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溪把铜丝拿出来, 塞到衣柜里。
姐妹俩当做什么事都没发过,打开房门按时做饭。
没多会,张秀芬回家发现她们竟敢偷看电视, 发挥超常地对姐妹俩一通输出。
吃完午饭, 下午厂里举办游园活动, 奖品有好些腊肉香肠和糖果。
活动比早上话剧去的人还多。
周翠一家自然不会落下这种好事,吃完饭一家子就去了厂子里。
张秀芬不甘落后,骂完孩子就催促着秦海也跟着去。
就在这时, 秦雪拦住张秀芬,秦溪也领着不明所以的乔珊夫妻走进来。
“啥事?搞得神神秘秘。”张秀芬横了眼秦溪。
“妹你来说,我去拿东西。”
“爸妈!我和三姐今早……”
在秦溪从衣柜里拿出用米袋子装的铜丝期间,秦雪已经将早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你们看,我们在床底发现了这个。”
秦溪从袋子里取出铜丝,放到桌上。
四个大人齐齐脸色大变,秦海甚至不敢相信地走到桌边, 仔细观察杂乱揉成一团的铜丝。
“确实是我们厂子里的电缆线, 而且看铜丝规格像是要出口的那批。”
“周宝山这是要害死你啊!”刘科气愤道。
不是残次品,也不是低规格产品,这可是厂子里为打开国外销路做的展示产品。
如果被举报, 秦海就是长十张嘴这也说不清啊……
“那怎么办!周翠不会现在就去举报我家大海吧。”张翠芬急道。
“我们现在就带着铜丝去厂里找厂长, 我给你作证。”刘科只想能到这个法子。
秦海一想, 好像也只能如此。
“他们今天不会去举报。”
大家都看向一脸镇定的秦溪, 张秀芬急得甚至扯了下乱说话的女儿呵斥:“大人的事你别插嘴。”
“爸,刘叔你们看!”
手背袭来的疼痛没让秦溪有丝毫退缩,她捻起一缕挂在铜丝边缘的胶皮。
“他从厂里偷的是电缆而不只是铜丝, 胶皮肯定还在周家藏着……”
自从发现周明跟踪之后,秦溪就特别关注周家的一举一动。
周家平时熄灯都很早, 唯独前晚灯亮到很晚,周明和他哥到夜里十一点才回了自己屋子。
夜里院门反锁,如果周家人出门,动静肯定会惊醒离门最近的秦家人。
所以……他们只能白天去扔掉胶皮。
今天厂区里来来往往那么些人,周宝山肯定不会冒风险去丢。
所以胶皮一定还在周家!
周家没处理掉胶皮前绝不会举报秦海,毕竟那些胶皮可是证据……他们不能留在家里。
“你的意思是……咱们抓他个现行!”
秦溪要得可远远不止刘科猜的这样。
“东西既然是周宝山偷的,举报被抓的人应该是他,怎么能让他逃脱!”
“你有什么主意,说出来让我和你刘叔参考参考。”
秦海望着闺女,有种说不上来的复杂情绪在心头蔓延。
遇事沉着冷静,有仇必报绝不手软,最重要的是有勇有谋,不是只知道埋头往前冲。
所以她说的话秦海愿意听,甚至愿意去试。
“不行,万一周宝山明天就去厂里举报大海怎么办!不能这么办!”
秦溪说完计划,刘科和秦海都各自在心中思索着可行性。
唯独张秀芬大声反对,因害怕整个身子都止不住的颤抖。
她只要想象秦海被公安带走的样子都觉得不寒而栗,她决不允丈夫有任何差池。
“妈,就算周宝山明天就去举报,爸也不会有事。”
张秀芬挥开秦溪安抚的手,气得呼吸凌乱,完全乱了分寸。
“三妹说得对,就算周宝山今天去举报我,我也不会有事。”秦海想通了秦溪说的法子,眼前顿时一亮。
铜丝已经被发现,就算周宝山现在就去举报,公安来了也搜不到。
既然搜不到,秦海又怎么会有事。
相反,只要把事情闹大,让周宝山百口莫辩,才能彻底除掉这个毒瘤。
“秦溪说得这个法子可行。”
刘科在厂子里多少也算个领导,他很熟悉厂子运作方式,更清楚每个领导的性子。
想了想他接下秦溪的话。
“这些铜丝今天就放我家去,我把钥匙给秦溪,明天你自己开门去拿……”
“好!”秦溪点头。
刘科的补充让计划更加完善,秦海听的连连点头。
这一夜,注定大院里半数人都没法安然入睡。
***
第二天,小雨停歇,阳光透过枯黄的树梢之间洒落而下,形成无数斑驳光点。
包亮破天荒起了个早,背着行囊一副要远行的样子。
“三妹,我先出门去了。”
“知道了。”
秦溪端着簸箕,边走出来边目送姐夫走远。
“包亮这是去哪?”
秦家只要有个风吹草动,李秀兰保准是最快发现那个,包亮人都还没走大门,就先问上了。
当然,毫无例外手里还是抓着把瓜子。
秦溪怀疑吴家的生活费里有小半都拿去买了瓜子,李家门前的瓜子壳就没断过。
“姐夫回包家。”秦溪说。
前几天下雨,晒得半干的板栗好些都起了层霉,秦溪把有霉的挑出去,又把簸箕端到树杈上放好。
“还回包家呢!也不怕被他妈卖了。”李秀兰撇嘴。
秦溪笑而不语。
李秀兰就又问起今早没见到的几个孩子。
“在屋里睡着呢,天冷没喊他们起来。”
“几个小的睡也就算了,你家秦雪这么大的姑娘怎么还天天睡懒觉。”
不等秦溪回呢,屋里就传来秦雪嘹亮的回答。
“我没有吴慧姐姐好命,睡懒觉没人说,我还得看孩子呢!”
李秀兰脸一黑,吐出瓜子壳呸了口。
但也只是发泄了下自己不满,完全找不着反驳的话。
吴慧仗着怀孕,每天晚上点灯熬夜看小说,白天就睡觉,要睡到吃晚饭才起。
要论懒,院里应该没人能比得过她。
秦溪笑容不禁又扩大了些。
“李婶。”秦溪故意喊:“今天街上来了个卖自家大米的,那米筛得可干净,才一毛二一斤。”
“是啊!要买就早些去,去晚可没啦。”
已经走进厨房的秦溪声音从厨房里传来。
擦洗干净灶台,把碗筷清洗干净,等再次跨出厨房,院子里早没刘秀兰的身影。
秦雪从屋里窜出来,急吼吼地叫着。
“姐,我瞧见周翠提着个袋子走了。”
“你去刘叔家把东西拿出来。”
秦溪解开围裙,先绕着院里走了一圈,除崔秀霞和张有财媳妇在屋里烤火,其他几家都已经没人。
不过张家离门远,中间还得拐个弯,秦溪不担心她们听到有什么动静。
秦溪没接,先从周家门口种葱的铁皮桶底下摸出把锈迹斑斑的钥匙。
秦梅一边望风,一边小声惊呼。
“你怎么知道她家的钥匙放这。”
“不小心看见周军放的。”
这钥匙恐怕就连周宝山夫妻都不知道。
周军去年谈了个对象,经常趁父母不在带对象回家谈情说爱,估摸着专门悄悄配的。
后来对象黄了,周军再没机会偷偷开门,钥匙自然也就藏得生了锈。
咔挞——
钥匙顺利插进,转动一圈后门打开。
院里人都说张秀芬懒,那是他们没进周家,这周家屋子才真叫脏乱。
沙发布焦黄,靠背后磨得黑漆漆一片,屋里好似还飘散着股子尿骚气。
尿骚气来自床边夜壶,对嗅觉本就灵敏的秦溪来说尤为折磨。
“找找看我说的军挎包。”秦溪说。
秦梅马上拉开衣柜,没怎么找就找到了塞在衣服堆里的军绿色挎包。
“姐,找到了。”
秦溪接过,直接把铜丝全塞进了袋子里。
转身走回床边,连连深呼吸几次,做足充足心理建设后,趴了下去。
“夜壶没倒。”
秦梅嫌弃地连往后退,秦溪忍着恶心,把挎包往床脚推。
推到床架子上卡稳,摇晃了几下床,确认不会摇晃下来,又用手抹去拖拽痕迹。
最后……把夜壶复原。
“走。”
关门,把钥匙重新放回花盆底,秦溪又从周家的灶膛里抓了把灰洒在门口。
用扫帚挡了几下,这才去自家水池里洗手。
“姐,你说周翠提着那包东西是不是去扔?”秦雪大胆猜测。
“那就得看大姐夫那边了。”
肥皂连洗三遍,又用香皂打了遍,秦溪终于觉得双手没那么膈应了。
“姐,咱们真得好好感谢霍公安和黎医生,要是没他们提醒,谁知道周家等着算计咱们。”
“你说得对。”
“老天保佑,让大姐夫一定要顺顺利利逮到周翠。”
老天爷有没有听见秦雪祈祷没人知道,等到十点多周翠才提了满满一篮子菜回来。
经过吴家时,李秀兰还讽刺她今天奇了怪,有便宜都不去占。
周翠翻了个白眼,缩着脑袋走到自家门口。
低头看了眼地上,这才拿出钥匙开门进屋。
半小时后,包亮和卓三一前一后进入秦家。
“三妹,周翠果然是去埋这玩意儿的。”
包亮兴奋地从包里掏出把黑色碎胶皮来。
“我和包哥看完又把袋子埋回去了,我还在周围做了记号。”卓三道。
包亮说是回包家,其实和卓三一直就在家对门的柴火堆边等着。
周翠一出门,两人就远远地跟在后头。
两人以前经常在厂区里晃悠,对周遭都非常熟悉,只通过周翠走的路线就猜测出了她要去的地方。
旧厂区小公园。
那里一到晚上就有许多小情侣们在里边散步约会,白天反倒是看不着人影。
周翠把碎胶皮就埋在了花园的竹丛下。
“成,那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妹妹你瞧好吧!包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一定让周宝山那烂心肝的一家子好看。”
卓三拍着胸口保证。
午饭都还没吃完,该来的就来了……
“厂长,这就是秦海家!”
大院突然涌进来一群干部,更多的工人呼啦啦地跟在后边,很快就站满了院子。
秦海被两个人男人扭着手臂,他们身后还沾着秦溪认识的霍云。
“爸。”秦溪一脸惊骇地喊了声。
秦海抬头看来,心底一下子安稳下来。
“我没偷!”秦海张口喊冤,梗着脖子不肯低头。
“是不是你偷的,我们搜查过就知道了,公安同志就在这,不会冤枉好人。”
说话的男人国字脸,两条眉毛浓黑茂密,说话也极有威严。
厂长牛志成。
昨天话剧开演前上台致辞,秦溪远远见过一次,板正的身姿给秦溪留下了深刻印象。
“进去搜吧。”霍云皱眉摆手。
一下子,两个公安和两个穿厂子制服的工人闯进秦家屋子。
“我就说秦海不是什么好东西吧。”
“可不是,以前偷奸耍滑,现在就敢偷厂子里的电缆,以后还不知能干出什么事来呢!”
“秦家完了。”
“哎哟,剩下孤儿寡母以后可怎么办!”
秦溪搂紧三个孩子,本来还想装上一装,吼上几句来着。
可身上挂了三个沉重挂件,挪一下步子都很难。
“秦同志。”
别人光看热闹,只有霍云关心地朝秦溪看了眼。
这一看才发现,秦溪面无表情,既没惊慌失措,更没害怕担心。
她就平静地站在那,仿佛置身事外般。
“厂长,我是被人冤枉的!”秦海继续喊冤。
“牛厂长,这是怎么了?”
刘科听到风声,和乔珊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有人举报秦海偷厂子里的电缆。”牛志成回得言简意赅。
“不会吧!”刘科开口,目光划过秦溪的脸,清了清嗓子高声:“电缆在仓库,秦海咋能说偷就偷。”
牛志成一怔,目光直接越过人堆看向挤在中间的周宝山。
秦海在厂子里是出了名的没有人缘,想要从仓库里偷电缆出去,没有库管签名怎么进得去。
想到这,牛志成眸色渐沉,跟身边的人低语两句,摆手。
那人匆匆跑远。
刘科清了清嗓子又继续说道:“不如多问问院里其他人,万一有人瞧见了什么情况呢。”
“哈——”
其他人卓三打着哈欠推开门,一脸兴致勃勃地挤进人群。
不偏不倚地刚好站到了牛志成身边:“这是怎么了!”
牛志成就顺势问起他:“小伙子,这几天你有没有发现秦海及其家人有什么异常?”
卓三挠头:“没有啊!”随即吸了口凉气,跟着道:“说到奇怪,我还真想起有件奇怪的事。”
“什么事!”这句是霍云追问道。
“我早上吃完饭去厂子里散步,看到周婶子在旧厂小花园埋了包东西,我好奇还去挖开看了,不过都是碎成渣的胶皮,我还寻思丢个胶皮为啥要鬼鬼祟祟。”
手指一挑,指向一脸幸灾乐祸的周翠。
“周翠不是周宝山的媳妇吗,她埋胶皮干什么?”刘科说。
“周宝山!”
牛志成一震,眉毛倒竖,怒目圆睁。
“就是周宝山举报的秦海。”
“小黄,你派个人跟这位同志去小花园走一趟。”霍云立即吩咐。
众人目光刷一下看向周翠,秦溪不开口则以,一开口那音量直接震耳欲聋。
“肯定是他们陷害我爸爸,因为上个月周宝山偷看我洗澡被我爸打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围观人群顿时一片哗然。
“偷看你洗澡?怎么回事!”牛志成问。
“这事我们院里的人都知道。”秦溪一指院里的人,刘科第一个就站出来作证:“厂长,这事是真的。”
李秀兰跳着脚的添油加醋。
“就是周宝山那个臭流氓,趴在帘子底下偷看人姑娘洗澡,当场就被抓住了……”
“肯定是他诬陷秦海叔。”崔秀霞帮腔。
其他人也跟着出声作证,纷纷指正周宝山是流氓。
“明明是秦溪勾引我家老周,一脸狐媚样子,不知道勾引了院里多少男人呢!”周翠破口大骂。
可惜秦溪担心张秀芬憋不住事,故意让她晚些时候再来,此刻在场没有对手能与周翠匹敌。
“还不止,周宝山的二儿子周明还跟踪我。”秦溪就当没听见,继续说:“这事霍同志可以作证。”
霍云沉吟,开口:“这事我可以作证,当时是我发现有人跟踪秦同志,于是提醒了她。”
这个时代,哪还有比公安同志的话更具有公信力。
牛志成一听,心里天平已然倾斜。
“公安同志,既然周宝山也有嫌疑,那也同样搜搜他的家吧。”秦溪趁机道。
“去两个人搜周家。”霍云立即道。
目的已达成,秦溪又变得沉默起来。
要把家里翻个底朝天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搜查的人还没回来,去小花园的队伍倒先回来了,接着,牛厂长去找的人也来到大院。
张秀芬飞奔而来,人还没到极具穿透力的嗓音就给了众人一个震撼。
“我看谁敢冤枉我家大海……”
“副队,这是从小花园里挖出来的袋子,确实是碎胶皮。”
年轻公安带回来满满一袋子碎胶皮,胶皮上还有些烧焦痕迹。
“控制住周翠和周宝山。”霍云立刻下令,
胶皮和目击证人出现,周宝山夫妻的嫌疑已经远超过秦海。
只要秦家搜不出铜丝来,秦海的嫌疑就可以彻底洗脱。
“霍同志,这是三仓库的库管主任,他带来了这些天进出仓库的人员登记。”
霍云翻开,很快找到了前一周的人员进出记录。
这一看,目光立刻变得冷凝。
“周宝山,周宝贵是你什么人!”
登记册上没有秦海,却有个与周宝山只相差一个字的周宝贵。
“周宝贵不是周宝山的亲弟弟吗。”刘科立即道。
秦溪瞧瞧看了眼刘科,真是佩服他的细心。
她昨天完全没想到从仓库着手,是刘科提醒才意识到想要从仓库里偷电缆出来,没有内部人员参与可不行。
“副队,秦家的三间屋子都翻过了,没有。”
秦家住的三间屋子被翻了个底朝天,搜查人员空手而出。
而与此同时,搜查周家的两个公安提了个鼓鼓囊囊的军挎包走出来。
“副队,搜到了。”
军挎包上赫然写着曙光电缆厂建厂十五周年庆。
秦溪一看那个挎包,二话没说直接进了自己屋子,很快提了个相同的挎包出来:“我家的在这!”
工厂周年庆发给职工的纪念品,每人只限一个。
秦溪那个在背带上还用碳素笔大大地写上了秦雪的名字。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牛志成厉声质问周宝山。
周宝山满脸惊骇,指着那包铜丝连连大喊:“铜丝怎么会在我家,不是我放的……不是我放的。”
“不是你偷的还是谁!周翠天天在家,难道还有人能撬你家门去放。”秦溪又喊。
“说起门来,我记得昨天秦溪家的窗子不是坏了吗!”乔珊突然道。
“我们还没来得及修。”张秀芬叫,一脸恍然大悟地张大了嘴惊吼:“我知道了!那天早上你儿子想把铜丝放我家里陷害大海,结果我两个女儿提前回来了。”
“你家周明肯定没敢告诉你铜丝还没送出来,周宝山不知道所以去举报了!”
“苍天有眼,老天都要收拾你们这一家烂心肝。”
张秀芬喋喋不休的说着,虽然是猜测,听起来却意外的合理。
“把人抓起来带回公安局审理,秦海你们一家也跟我们回公安局做个口供。”
赃物已经找到,案情已然明了。
秦周两家都被带回了公安局。
这是秦溪第三次进公安局。
第一回被公安同志语重心长地教育了一通。
第二回被当成看稀奇的对象,全都笑呵呵地来看她两眼。
第三回,她一脸沉静地回答完所有提问。
证人赃物一应俱全,加上周翠被抓进审讯室没多久心里防线溃败,老老实实交代了他们栽赃陷害的事。
铜丝最后又怎么回了自家,周家四人都说不出所以然来。
不过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在明确案情之下不值深究。
周家四人被正式刑拘。
秦溪一家很快离开公安局回到了家。
嫌疑已经洗脱,秦海却并不想让事情就这么简简单单地揭过去。
他被厂长找人压着从车间回到大院,一路上遭受了多少非议。
用秦海的话说是面子不足挂齿,但能借此机会要到些好处,这么好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翻得乱糟糟的家两人看都没看,又大摇大摆地去了厂子。
“妹,瞧哥演得不错吧!”卓三笑眯眯地来邀功。
“卓三哥真厉害,难怪吴慧姐姐那么喜欢你。”
夸奖人的工作当然得秦雪来,秦溪就算搜刮往脑壳,都未必说得出口。
秦溪回家,重新把烦乱的东西归位,看了看张秀芬藏钱的地方,赫然也被翻动过。
不过小铁盒上的锁没动过,大概是不可能藏铜丝,所以没有打开。
“三妹,我有事想跟你说。”
很难得见到大姐夫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秦溪有些好奇地看过去。
“那你别跟妈说……”
秦溪歪了歪头,不置可否。
看情况,如果严重的话秦溪肯定是要告状的……
包亮见状,一下子犹豫起来。
卓三见状,上前一把推开包亮,直接道:“妹妹,包亮哥被人骗了。”
“又被骗了!”
这话,正好被跟进来的秦雪听见,一副恨铁不成钢地瞥了眼包亮,长叹口气。
“收音机有问题?”
“有大问题。”卓三愤愤不平,领着几人往大院后堆杂物的角落走去。
“包哥当贾立新是兄弟,没想到竟然被那个混蛋骗了,让我抓住他的话非拔了他的皮!”
捡开柴块,又拿开破布和烂碗,终于找到了两人藏在里边的麻布口袋。
“收音机?”
袋子解开,卓三拽出个白色外壳的收音机来。
刚看到收音机款式,秦雪就忍不住惊讶地叫出了声:“这可是今年的新款式,想要买有票都不一定能买到。”
秦雪喜欢逛商场,喜欢但不仅限于只看衣服,各个柜台卖的新鲜玩意儿她都熟。
“这款收音机二百二呢,就是卖了我都买不起。”秦雪又道。
“姐夫,贾立新卖给你多少钱?”秦溪立即问道。
“四十五块!”
“四十五块怎么可能买得着,姐夫你怎么不好好想想,骗子不骗你骗谁!”秦雪道。
卓三仿佛还嫌包亮不够惨,夸张地竖起三根手指:“哥买了三台,哥这些年存的钱全没了!”
“……”
秦溪接过收音机,入手就立刻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这个收音机轻飘飘的,重量比家里那个轻了至少三分之二,根本就是个空壳子。
包亮哭丧着脸揉了揉鼻子。
只听咔嚓一声,秦溪手掌用力,竟然直接捏碎了收音机的一角。
“壳子里什么都没有。”
确切的说壳子里不是什么都没有,喇叭线连接着块废铁。
“王八羔子,竟然用壳子骗我。”包亮大怒。
卓三张了张嘴:“我总算知道吴老板怎么让我们去找个修理收音机的师傅瞧瞧了……”
包亮还以为自己能依靠这批收音机大赚一笔,存够买房子的钱。
拿到收音机两人就连忙去了以前相熟的黑市收货老板,人家只看了眼就说不收。
接连问了好几个人,都说不收。
没有办法下,他们找熟人介绍了个专门跑东省的小老板。
结果人说让他们去找修收音机的师傅好好看看,并没有明说收音机就是个壳子。
包亮也不认识修收音机的师傅,想来想去只能想到岳丈秦海。
人是找到了,包亮哪有胆子问。
这不……就想到了秦溪。
“咱们是该去找爸。”
秦溪甩了下收音机,铁块瞬间脱离,咕咚一声滚落出来。
“咱们得问问爸,这个收音机是哪个厂子生产的?”
这个年代,造假还没有秦溪前世那样猖狂,小作坊工艺不可能制作出完全相同的外壳。
这些收音机壳子,是从工厂里流出来的……
“我不敢。”包亮缩着脑袋表示。
秦雪也连连摆手:“我可不想触妈的眉头。”
“要问也等过完年吧,这眼看着马上要过年,贾立新肯定回家过年去了。”
“那成吧,反正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人。”
先有包家婆媳带媒婆来相亲,后有秦海遭人陷害。
包亮不想接连惹怒岳父,万一一个不高兴,他们一家四口说不定要流落街头。
秦溪一想也是,就也同意了下来。
几人把收音机碎片塞回袋子里,搬到秦溪房间,放到秦涛床下藏了起来。
***
五天后,公安局传来消息,周宝山一家四口伙同亲弟弟盗窃厂里电缆罪证确凿,直接被移送劳改所,等待判刑。
厂里也贴出公告,开除周宝山兄弟,厂里要收回分的房子,勒令周家家属尽快搬离。
而对被人无辜诬陷的秦海,厂里会给予适当补偿。
周宝山家空出的两间屋子其中一间归秦家居住,张秀芬将顶替周宝山,成为厂里的正式职工。
秦家,成为了这件事中最大的利益受惠者。
厂子里派人来早早搬完周家的东西。
秦海专门去买了桶石膏粉回来,将屋子全部重新刮一遍,打开门窗通风。
等过完年,秦溪姐妹就有自己的屋子了。
整个厂区家属院,谁提起秦家不羡慕。
两个正式职工,四间屋子。
周宝山可是二级职工待遇,每个月有三十五块工资,比秦海的工资都高。
张秀芬这些天鼻孔就没低下来过,就算李秀兰冷嘲热讽几句,她也十分大度地不计较了。
秦溪这几天听到最多的话就是。
“别抠抠搜搜地就买二两肉,以后咱家一顿吃半斤。”
“没事!妈工资高,以后有钱买肉。”
“妈是比你爸工资高,以后咱家我说了算。”
这种欢喜终于在今天晚饭中,从自家人延伸到了帮助过秦溪的黎书青和霍云身上。
“霍公安这回可是帮了我们大忙,要不我们请人来家吃饭。”
对于这个提议,秦海是表示赞同的,但又很快又觉着不合适。
“不成,人霍同志和黎医生都是没结婚的大小伙子,叫到咱家来怕被人说闲话。”
两个没结婚的青年,自家又有两个女儿,要是传出去叫人说闲话可不好。
而且秦海心里还有半句话没说出口。
人的气质骗不了人,霍云和黎书青一看就知道家世不俗,两家门不当户不对,还是尽量少来往得好。
秦溪不知秦海已经想到了那么远。
想了想干脆道:“我明天去公安局问问霍同志,如果他觉得不合适,咱们就买点水果罐头送去。”
“妈给你两块钱,挑着些贵的买。”张秀芬立即大方道。
秦海在张秀芬背后朝女儿们眨了眨眼,秦雪立刻一脸惊喜地拍着手掌笑道:“我有全世界最好的妈妈,妈妈又美丽又大方。”
秦溪汗。
张秀芬如果知道女儿手里有周宝山赔的那八十块,不知道会不会一蹦三尺高。
但这么些天老妈都没任何反应,让秦溪肯定,老妈肯定不知道家里具体有多少钱。
她只管往里存,从来不记数。
***
冬雨才结束没两天,大雪赶趟而来。
初下雪时,雪不大也不太密,秦溪刚出门,雪势眼瞧着如柳絮随风飘散,越下越猛。
街上很快变得一片白茫茫的,几米开外就看不见了。
秦溪走得很慢,脸缩在围巾下,两只手拢在袖口中,耳尖已经变得红彤彤的。
寿北县算是华国南方,却不如真正南方冬天那般暖和。
每年一月底都会有场大雪,酣畅淋漓的几天大雪后便会艳阳高照,雪往往还没积起来就化了。
紧接着,就好像一步跨入了春天,万物开始复苏。
所以寿北县人没有北方那种专业的防寒衣物,全靠烤火挨过这最冷的几天。
雪中的秦溪,是这条街上唯一的行人。
其实秦溪此刻并没想得那么冷,她甚至有空欣赏凝结在睫毛上雪花。
穿越之后,秦溪不仅力气大得惊人,就是身体素质也比前世强了不知多少倍。
“怎么走到医院来了?”
不知是不是大雪中迷了路,出现在秦溪眼前的竟然是市第一人民医院的牌子。
公安局和医院可是在街两头,按理来说不应该走错才是。
可是秦溪她偏偏走错了,还被大厅里负责挂号的护士瞧见了雪中那个孤零零的身影。
“妹子,外边雪大,快进来躲躲雪。”
秦溪只犹豫了两秒,点点头走了进去。
“你是走错路了吧?”
光是看秦溪站在那,胡丽就猜出小姑娘肯定是走错了路。
每年冬天下大雪,准能碰见被风雪迷了眼走错方向的路人。
一进入医院大门,热气扑面而来,几秒钟就融化了秦溪头顶上的积雪。
“快来火炉边烤烤火,瞧你头发都打湿了,冬天可不能受寒,老了要遭罪。”
“谢谢你大姐。”秦溪笑着道谢。
“下这么大的雪,你还准备去谁家做客啊?”
秦溪提了两个网兜,有水果还有红纸包着的点心。
大家走亲戚做客都流行这么送礼。
秦溪接过胡丽递过来的热水,弯腰从兜里拿出个苹果:“大姐,今天多谢你了,要不我还得往回走。”
如果不是这位护士大姐热情地叫住秦溪,她就往回走了。
“客气啥,看你年纪还小,叫我胡姐就成。”
胡丽一手把苹果推回去,又从抽屉里拿出块毛巾来。
“你不嫌弃的话擦擦头发。”
秦溪嫣然一笑,接过毛巾解开辫子,擦拭发丝上的雪水。
胡丽心里立刻哎哟了声。
这姑娘长得那是真好看啊……
双眼明净清澈,笑起来眼底跟藏了星星似的,标志鹅蛋脸,皮肤又白又嫩。
“妹子今年多大了?”
胡丽正好有个亲弟弟刚满二十,虽说长得差强人意,但人踏实,是前两年恢复高考的第一批大学生。
加上这点,配人小姑娘正合适。
而且胡丽敢保证,她家那个傻弟弟肯定一百个愿意。
“还有几个月满十八了。”
还有几个月……满十八。
这句回荡在大堂里的声音是黎书青下楼来听到的第一句话。
声音耳熟,内容更是让他不由往声音来源看去。
“小黎不用送啦……回去和你外公说一声,改天我去找他喝酒。”
白发老人拍拍黎书青的肩膀。
“爷爷,黎医生不是说了让你以后少喝酒,怎么才下楼就忘了。”
长相甜美扎着高马尾的姑娘带着无奈语气马上回答。
秦溪抬眼望去,仿佛被无形的手牵引,目光自然而然地撞入了那抹深邃眼眸中。
两人都是下意识错开了眼光。
“叫书青哥哥,叫医生多生分,书青你说是不是?”
白发老爷子宠溺地笑望着孙女,目光再移到黎书青脸上。
尚叶琴偷瞄了眼黎书青,羞涩地抿唇轻声道:“爷爷,你别乱说。”
黎书青有些走神,不仅没听到爷孙俩的对话,略一顿后眸光又偷偷划过了桌子那边。
“难道这个姑娘有戏?”
胡丽满脸惊奇地低声嘀咕。
市一院一大风景就是来打着看病旗号来相亲的那些人。
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被黎医生冷漠拒绝。
今天黎医生没有直接了当的拒绝,那眼神飘得都找不着焦点。
“难道是害羞……哎妹子我跟你说黎医生……”
一个人八卦没有意思,如果有个人讨论的话,那能说一天一夜。
胡丽拽着秦溪,两人头挨头地说起了悄悄话。
八卦最后,胡丽象征性的总结。
“两家家世相当,黎医生还害羞了,我看这姑娘有戏。”
黎书青那飘忽的眼神,被胡丽看成了害羞。
“说不定两人早就确定……”
胡丽的下半句还没说完就被堵在了喉咙里发不出来。
黎书青冷冷淡淡地拒绝道:“还是叫我黎医生吧,叫名字不太合适。”
“看走眼了!这……姑娘失败。”
秦溪被胡丽夸张而生动的表情逗笑,右手杵在桌上笑得前仰后合。
“秦同志。”
秦溪:“……”
张大的嘴瞬间合上,秦溪触电似的坐直,肃着张脸喊了声:“黎医生。”
不知道什么时候黎书青已经走了过来。
“你来医院看人?”
“我原本是想去公安局找霍同志,在大雪里走错路了。”
“找霍云?”黎书青的眉心微不可闻地蹙了蹙,声音迅速冷下去:“下这么大雪去找他?”
“我妈让我来送点东西,谢谢你们前几天的帮忙,我打算明天就去找黎医生的。”
两张脸就隔着张桌子,黎书青能清晰看到秦溪眉心那颗红色小痣,随着她一颦一笑不停跳动。
坦荡目光迎着,让他无法移开目光。
“黎医生?”秦疑惑地晃了晃手。
黎书青一怔,垂在身侧的双手连指尖都在发烫。
“去我办公室说吧。”黎书青错开眸光,看了眼门外纷飞的大雪,又突然道:“你坐在这等我一会。”
秦溪站起又坐下。
奇怪地目送着黎书青疾步走远,步子快得都有些凌乱了。
啧啧啧——
胡大姐这会儿那是无比庆幸刚才没乱说话。
刚才那姑娘失败,这姑娘……行!
第18章
没多会儿, 黎书青就脚步匆匆地返回,胳膊上还搭着件军绿色军大衣。
“有些大,你先穿着。”
胡大姐那眼神滋溜溜地在黎书青和秦溪脸上转着。
其实大厅里人不少, 除了挂号的护士台, 还有收费处和输液处。
可秦溪发现说话都有回音的大厅里, 此刻一点声音都没有,她甚至能听见黎书青略有些凌乱的呼吸声。
收费处的窗口上贴着几张脸,走廊转角也有几个年轻护士探出头来。
匆匆一扫, 就有七八个人看着这边。
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胡大姐比秦溪还先着急起来:“妹子,接啊!”
“谢……谢谢……黎医生。”
秦溪接过,反手往自己身上披。
大衣不知道是不是黎书青的,秦溪披上身,衣摆瞬间堆到了地面上。
手忙脚乱往上提,衣领又往上翘, 使得秦溪就像是架在了军大衣里, 只露出双眼睛惊慌地乱转着。
这军大衣又重又沉,还好有股子淡淡的消毒水味。
黎书青突然轻笑出声,从喉头涌出来的音调请冷冷的如山泉流动, 眼角眉梢都是浅浅的笑意。
“黎医生原来会笑啊!”
“……”
惊觉把心里话说出口的胡大姐慌忙移开眼神, 低头在登记簿上一阵乱摸。
末了又把秦溪带来的网兜提到桌上。
“妹子, 我看你也不好提东西, 罐头还是让黎医生帮忙提着吧。”
秦溪赶忙空出只手来把衣领往下拉,放手瞬间衣摆又拖到了地上。
秦溪:“……”
“我来吧。”
黎书青接过网兜,右手伸出擦过大衣衣角, 又收了回去。
“秦同志慢慢跟上。”
“好,黎医生你带路。”
不知是衣服里的热气还是烤火, 秦溪觉着脸颊发热,有股子热气从脚底升了上来。
黎书青长腿迈出,几步之后又停下来微微侧转身子等着秦溪。
秦溪左摇右晃地走上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黎医生多高啊?难道是我太矮了。”
两人并排而立,秦溪抬头才能看到起黎书青光洁的下巴。
“我叫黎书青,二十六岁,身高一米八二……”
秦溪问身高,黎书青直接从名字开始详细自我介绍。
就在他快要说到家庭住址时,秦溪轻咳了两声尴尬地笑道:“黎医生和霍同志谁高?”
这两人站在人堆中,那绝对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
“秦同志跟霍云很熟?”
黎书青不答,反倒是问起了另一件事。
秦溪立即摇头:“我就见过霍同志几面,哪谈得上熟不熟的。”
“霍云有喜欢的女同志,不过他们家里不太同意。”
秦溪:“……”
她有点跟不上黎书青的思维,秦溪还停留在说个子的话题上,怎么转而又说起了人家私事。
“啊?哦!”
“今天雪这么大,如果有什么东西要送,就交给我带过去吧。”黎书青又道。
“本来我妈妈想请两位到我家去吃饭,但我觉着有些唐突,所以今天就是想去问问霍同志的意思。”
“我要上班到大年初九才能休息,初十成吗?”
秦溪:“……”
面对黎书青,秦溪有种脑子不够用的感觉,难道这就是高级知识分子的说话方式?
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这意思是能去家里吃饭,但是得等到年后。
“当然可以,你有什么忌口吗?”
“我什么都吃。”
“那霍同志呢?”
“也是一样。”
“那行,我就看着准备。”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一楼楼梯口,秦溪停下步子,想脱下大衣还给黎书青。
“你穿着吧。”
冰凉的手擦过秦溪脸颊,按住秦溪的动作,淡淡的消毒水味飘入鼻腔。
这件大衣果然是黎书青的。
“那你下班怎么回家?”
黎书青很高,但偏瘦,瞧着有点弱不禁风,他可没秦溪的身体素质。
“今天我夜班,而且办公室里还有大衣。”
秦溪想起上次看到黎书青穿的呢子大衣,在寿北市的商场都还没见过。
他说不缺衣服,秦溪是绝对相信的。
“那我先走了,黎医生你忙。”
秦溪把大衣扣子全部扣上,再将过长的衣袖卷起来,提起衣摆冲黎书青摆了摆手。
经过大堂,秦溪看向趴在护士台上看得正起劲儿的胡姐。
“秦同志。”
黎书青的声音突然又由远及近,因跑动而长短不一的呼吸声近在秦溪耳旁。
“黎医生还有什么事吗?”
“你以后还是叫我黎同志吧,黎医生这个称呼是病患们叫的。”
“好的,黎同志。”
秦溪眨眼,从善如流地开口叫道,嘴角笑意丝丝缕缕地漫溢开来。
“你再等等。”
只一秒,黎书青已经错开眼神,提着东西又跑上了楼梯。
“妹子,你和黎医生是什么关系啊?”
黎书青的身影刚消失在楼梯口,胡大姐就小跑着凑到秦溪身边。
“黎医生算是救了我们家一命。”秦溪很认真的说道。
没有黎书青和霍云的提醒,秦家早在上个月就家破人亡了。
这个大恩岂是几句话就能说得完的。
“难怪黎医生对你这么亲切,原来是你们家的恩人呐!那大姐再跟你打听打听,黎医生有没有对象?”
“大姐,我就见过黎医生几面,他有没有对象我真不知道。”
“可惜了……”
可惜什么,胡大姐还没说完,楼梯间白大褂一出现,她就立刻跑回了护士台。
“外边雪下得大,你戴上帽子。”
同样带着消毒水味道的帽子罩上脑袋,加上毛绒绒的衣领,秦溪就露了双眼睛出来。
“那我走了。”
已经差件大衣,也不差这顶帽子。
黎书青只能看到秦溪眨了眨眼,这回是真没说一句话就推开玻璃门走入了风雪之中。
片片雪花落下,很快那抹军绿色就被白淹没,直至再也看不清了。
黎书青转身,目光从滚烫的指尖划过,握紧。
白色消失在楼梯口,一楼大厅瞬间热闹了起来。
胡大姐跟脚下踩了风火轮似的窜到收费处,与门口迎上来的两个护士眼神对视,立刻从对方眼中瞧出了丝兴奋。
“你们说,黎医生喜欢这姑娘吗?”
胡大姐一脸过来人地肯定点了点头:“有戏。”
“我看又是姑娘一箱情愿吧,上赶着送东西的姑娘咱们见得还少吗。”
“不一样!”
众多护士中,就她距离黎书青和秦溪最近,两人的表情她看得可清楚了。
要真说起来,应该是姑娘还没上心,黎医生对人小姑娘明显动心了。
“要我说,还是咱们医院的彭医生和黎医生最相配,两人都是高级知识分子,还是同一个老师带出来的师兄妹。”
说这话的护士小郑刚调到一楼来收钱,以前在三楼内科上班。
内科里谁不知道彭冉暗恋黎书青。
“配有什么用!”胡大姐不赞同,说着一指已经结婚的几人:“结婚可是要过一辈子的,光靠家世能过一辈子啊。”
“胡大姐你的意思是黎医生对那小姑娘……”
“你们等着瞧吧!这……小姑娘有戏!”
胡大姐很肯定地再次重复。
***
大年二十七,电缆厂全线放假。
“收拾好没有?我妈他们肯定都到了!”
早上开完年终大会,张秀芬到家就催促起秦海赶快出发去接人。
这是张秀芬结婚二十多年来,头回请娘家人到城里来过年。
从下决定到回信送来,秦溪三姐妹在老妈念叨下就没个安生。
厂里补偿的新屋子秦溪姐妹是暂时住不进去了,张秀芬要收拾出来要给外公外婆先住。
等夫妻俩一走,秦溪姐妹又提着饭盒出门去给秦涛送饭。
电影院食堂的大师傅因为下雪天骑车扭伤了胳膊,得休息十天半个月。
空缺没人顶,大家只得暂时自己带饭。
所以这些天秦溪得送两趟,来来回回都快把电影院门前的小摊子每家都尝了个遍。
“今天有人摆摊了。”
大雪一落,卖零嘴的各种小摊几乎消声觅迹,直到今天出了点太阳才有家卖搅搅糖的大娘摆在了台阶下。
秦雪喜欢吃糖,看到是卖糖的小摊子就立刻凑了上去。
秦溪摇头笑笑,独自一人提着饭盒进了电影院。
从侧门进去,该往哪条路拐,秦涛的办公室在第几间都已烂熟于心。
“秦溪妹子来给你哥送饭啊!”
“今天做啥好吃的了?”
“我刚看到有人把你哥喊出去了,你把饭直接放炉子上温着就成。”
一路上,秦溪遇到了许多早已熟悉的人。
走进二楼的第三间办公室,把饭盒取出来放到炉子边缘温着,再从柜子里拿出要洗的工作服。
把衣服塞入装饭盒的兜里,提着正准备回去。
门口一闪而过脚步匆匆的人影,已经跑过又立即折回来,惊喜道:“秦溪。”
“蒋大姐。”秦溪笑。
“你来得正好,快跟我去看看你哥。”
秦涛刚分配到电影院就由蒋建丽带,两人既算是半个师徒,也是颇为亲厚的姐弟。
看她焦急的神色,秦溪一下子也有些担心起来。
“蒋大姐,是不是我哥出事了?”
秦溪跟蒋建丽一路小跑,来到一楼后台。
还没靠近,秦溪就听到转角那边有人在大声争吵,确切的说是一人气势汹汹地骂着脏话。
而气势上明显低人一头的正是她大哥秦涛。
“我听老刘说有人找秦涛麻烦,所以专门来看看。”蒋建丽赶紧说。
跑过转角,三个人的身影出现在杂物间门前。
“我说了你们再威胁我也没用。”
秦涛几乎被两人逼到了墙角,衣领皱巴巴地堆在下巴,看神情倒是没多大变化。
“你们是谁!怎么跑到我们电影院后台来了。”蒋建丽壮着胆子大吼。
秦溪跑过去,把秦涛拽出来。
“三妹,你怎么过来了。”
看到秦溪出来,秦涛脸上惊慌一闪而过。
秦溪想将哥哥挡在身后,直接就被秦涛一手拽到身后,语气里有了丝急躁。
“三妹?”
瘦高个的男人摩挲着下巴,一脸狞笑地上下打量秦溪。
“哥,他们是谁?”秦溪皱眉问道。
这两人有着和周宝山父子相似的恶心眼神,就像是在看到手的货物,漫不经心又猥琐恶心。
“如果想娶我妹妹,那就用你妹换亲吧。”
男人笑了,目光流里流气地落到秦溪胸口,又啧了声:“就是小了点。”
秦溪心里怒火翻涌,垂在身侧的双手逐渐捏成拳头。
就在男人的下流目光落在她身上时,抬起了右手。
可有人动作比她还快,秦涛大吼着:“你妈的,老子打死你这个畜生。”挥着拳头冲了上去。
第一下,瘦高男人没防备,脸上挨了一拳。
等秦涛挥出第二拳时,瘦高男人的伙伴已然反应过来,惊呼着一拳打上了秦涛的肚子。
“老卢,老何,就是这人偷跑进我们电影院还想打人。”
蒋建丽下楼前就提前跟同事打过招呼,两人终于找到了这里。
与此同时,瘦高男人恶狠狠地抬腿踢来。
秦溪右手抓住秦涛的胳膊往旁边带了下,左手抓住男人的腿,狠狠往下一扯。
男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以劈叉的造型与地板来了个亲密接触。
加上秦溪这一扯用了大力,男人某个部位使劲撞到地上,疼得他瞬间脸色大变。
两秒钟,秦溪收手直起身。
两位人高马大的中年人跑来,二话没说越过秦涛几人就朝瘦高男人冲了过去。
他们平时就专门负责对付那些混子,光凭一把子力气就让人毫无还手之力。
两位师傅完全不顾瘦高男人的嚎叫,提着他们衣领子半拖半拽地把人丢出了电影院大门。
“……”
“哥,你的肚子没事吧。”
秦涛捂着腹部摇头,忍痛刚走两步,还是没忍住疼弯了腰。
那一拳力道不小,刚好打中胃的位置,秦涛现在只感觉胃那一阵一阵地抽疼。
“我跟经理说一声,你下午就别上班了,先回去躺着休息。”蒋建丽担心道。
“姐,我没事。”
“哥,你就别犟了!还是先回去躺着吧。”秦溪扶住秦涛,将大半重量转移到自己身上。
秦涛应该是胃痉挛,这种外力刺激而引起的痉挛疼起来根本没法直起腰。
“给你算工伤,不会扣工资。”
“那……我就先回去了。”
“快去吧,以后少跟那些人来往。”蒋建丽说完就离开了。
秦溪扶着秦涛慢慢往外走,并没着急问刚才那两人是谁,为什么会说换亲的话。
等他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三人在电影院外遇到包亮和卓三,最后是卓三把秦涛背回的家。
在床上躺了会儿,又喝下半杯温开水,秦涛惨白的脸色终于缓了过来。
“其实……”
“秦溪,秦梅快出来,你们外公外婆来了。”
这会儿就是想说都没空说了……
第19章
秦溪给了秦涛一个眼神, 拉着妹妹走出屋子。
来得不止两人,大大小小五个人。
秦溪回去的时候小,对外公外婆没什么记忆, 秦雪更是从没见过。
“爸妈, 这是老三秦溪, 老四秦雪。”
张秀芬给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介绍,话音才落又朝屋里吼了一嗓子:“包亮,我知道你在家, 还不快出来见外公外婆。”
外公张铁柱头发稀疏,皮肤黝黑,瘦得都有些脱相了,目光很慈祥地望着姐妹俩。
看到外婆柳氏时,秦溪只觉有哪里不对。
“姐,怎么外公外婆那么瘦?其他人还怪胖的。”秦雪附到秦溪耳边小声地嘟囔。
两位老人身后,还跟着三个人。
男人看着四十来岁, 个头矮小, 黑褂裤上沾满灰尘和草屑,棉衣的膝头和袖口都磨得油亮。
围着绿头巾的女人一双眼珠子不停在院里到处瞧,眼底的妒忌都快要溢出来了。
而跟在两人身后的青年长得尖嘴猴腮, 看年纪不小, 可挂在人中上的鼻涕都冻成冰碴子也完全无动于衷。
三人虽然说不上胖, 但一看也知道没有饿肚子, 不像外公外婆那样明显的营养不良。
“外公,外婆。”
“外公,外婆。”
秦溪和秦雪忙叫人。
秦溪上前去接外婆手里提着的包, 凑近了就能闻到外公身上散发出来的尿骚味。
“三妹。”
外婆开口,嗓音嘶哑, 唇角刚翘了翘干裂的嘴角就再度裂开,沁出丝鲜红来。
秦溪见状,忙让秦雪去倒茶。
张秀芬又介绍了其他三人。
矮个子男人是大舅张大全,女人是大舅妈刘芬,鼻涕青年是三表哥张得胡。
等把一群人迎进屋里坐下,女人解开头巾,上下左右瞅了几眼秦雪:“城里姑娘是水灵,哪像我家四妞,一到冬天手就长冻疮。”
面对不请自来的大舅一家,张秀芬可没有多少好脸色。
把茶水端到大嫂面前放下,皮笑肉不笑地掀了掀眼皮:“如果不想让四妞长冻疮,那你就别让她冬天去河里洗衣服呗。”
刘芬讪讪地笑了声,眼珠子又黏上了茶几上的一盘子炒花生。
“还是妹子对嫂子好,知道我爱吃花生。”
张秀芬不理她,抓了把花生到柳氏面前:“妈,我知道你喜欢吃花生,上周专门去商店抢的。”
越到过年,购买年货的人越多。
国营商店不再收钱,全改成按票购买,有多少票就称多少。
就这买花生瓜子还得早早就去商店门口等开门,排队抢。
“你妈牙口不好,吸……不动发生……啰。”张铁柱说话带了浓重的地方口音,加上缺牙,一句有半句都没听懂。
“爸,你门牙怎么掉了一颗。”
张秀芬这才注意到,张铁柱的门牙缺了颗,旁边那颗也豁了个口子。
“摔的。”张铁柱笑了笑。
“妈,我看看你的牙。”张秀芬又忙说。
柳氏张开嘴,露出口东倒西歪,磨损得相当厉害的牙。
“你们怎么都变这样了。”
“老了不都怎样。”
咔哒——
刘芬剥开花生壳嘴里吧嗒吧嗒地咀嚼着,不屑张秀芬的大惊小怪。
“大家都坐了一晚上的火车,先去睡一觉,晚上吃完饭咱们再说。”秦海忙出来打哈哈。
“也成,咱们也都累惨了。”张大全从坐下起眼皮就没完全睁开过。
一听能睡觉,立即像是回了神,站起来伸了个大懒腰。
可要睡觉,新屋子就准备了两张床,五个人哪睡得下。
“让大哥他们去睡新屋子,爸妈就睡咱们屋子。”
秦海背对张大全三人,冲张秀芬眨了眨眼。
张秀芬立刻会意,让秦海带他们去屋里安置,顺道再点个炭盆到屋里来给爸妈烤。
自刘芬三人坐下,剥花生的声响都没断过。
他们一站起来,沙发上已经落满了花生皮,壳子碎渣掉得满地都是。
就这刘芬还嫌不够,站起来把盘里的花生全倒衣兜里。
“那你们娘俩说几句悄悄话,吃晚饭叫我们就成。”
秦溪望着她边走边飞得到处的花生壳,一下子都无语了。
厂里赔的屋子距离秦溪家有点距离,就算秦家开着门说话对面都听不着。
等他们前脚一走,张秀芬就立即坐到柳氏身边问道:“妈,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大嫂虐待你们了。”
柳氏慌忙摆手。
张秀芬不信,说着说着眼泪就从眼角流了出来。
眼泪流出的瞬间就吓了秦溪姐妹一跳。
张秀芬性子烈,不服就干,秦溪从小到大就没见她流过眼泪。
“妈,我知道你和爸担心连累我,因为我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今天我的两个女儿都在,我正好趁机会跟她们都说说……”
秦溪与秦雪对看一样,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同样的震惊。
张秀芬竟然不是张铁柱的亲生女儿……
通过张秀芬带着哭腔的缓缓回忆,秦溪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大雪夜被捡回张家的小小妈妈。
四十年前,华国到处一片兵荒马乱,自己吃不饱丢弃孩子的比比皆是。
那时就是城里人都吃不饱,更何况看天吃饭的农村。
刚出生的张秀芬在一个大雪天被扔在雪地里,多亏赶牛车送人去镇上的张铁柱经过不忍抱回了家,这才幸运地活了下来。
一家六口人,全靠一亩三分地养活。
那时候饿得吃过野草甚至树皮,张铁柱和柳氏硬是把四个孩子养大了。
后来勤快的张秀芬被大队长看上,把她介绍给了自己远房侄子,也就是秦溪的爸爸秦海。
秦海虽然是城里人,但爸妈死得早,底下还有两个弟弟妹妹。
就这条件,想找城里姑娘那是想都别想,所以大队长这才看上了张秀芬。
两人结婚没两年,正遇上国内建设国营企业的浪潮。
秦海是寿北市人,得到个进入厂子里工作的机会。
“那时候家里就大海一份工资,弟弟妹妹还小,我又怀着孕,那时的日子苦啊……”张秀芬回忆起来哭得更是厉害。
从怀上大姐秦梅到生,张秀芬都没吃过一顿饱饭。
那时自顾不暇,没能力孝敬父母。
后来秦溪的姑姑下放到农村,二叔去当了兵。
有二叔寄回来的津贴,家里日子才算改善了些。
再后来秦二叔牺牲在了战场上,姑姑跟下乡知青结婚,生孩子时难产而亡。
那几年秦家人是泡在苦水里过日子,根本没有心思想其他。
直到秦雪出生,张秀芬托关系进了厂子食堂当临时工,这日子才总算有了些盼头。
“爸,妈,我现在日子过得还算成,你们一定要说实话,是不是大哥大嫂对你们不好。”
张铁柱长长叹了口气,干瘦的手轻轻拍拍张秀芬手背:“你大哥和弟弟根本不把我和你妈当成人看。”
二老年轻时劳累太狠,上了点年纪后这身子骨就亏空得厉害。
两人动作慢,拿的工分是大队里最少,只能勉强糊口。
张大全和张大森兄弟不仅不帮着些父母,孙子还从老人碗里扣饭来吃。
前两年逐渐废除大锅饭,实行联产责任制,老两口的日子就更难过。
忍饥挨饿已经是常事,就连张秀芬寄回去的钱票也被孙子孙女们抢走。
张铁柱这身的确良衣服是张秀芬前年用攒了好久的布票买的。
寄回去就被张大全兄弟抢了。
张大全得上衣,张大森得裤子。
是最近听说老两口要上城里来过年,上火车当天两人才不情不愿地还给了外公。
所以这股子尿骚味是秦溪那个素未蒙面的二叔造成。
“我摔断了门牙,你妈牙口也不好,你大嫂每天就给我一碗糙米,我们只能煮熟了喝粥才能咽得下去。”
张铁柱说着说着都不由红了眼眶。
还有好些糟心事不想跟闺女说,说出来他自己都都觉得丢人。
柳氏话很少,只是双眼含泪地轻轻拍着张秀芬肩膀。
“畜生,那两个王八蛋。”张秀芬恨得咬紧后槽牙,双眼猩红地瞪着窗外,噌一下就站了起来:“哪来的脸让我好吃好喝着伺候他们。
一想到爸妈被虐待,张秀芬恨不得打死他们,怎么可能还能给他们好脸色。
“你先别着急,本来这回我跟你妈是不想来的,不过我有件事一定要当面交代你……你先坐下来。”
“什么事?爸你说。”
张秀芬使劲抹了把眼泪,心里已经打定主意明天就让那家子滚蛋。
有话说,但有小孩子在好像不太方便的样子,秦溪忙站起身说去菜站买肉,拉着秦雪出了屋子。
姐妹俩蹲在大院门口,杵着下巴望天上飘过的白云发呆。
“姐你说,外公要说什么秘密是我们不能听的?”
就算耳朵怎么往家门靠,秦雪还是没法子听到屋里在说什么。
秦溪捡起块小石头,在地上无意识划来划去。
“管他呢,反正有爸妈在。”
“你们姐妹怎么坐在门口发呆?”
巷子里,霍云骑着自行车威风凛凛地停到姐妹面前,一开口就从嘴里就冒出股雾气来。
“霍同志,你怎么来了?”
秦雪惊喜道,艳羡的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
黑得发亮的车架子,随着霍云得意地拨动了下,车铃叮当脆响。
“怎么样?这车好吧!”
“太好看了,你瞧这凤凰标志,多漂亮。”秦雪绕着车转了好几圈,恨不得亲自骑上试试。
“我们单位发给我的奖品,你瞧这还印着优秀奖几个字呢。”
霍云长腿一跨,架好自行车,非常得意地向秦雪展示。
“霍同志,你今天来不是专门为了给我们看你自行车吧?”秦溪哭笑不得地问。
“当然不是!”霍云似是终于想起正事,竖起两根手指笑道:“今天我来是为了两件事。”
“一是告诉你周宝山一家的判刑已经下来了,周宝山和周翠判十四年,周家两个儿子都是十年,送回他们老家服刑。”
秦溪点头,对这个量刑还算满意。
说完第一件事,霍云就突然变得扭捏起来,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第二件事是想请你帮个忙。”
这个忙关乎到黎书青所说的霍云对象。
两人处对象的事跟家里人抗争好几年。
霍家人眼看霍云翻过年都二十七了,终于在前几天松口,答应去姑娘家跟女方父母说说结婚的事。
“我对象啥都好,就是不会做饭。”
所以!霍云想请秦溪帮忙做几道拿手菜,不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坏了大事。
“恭喜啊。”秦溪连忙出声恭喜。
“我听书青说秦同志做饭手艺好,不知道能不能请你帮我这个忙,当然不是白帮……不管票还是钱我都有。”
“钱票就算了,是我们应该感谢你的帮忙才对。”秦溪笑着摆手。
正愁没机会感谢,秦溪立即同意下来,站起来拍拍棉裤上的灰。
“想做什么菜你告诉就成。”
“太好了,那明天我让我对象来找你,带你去她家。”霍云立即笑道。
秦雪摸完车子,又好奇其他:“黎医生怎么知道我姐姐做饭好吃?”
“不是你这个小丫头吹的吗!说你姐做饭国营饭店都比不上,就黎书青那记性,说过一遍的话他都能记下。”
面上说得义正言辞,心里差点没笑得露馅。
前两天黎书青下夜班就直接跑到公安局来,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让他去告诉秦溪自己有对象的事。
当时霍云还奇怪呢!
后来才想通了其中的关键点,肯定是黎书青误会秦溪看上自己了。
黎书青眼睛瞎,他可不瞎。
秦溪对他可没有半点超越革命友谊的感情,听到他有对象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那成,我先回去告诉黎书青这件事。”
霍云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重新跨上自行车,冲两人点点头:“回见。”
是得明确地跟好友说清楚……秦溪对霍云没那意思。
***
“我说你们城里人晚饭就吃这个啊……”
晚饭的桌上,一道素炒大白菜,一道鸡蛋炒豆芽,还是豆芽里冒了点点金黄色出来。
十几个人吃两盘菜,就是刘芬在家也没这么抠搜过。
“你以为城里人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我们平时就吃一盘菜。”张秀芬没好气地接腔。
“我们家还要养五个没工作的人,不靠吃喝省点出来,哪来的钱买米。”
秦海的明显不待见跟下午迎人进门时判若两人。
秦溪四姐弟可没坐着的份儿,加上个包亮,都端着碗默默望着张秀芬冷嘲热讽。
秦涛心事重重,胃也不怎么舒服,对桌上的菜没什么胃口。
包亮扒着白米饭,想下筷子吧又觉着一看白菜就知道很难吃。
今晚的夜饭可是张秀芬亲自下厨,水平依旧稳定。
不仅是他,秦家人都被秦溪养刁了嘴巴,光是瞧着菜的颜色都没啥胃口。
“吃吧吃吧,再不吃就没菜了。”
张大全拿起筷子,重重在桌上杵了下,这才夹了大筷子鸡豆芽炒鸡蛋里的鸡蛋。
估摸着就一个鸡蛋,这一筷子下去,就剩点鸡蛋沫子了。
“你饿死鬼投胎吗!一点都不给你儿子剩。”
刘芬翻着白眼,筷子直接伸入张大全碗里去抢。
张大全转过身子不仅不给,还三两下就塞进了嘴里。
从头到尾,谁都没有提起桌上牙口不好的两个老人。
反正这顿饭吃完,估计秦家人没一个吃饱的。
吃完饭,刘芬吆喝着让秦溪给他们烧洗脚水,还把脏衣服换下来抱了过来。
秦溪坐在屋里没动,刘芬就骂了句:“懒婆娘。”
“大嫂,我家大海疼姑娘,这也就是他没在,如果他听见了可有你受的……”张秀芬在客厅里笑得阴阳怪气。
下一秒,对门的李秀兰就马上接上了话。
“大嫂你是不知道,我们院里原先有个叫周宝山的……大海打得他两天都没起来床。”
李秀兰没说是周宝山偷看秦溪洗澡被打,而是说他就是多偷看了几眼,差点没被秦海打死。
“谁敢欺负秦海几姐妹,大海可是要拼命的”张秀芬适时补充。
秦溪发现,李秀兰和张秀芬不针锋相对的时候,简直是一对说相声的好搭档。
一个逗哏一个捧哏,绝对不会让话头落地。
“谁想欺负我姑娘?”
说秦海,秦海就到。
吃完饭就去回收站的秦海又背了堆破玩意儿回来,走进院里就说要给包莉莉做一张做作业的书桌。
“我最喜欢外公了。”
这个年代都有些重男轻女,能送姑娘去读书的人家都得被人赞上两句。
哪像秦海,对家里姑娘那是好得没边了。
“一个丫头片子,还给做书桌。”
刘芬悻悻地抱着脏衣服回了自己屋。
秦海是秦家当家人,刘芬触谁霉头都不敢惹他,万一真恼了把人赶走都没辙。
“那我来量量我家莉莉多高,专门给你做个正正好的桌子。”秦海笑眯眯地说道。
在外忙活一通后,看热闹的人都回了自己屋。
秦海把量好的木板随手扔在门外,提起那个放在门边的麻布口袋先进了秦溪兄妹的屋。
原本以为是装了什么破烂的袋子里,竟然是一大包饼干。
“爸,你去黑市了?”
国营商店下午五点就关门,秦海吃完晚饭才出的门,只有去黑市才能买到饼干。
“小声点,我还买了鸡蛋糕,给你外公外婆和孩子们吃。”秦海小声说。
饼干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味,面上撒满了白糖。
秦雪欢喜地捻了块出来,又端起搪瓷缸子去接热水:“饼干泡水里最好吃。”
“剩下的就放屋里,晚上饿了拿点出来吃。”
又交代完,秦海才提着口袋回了自己屋。
秦溪拿了块饼干送进嘴里,心里的感动比味道更让她觉得满足。
秦海是个非常好的爸爸!
这一晚,秦溪一家都挤在了秦溪他们屋里。
秦海和秦涛睡外边儿,张秀芬和秦梅睡下铺,秦溪带着包莉莉睡上铺,包志明跟秦梅两口子睡。
只睡了一晚,每个人早上起床都是一副没睡好的表情。
***
秦溪不用煮饭,加上厂子里放假,小孩子们都有人带。
秦溪一下子闲了下来,早上起来就捧着秦雪的课本坐在院门口晒太阳。
“同志,请问秦溪同志在家吗?”
身上刚晒暖和,突然一道清丽的女声就打断了她的闲适。
姑娘穿着浅灰色的确良上衣,黑色裤子,齐耳短发,还挎着个黑色……皮包。
“你好,我就是秦溪,你就是霍同志的对象吧?”
秦溪想起昨天霍云来拜托的事。
只是没想到该准备晚饭,女同志早上就来找人了。
“你好,我叫谢郝云。”
“你好,我应该叫你郝云姐。”秦溪笑。
谢郝云很精神,是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自信开朗。
原本只能算的上普通的长相在她展颜一笑之后瞬间便漂亮了许多。
用秦溪前世的流行语来形容的话。
谢郝云是个精神美人!
“秦溪妹妹你好,我听霍云经常提起你呢。”
“霍公安不是说我一拳揍趴流氓的事吧。”
“哈哈,说你有女侠风范呢……哈哈。”谢郝云朗声大笑。
名字里都带了个云字的这对情侣,就连性格都很是相似。
“郝云姐你先等我一会儿,我去家里跟我妈说一声。”
“成,我就在门口等你。”
谢郝云家住在寿北市西边儿,得先坐半小时公交车才能到。
秦溪领着条小尾巴秦雪。
三人下了公交车之后,步行十来分钟去菜站买菜。
“我家和霍云家祖上都是川省人,喜欢吃辣,咱们就准备三个辣菜。”谢郝云打着计划。
可惜,这一趟几人就是白跑一趟。
菜站里卖肉的早卖光了,案板上就剩下点没人要的猪血和猪大肠。
“那怎么办!”
谢郝云家住的地方不是城中心,买菜就这么个菜站,毛毛菜可以找附近村里的农民买,肉是真没地方买。
秦溪想了想,问她:“你家养鸡了吗?”
“养了,我妈在房顶上养了几只鸡下蛋。”谢郝云立即说。
“那再买点猪大肠和猪血就成。”
猪大肠清洗麻烦。
猪血花票买划不来,所以买得人极少,同样半斤肉票,也只能买半斤猪血。
“这……能行吗?”
“实在不行,不是还有个鸡吗!”
“那也只能先这样。”
谢郝云后悔死了,早知道出门就该把肉买回去,现在也不会落得没菜可做的地步。
负责卖肉的售货员听到了秦溪和谢郝云的对话。
等他们买完猪血,又从桌子下端了个盆出来。
“妹子,还剩点这种牛肚,你们要不?要就送你们了。”
秦溪转脸看去,眼前顿时一亮。
竟然是半个完整的千层肚和毛肚,金钱肚那部分已经被割下。
现在的毛肚还没有后世那样值钱,许多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吃,所以大多时候都是买肉送的搭头。
“谢谢大叔。”秦溪忙惊喜道谢。
“先说好,这玩意不好嚼。”
大叔事先提醒了秦溪一下。
秦溪笑眯眯地应了。
离开菜站,秦雪立刻问秦溪:“姐,那什么肚的是不是很好吃。”
“好吃。”秦溪回的言简意赅。
“全是下水,你打算怎么做?”谢郝云忙问。
“先回家,我看看你家都有些什么。”
想要做水煮毛血旺,还差很重要的一味作料。
如果没有秦溪再另做打算。
谢郝云家住在一条很小的胡同里,别看地点偏,但独门独户,房子还是自家的。
这条件可比秦溪家好了不知多少。
秦家的屋子是厂子里公房,厂里说收回去就能收回去。
就这条件霍云家还觉着女方家条件不行。
看来霍家的背景不俗啊……
谢母在院里迎几人,听秦溪说想看自家的酱缸,连忙领着人去后院。
秦溪挨个打开,不仅找到了要的泡椒,甚至还找到了红油豆瓣酱。
谢母做饭手艺很一般,可做酱的手艺非常好,秦溪轻轻抿了点,眼前就是一亮。
“今晚做红烧大肠,泡椒猪血,水煮毛肚再炖个鸡就差不多了。”
秦溪说的菜里,谢郝云只吃过炖鸡汤,其他菜都从来没听过。
杀鸡斩块,用砂锅小火慢炖。
用盐和醋搓洗大肠,焯水。
谢家厨房香味不停地往外冒,原本被人嫌弃的猪下水在她手里,都变成了道道香味十足的菜。
特别是那道水煮毛肚,脆爽麻辣,谢郝云吃得连连竖起大拇指。
秦溪做好最后一道猪血,洗干净手就赶快提出告辞。
时钟眼看就要指向六点,霍家的家长应该快来了。
谢郝云也没留他们,而是用饭盒装了些菜非要让秦溪带回家去吃。
盛情难却下,秦溪和秦雪提着两个饭盒回到了大杂院。
“你先把菜放我们屋里。”
秦家客厅里正在吃饭,秦溪把饭盒递给秦梅,先在门口水池洗干净了手。
进屋。
电视机开着,张得胡端着饭碗,眼睛黏在电视上。
刘芬拼命往碗里扒菜,然后又扒给张得胡。
饭桌上,两盘菜就剩点菜叶子了。
秦海放下筷子,抹抹嘴角上根本不存在的油。
“大哥大嫂,眼看就要过年了,我明天就给你们买火车票,总不能赶不上回家过年不是。”
“啥?你要赶我们走!”刘芬叫。
“哪是赶你们走,大舅妈不是说担心外公外婆不认路专门送他们来的吗!”秦溪笑着回道。
这是张大全自己说的,秦溪可没有胡编乱造。
“那我更不能留你们了。”秦海跟着就说。
“妈我不回去,我要看电视!”张得胡叫。
庞大的身躯就坐在包莉莉的小板凳上撒娇,看得秦溪真想一巴掌把人拍下去。
“要看回你家看去,在我家看什么!”
“……”
说这话的人着让秦家人都吓了跳。
说话的……竟然是秦涛。
第20章
秦涛发怒时情绪爆发得很快。
冲他昨天隐忍许久在秦溪去之后突然发难, 说明家人就是二哥的底线,谁碰都不行。
显然今天这大舅舅一家就是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所以吼完后,他把碗往桌上重重一磕, 走过去直接扯张得胡衣袖:“给我起来, 这么大个人没皮没脸地抢孩子凳子。”
张得胡生得壮, 可就是个窝里横。
在家吆五喝六,面对同样的成年男子,一下子就是怂得跟什么似的, 一句不敢吭。
“你个小王八蛋,放开我儿子。”
眼看宝贝儿子被提溜起来,刘芬那比自己被打还气,喷着饭就冲了上去。
“你骂谁小王八蛋。”
同样是儿子,张秀芬也不能光让自己儿子受欺负,很快也冲了上去。
就大杂院这点隐私性,秦家的动静很快引来刘秀兰一家围观。
“我就要让你们院里的人看看, 你张秀芬是怎么对亲哥哥的。”
一看有人来, 刘芬气势更旺。
秦溪和秦雪同时侧身,躲避开喷出的饭粒。
“你们都来看看,我们千里迢迢送爸妈来跟她团聚, 她是怎么招待我们的, 就是咱们农村人都没这么抠搜。”
李秀兰低头一瞧, 一脸看好戏似地啧啧两声:“哟!十几个人就吃两个素菜。”
前几天可还瞧见秦溪忙进忙出地准备吃食, 张有财的媳妇儿还说秦家过得那是地主日子。
就一个破冬瓜,都做出了花来。
今天这菜不仅没有油星子,还炒糊了。
摆明就是张秀芬针对娘家人, 换着法子地想赶人走。
“素菜不花钱?你瞧瞧这么多张嘴等着吃饭,不节省点全家喝西北风去?”
张秀芬回得理直气壮。
一口气说完还嫌不够, 扯着嗓子指向刘芬母子:“我原本就让我爸妈来过年,你们跟着来干什么。”
“怎么?你发达了就不想认你亲哥了!”
张秀芬给张铁柱写的信是张大全去县城邮局取的,刘芬早提前看过信的内容。
知道小姑子成了厂子里的正式职工,心思自然浮动起来。
要不他们怎么肯能舍得花钱让两个老家伙坐火车来寿北市。
“你们又不是我爹娘,就是说破天去也不用孝顺你们。”张秀芬回到理直气壮。
小时候张大全仗着自己是儿子,没少在暗地里欺负她。
抢口粮,说要卖了家里姑娘换粮食,长大了倒念起兄妹之情,张秀芬可不吃那套。
“那我就找你们厂子领导好好唠唠,你个没良心的,当年要不是爸妈你能嫁到城里来吗!”
刘芬早就打定主意,这次来一定要让儿子安顿下来,能顶替张秀芬进电缆厂最好,这样他们两口子也能进城来落脚。
如果顶替不了,那让秦海给儿子找份工作先干着也成。
“好了!”秦海重重一拍桌子,摆手:“你当这是张家呢!这可是我秦海的家,我敬着你那是看在岳父岳母面份上,要不你们算个球!”
“还想让我家秦雪嫁给给这个怂包,心可真够大!”秦涛跟着吼。
这才是让秦涛出奇愤怒的原因,张大全一家在村里名声不好,儿子快二十了还没找到对象。
原本打的是秦溪主意,前些天看到秦海一家照片后,目标又转移到了秦雪身上。
“咱现在可不是封建社会,咋还能让表哥娶表妹。”李秀兰大惊。
现在说是啥近亲结婚孩子会畸形,政府出了宣传不让亲戚结婚,被举报要抓去劳改。
“张秀芬又不是我男人亲妹妹,她是我爸捡回来的。”刘芬忙解释。
这可正合了张秀芬的意,抄着手臂走到李秀兰身边似笑非笑地说道:“听到了,不是亲生的,我凭啥养他们一家子。”
“就算不是亲生,爸妈也把你养大,还让你嫁到了城里。”
“那我要孝顺也是孝顺我爸妈,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刘芬:“……”
“好了!”
眼看自家婆娘吵不赢,张大全站出来开始装好人。
“你跟妹吵什么吵,滚回屋去。”
摆明了就是想赖在这不走,张大全就不信张秀芬还真敢背着骂名把他们赶出去。
张秀芬不敢,秦海敢啊……
“别去休息了,大嫂去收拾收拾今晚你们一家就去住招待所吧,明早我请假送你们上火车。”
刚出了他被周宝山陷害那遭事,秦海现在也不怕和谁撕破脸皮。
“我不走,妈!我不走,你不是说我能在城里上班,还能取她做媳妇儿吗!”
张得胡一指秦雪,扭动着身子大吼。
见刘芬表情不好看,一下子怒从心升,把碗高高举起摔下。
瓷碗瞬间四分五裂,米饭和菜飞溅得到处都是。
“妈的,给我滚出去!”
秦涛站得近,直接被溅了一裤脚菜汤子,气得直接一手抓着张得胡衣领就把人往外扯。
秦溪悄悄把碗放下,一个箭步冲上去,扭住发了狂要去撕扯秦涛的刘芬。
“我也来。”
秦雪兴奋得很,满脸堆笑地凑上来扯住刘芬头发。
“杀人啦……杀人啦……两个贱胚子敢扯老娘头发,我要告革委会让你们都游街……”
放在几年前刘芬说的可能还真会实现,可现在革委会早已取缔,社会治安交由公安局管理。
女人之间吵架打架公安局哪会有空搭理。
如果真每件事都管,公安局还不得连轴转二十四小时。
秦溪力气大,扭着刘芬的手臂不管她往哪边转都没法脱身,手下时不时用点力气,立刻疼得她嗷嗷叫唤。
李秀兰看得那叫一个心惊肉跳,甚至觉着自己的头皮也跟着疼了起来。
要是以后她和张秀芬吵嘴,这两个姑娘不会直接上来动手吧。
“烂货,张大全你是死人吗!看到婆娘被打还不来帮忙!”
刘芬疼得大叫。
张大全现在敢动吗……他不敢……
秦海盯着他,秦涛也瞪着他。
男人动起手来可不是这么简简单单扯头发,没听说秦海把周宝山揍得下不了床吗!
他哪敢真动手。
“走不走!”秦海陈沉声又问:“如果今晚不走,那车费我可不出了,你们自己想办法。”
“走走走,我们这就走。”
张秀芬不是软柿子,秦家是秦海说了算。
这两个认知让张大全深刻意识到在秦家他们讨不到任何便宜。
硬得不行就来软的,日后说不定还能借秦海帮儿子进城。
心思一下子转过来后,张大全沉下脸来,恶狠狠地冲到刘芬面前抬起腿就踢了脚。
“死婆娘!就你乱跟儿子说话才引起的误会,还不快去收拾东西走,留在这我嫌丢人!”
“……”
“张大全,敢打老娘,我跟你拼了!”
“蠢货,老子打死你个蠢货。”
秦溪眼皮一跳,忙拉着秦雪往后退去,免得被伤及无辜。
两口子扭打到一起。
闹剧在众多邻居围观中结束,秦溪彪悍的做事风格不久将在院里传播开来。
张秀芬嘴不饶人,可她不打人啊……
秦溪那是二话不说直接上手,脸上连个多余表情都不带有。
秦海和秦涛送张大全一家三口去住招待所。
秦梅收拾家里溅得到处都是的饭粒。
“去把咱们带回来的饭菜端出来热热,等爸和哥哥回来咱们就吃饭。”秦溪说。
秦雪去拿菜,秦溪就坐到沙发上听他们说话。
“爸妈,我和大海已经商量好了,以后你们就留在我家,我养你们老。”张秀芬说。
如果再让二老回村里,刘芬肯定把在秦家受的气撒到他们身上。
那简直就是逼两个老人去死。
这也是为什么张秀芬再不高兴先前都没有赶张大全一家走的原因。
她出气是痛快,可得苦了父母。
“那不成,哪有岳父住女婿家里,我和你妈要遭人戳脊梁骨!”张铁柱不赞同道。
如果不是担心老大两口子的龌龊心思成真,张铁柱和老伴儿不会来。
刘芬那法子,他都不敢全说出来,要叫秦海知道了,非打死张得胡。
他们原本是打算在城里住下,找机会让张得胡□□秦雪,生米煮成熟饭不嫁也得嫁。
如今事情已了,当然也该回去才成。
“外公,我妈现在可厉害了,她工资比我爸还高。”秦溪笑眯眯地马上跟着劝道:“咱家我妈说了算,妈说要孝顺父母,爸也不敢拦着。”
“秦溪说得对,爸妈,你们就给我个机会报答当年你们的养育恩德吧。”
两位老人无非是担心会成为女儿的负担,让他们知道张秀芬工资高,靠自己养活他们不成问题。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穷闹得。
秦溪叹着气,站起来把碗端进厨房。
“三妹,火我烧上了,今晚咱们吃什么?”
厨房里,包亮已经烧上了灶,笑嘻嘻地等着秦溪。
秦雪把饭盒一放,还没说话就先吞了下口水:“姐夫你来看,这是我姐给别人办席,别人给的。”
谢郝云拿的饭盒不是平时给秦涛送饭的小饭盒。
一个铝方盒有砖块大,巴掌那么深,一盒子就能装一大盆菜。
“是啥菜?”
盒子一打开就有强烈的麻辣味冲出来,一块块黑色东西飘在红汤上,跟没洗干净的抹布。
“水煮毛肚和猪血,另一盒子里是鸡汤。”
“毛肚是什么?”
平时能吃到牛肉的机会本来就少,毛肚更是见都没见过。
毛肚的颜色和外形让包亮皱眉,可又忍不住被麻辣所吸引。
“真好吃?”
“好吃,我和郝云姐偷偷尝了点,又脆又辣,好吃得很!”秦雪保证道。
谢郝云当时吃得眉开眼笑,直说以后碰着还要买。
“直接连饭盒端到锅里热一热,鸡汤我回锅再煮煮。”
毛肚再回锅容易煮老,鸡肉掺点水再炖煮下,能让两个老人吃得动。
“姐,今天二哥可吓了我一跳,我还从来没见他发那么大的火。”秦雪又说。
包亮砸了砸嘴唇,火烤得他脸忽明忽暗。
“我知道秦涛这几天火气为啥这么大。”
“为什么?”秦雪忙问。
“还是让秦涛自己跟你们说,万一我看错了呢!”
包亮摆手,但表情看上去有些一言难尽,上句还说不提,下一句没头没尾地感慨道:“爸妈肯定不同意。”
“哥处对象了吧?”秦溪一语道破。
昨天电影院那两个男人说的话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秦涛和男人的妹妹谈恋爱,男人不同意,看到秦溪后说换亲就同意。
“姐夫你怎么知道我处对象了。”
这秦家人吧……私底下还真不能提,每回提正主就跟着出现。
秦涛走进厨房,从兜里拿出几个番茄:“爸让我拿进来加菜。”
“我前几天不是到处找那贾立新吗!就在街上看见你了。”包亮笑。
秦涛想起那天,也没打算瞒着家里人,便直接道:“其实我和潘来凤还不是对象,我那天是想带她去医院检查耳朵。”
几人静静等着他继续说。
“潘来凤的耳朵是被她爸打的,有只耳朵听不见了。”
秦涛指指右耳。
他与潘来凤是在电影院相识,一个代替邻居生病的来卖两天烤红薯,一个代替蒋建丽看几天售票部。
就是给秦溪买红薯,两人说上了话。
潘来凤人勤快又能干,初中毕业后就在城里黑市帮人扛货赚钱。
但好姑娘遇不到好家庭,潘父重男轻女严重,对潘来凤这个女儿从小打到大。
随着潘来凤年纪增长,脸张开了,长得还算清秀。
潘父就动了要靠姑娘大赚一笔的打算,而常在黑市跑的潘来凤被港市老板看上,想包养她当内地的情人。
事情叫潘父知道,开出三千块天价“彩礼”那港市老板说要回去考虑考虑。
潘来凤不同意,从家里偷跑出来,找到秦涛说想跟他结婚。
秦涛都还没反应过来,潘来凤的哥哥就带人把她抓了回去。
潘来龙父子对潘来凤一顿拳打脚踢,直接打聋了她一只耳朵。
因为这事,港市老板包养的事黄了,潘父更是变本加厉的殴打潘来凤。
潘来龙找到电影院去威胁秦涛,要么给三千块彩礼,要么就不准再跟潘来凤来往。
秦涛想救潘来凤出火海,可发现自己有心无力。
他连潘来龙的威胁都不能置之不理,哪有脸去潘家救人。
秦溪看他很苦恼,但从头到尾都没表现出喜欢潘来凤。
喜欢跟不喜欢天差地别,就算有法子救潘来凤出潘家,如果嫁给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丈夫,对她而言不是又如跳进了另一个火坑!
“哥,你喜欢潘来凤吗?是想处对象的那种喜欢,而不是同情她的遭遇。”
秦涛没有丝毫犹豫地点头。
“喜欢。”
“就算潘来凤有只耳朵治不好了!”
“那我娶她!”
秦溪放下心来,想了想道:“我想想,潘家的事先别跟妈说。
能跟爸说,就是不能跟张秀芬说。
炮仗点燃了,秦溪可没法灭火。
用秦涛带回来的番茄炒了个鸡蛋,再炒个青菜,算是正式欢迎外公外婆的到来。
秦海加入说服,二老终于同意先在城里住下。
反正介绍上也说了是投奔女儿,二老完全能在城里顺利安顿下来。
就是……秦家姐妹有自己屋子的事又泡汤了。
***
流云缓动,夕阳西下,余晖渐渐退却。
为数不多的光落到秦家厨房门口,照亮了里面正在忙碌的身影。
秦涛一下班就急匆匆往家赶,就是明天就放假都没能让他眉头松开半点。
进屋随手把单位发的糖果和两小包米面放到茶几上,就忙不迭地钻进了厨房。
“妹。”
“晚上吃完饭再跟你说。”
一句话,秦涛就跟吃了颗定心丸,心一下子落到胸膛里,也不由带上了丝笑意。
“我来烧火。”
“二哥,今天咱们院里有大事。”
秦溪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秦雪刚从张有财家偷听回来就讲了一遍,看到包亮和秦梅又说遍,这是第三回 了。
“怎么了?”
秦涛端来小板凳把秦雪往里挤了挤,一脸兴奋地催促:“快说。”
“你们几兄妹是怎么回事,那么丁点大的厨灶房非挤在一起,说什么悄悄话不能让当妈的知道!”
张秀芬的声音嗡嗡传来。
不过多亏外公外婆在,干净柔和了好些。
“咱们院里要搬来新人啦!”
“就住周宝贵空出来那间屋子?一间咋够!”
“够了!一个女人带了个女儿,房子是厂里专门拨给她的。”
自从周宝山一家搬走后,院里其他几家人都盯着那间空屋子。
张有财天天往厂办公室跑,烟散出去不少,最后才知道房子分给了个离婚的女人。
女人名叫方金桃,爸妈以前都是厂里的工人。
方金桃从小也是在厂子里长大,后来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去农村做了个知青。
之后没几年寿北市大雨,方金桃的父亲为救同事,被倒塌厂房压得身亡,妈妈没两年也跟着去了。
厂里还给方父申请了烈士勋章。
后来听说方金桃跟同村知青结婚,之后就在村里扎根了。
厂子里每年都会送些钱粮到村里,今年跟村里联络才知道方金桃拿到回城名额了。
所以厂里开会决定,让方金桃顶方父的工位,来厂里食堂上班。
“你猜怎么着,那方金桃进城第一件事就是跟丈夫离婚,独自带着女儿进城。”秦雪眨眼。
回乡潮一起,知青抛妻弃子,抛夫弃子的比比皆是,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因为这事,村里人没少说闲话,厂里自然也通过村干部了解过。
“咱们院里的婶子都恨死方金桃了,以后……嘻嘻……估摸着都要紧紧看着自家男人。”
“臭丫头,一天天都偷听了些什么。”秦涛敲妹妹的脑袋,无奈笑道:“甭管别家,寒假作业你都写了吗?”
秦雪抿嘴,一副专注烧火的架势。
秦溪和秦涛是一样的想法。
不管方金桃是个狠心女人还是有什么隐情,反正都跟秦家人没关系。
饭做好,秦溪把专门给外婆蒸的软饭从锅里端出来。
现在还没有电饭煲,煮饭都是先煮五成熟,之后用木镇子蒸熟。
外婆的饭要多煮会儿,再单独用个小碗蒸熟。
饭菜上桌,年纪小的自然只能夹了菜端到沙发边去吃。
“三姨!吃肉肉。”
包莉莉和包志明坐着专门的小板凳,趴在茶几上专心吃饭。
秦溪就从碗里挑了片猪头肉到他碗里,看着小人儿费力地用筷子挑起来想喂进嘴里。
肉片在筷子上晃晃悠悠,眼看就要到嘴边,啪嗒一下掉到碗里。
“哎……”
包志明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又再重新夹起来。
如此反复好几次,终于顺利把肉送进了嘴里。
志明是不是长胖了?”
孩子充满童真的模样一直吸引着大人们注意,秦梅突然抬起来头来感叹了句。
“大姐,志明天天在你眼皮底下转悠,胖没胖你都看不出来?”秦溪忍不住反问。
她是真不知道自家大姐这脑子里一天天在想些什么。
“就是……就是没注意。”秦梅磕磕巴巴道。
张秀芬远远瞅了眼沙发这边,用胳膊肘撞了下秦海,抬抬下巴。
坐在饭桌上的包亮埋头苦吃,没多大会儿一碗饭就已经见底。
“包亮,这段时间我们没空管你,你天天在外忙什么呢?”
秦海轻咳两声,放下筷子端起酒杯。
张秀芬今天早上上街给爸妈买换洗衣服,瞧见包亮在街上游荡。
想到女婿无所事事也不是个事儿,就想着过完年要不托人给他介绍点活计去干干。
包亮一慌,呛得一阵狂咳嗽。
秦溪跳起来倒了杯水,递给包亮:“大姐夫朋友被人骗了,他最近帮忙找那个骗子呢。”
“被人骗了。哟!那骗子找到了吗?”张秀芬立即问。
只要不是自家的事,别人的事不管好坏都当八卦听。
秦溪想了想,开口:“我听卓三哥说……被骗了一百多呢。”
被人骗的买下三个塑料壳子,骗子现在人间蒸发。
事是那么个事儿,就是主角从包亮变成了包亮的不知名朋友。
“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张秀芬奇怪,脸一垮直接厉声道:“没事少跟卓三混,好的不学尽学些坏的。”
“收音机……”
秦海没关注女儿跟卓三平日里究竟聊些什么,目光渐渐沉下去,连酒杯都放回了桌上。
“爸,秦雪可是亲眼看过那个收音机,做得可好了。”
秦雪冲姐姐挑了挑眉,跟着窜了过来。
“爸,那收音机和商场里卖得一模一样,我愣是没瞧出什么问题。”
“真一模一样?”
“真的,不过就是个壳子,再真也是假货。”
听到这儿,秦海眼睛一亮,放下筷子摩挲起下巴。
贪小便宜的雷达自动启动……
秦溪见火候还没到,又加了句:“姐夫还带了个回来呢,不信让姐夫拿给你瞧。”
“家里有?”
“我这就去拿。”
很快,包亮就把收音机翻出来递给了秦海。
秦海接过去,神色当即一变,提起用力晃了晃:“今年最新款,重量不对,而且明显重量全在中间……”
哐当——
一声脆响,砖头撞到塑料壳子,壳子一角直接破了个洞。
秦海心疼地倒抽凉气,连碎掉的塑料片都捡起来,捧着小心放到桌上。
“先吃饭,吃完我再拆开看看。”
收音机名正言顺交给秦海后,秦溪就放下了心。
吃完饭,秦海专门把桌子端到灯下,仔细研究。
秦溪把包志明和包莉莉都交给秦梅:“姐,厂子里建了个大花园,你带孩子们去走走?”
她是故意给母子三人制造一些相处机会。
包莉莉因秦梅的懦弱导致对她不亲近,交给秦溪带后更是连靠近都不愿意。
包志明更是对父母的概念变得逐渐模糊,有事下意识找的是外公外婆和姨妈们。
“我……我不会带。”
“不会带那就学!”
秦溪心里涌起股子无力感,把包志明的小手塞到秦梅手里,后退一步。
“妈妈,我们去找刘娜玩吧。”包志明摇了摇妈妈的手,奶声奶气地催促。
吃完晚饭每天出去走一圈都成了习惯,眼看今天都晚了。
目送僵硬的秦梅走远,秦溪叹着气回了自己屋里。
刚关上门,屋里几双眼睛瞬间齐刷刷看了过来。
“我叫上姐夫和卓三哥,说不定咱们需要帮忙。”秦雪眨眼。
秦溪走到书桌前坐下,她一人坐在桌子前,其他几人都坐在床边。
就跟领导开会讲话似的。
“我……”
刚开口,秦雪就啪啪地鼓起了掌,满眼放光地望着秦溪。
“咳咳。”秦溪轻咳,压压手,拖着凳子坐得离大家近了些。
“我今天专门去医院问了问,医院大年初二就开,初二我带潘同志去趟医院,看看耳朵顺道也问问能不能开个证明啥的。”
“证明什么?”
几人不解。
“就是证明潘来凤同志耳朵是被人打聋的,这可是伤害罪,要坐牢。”秦溪严肃道。
也就是前世所谓的伤情鉴定书。
“医生还能看出来究竟被打还是摔的啊?”包亮惊奇。
“当然能!要不公安局里怎么会有法医?,通过死人尸体就能判断出死了多久。”
几人惊讶。
这已经超出了几人的所学范畴,纷纷瞪着眼消化这个消息中。
秦溪接着就又说道:“只要有了证明,就能去公安局揭发潘来龙一家。”
“不过……”
“不过什么?”秦涛着急追问。
“不过所有事的前提都是是潘来凤同志自己愿意,否则咱们上蹿下跳都没用。”
想要摆脱潘家只能通过法律,想要通过协商解救潘来凤,潘家不可能放人。
有第一回 卖女儿就会有第二回。
“我明白了。”秦涛低头沉思。
秦溪说的只是第一步,后面肯定还会有许多麻烦。
可……为了摆脱潘家,一切都值得!
想到这,秦涛猛地抬起头,抬腿下床,取下挂在床架子上的棉衣:“我这就去找来凤,他们家晚上没人。”
秦溪点头。
“如果潘来凤同志不同意,那哥你趁早打消跟他结婚的念头吧。”秦溪正色,把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
连自我拯救机会都不想抓住的人,不值得秦涛去喜欢。
秦涛也正色地点头。
几人都没声张,目送秦涛悄悄地消失在了夜色中。
“姐夫,卓三哥,你们抽空打听打听潘来龙是干什么的?”
包亮先是冲秦溪挑了个大拇指,随后才站起身道:“放心吧,姐夫姓包外号包打听,保准给你打听得清清楚楚。”
这一晚,秦涛很晚才回来。
秦溪姐妹晚上一直没睡,听到院门外有动静,立刻爬起来去开门。
秦涛就带回来一句话。
——大年初二市一院门口见。
***
大年初二。
雪完全化去,城里到处变得乌糟糟一片。
城里家家户户还沉浸在过年气氛之中,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
“秦溪妹子,大过年的来医院干什么?”
秦溪姐妹早到,才刚站那等了几分钟,就立刻被眼尖的胡丽看见。
“这事说来话长……”秦溪解开围巾,露出脸。
“进来说进来说,这天虽然没下雪,但还怪冷的。”
胡丽目光从秦溪脸上划过,又扫过秦雪。
“姐,你和大姐先说话,我在门外等二哥。”
在外人面前,秦梅一直扮演着乖巧文静的妹妹,被胡丽这么一看,害羞得眼神都不知该往哪放。
表情可真是收放自如……
“行,那我在前台等你们。”
胡大姐热情地挽着秦溪去了前台,又是倒水又是抓糖的。
她们刚坐下,无事可做的护士们就陆陆续续围了上来。
“秦同志,你今天是不是来看黎医生的?”
“几天没见,妹子又长漂亮了,瞧这脸皮多白。”
“黎医生今天在内科三办公室值班。”
秦溪的大名已经在护士部传来,一院的护士光是听到秦这个姓氏,都要多看两眼。
被这么多八卦的眼神盯着,秦溪别扭得直想挠脸。
好半晌,终于回过神来,轻咳两声绕开黎书青这个话题,缓缓开口。
“这家子也太不是东西了,主席都说妇女顶板半边天,他还搞旧社会那套重男轻女。”胡丽气得连喘粗气。
听完秦溪讲述,所有护士都表示很气愤。
在场的都是女性,自然也更能体会那种痛苦心情,甚至有人就是在重男轻女的环境下长大。
政策提倡男女平等、
看想要真正改变从骨子里带来的不平……并不是那样容易。
“所以我想问问医院里能不能给开个证明?证明潘同志的伤是被人打的。”
医院没碰到过开这种证明的,一时间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如果真是人为伤害,我可以亲自出面做证明。”
音调平缓听不出喜怒,冷冷淡淡中却夹杂了丝紊乱的呼吸声。
黎书青大步流星走来,敞开的白大褂随着走动上下飘动。
很快,人就走到了秦溪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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