，一个月就可以走出阿德里安离开的事实。
回去的路上简连还是多看了他两眼，唐约问：“有什么问题吗？”
简连不太会撒谎，认真地说：“大约，我对不起你。”
这也太郑重了，唐约笑着问：“什么情况？我们也没有感情纠纷，你对不起我什么？”
他还要反过来开句玩笑，开车的男人看了眼后视镜星系的知名人物，心想都是一个岁数的，唐约的确比简连成熟很多。
只是这种成熟建立在命运的跌宕之上，一般人不希望自己的爱人这样成熟。
他在简连印象里还是很狂野，现在也不差，简连打了一腹稿的朋友安慰全都失效了。
他破罐破摔：“褚先生走不开是因为打官司去了。”
9494星和9421星截然不同，周围高楼大厦配合悬浮车，很像唐约以前看电影画面里的未来都市。
9421星更像一场经年旧梦，唐约离开更像是逃离，他第一次品尝到触景生情的痛苦，本能地想要规避。
可是阿德里安依然如影随形，他跟在他分分秒秒的想念。
唐约哦了一声：“打官司。”
下一秒他回神，惊讶地问：“什么官司？”
丁言理开车直接送唐约去了他们社区的法庭。
唐约抵达9494星的消息早就传开了，只是他做了两手准备，让匹配中心配合，分散了注意力。
那边有人扑空，也有人专门拍摄唐约的二婚对象。
只是法庭现场禁止拍摄，跟拍的人都后悔没去接唐约的飞船。
9494星按照社区生活，今日天气阴有小雨，街道都湿漉漉的。
丁言理的悬浮车是很常见的牌子，不贵不便宜。
他和简连结合的家庭也属于中等以上水平，从言谈就看得出丁先生是一款经济适用男。
社区法庭每天都有开庭排期，隔壁调解室还有人吵架，外面停车场车来车往，并不会引起人的注意。
这颗星球恒温，唐约不像在9421星露面那样穿得多，撑伞从蹲拍的人面前经过都没被发现。
这种法庭对外开放，但也要预约，丁言理和相关人员是同学，对方目光落在唐约身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家属啊，那没事，进去吧。”
唐约不知道前情，他想见褚宁息倒是没有头婚之前那种「想看看和我结婚的男人真人什么样」的期待感。
他更在意对方能不能修好一二零四。
社区法庭一层楼好几个房间，大部分处理小案子。
唐约无论在原世界没到过这种地方，好奇地问简连：“你不是认识他吗？这是什么情况？”
简连欲言又止，不知道怎么告诉唐约你未婚夫性格古怪，之前的纠纷都是商品问题，唯独这次是感情纠纷。
唐约只是随口一问，一边的丁言理看简连这么难以启齿，平静地开口：“据说是褚先生私人感情的问题。”
他被简连拧了一下，无奈地说：“褚先生的风评你知道的，他之前可是不婚主义。”
简连：“不婚主义又不是不谈恋爱。”
眼看平时把丁言理挂在嘴边的简连都要吵架，唐约摆了摆手，“没事，我就看看热闹。”
褚宁息的法庭在最里面，这一片建筑有高有低，从窗户看出去，阴雨绵绵的94星主城区不少建筑物都开了灯。
唐约一时间分不清这到底是上午还是傍晚。
法庭门口写着被告人的名字和案件类型，唐约不太懂这边的法律，他和简连坐在最后一排，看见了侧对着他们坐着的被告。双方都没有请律师，似乎已经到了后半段。
唐约刚进来坐在被告席的男人就看到了他。
这具身体里的主意识微微偏头，从前他从未体会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怎么也没想到复制体的人生轨迹和阿德里安完全不同。
一个是从未出过城堡，一个户籍在9494星，还去其他星球旅居过。
性格更是完全不一样，一二零四说你的复制体都是按照小闻的初始性格迭代的，为什么这具复制体怎么迭代成了尖酸刻薄，孤僻冷淡，还有攻击性？
主意识拥有复制体的记忆，中间还有一段周围人认为他性情大变的原因。
坐在被告席的男人低头，放在桌上的手紧握成拳头。
对面的原告是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看上去鼻青脸肿，看到褚宁息握拳大声说：“我就说他具有暴力倾向吧，法官，我申请逮捕他！”
"这种人是完完全全的人渣！"
唐约听了几个来回，算是明白了，低声对简连说：“那个男的喜欢褚医生？”
简连也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他脸色难看地点头，心想：还以为褚医生是个踏实过日子的，没想到这么招蜂引蝶。
周围也有来参加庭审的街坊邻居和双方当事人的亲朋好友，明显原告那边人数众多，身份似乎也不一般。唐约他们都算坐在被告这边的，人数依然看上去很少。
坐在前排的女孩看上去十岁出头，抱着兔子玩偶和妈妈坐在一起，似乎听到了简连和唐约的话，转头说：“才不是的，褚医生人很好的，只是病了。”
唐约：“病了？”
他都快怀疑自己有什么增益buff了，怎么和他有关的人都有点毛病。
唐约在9788星的时候他穿得简单，公司的服装也走的简洁风格。
9421星的服装繁琐，即便是普通的衬衫也有暗纹，细节都精心设计，唐约不免受到影响。
他比之前沉稳了许多，又像是比之前更好看了，仿佛雨后的花朵，带着点湿漉漉的生命力。
小朋友都喜欢好看的人事物，她很乐意和唐约说话，似乎也有对褚宁息的好感：“褚医生前段时间从楼上摔倒 ，本来我的兔子很快就修好了，还等了好久呢。”
这小孩说话有些绕，她的妈妈解释了几句，唐约点头。
简连小声地说：“我有听说过，但我们隔了两条街，不好意思多打听。”
他的性格踩死一只蚂蚁都要内疚半天，唐约可太清楚对方给自己发的那些褚先生的资料搜集得多艰辛了。
除了感动剩下的就是好笑，他还安慰简连：“没事，摔倒脑子性情大变很有可能的。”
“你看我不也是被陨石碎片砸了就大变活人吗？”
他说话还是很幽默，简连笑了笑，“总之，我听到的褚医生之前很有风度的，他……”
唐约结合席上的对峙也拼出了很受欢迎的帅哥被人狂追。
本来温和的拒绝被狂热的追求者当成欲拒还迎，某天意外摔下楼梯后性情大变，追求者来探望又提出进一步的深入关系，两个人就发生了肢体冲突。
原告被告双双入院，一个是原本没好的伤口崩裂，一个是被打进去的。
唐约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被告席黑色短发的男人，就算隔得有些远，不妨碍对方给人侧影就英挺的印象。
原告的诉求不是把褚宁息关进去就是要对方和自己谈恋爱，不仅唐约听了无语，现场的人都挺无语的。
这两位根本无法和解，加上原告在9494星还是富二代，玩偶医生遍地都是，褚医生光有优越的外貌，似乎没有自保的能力。
法官也看出了这纨绔少爷是挺难缠的，鉴于当时的情况是原告先动手，事后褚宁息还赔了不少钱，加上对方的态度问题，判了褚宁息无罪。
离席的时候原告还是不甘心，不顾自家人的拉扯冲到褚宁息面前：“你凭什么看不上我？你以为你做玩偶医生就能救得了你医院的母亲吗？”
“我有很多方法让你的店开不下去！”
唐约还没起身，原告的嚷嚷实在太吵，前面的小孩拉了拉她妈妈的袖子：“妈妈，为什么坏人不用被关起来啊。”
被指着鼻子骂的男人脸上的伤都没有好完全，似乎是脸朝下摔的，额头、颧骨都有伤痕。
简连看唐约一直盯着褚宁息看，小声问：“你觉得怎么样？”
唐约没见过男的被这么死缠烂打追求的，他目光扫过褚医生的眉眼，比起阿德里安的温柔，对方的五官都过于锋利。
“挺帅的，”唐约笑了笑，“但还是阿德里安更好看。”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金粉蝴蝶，足够人类念念不忘。
在简连看来他的笑容充满苦涩，他刚想说什么，听到一声惨烈的嗷声，青年指着男人的手指似乎被拧错位了，他的家人急忙上前保护，披着西装外套的男人从人群中走出来，路过唐约也没有驻足。
还是唐约叫住他：“褚先生。”
对方脚步一顿，看了过来，目光扫过唐约的眉眼，克制贪婪的欲念。
“你好，唐约先生。”
比起五官的锐利冷冽，他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好听。
唐约朝他伸手，荷叶状的袖口晃晃悠悠，露出手腕上的滴胶蝴蝶手链，“你好，这就是你不能来接我的原因？”
不远处一阵喧闹，唐约不关心这些杂事，他只想一二零四重新变成跟在自己身边的小狗。
他想知道一二零四说的[阿德里安的死不是传统意义的死]究竟是什么意思。
褚宁息是一二零四的制造者，唐约需要他。
少年人眉眼精致，他头发比之前长了一些，学阿德里安之前那样半扎着头发，一双湛蓝的眼看着人的时候和新闻里的沉痛完全不同，看上去像是走出来了。
简连也摸不准唐约的心思，他一方面从唐约那句「还是阿德里安好看」听出对方的眷恋，又惊讶于对方此刻的主动。
复制体内的主意识从前还能自主控制阿德里安的身躯，如今权限被和他同级别同基因或许还有他记忆的污染物剥夺，像是和复制体的人工智能程序卡在一起，他有无法言说的秘密，也无法更改复制体的性格。
唐约被他看得疑惑，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吗？”
褚先生和阿德里安身高相仿，却没有阿德里安肉眼可见的病气，只是目光格外复杂，唐约想了想这两个人的关系，或许以前两个人也有定制一二零四的交集。
“没什么，”男人短暂地握了握唐约的手，“你现在就要和我走吗？”
后面被拧了手指的青年追上来，他也认出了唐约。
最近关于唐约的新闻沸沸扬扬，无数人惊叹这位9787星人的美貌，也可怜对方多舛的命运。
可是这位成为9421星星球主人的少年还必须完成他的匹配任务，和拒绝求爱的褚医生结婚。
原告赵先生长得还算眉清目秀，此刻顾不上别的，大声说：“褚宁息有暴力倾向，你还要和他结婚吗？”
“他刚才还拧伤了我的手！”
唐约打算和褚宁息谈一谈一二零四的事，周围人的目光如影随形，站在他面前的男人眉头紧锁，似乎在竭力忍耐什么。
唐约：“暴力倾向？不是你先动手的吗？”
唐约复述了一遍法官刚才的总结，青年咬了咬牙，又说：“他有先天疾病！他那方面……”
“够了！”
褚宁息转身的时候唐约才发现他的左手还包着纱布，看来两个月前他伤得很严重。
“赵先生，请您停止污蔑我，如果再有这样的事发生，恐怕就不是这点伤……”
那位赵先生还大声嚷嚷，看向唐约：“我就说他有暴力倾向吧！他的诊所还有一些奇怪的东西，这个男人肯定也有其他变态的爱好。”
趁人养病偷偷进入诊所二层猥亵他人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唐约都有些同情这位二婚对象了。
他对褚先生的颜值没什么感想，他心里有人，一时半会根本走不出。
这段二婚应该也只是走个形式而已。
唐约：“你都趁他病想要强行和他好，到底谁变态啊？”
他本来一张嘴就不饶人，现在更想赶快带走褚宁息聊聊修复一二零四，刚才还平和的眉眼裹上一层阴云。
唐约今天的外套不是黑色西装，但也同款色系，和褚宁息站在一起两个人脸色都难看到一起去了，很容易让人把他们归到一家去。
站在一边的简连掐了掐自己先生的胳膊：“亲爱的，我是不是疯了，我居然觉得大约和褚医生挺般配的。”
简连顿了顿说：“我出发之前给褚先生打电话，他的态度不是这样的吧？”
丁言理知道唐约性格很特别，却没想到对方现场骂人比动手还有战斗力，说完一句接上一句。
他突然庆幸自己是己方队友，不然惹到这样的人，恐怕不被气死也被怄死。
他想：那位阿德里安先生，脾气真的很好。
唐约言语里的回护之意太明显了，等他走出门外，那位赵先生还追上来问：“你不是刚死了老公吗？为什么又能这么快和他好？”
“你们不会之前就认识吧？”
走廊人来人往，赵先生的嗓门还很大，楼下蹲拍的记者也听到了，镜头在安全距离拍摄，无数刷新消息的网友看到了最新出炉的头条——
《直击9494星现场！唐约和二婚对象法庭见，被指暗度陈仓！》
照片还有某社区法庭的建筑背景，照片放大了唐约和褚宁息的头像，高清镜头下，足够好奇的网友看清楚两人的面孔。
「这么刺激！？」
「这什么和什么啊！阿德里安尸骨未寒你们编这些有意思吗？」
「为什么是在法庭，大约的二婚对象还是罪犯？？！！」
「我是不是疯了，我居然觉得这样的混乱中两个人站在一起都很般配？」
「这还没二婚呢，就如此抓马了？大约体质真的好神奇。」
47 9494：玩偶医生
简连原本想邀请唐约去他家里坐坐, 看唐约似乎有话和褚先生说，他没有挽留。
没想到车完全无法通过褚宁息所在的街区，不少媒体和游客都围在那边，等着看看星际当前最有名的红人和他的二婚老公。
车又开回了简连的住处, 车上褚宁息并没有和唐约坐在一起, 他和开车的丁先生偶尔会聊两句, 似乎对多看唐约一眼都没有兴趣。
无论褚宁息有没有性情大变，他似乎对感情都报以拒绝的态度。
简连本以为这场感情纠纷是他的问题，听了庭审心情复杂，路上和唐约在后座小声聊了好久, 又问唐约为什么不和褚先生坐在一起。
唐约的光脑提示很多，他没有看，只是偶尔看一眼街道，又看看副驾驶座的男人。
他的一句不熟说得很小声, 即便车内开了广播, 其他人也能听到。
褚先生绷着一张脸，假装没有听见。
丁言理合简连的房子距离褚宁息的诊所直线距离一点五千米，楼下是店铺, 车停到地上车库, 他们直接坐电梯到三层的家。
这样的房子构造在这个时代很常见，相比之下褚宁息的二层半诊所颇具复古气息，类似早年的洋房。
简连早就想让唐约来自己玩了, 他很快忘了自己的目的, 带着唐约参观房子和很多布置过的角落。
丁言理给褚宁息倒了一杯茶水，试着和褚宁息聊天。
复制体内的主意识最近依然在处理孤岛那位「弟弟」, 铃兰营养液公司表面正常运作，高层都出动了。
9090星对外星系的战斗更趋白热化, 还要应付孤岛派来的污染物分队自杀式的袭击。
这些也不算什么，最让他头痛的还是和唐约的关系。
和他一套DNA的闻源反向利用终端锁了他的权限，如今彼此都失去了读心运算的能力，传说中的星球之力也凝固，表面保持微妙的平衡，依然是袁雾失去的最多。
他没有解开锁定的秘密，更不知道如何向唐约解释现状。
污染物的战争一触即发，闻源随时可能再次策划冲着唐约的袭击，如今的9494星戒备森严，只是当地居民没有察觉。
他眉头紧锁，复制体天生不善的眉眼更显厉色，丁言理说：“褚先生，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请体谅体谅唐先生的处境。”
这话本来不应该由他说，但简连胆子很小，又只有唐约这么一个几乎无话不谈的朋友。
从9090星研究院辞职的丁言理不想再卷入上层的权斗，他只想过最普通的生活，有工作，有爱人就很幸福了。
如果复制体全权由袁雾操控，他会点头，只是如今人工智能运算权限大于他意识控制，说出的话也不是他本意，“我为什么要体谅？”
袁雾无比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丁言理惊讶地看着对面坐着的男人，如今星系的公民早就不按照从前的人种区分，大家被所属星球的等级裹挟，星球级别歧视冠冕堂皇，血统反而不是问题。
职业普通的褚先生眼窝深邃，嘴唇很薄，说出的话和他给人的气质一样尖锐。
丁言理婚前就见过他。
一个街区不大，居民的集体活动范围有限，这位玩偶医生不算深居简出，学生时代也参加过很多运动竞技，街区举办的橄榄球比赛他也有参与。
当时的褚宁息一样的面孔，气质却很温和，待人礼貌有风度，不热情也不会让人讨厌。
婚后简连给他介绍朋友的匹配对象，看到金色长发的年轻国王，有一瞬间丁言理几乎觉得自己看到了褚宁息。
“我的意思是，”主意识无时无刻不在和复制体内的人格强制程序斗争，“我可以体谅。”
他上句话可不是这个意思，丁言理想：褚先生似乎脑子摔伤还没有完全康复。
他换了个话题：“我听说您工作积压得很多，投诉是因为您工作的原因吗？”
褚宁息：“因为我的态度。”
主意识想到复制体性格程序更改后的变化，更想问问一二零四为什么会这样。
都是按照他的初始程序迭代的，现在的扭曲也是他的另一种可能吗？
雨已经停了，唐约和简连在阳台聊了一会走回来，发现褚宁息和丁言理相顾无言，似乎各自在看自己的光脑。
简连：“我先生不是很健谈。”
唐约倒是发现丁言理挺会润色的，他摇头：“他挺好的。”
他的光脑个人频道全是粉丝的询问，做了公益捐赠的唐约现在频道财富值低得可怜，纯靠声望维持岌岌可危的排名。
阿德里安把一颗星球都给他了，劣等星球人梦寐以求的永久居留权唐约也得到了。
即便阿德里安的财产足够他购买去9090星的船票，唐约依然不满足。
原主可以代表大部分的劣等星球人，他们的心愿看上去荒谬无比，对另一个世界的唐约来说都算是小目标，却是付出一辈子也不可能落地的梦想。
简连对看向唐约，认真地说：“街区的阿姨和我说褚先生是不婚主义，你心里也还有阿德里安，或许可以维持现状。”
但他清楚这样的相处很折磨人，唐约现在备受瞩目，匹配婚姻更是执行的法令，很多人说这样的二婚更像坐牢，他理应鼓励唐约从过去走出来，人不可能永远留在过去。
“大约，你……”
他看上去比唐约想得还多，半扎着黑发的唐约摇头，他明明和这个小外星人一个岁数，却像个哥哥。
“你怎么那么操心，”唐约摇头，“不是说他是摔到脑子才性情大变的，不至于变成暴力狂。”
“那位赵先生实在讨厌，别说他了，我都想揍。代入一下自己躺床上养伤，一个男的偷摸进屋不仅弄坏了我的工作室还要睡我，那我比他还暴躁呢。”
唐约叹了口气：“不是傻子我就很满足了。”
他现在的要求未免太低，简连欲言又止，唐约想了想还是没把自己的猜测告诉简连。
匹配之前他没想过自己会和污染物扯上关系，简连胆子很小，唐约还是不告诉他了。
外面的雨停了，阳台还是有些冷。
简连带着唐约进去，他和很多人一样都是从唐约的直播了解他的，他也觉得现在的唐约看上去很寂寞。
“那你接下来还要继续频道的工作吗？”
简连也有自己的频道，但他从来没有加入过网友发起的#星系匹配婚姻101#的tag，不像唐约几乎成为这个tag的最热投票对象。
大部分人只有一个匹配对象，唐约匹配了三个，本就是天选开局，他为主的cp粉丝都能打出前几名的成绩，网站也没事就喜欢把他放到推荐位。
唐约点头，“我现在手上空空，可能还需要你接济我。”
他笑了笑，哪怕这样他也已经是9421星的继任星球主，这颗星球都属于他，又怎么算得上穷。也有人骂唐约惺惺作态，更有人刷屏他拜金主义，唐约从不反驳。
简连想到那天在飞船上重新见到唐约的时候，对方眉眼生动，和现在垂眼扫过的落寞截然不同。
他握住唐约的手，“我会永远支持你的。”
唐约：“支持我什么？”
他推开阳台的玻璃门，拉开的一瞬客厅里的两个男人纷纷看了过来。
简连：“支持你任何想做的事。”
他不忘谢谢唐约寄过来的礼物：“你还给我打包了好多食材，我不会做，都放在冷冻层了。”
9090星也没有什么热菜，大家被效率折磨，传统的大家庭早就分崩离析，各过各的才是人之常情，吃饭也不是聚会中最隆重的东西，菜谱自然也消失了。
唐约：“那我等会儿做一顿？”
简连眉目清秀，在9787星顶多算中等，他什么都平平，在唐约看来却有种高出水平线的包容心和捧场力，和他相处很容易产生幸福感。
“可以吗？”简连看向自己先生。
唐约撞了撞他的胳膊：“看他干什么，你不是做主的吗？”
丁言理点头，又问坐在对面的男人。
茶水的热气都散开了，对方的神情显得捉摸不透：“褚先生那边现在还围着很多人，不如留在这边吧。”
丁言理了解简连的性格，9787星的结婚对象敏感又沉静，更在意瞬间的好感。
他多次提起唐约，又聊到对方从前的性格，虽然也有疑惑，却觉得无论从前还是现在，唐约还是那个期待铜花爱情的同龄人。
匹配三次对真正逐利的人来说算天赐良机，对内心真正对爱高要求的人反而是折磨。
如果唐约和阿德里安没有感情，或许过去就过去了。
偏偏他们在无数人眼里相爱，又在无数人眼里分离，爱和别离都轰轰烈烈。
旁观者都觉得痛，当事人的若无其事更像是硬撑的表演。
观众都没走出来，新的一段婚姻不容拒绝。
简连看向褚宁息，虽然只有一瞬，他却觉得怪异，对方的眼神饱含痛苦，像是早就认识唐约一样。
下一秒男人又恢复了冷淡的模样，像是简连看错了。
唐约看向他：“还有事？”
他也不把简连当外人，像是随口问了一句：“你之前有恋爱对象吗？”
男人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开庭，他今天穿得比资料里看上去正经许多。
这样的打扮和老板很像，但褚宁息气质和老板完全不一样，冷冽里又有几分桀骜，是不同类型的帅，并不是唐约偏好的类型。
简连壮着胆问了一句：“那我听教堂外面卖面包的女孩说你是不婚主义，是真的吗？”
复制体内的主意识：……
他的沉默异常明显，唐约问：“那我们还有结婚的必要吗？”
袁雾不认为这个复制体的财富可以拒绝。
“你认为这是我能决定的现状？”
他想说的明明不是这个，复制体的程序似乎自动转换，变成冷冰冰的补充：“不婚主义是对外的托词。”
他说话正儿八经的，结合外貌，更像冷硬的冻面包，里面有没有夹心还有待发掘。
简连想了想：“所以你是想和大约结婚的吗？”
袁雾想说是，开口却是一句：“我没有这么说。”
玩偶医生狼狈地别过脸，第一次觉得这种程序改写的可怕。
丁言理看着他紧握茶杯的手若有所思，简连和唐约对视，还怕唐约不高兴。
唐约摇头：“这个到时候再说，你会留下的对吧？”
他走到桌边，手指扣了扣桌面，和刘海侧分的男人对视，“褚先生，我上一段婚姻结束没多久，也没有心情再婚，但这个事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你也不喜欢我，我们不如协议结婚。”
48 9494：玩偶医生（二更）
唐约说完冲眼前的男人笑了笑：“我还有事要拜托你。”
对方避开他的目光, 微微颔首。
简连觉得这两人气氛很怪，本想说些什么，丁言理却收到了工作上的消息提示，要回学校一趟。
简连打算出去买些东西, 两个人一块走了。
网上的照片还在疯转, 唐约看了没有回应, 在他们家门蹲守的媒体锲而不舍，如果不是9494星的巡管出动，或许还要蹲上几天几夜。
也不知道丁言理用什么方法遮挡了踪迹，目前没人发现唐约和二婚对象在哪里。
简连走之前介绍了自己家的布置, 也表示唐约随意。
只是他家不大，只有两居室，另一个房间是工作间，也没有床铺, 似乎还在考虑其他办法。
气氛有些尴尬, 唐约去了厨房把需要解冻的东西拿了出来。
这些都是他亲自打包让人寄出的，当时阿德里安还在现场，问你的朋友会处理这些食材吗？
他特地从9090星邀请的餐厅团队大部分也是做冷餐的, 没什么难度可言。
一二零四记忆深处的人类过去还是家属院的饭点, 各种饭菜香气冒出，一只流浪狗有了家，从骷髅架子变成了胖狗, 成为电子小狗也忘不了那些味道。
没想到人类一代代过去, 做饭的方法都变了。
唐约打包的时候它还在帮忙，说哪个好吃, 等唐约问，电子小狗就说是芯片内存记忆。
心想大约太笨了, 总是不多问一句。
简连家的厨房是开放式的，坐在外面的男人位置正好可以看见唐约的背影。
9421星的时光短暂得像梦，可是成为污染物后的非人类早就不用睡觉，更谈不上做梦。
唐约余光瞥见看着自己发呆的男人，感觉这人怪怪的，说话是不好听，态度也冷淡，偶尔还反应慢半拍，难道真的脑子摔坏了？
他这段时间频道不算完全停更，也欠了粉丝不少视频，他在厨房处理食材也算放空，回忆和阿德里安在9421星庆典那几天的过去。
跟随镜头自动拍摄，也会近景远景，唐约边录素材边问：“褚先生，一二零四是你做的吧？”
过了一会冷淡的男人才嗯了一声。
唐约想这人不会是靠脸开店的吧，但一二零四这么可爱好玩，能做出这么灵活的玩偶生态，这个男人的技术应该也不差。
“它的芯片在我这里，你能把他复原吗？”
唐约转身很快，男人来不及移开目光，和少年人惊喜的眼光对个正着。
复制体心跳急速，喉结滚动，努力掩饰自己心虚的慌张。
唐约走到桌边：“你可以吗？”
这样的问题他是阿德里安的时候唐约经常问，后续通常暧昧无比，此刻对方眼神清明，没有任何旖旎。
男人张了张嘴，说不出真相，又点点头。
唐约：“真的？”
他拉了椅子坐到褚宁息身边，“那要多久能做好？”
刚才喝茶唐约就看出对方右手不是惯用手，他的左手还有伤，不知道脑子好了没有。
“你要一模一样的小狗？”
身边的人问，唐约发现这人不怎么爱直视他，他干脆把凳子拉开了一些，离他远了一些。
“也不是，只要是一二零四就好了。”
当时情况紧急，唐约没告诉前来询问的从旗一二零四的芯片在他这里，对方只会以为那个叫闻源的污染物是制造恐慌的。
他怕一二零四也被抢走，等从旗走后，问了米切尔森人工智能芯片的问题。
对方说一半出品的玩偶师会修复，水平看个人。
一二零四明面上的制作人是9494星的褚先生，米切尔森那会也知道这位也是序幕的复制体，让唐约放心。
级别比米切尔森还高的一二零四不是污染物，也不是轻易能损坏的。
通常这样的芯片也有复制数据，被夺走后会启动销毁程序，如果当时不是唐约扑出去，或许一二零四已经启动复制芯片销毁此芯片了。
唐约盯着褚宁息，眼里的期待都快溢出来了。
男人看了眼自己的手，复制体的伤也是按照他的更改性格指令合理化的，现在全成了绊脚石。
“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先把它的芯片放入其他玩偶的身体，一模一样的毛绒小狗没这么好做，绒毛……”
复制体的程序似乎察觉到了性格不符合编码，改口成了：“你介意就别做了。”
唐约当然不介意，他察觉到了对方口吻瞬间的温柔，只是迅速被眉眼的不耐取代。
像是柔和和烦躁之间有明显的分界线，显得异常生硬。
他没往人工智能方面想，更觉得是这人脑子摔坏没有好，点头表示理解：“我不介意，我太想和它说话了。”
他恨不得现在就复活一二零四，伸手拉起褚宁息袖子：“走。”
男人的茶杯都打翻了，诧异地看向唐约：“现在？”
唐约重重嗯了一声：“对不起我真的很着急，这和我的终身大事有关，我……”
褚宁息问：“终身大事？”
复制体内的主意识分出部分去处理其他污染物的事，程序大于意识，很容易出现错乱，“不是和我么？”
唐约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仿佛看出了这个冷脸酷哥面容下的自恋。
他把杯子摆好，擦了擦桌子，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感慨9494星的生活品质似乎更上一层楼了。
“褚先生，我直说了。”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喜欢一个人生活，只是因为匹配法令落下不得不遵从。”
“我还没从前夫那走出来呢，可能这辈子都走不出来了，我们在一起只是完成任务。”
匹配中心也恨不得唐约早点完成任务，似乎唐约匹配的完成度关乎他们的年终绩效，副局长都态度好得让人毛骨悚然。
唐约问了好多次是不是自己9797星的户籍的问题，对方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似乎比唐约还纳闷。
又说这是命运，或许你天生就过不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这不是福利吗？
唐约让他滚蛋。
茶水不烫了，厨房的锅蒸着9090星某工厂出品的荷叶糯米鸡，食物的香气在室内蔓延。
眼前的少年说得认真，褚宁息看见了他因为倒茶手腕露出的滴胶蝴蝶手链，那是那天他们在9421星一个下午做的成品中的一个。
不知道唐约什么时候编织成串的，像是要把永恒的金粉蝴蝶留在身边。
这一次他用自己的身体做蝴蝶的鸟笼，希望阿德里安永不飞走。
看褚宁息不说话，唐约想了想说：“我知道我给你的生活造成了困扰，但我的工作和匹配婚姻捆绑，我可以支付你相应的费用，直播之外，我住在其他地方。”
“不用！”
这几乎是本能地反对，唐约稳住茶杯，“你好激动。”
他看到对方包着纱布的手都被茶水打湿了，问：“手要重新包一下吗？”
这么近距离看，玩偶医生的风格和老板也不是完全一致。
唐约很少见到有人衬衫里还有一件衣服。
对方脖颈修长，这种类似早春的天气穿着也不违和，板着脸也挺像没有欲求却让人想看看他欲求的模样，难怪有人追成那样。
“不用。”
唐约看着他，“真的不用重新包扎吗？”
他不知道眼前人见过他最动人的时刻，得到过爱的污染物贪欲很重，哪怕克制力挽狂澜，也无济于事。
唐约震惊地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一时间忘了挣脱。
气质冷淡的玩偶医生看着唐约一字一句地说：“不要住在其他地方。”
说完程序比意识率先一步，强制让躯体松开握住唐约的手。
褚医生移开目光，唐约盯着他下意识抓人的左手看了一眼，总觉得刚才像是被什么硌到了。
但对方的手看着很正常，皮肉不至于硬邦邦的吧。
他并没有往其他方向想，以为对方更担心匹配中心和群众舆论，“我会找个正常的理由的。”
“匹配中心也不至于管到同居这样的细节。”
对方低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唐约这才注意到对方睫毛过分纤长，或许是和气质相悖，这个角度看居然有种别样的反差，好像他也有温驯的时刻。
几十秒后，玩偶医生问：“我不是你工作的一部分吗？”
唐约点头，他不否认自己频道订阅的基础建立在匹配了三个结婚对象的噱头上。
但现在他并不百分百依赖这些的基数，后顾之忧减少。
“话是这么说没错，”唐约微微侧头，看了眼男人放在桌上被纱布打湿的手，“我们都没有真正结婚的意愿不是吗？”
“你说错了。”
唐约本以为玩偶医生和一寸照里的一样是黑发黑眸，这么近的距离他才发现对方的瞳色更接近灰色，仿佛这一团迷雾，很难看得真切。
他似乎并不在意二婚对象生硬的话：“我说错什么了？”
在不熟的人面前唐约反而不咋呼，他甚至打了耳洞，戴上了阿德里安的耳饰。
“你的工作需要我。”
唐约没想到这人一张高冷脸还挺会物化自己，他难得词穷，又听眼前人说——
“阿德里安是我的朋友，我答应过他要照顾好你。”
49 9494：玩偶医生
唐约在9494星人生地不熟不代表二婚对象不熟。
资料上写褚宁息在这颗星球长大, 他催促对方离开，还不忘让他带走自己的行李。
男人身上伤还没好，包着纱布的手指沾了水也无所谓，拒绝了唐约的行李要求, 两个人在夜色中走小路去了诊所。
9494星的街区密密麻麻, 人口也比9421星多得多, 夜晚的街头更趋近于唐约原世界的霓虹。
如果9421星是外国童话星球，这里更像是他穿越之前的都市。
披着西装外套的男人拎着唐约另一个书包，没有说话。
复制体内的主意识很想说些什么，又清楚开口会变味, 干脆闭嘴了。
天已经黑了，唐约跟着他走走停停，也注意到身上的伤似乎没好完全，问：“你是怎么受伤的？”
身边的人回答：“家里踩空楼梯。”
这个理由很烂, 但也是真的, 唐约差点笑出声，又迅速抿嘴。
小路灯光不亮，影子从地上蜿蜒到墙上, 唐约在9421星买的毛绒背包被他背着很滑稽。
唐约怕他二次受伤, 提出要求：“我自己背。”
褚宁息：“不用。”
唐约低头看影子，不知道边上的人看着他的眼神贪婪无比，想要把他侵吞。
唐约穿得也不算多, 精神比新闻上看上去好一些, 只是外套太大，把他罩出了伶仃的感觉。
不说话的气氛尴尬, 褚宁息那句他是阿德里安的朋友更让唐约不理解。
老板说认识阿德里安，似乎也没有否认朋友, 那天唐约伤心过度，也没空继续问。
有些东西过了特定的时效再问就没有意义了，现在褚宁息又说朋友，阿德里安的朋友是结婚了的。
总不能是这种结婚吧？
唐约越想眉头越皱，跟着男人走还掉队了，转弯了的人会看，发现少年人笔直走远，伸手把人拽了回来。
“错了。”
褚先生的音色天生带冷，唐约很难想象简连说的这人没摔坏脑子之前热情开朗。
鉴于自己也是穿越的前科，唐约还问了几个问题，结论是这人真的摔破头了。
唐约说了算谢谢，躲开了对方的手，他和陌生男性保持距离，和朋友简连倒是亲密。
背着不符合他气质毛绒背包的男人眼神微暗，唐约走在他身边，问：“你和阿德里安联系得多吗？”
褚宁息：“不多。”
唐约：“那他什么时候说让你照顾我的，你编的吧？”
9494星的巡逻队虽然赶了不少媒体，但唐约现在的人气太高。
有些人找不到本人就去找认识他二婚对象的人采访，当事人还没正式露面，各路的朋友同学说就出炉了。
“不是我编的。”正好走到另一个拐角，再走路就更窄了。头顶小阳台还有情侣在调情，声音不顾楼下路人的死活，听得唐约嘶了一声，没发现因为道路变窄不得不靠近的男人微微扯了扯唇角，笑得像是和什么东西搏斗。
“阿德里安知道我是你的下一任。”
他说得很坦然，完全没意识到现在他们的身份关系怪怪的。
亡夫、亡夫人工智能的制作人，又是唐约的二婚对象。
唐约庆幸之前好几次观众打岔，不然他真的把褚宁息的身份公开，恐怕现在会有更多风言风语。
他半天没说话，一条需要靠在一起走的小巷尽头就是褚宁息的玩偶诊所，没剩多少步了。
唐约踢开路边的石头，二婚对象说：“你生气什么？”
唐约心里骂了一句你才生气，冷哼着说：“换你老婆在你俩热恋的时候把你托付朋友你高兴吗？”
“这朋友我还不认识，又是你老婆小孩的制造者。”
他一句话拐好几个弯，听得另一个眉头皱起，“什么小孩的制造者？”
“我有这么说吗？”
唐约：“我怎么知道你怎么说的。”
他吐出一口憋了很久的气，刘海都被吹开了，腮帮子鼓起又恢复原状，和新闻里冷肃的继任人也不一样。
“我气阿德里安骗我。”
他声音小了很多，近乎呢喃：“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不说，虽然我也没有告诉他的秘密，但这些是秘密吗？”
他手插在亡夫的外套里，低头脸颊就蹭过外套的衣领，他连上面的金发都不肯拿掉，像是要留下些什么。
“算了，和你说也说不清楚。”
唐约一次恋爱伤筋动骨，表面恢复也不代表他会痊愈，“你不用照顾我，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等修好一二零四，我们再拟定一份协议结婚的契约。”
“我可不想三婚了，希望你长命百岁。”
巷口的灯光近在咫尺，复制体里的意识很想摸一摸唐约的脸，奈何他现在行为意识是分开的，他依然需要适应状态。
半自动化的遵从，伸出的手变成了拍肩，在唐约眼里男人长腿一迈，越过他领先几步，像是要比他先到。
唐约无语凝噎，心想怎么这么幼稚。
那个赵先生是不是也喜欢的是这位大哥脑子好的时候？
他俩走到玩偶诊所的后门，唐约没想到还需要翻入后院。
这片低矮的别墅商铺紧密相连，褚医生的房子明显比前排的高级一些，就是防御措施太好了，围墙还有防盗电击线，唐约亲眼看着房子的主人被电得抽搐，嫌弃地退开两步。
隔壁传来狗叫，唐约在隔壁的狗洞看见一只腊肠犬。
不过那狗眼也是滴胶显示屏，似乎认出了褚宁息，但没见过唐约，走过来绕着唐约转了好几圈。
唐约看见小狗心情好了很多，跟着腊肠小狗转圈。
少年人过大的外套都要飞起来了，几十秒后狗还在转，唐约一个趔趄，下意识伸手去扶墙，被自己家的防御电缆电得差点晕过去的人也刚回神，关掉提示的瞬间正好被唐约一摁，两个人一起撞在墙上。
男人闷哼一声，唐约迅速从他怀里退出来，试探着问：“你真的是这家的主人吗？”
他先发制人的功力一点没变，扶墙站稳的人想说是，出口的是一句：“那不然是你？”
周围就一盏路灯，黯淡得连腊肠狗都要看不见，那电子小狗似乎也不是看门的，又钻回去了，还关上了门洞。左边的这一栋比右边这栋热闹许多，似乎在开派对，完全没注意到隔壁的热门新闻人物回来了。
唐约没看见褚宁息瞬间的懊恼，他嗤了一声：“我马上是了。”
褚宁息：“不是协议结婚吗？”
唐约：“是啊，那你不得给我开权限？”
他和阿德里安从不吵架，也没什么好吵的。
病弱的金粉蝴蝶总是率先败下阵来，看着少年人飞扬的眉眼，着迷得显而易见。
唐约吃软不吃硬，自然顺势抱住对方的脖子，亲吻自然而然。
热恋那么短暂，衬得后面的失去痛苦得他深夜惶惶，睡梦中也在下坠。
如果匹配婚姻是一条船，唐约以为自己靠岸了，没想到阿德里安不过是高速上一个无法回头的休息站。
褚宁息：“好，给你开，你过来录。”
说完身体里的意识懊恼无比，他看见唐约刚才别过脸吸鼻子。
唐约也没客气，两个人进去后褚宁息说：“保护电流是为了防止有人闯入的装置，还没完善，你如果……”
还没说完就被唐约打断，少年越过他进去：“我没有追求者，不像你。”
褚医生的别墅后院还有个花园，随着人进入感应灯亮起，感应器识别到新加入的权限，自动开门，说了一句——
“欢迎回家，主人。”
唐约却没有进去，随后来的男人问：“有什么问题？”
唐约问：“你自己做玩偶的，为什么不给自己做一只管家小狗小猫之类的？”
他总是想起第一次到9421星城堡的那天，一二零四的小狗屁股一晃一晃，卧室里的青年黯淡的金发和自己骤然地失神。
唐约后知后觉，我分明对阿德里安一见钟情，却误以为那是麦笛妈妈的影响。
褚宁息：“我不需要。”
9494星的科技比9421星发达，玩偶医生的工作地点和家不分开，一层是工作室，二层是起居室。
复制体不接待普通闲逛的客人。
比起其他玩偶诊所和礼品店开在一起，褚医生的诊所都需要线上预约。
只是他无法关闭点评服务，不止唐约看见了，很多好奇唐约二婚的网友也看见了一些很夸张的评论。
还有一些诊所老板的工作照，明显是状况不明下拍的，完全忽略了墙上还贴着禁止拍摄。
室内的灯具都是手动开启，一层更像老手艺人的储藏室，靠近后门的是厨房和洗手间。
再往前走都是一些零件，不仅仅是毛绒动物，也有一些树杈子上挂着的生物。唐约原本以为天花板那蜘蛛是假的，没想到几秒后比人脸还大的蜘蛛爬走了。
唐约盯着蜘蛛消失的天花板看了半晌，后悔自己要住在这里，问：“我觉得我还是适合住其他地方。”
身边的男人把西装外套放到沙发，去一边换了自己的绷带，唐约这才发现他除了包着的两根手指，剩下的三根都是机械的。
怪不得。
唐约顾不上蜘蛛震撼，深吸一口气问：“你是人吗？”
对方看上去和真人没有什么两样的手指前后对折，还能听到机械的咔嗒声。
褚医生头发是柔顺的直发，细碎的刘海贴着有几分浓的眉，如果不是机械声难以忽略，唐约可以承认他的确有几分姿色。
他受伤的手还是血肉，男人低头包好，嗯了一声，“全身上下只有这三根手指是机械做的，你放心。”
唐约抽了抽嘴角，男人又拿了个装置出来，头也没抬，“芯片呢。”
唐约没给，又退后一步和对方保持距离，客气地问：“多少钱？”
他的拒绝很明显，就算二婚对象和前任无关，一般人也会被因为这种避嫌而烦躁。
复制体内的主意识头婚的时候都没这么无语凝噎。
他站在树杈子吊灯边整理好自己的手，看向眸色湛蓝的少年：“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一层玩偶零件和设备五五开，墙上还有一些动物的解剖图，昆虫的也不少，展柜里也按照类别分好。
唐约眼神瞥过蝴蝶，摇头说：“阿德里安和我说过定制一二零四的价格。”
“这是我应该给的。”
眉眼冷淡的二婚对象有苦说不出，心虚和懊恼交织，这大概是成为污染物之后最复杂的瞬间了。
他说：“我不差钱，我们的关系也不需要见外到这个地步。”
玩偶医生说话比唐约还硬，很难想象他这种人有柔软的从前，男人朝唐约伸手，掌心朝上：“芯片。”
唐约和他对视，眼里还有警惕和怀疑。
复制体说出的话不是袁雾想象中的温柔，判断成了符合二婚的嫉妒，语气显得傲慢无比：“除了我没人可以恢复一二零四。”
唐约很固执：“这不一样，一二零四是阿德里安的财产。”
几秒过后，褚医生问：“那你呢？”
唐约：“什么？”
几秒后他哦了一声，耸肩说：“我是阿德里安的遗产。”
他不想和褚宁息废话，拿出一二零四的芯片：“我把我仅剩的存款都打给你，可以了吧！”
“我现在除了不动产什么都没了。”
豌豆大的芯片在唐约眼前装进了他不认识的装置，手指点着外置设备的男人像是随口一问：“那还出去住吗？”
50 9494：玩偶医生
唐约正打算回答, 余光瞥见了屏幕上的小狗程序。
一二零四的芯片还插在仪器上，唐约看不懂读取的过程，但他听到了声音：“你好，大约。”
唐约的转椅撞开了褚宁息, 他刚才还体贴对方身上有伤脑子有病, 现在什么都顾不上, 恨不得挤进屏幕去：“宝贝是你吗？”
有人心想：他都没这么叫过我。
一二零四芯片独立，之前只开启了单层接收功能，主意识降临之前，它在9421星大多是休眠状态。
管家小狗电子化的形象并不是平时的白色毛绒玩具狗。
唐约歪着头看着屏幕上的立耳建模狗, 咦了一句：“你原来是真的大狗子啊？”
马犬串串点头，声音依然是没有性别的机械AI声。
再大的狗子在唐约眼里都是小朋友，他伸手在屏幕前晃了晃：“你能看见我吗？”
“可以哦，”屏幕里的马犬串串微微歪头, 屏幕顶上的外接摄像头也转头, “我现在还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转。”
结果只有摄像头旋转，它还是老样子，唐约笑出了声, “真好。”
“一二零四只能这样了吗？”唐约还是喜欢可以触摸到的管家小狗, 似乎才意识到褚宁息被自己推开了，“对不起啊褚医生，你没事吧？”
“你的道歉太迟了。”
男人别过脸, 似乎生气了。
唐约叹了口气：“那你希望我怎么补偿？”
屏幕里的小狗盯着眼前的两个人类看, 它的芯片有好几道防火墙，又是密码识别又是生物认证, 主人也只有一个。
小狗不管闻雾源的名字拆开是不是两个人，只知道他的主人是十二月四日把它从街边血泊中带回家的少年。
狗和狗的一生也有不同。
它本来的轨迹或许是刚成年就死掉的流浪狗, 但有人放学把他带走，被车压断坏死的后肢也有了助跑的工具。
流浪狗有了名字，没事和家属院的保安一起晒太阳。
一二零四是只属于闻雾源的小狗，和DNA无关。
玩偶医生冷冷地说：“不用补偿。”
唐约：“你的不爽都写在脸上了兄弟。”
他对二婚对象的态度宛如对同事，和一婚区别之大连狗都看出来了。
屏幕上的小狗趴了下去。
唐约看褚宁息不说话，继续和一二零四聊天：“大狗子应该认识这位先生吧？”
一二零四已经连上了对方的光脑，就算唐约问起，制作人也是权限之一。
但它现在已经不用藏着掖着了，却无法告诉唐约真相。
一二零四通过光脑和褚宁息问：是你吗？
没有「幕」的对话没那么便捷，男人点开光脑回复：是。
一二零四：你的意识怎么和复制体有对抗性？
它本就是级别很高的人工智能，一边检测一边说：你剥离了这么多意识？
同时袁雾在行动，沉坞远在9090星的指挥部开会，也是主意识，还不是等分，自然能量就低了。
序幕自己做的复制体是可以个人生活的，不亚于伪造灵魂，这更像是他和另一个自己对抗。
主意识：如果你不修改复制体的性格程序，或许不会出现这种冲突。
一二零四发入了一个偷笑的表情：是你要求我这么做的。
唐约还在和一二零四聊天，听一二零四说认识的时候点头：“那阿德里安是他的朋友吗？”
黑发男子和屏幕里的马犬串串狗对视一眼，狗坚定地摇头：“不算。”
唐约似笑非笑地看过来，这次人设是玩偶医生的某人移开眼，唐约不计较这个，问：“能给一二零四装上身体吗？”
他又很好奇，问屏幕里的狗狗：“你以前长这样吗？”
芯片可以读取的信息很多，最早一二零四的芯片数据是周卓扫描的。
他不太擅长建模，一二零四的模型是他女朋友做的。
小狗后肢变形，还有明显的辅助设备，唐约看了都心疼，一二零四已经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它说：“是的，我可以选择我想要长什么样子吗？”
唐约：“当然可以。”
他看向褚宁息：“褚医生，让我们家宝贝自己挑吧，价格都好说。”
男人的反问都带着几缕刻薄，“你不是穷得只剩下不动产了？”
大概是现在的小闻太不一样了，一二零四连着他的光脑都能感受到不一样的情绪波动。
唐约抽了抽嘴角，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一天：“你说得我像是炫富。”
重新和一二零四让他心情很好，眉眼都掩饰不住高兴，“那是我老公留给我的，和我自己赚的不一样。”
这句老公又和之前在阿德里安面前说得不一样，更趋近平淡的称呼。
亲昵感隔开眼前人，连电子小狗都感受到了这条泾渭分明的「我们和你」的区别。
“一二零四你自己选吧，这次要做大狗也可以的，”唐约话比刚才多了，“隔壁有一只腊肠，这么点大，绕着我还要调整姿势呢，太不方便了。”
一二零四：“是不可以选这个吗？”
唐约摇头：“当然可以，你喜欢什么就选什么。”
他像是想到什么，好奇地问：“可以当人吗？”
褚医生摇头：“这是违法的。”
唐约失望地哦了一声，摘下摄像头方便电子小狗找身体的玩偶医生说：“你希望一二零四做人的话……”
一二零四：“我不要。”
现在黑市也有一些这方面的非法物品，大部分是从高等星球流通下来的，污染物和这些构造不一样，至少还有拟态。
唐约：“好吧，你选。”
路上他的光脑不断弹出消息提醒，唐约没看，现在一二零四比他预想中的顺利恢复，唐约去一边回消息去了。
一二零四刚想喊他小闻，发现只能说小。
电子小狗在当时的悬浮车就感受到了权限的更迭，这会却不死心，反复尝试。
小闻是违禁词。
小羊也违禁词。
关于过去的记忆全是违禁，哪怕替换用语也一样。
一二零四：“他真的是你弟弟吗？”
成为玩偶医生的小闻摇头，一二零四又问：“你如果不回收同时运行的分意识，很容易被复制体的运算程序压制的。”
提到这个男人深吸一口气，问：“为什么会改成这样的性格？”
现在两个人都没了更改权限，本来主意识降临对程序性格就是压制状态，身体或许还考验忍耐力。
另一种方法就是利用终端更改，现在闻源利用相似DNA锁定，双方处于僵持状态。
闻源没什么损失，真正的闻雾源不仅身份被对方认领，连老婆都差点没了。
他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当时做了三个备选，备选还都是他的复制体。
一二零四：“不是你要求的吗？”
“脾气很差、没有朋友、性格孤僻、一点也不温柔。”
管家小狗选中了一只和马犬串串差不多的中型犬躯体，“你要求设置成阿德里安的反面，这样不对吗？”
玩偶医生：“你说符合初始迭代，这是什么逻辑？”
一二零四的芯片完好，该知道的都知道：“摔下楼梯导致的脑部受损性情大变，去医院检查的报告也是这样。”
褚医生：“哪里符合……”
电子小狗打断他的话：“符合，这是序幕计划失败的小闻会有的性格之一。”
一阵沉默，那边的唐约还在和简连说话，看了眼从柜子里粗暴拿出一个狗头的男人。
这人的行事风格都让唐约难受得很，他坚定地说：“我不会喜欢他的，就算没有阿德里安也不会。”
简连：“为什么这么肯定？”
唐约：“这人好像双重人格，一会扭曲一会正常的，还很粗暴。”
简连：“粗暴？”
唐约嗯了一声：“不过他是做机械的，力气大点也正常，你都不知道，他的手指，就受伤的那一只……”
“什么！那是机械做的？我听说过这个项目，好贵的呢。”
也不知道简连想到什么，“那他身体其他部位，哦大约你不喜欢，那没问题。”
唐约：“他说正常啊。”
简连咳了一声：“这么直白不好吧？”
唐约没多想，更在意自己的直播：“我应该也和他对说好怎么演，还有工作呢。”
他叹了口气：“和阿德里安是真情流露，这次是真的在演了。”
婚姻直播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还好褚医生在这方面没说什么。”
简连还挺为褚宁息摔成另一种性格难过的，“其实褚医生之前人挺好的，长得帅、个子高，也爱运动、身体也好。”
唐约：“和我匹配后就很倒霉？”
他声音轻快，这句颇为自嘲的话却让简连难过，“大约，你不要这么说。”
“人生不到最后，没人能定义结局的。”
通讯结束唐约朝玩偶医生走去，一人一狗刚才就在说话，唐约走近就听到一二零四重复的小。
唐约：“小什么？”
一二零四：“褚医生是小闻。”
在唐约听来变成了褚医生是小。
唐约：“他是小什么？”
他看了眼面色阴沉的男人，对方长得就比阿德里安老，忍不住说：“你哪里小了？”
问完他才回过神，迅速道歉：“对不起啊，我家小狗性格比较皮。”
玩偶医生坐在工作台打开图纸。
玩偶是机械和科技的结合，构造并不简单，唐约问一二零四：“不是把你的芯片装进去就好了吗？”
一二零四：“我是高级人工智能，和普通小狗不一样。”
唐约越看越觉得褚医生背影都带着别样情绪，又小声问一二零四：“你们刚才在聊什么，为什么说他小啊？”
“他比阿德里安还大好几岁呢。”
一二零四没有接话，它问唐约：“大约，你是不是有问题想问我？”
唐约点头：“很多很多，需要我和你说说事故之后吗？”
屏幕里的马犬串串摇头：“我已经通过云端知道了。”
唐约和它对视，视线之外的男人还在敲敲打打，偶尔传来什么轮轴的声音。
一二零四说：“我挑的身体不好做，褚医生伤还没有好，效率不高的，大约可以以这样的方式和我说话。”
一层只打开了工作间的光，隔着玻璃，唐约看到走进另一间器械室的男人又在翻找什么。
唐约嗯了一声，喊了声褚医生。
褚宁息看过来，唐约说：“不用着急，我和一二零四能这样说话就很好了。”
“你要一整晚都坐在这里吗？”
男人声音很冷，听上去不太高兴，唐约嘀咕一句：脾气真差。
唐约的行李还在简连家，刚才他说让丁先生送来，唐约看他俩都换上了睡衣，说不着急。
他满脑子都是恢复一二零四，没怎么考虑其他方面。
比如他和褚宁息都没吃上饭，比如他晚上到底要不要住酒店。
一二零四：“大约想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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