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静大婚, 钱橙跟去季府看热闹,晚上也顺势留在季府吃席。
她热闹看尽兴了,司锦也喝尽兴了。
有应酬喝的, 有跟她碰杯时喝的。
成亲这大半年以来,司锦在钱橙面前就没喝过酒。今日是头回破戒, 喝了满身酒气。
起初钱橙只盯着新人看, 乐呵呵的看季静被人灌酒,等她扭头再看的时候, 司锦已经一边看她一边喝了好一会儿。
“怎么喝了这么多?”钱橙手心盖在司锦酒盏上。
司锦手握酒盏已经抬起,见她这样,眼里带出笑意, 索性低头亲在她手背上,低声唤,“娘子。”
钱橙心脏酥酥麻麻, 热意顺着手背蔓延到脸上, 整个人分明滴酒未沾,这会儿却飘飘然的像是醉了, “嗯?”
司锦低着嗓音半撒娇的语气,听的钱橙心都软了, 但她还是哼哼哧哧, “不许喝。”
叫娘子也不行,休要蛊惑她。
司锦只是笑, “好, 听娘子的。”
她果真放下酒盏。
钱橙人软如水,努力板着脸盯着司锦看, “怎么今日喝了这么多?不开心啦?”
司锦微微摇头,“只是今日看季静成亲, 才发现自己心底对你略有遗憾。”
她单手贴在钱橙脸颊上,掌心温热,酒气混着她自身冷香,说不出的蛊惑诱人。
钱橙脸热,仗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季静跟沈柔云身上,便偷偷将脚挤进司锦双脚之间,然后慢慢往前挪屁股跟凳子,最后把一条腿挤进司锦膝盖之间。
妻妻俩越坐越近,面对面几乎抱在一起。
司锦凤眸潋滟,荡着流光,神色温柔的看着慢慢挨过来的钱橙。
钱橙琥珀眸子亮晶晶的,脸蛋微红,小声问她,“哪里有遗憾?”
钱橙回想起来,司锦娶她的时候心里已经很喜欢她了,但她那时候不知道,对司锦的态度也是谨慎小心为主,是不是让她觉得被冷落了?
钱橙脸颊鼓起来,有些后悔。如果再来一次,她肯定热情大胆一点。
司锦摸着钱橙脸颊,“遗憾没亲自迎亲娶你。”
所以才觉得略有亏欠。
钱橙一愣,随即慢慢笑起来,眼里光亮灿若星辰。
她凑过去,亲了一下司锦的唇瓣,“那你今晚重新娶我好不好?”
司锦低声应,“好。”
她这样,别说重新娶她了,就算现在她要看自己的心,司锦都会毫不犹豫的刨开胸膛亲手把心掏出来捧给她看。
可能因为高兴了,接下来但凡有人过来敬酒打招呼,司锦都好脾气的陪着喝两口。
钱橙见她没有不舒服,也就没刻意拦着。
有人还记得司锦身体不好,“司五少爷浅酌就行,我先喝为敬。”
“无碍。”司锦侧眸看钱橙,钱橙正专注的吃东西,脸颊鼓鼓可爱至极。
司锦笑着说,“我找到了良药,身体已经医好了。”
医好了?!
对方惊诧,“哪家大夫开出的世间良药?”
不是说司锦体弱多病活不过双十吗,可她如今气色的确好,而且今日还饮了不少酒,的确不像短寿之象。
难道这世上真有如此神奇的良药?!
钱橙听两人说话,也跟着好奇的看过来。
什么世间良药?
司锦没详细回答对方,三两句将话题带过去。
应付走对方,见钱橙还盯着自己看,司锦抿唇垂眸笑,修长漂亮的手握着酒盏抬起来,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钱橙对着她的美色,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意识到司锦看过来了,钱橙脸瞬间热起来,害羞的低下头佯装吃饭。
不管看多少次,她都觉得司锦好看。
“咦~”
季静跟沈柔云小声蛐蛐。
这俩都成亲半年了,还是黏糊的让人没眼看。
季静敬酒的时候,忍不住咋舌,表示甜的牙疼。沈柔云只是笑,目光如钱橙看司锦一般,其实一直落在季静身上。
吃罢饭离席,钱橙跟司锦没回司府,而是前往钱橙的小院。
司锦送给钱橙的那处院子开春时就让人种满了月季花,如今六月,月季盛开绽放,满院花色。
春末夏初,微风清徐,花香悠悠。
司锦牵着钱橙的手,走过石子路,穿过花丛,来到亭中。
她不知道轻轻敲了哪里,原本光亮暗淡的凉亭里亮起了“灯”。
钱橙仰头看,是几颗夜明珠拼凑成花瓣形状,从亭中心的暗格缓慢落下来,变成了“花灯”。
“灯”光温润不照眼,既不明亮,也不昏暗,光线是恰到好处的刚刚好。
夜色掩藏了屋檐,月亮只是弯弯一道,灯笼光亮下,两人站在花中凉亭里,犹如身处野外的花海中。
钱橙满眼惊喜,侧头看司锦。
这个小细节是她不曾知道的。
她眸光比“灯”还亮,司锦没忍住亲她唇瓣。
酒气混着花香,吻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热。
钱橙本来以为只是亲一下,但亲着亲着她就软在了司锦怀里。
好在司锦没真醉,在呼吸渐浓时,停了下来。
凉亭里铺了软榻,桌上放着瓜果点心跟酒水,四角都点着驱除蚊虫的香草,显然是有人提前来准备了。
司锦跟钱橙坐下,这个位置,抬眼就能看见漫天星辰跟满院月季,说不出的浪漫。
钱橙心情极好,红着脸颊,问司锦,“红盖头拿了吗?”
司锦一怔,顿住,显然是忘了还有盖头。
而且两人成亲时的盖头是钱橙收起来的,司锦真不一定能找得到。
“没有盖头可不行,”钱橙脸更热了,她羞答答看司锦,哼哼唧唧,含含糊糊,“不过可以用别的代替。”
用什么,用她的肚兜。
刚好她今天穿的也是红色的,上面绣了朵大粉月季。
司锦手搭在钱橙腰上,唇瓣贴在钱橙耳侧,声线撩人,“还是娘子聪明。”
她手指灵活,钱橙呼吸渐热,不由侧眸睨司锦,十分怀疑司锦是借着解她肚兜的时候故意撩拨她。
肚兜温热,被盖在司锦头上。
钱橙清咳两声,“你愿意嫁我吗?”
司锦腰背挺直坐着,闻言点头,“盖头”跟着晃动,“愿意。”
“那我掀盖头喽?”钱橙手指捏着盖头带子,缓慢掀开。
明明是看了许久的脸,可如今一眼望过去,还是忍不住的心动惊艳。
钱橙脸颊滚热,眸光亮亮,“司五姑娘,你真好看。”
司锦凤眸撩起,指腹点在钱橙鼻尖上,声音温柔,带着酒气,“那今日让你好好看?”
钱橙还是被蛊惑了,手指攥着盖头,双手压在司锦身侧,倾身往前亲了过去。
司锦总觉得对她有所亏欠,尤其是今日见到季静的婚事后,更觉得曾经给她的婚宴还不够完美。
可对于钱橙来说,司锦的爱就像是一坛久酿的女儿红,从成亲到如今,只要她往前去品,就能品到点点滴滴之中司锦对她的爱意,越品越上头,越品越沉醉其中。
过往的昏暗跟不好好像都被冲散,如今回味起来,竟全是司锦对她的爱。
钱橙亲吻司锦,眸子认真看她,“司锦,我喜欢你,往后余生,会一日比一日的喜欢你。”
司锦笑着,揽住钱橙的腰肢。
两人坐在软榻上赏景,这会儿季府的烟花才开始放,大片大片的烟花在天空绽放,散落时如流星划落。
司锦就这么揽着钱橙,两人挤挤挨挨靠在一起。
“酒桌上,有人问我病是怎么好的。”
司锦轻言细语跟钱橙说话。
钱橙昂脸看她。
“我说我找到了世间良药。”
司锦吻钱橙,凤眸里只有她,“你就是我最好的药。”
“钱橙。”
“我也爱你。”
比你想象的,还要爱。
烟花亮起,夜色之下,有情之人,尽数吻在一起。
第87章
钱家后续——
“走开走开你们全都走开!”
刘妈妈站在门口, 听屋里钱柚发出撕心裂肺的声音,哭腔里带着崩溃跟绝望,听得让人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她是看着钱柚长大的, 何曾见她这般过。
钱柚做为嫡次女,年龄比上面的哥哥姐姐小上几岁, 从小就是被夫人跟少爷小姐捧在掌心里娇惯着长大的, 连带着脾气都惯的骄纵任性。
从小到大,只要是她想要的, 必然要想办法得到。要是她不满意的,谁都不能说好话。
加上夫人宠她,向来只让她看见好的一面, 很少让她见识人心险恶跟阴损手段,导致自家四姑娘被养的心比天高,但却毫无心眼。
咋咋呼呼心直口快却没脑子, 所以四姑娘在书院时人缘就不如三姑娘钱橙跟五姑娘钱橘。
因为比不上两人, 钱柚就把两人记恨上了,在府里处处为难, 试图在别的方面压两人一头。
三姑娘老实如鹌鹑,被刁难了只低着头应下从不反驳, 钱柚遇上她也只是奚落几句, 跟她炫耀炫耀自己的华衣首饰,倒是没动过手。
但对五姑娘就不同了, 五姑娘钱橘身后还有个邹小娘, 可不是个没人宠的。每次跟四姑娘起了冲突,她面上不显, 背后总会报复回来。
一来二往的,钱柚便忍不下去, 她被算计了也不来暗的,而是直接将人堵住,跟钱橘在书院里打了起来。
因为小时候两人这一打,来帮忙拉架的三姑娘直接被老爷勒令退学。从这开始,姐妹三人原本就微薄的那点姐妹情是彻底没了。
三姑娘被禁足小院,寻常时候是半点不见人影,钱柚见不到她自然不会难为她,于是矛头全指钱橘。
两人从小斗到大,钱柚来明的,钱橘就来暗的。要刘妈妈摸着良心说,这些年四姑娘在五姑娘手里是半点便宜都没占到过。
本以为她俩会在出嫁一事上比个高低,争出最后的胜负,谁知道不显山不露水的三姑娘因为嫁进司府,竟成了三人里的真正赢家。
瞧见三姑娘钱橙在司府吃穿不愁后,钱柚那好争跟攀比的性子瞬间发作,先是计较起来,说本来要嫁去司家的人是她,被司锦落了脸面后她更是不服气,这才引火上身看上了周名安。
要不是好斗,要不是她攀比嫉妒,也不会被周名安利用,更不会落得如今这般结局。
钱柚从小就没经历过什么事,跟钱橘的你来我往也不过是闺阁中的小打小闹算不上什么,以至于小阁楼一夜才会对她造成这么大的刺激,像是天塌地陷了一般,魂都没了一半。
她是真的被吓到了,往日张牙舞爪心比天高攀比嫉妒的人,经此一事,像是灰暗下来,脸上跟眼里不见半分光彩。
要说她平时是个昂着脑袋走路的大鹅,那现在就是草木皆兵的鸡崽,半点风吹草动都能吓到她。
钱柚自从那日从小阁楼里出来后,人就恍恍惚惚,听不得半点男人的声音,闻不得半点酒气。她关上门窗,合上床帐,人缩在被子里哭。
她不敢睡觉,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觉得有人在扯她的裙摆在摸她的小腿。
钱柚疯狂挣扎,每每从梦境里惊醒都要大哭一场。她甚至不敢哭出声,只捂着嘴小声哭,怕这事被人知道了。
钱母也请好些大夫来给她看过,都说是吓到了,慢慢养养,时间长了可能就好了。
她这种情况靠药物没用,只能等她自己走出来,等时间冲淡她心里的阴影。
钱母一夜没睡,抱着钱柚苦熬了一晚,最后决定搬出新水州,一是如司锦的意离钱橙远一点,二是给钱柚换个环境看她能不能有所好转。
这便是她们迅速搬家的原因。
可惜搬来新环境后,钱柚的病情没有丝毫好转。
就像今日,钱母请了个新大夫过来给钱柚看诊,可人还没到呢,钱柚就先开始崩溃起来。
她把枕头扔出床外,人缩在被子里,不愿意见人。
刘妈妈心疼钱柚,哪怕她做错了事情因为攀比嫉妒走错了路,可她依旧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啊,何况如今她也得到了相应的教训。
钱母也在后悔,觉得如今钱柚这般都是她做出的孽才得到这样的果。
可事情已经这般,再后悔也晚了。
“五姑娘。”
瞧见钱橘过来,刘妈妈不同以往模样,而是尊敬有加,语气和善态度恭敬的福了礼。
钱橘微微颔首,听见屋里的哭喊声,侧眸朝里淡淡的看了一眼。
刘妈妈立马跟着说,“四姑娘刚睡醒又做噩梦了,谁劝都不行。……夫人请的大夫还在等着呢,我也是没法子了才请您过来。”
钱柚现在谁都不愿意见,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唯独愿意见钱橘。因为那晚她差点陷入深渊黑暗时,是钱橘站在旁边拉了她一把,一巴掌将她从黑暗里抽醒。
如今钱柚瞧见钱橘,心里虽因为过往而不服气,但她不得不承认,只要看见钱橘,她就觉得自己还干净着,自己是安全的,那些坏人都被钱橘绑着,半点不能靠近她。
如同黑暗中看见的光,悬崖边出现的绳索,钱橘对于钱柚来说比什么安神精心的药都好用。
钱橘甚至什么话都不用说,光往那儿一站,钱柚望着她就能慢慢平静下来恢复如常。
也因为这个原因,钱橘如今跟钱柚住在一个院里。
钱母明显是拿钱橘当成治疗钱柚的药了,待遇什么的也不敢委屈她,基本是钱柚什么待遇,钱橘就什么待遇。
原本搬来之前,邹氏还在跟钱橘感慨,说离开新水州到了唐宝蓝娘家的地界你爹就算彻底废了,这辈子恐怕都没有挺起腰杆抬头做人的机会,到时候他没用了,你的婚事你弟的将来还不全捏在唐宝蓝手里,咱们娘仨日子可怎么过哦。
谁知道因为钱柚非钱橘不可,导致来了新家后,邹氏娘仨的生活水平直接比以往提升了不少!比钱父有话语权时还要快活!
这下邹氏是彻底不想着钱父了,而是指望着钱橘,“你就好好笼络住钱柚,让她离不开你。”
钱橘,“……”
钱橘因为自身取向,越听这话越觉得怪怪的。
但她娘有句话没说错,钱柚是唐宝蓝的心肝,她要是将来不想任由唐宝蓝摆布随意嫁人,那她就该好好ῳ*Ɩ 利用钱柚的事情为自己的将来谋划一番。
比如跟唐宝蓝学做生意,比如有独立门户的权力,比如……主宰自己的人生。
钱橘掩下心底盘算,脸上依旧是轻轻柔柔的笑,“刘妈妈放心,我会好好劝劝四姐姐的。”
她笑的温和无害,声音也轻声细语,可刘妈妈却丝毫不敢大意,态度越发恭敬,“辛苦五姑娘了。”
门推开,有光亮从外面泄进来。
坐在床上的钱柚听见声音,立马叫道:“滚,滚出去!”
钱橘抬脚进屋,转身朝门口的刘妈妈温柔笑笑,轻轻合上两扇门板。
随着门板缝隙合拢,外面照进来的光慢慢变窄变短,最后直至彻底消失,钱橘嘴角的笑意也同渗进来的阳光一般渐渐淡去,变得情绪淡淡面无表情。
钱柚藏在阴暗里,她也是。
合紧的门缝隔绝了光,昏暗屋子里只剩同样见不得光的两人。
“我让你滚出去!”听见脚步声靠近,钱柚扯开床帐,抄起身后枕头砸过去。
钱橘单手接过迎面砸来的枕头,随意往床上一扔,声音淡漠,冷冷恹恹的,不复人前的温和乖顺,“老实点。”
听见是钱橘,钱柚僵在床上,随后慢慢蜷缩起双腿,两手抱住小腿,整个人缩成一团,偷偷拿眼睛看她。
果真老实不少。
钱橘坐在床边绣墩上,“你娘请了大夫给你看病。”
钱柚摇头,脸埋进臂弯里,闷闷说,“我不要,我没病,我谁都不想见,让他走。”
声音都带着颤。
钱橘听完却纹丝不动,神情没有半分变化。
钱柚没得到自己想听的答案,气恼的瞪向钱橘,试图像以前一样蛮横,伸脚要蹬钱橘,“你让他走,我不见。”
穿着雪白棉袜的脚伸过来,还没碰到钱橘的膝盖,脚踝就被钱橘握住。
钱柚瞬间哆嗦一下,想往后缩却缩不回来,她眼睛立马红了,含着泪瞪向钱橘,人开始打摆子。
那夜留给她的阴影属实有些大,大到钱柚不敢让任何人碰她。
钱橘抬眸看过来,“再说一次,见还是不见?”
钱柚开始哭。
钱橘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哭,等她哭累了,又问一次,“见不见?”
直到钱柚点头,钱橘才放开她的脚踝。
钱柚立马把脚缩回去紧紧抱着小腿,半点不敢再任性。
许是见她哭的脸都皱了,整个人看着也皱皱巴巴的没有光彩,像是阴暗处新长出来的菟丝花,无处可依,于是巴巴的缠在她身上,钱橘难得心善,慢条斯理拿着巾帕擦手,垂着眼睫轻声说,“到时候我坐在床边跟你一起见大夫。”
钱柚这才抬眼看她,眼泪又掉了下来,呜呜着哭。
钱橘侧眸睨她,有些嫌弃似的,轻声呢喃,“三姐姐便不喜欢哭。”
钱橙跟钱柚一点都不一样。
钱橙看着胆小谨慎,但内心坚强不爱哭。反观钱柚,张牙舞爪嚣张至极,遇到事情就要掉眼泪,外强中干没有屁用。
钱橘被她哭的头疼,一眼刀扫过去,“闭嘴。”
钱柚吓得一哆嗦,然后捂着嘴无声呜呜。
钱橘,“……”
半炷香后,大夫被请进来,钱柚穿戴整齐,哆哆嗦嗦坐在床边,眼神都不敢跟大夫对视。
从大夫跨进房门的那一刻起,钱柚身体就开始紧绷,要不是钱橘跟她娘都在,钱柚现在已经开始砸东西赶人出去了。
大夫开始给钱柚把脉,然后看她眼底跟舌头。
期间钱柚肩膀轻颤手都在抖,整个人就像根绷紧的弦,好像随时都会断掉。
钱橘坐在旁边看她,抿了下唇。
直到大夫试探着询问,问钱柚能不能跟他对视,钱柚眼眸轻颤,呼吸开始急促。
钱母属于关心则乱,一心想着让钱柚早点恢复正常,于是也跟着劝,“柚儿,看看大夫。”
“看看大夫。”
“看看他。”
这些声音像是收服妖精的咒语,钱柚如同被束缚的妖,内心无论如何崩溃破碎,身体都做不出半点反应。
她麻木如木偶,人比平时还要呆愣。
“好像乖一点了,都不叫嚷哭闹了。”刘妈妈轻声说。
钱母也跟着看,“好像是。”
毕竟还在新水州的时候,钱柚就跟疯了一样,见到外人就开始崩溃,恨不得把自己跟周边环境一起毁了。
瞧瞧今日,似乎安分了很多,乖了很多。
她们都在欣慰,以为钱柚有了好转。唯独钱柚像是被困在这具身体里,不管怎么挣扎都发不出声。
她的舌头僵硬,喉咙像是被堵住,手脚如同被束缚着,动弹不得。
大夫试图挪动板凳,凑过来看看钱柚的眼神。
钱柚瞳孔失焦,胸脯起伏越来越明显。
那根弦越绷越紧,就在即将断开之时,钱橘忽然站起身,挡在她面前,轻声道:“她今天不愿意,下次吧。”
钱柚怔怔的,抬眼看钱橘。
眼神好半天才聚焦,才认清身边环境,以及身前的人是谁。
大夫也不强求,缓慢点头。
他去写药方。
瞧见他走远,钱柚被钉在原处的手指才能微微动弹。
她伸手,动作僵硬的从后面抱住钱橘的腰,脸埋在她背上,尖锐痛苦的低叫了一声,像是冲破什么封印获得自由,然后开始哭。
钱母没走远,听见钱柚低吼的时候,身体止不住颤抖,单手捂住唇差点跟着哭出来。
莫说母女同心,屋里几人只要听见这声音的,都能感受到钱柚的崩溃跟痛苦。
大夫有些懊恼,说自己到底是心急了,差点摧毁小姑娘的心智。
他同钱母说钱柚这样的情况,靠药物没用,只能靠她自己走出来。既然她不排斥钱橘,那就让钱橘陪着她,让钱橘先跟她接触跟相处,从而引导着钱柚慢慢走出阴影能够正常生活。
不止一个大夫,几乎所有大夫都这么说。
钱母原本还心存侥幸,如今是彻底死了心。
她看向钱橘,眼神有些复杂,最后看向躲在钱橘身后的钱柚,自己犹如被抽空了身体,神态肉眼可见的疲惫苍老。
她哑声应,“那就,听大夫的。”
她女儿,这辈子怕是都不能像正常小姑娘那样嫁娶了……
可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孩子能活着,已经足够了。
就算是为了钱柚,钱母也得想着点钱橘,想着两个小姑娘的以后。
“那橘儿先陪陪她,”钱母被刘妈妈扶着,艰难的抬脚跟大夫出去,“我去送送大夫。”
屋里人来人往,最后门关上,又变成了两个人。
钱柚一直在哭,抱着钱橘哭。
钱橘垂着眼,只安静站着,目光落在紧紧箍着她小腹的双臂上。钱柚手臂缠的越紧,钱橘越病态的觉得痛快舒畅。
她有些自嘲的扯起嘴角,微微仰头闭上眼睛。
她曾希望三姐姐这般依附她,可三姐姐心属阳光,注定跟她越走越远。
还好,她现在找到了一株新的菟丝花。
“钱柚。”
钱橘轻声叹,“你我终究是同类人。”
钱柚不是好人,她也并非善类,她们这样的人,本就活在暗处。
钱橘轻喃,手搭在钱柚手臂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安抚她又像是安抚自己。
“别怕,有我陪着你。”
如果见不得阳光,那她们就相拥着在黑暗里共同腐烂沉沦。
几年后。
钱家生意渐渐由钱橘接手,钱柚病情也好转很多,但她依旧是钱橘一人的小狗,只准她伸手抚摸。
她俩同父异母,甚至姐妹两人都是女子,外面对于两人不太正常的关系多有非议,但钱柚不去听,钱橘不在乎。
这样病态的相处像是阴暗潮湿的环境,让钱柚跟钱橘都觉得舒服。
钱橘想,这样一辈子,也挺好的。
毕竟时间越久,越不愿意松手的人,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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