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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像是要融化在阳光中的脸庞, 因严肃而真切了许多。

    与许多板正而刻板的大道理不一样,金色衣裙的女子近乎执着的严肃,像是在诉说着自身需要和经历的事实。

    她不是在告诫你, 而是, 她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阿恬有些被震慑到, 下意识的就顺着讲:“是的,没错。”

    这是一种有生命力的震撼, 回过神来的阿恬这样想。

    金色衣裙的女子还想继续说些什么,然而眼前的阿恬拔腿就跑, 风一样的人影从她面前划过。

    微微的失落感徒然升起, 似乎也察觉到了刚刚的语气可能有些冲, 她走进店里想着说些什么挽回的话,却见急匆匆的少女站定在灶前,擦擦汗水长出口气。

    “还好还好,差点就过火了。”阿恬庆幸地说。

    啊……火上还蒸着东西。

    店主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去采集山溪,而她在店里却没有帮着照看好火上的东西, 何况这东西还是自己要吃的。

    愧疚的感觉冲散了方才因不认可而产生的偏执情绪,女子惭愧的垂下了眼,有些不敢直视。

    “我……”

    她还没说完,阿恬便出声了:“山溪要烧开喝吗?还是加冰块?”

    她没有怪她。

    金色衣裙的女子突然结巴:“就、就这样就行。”

    Emmm……吃馒头喝水。

    阿恬还是想不通, 但算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食癖,她打开店门,就要容纳所有的特立独行和芸芸大众。

    将还在冒着热气的馒头与一杯清澈的山溪水端给女子, 阿恬开始琢磨自己吃什么。

    只吃一个馒头这种本领, 她可没有,还是要琢磨一下做点什么搭配馒头, 才能让这一天充满欢欣又愉悦的情感。

    她去了一趟地窖,里面除了平日里送来的食材,还有一些土豆、山芋、芋头之类的根茎类食材。

    阿恬想了想软敷敷的大白馒头,决定做个肉片炒土豆。

    说是炒,但也带着半炖的形式。

    炖煮出来的土豆,绵软沙香,不成型的浸入肉汤里,裹在肉片上,但从口感上就丰富了不止一个层次。

    阿恬拿个小篮子捡了几个土豆,和一捆芹菜,回到操作台准备给自己弄饭吃。

    女子还在,一个馒头竟然还剩三分之二。

    阿恬有些惊愕,不动声色的一边夸土豆皮,一边暗自观察。

    女子吃得很慢,一口的量也不多,如果这馒头是石榴样子的,她大概能一粒一粒的掰着吃。

    她不但在咀嚼,同时仿佛还在思考,方才那股严肃而认真的劲头仿佛又回来了。

    阿恬觉得女子有点儿像搞调研的食物品鉴家,不是说,最简单的食物才能品出一家餐厅的真实水平,换句话说,最简单的食物都做不好,再有噱头都没有用。

    可青森小馆,只是一家普普通通的,甚至都无法在大城市里存活下去的森林小馆罢了,还引来食物品鉴家了?

    “是馒头有什么问题吗?”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心思,阿恬心中便有了直接询问的勇气。

    “没有,很好吃。”女子摇了摇头,毛茸茸的金棕色发梢来回摆动,“我只是想好好琢磨一下它的味道。”

    见女子吃得认真又细致,阿恬忍了忍,终是没忍住,吃了一口白馒头。

    刚蒸熟的馒头还很宣软,麦香与气孔间的热度相得益彰,层叠的韧劲令咀嚼出的麦香更富有层次感。

    麦浪滚滚的田间,被遮掩在内的温泉热气腾腾的冒着蒸汽,四周散落的麦穗浸润了温泉的热,被日光炙烤出了干枝的香气。

    见阿恬吃了,女子眼神亮了:“你觉得,这麦香,还欠缺点儿什么吗?”

    麦香能欠缺什么呢?

    对方认真问了,阿恬也在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馒头已经很好吃了,但阿恬确实还有期待的味道,她不知道这算不算麦香的欠缺,但仍旧试探着说,“希望回味的时候,这股香气能够沉淀下来。”

    那女子怔了怔,似是没有想到阿恬真的会给出答案。

    不过继而,她一双眼睛里,似是闪着金灿灿的光:“我知道了!是接受了自然养分之后,沉淀入大地再汲取养分的厚重味道!”

    阿恬:……?

    等、等一下,她尚且无法形容得更加具体的味型,她这就明白了吗?

    “你真是好样的呀!”女子激动的捉住阿恬的手,“你应该是阿恬对吧?我叫禾畟。”

    hece?哪个何恻?

    “祂们见我苦恼许久让我不如去尝尝人间烟火,推荐了青森小馆。”因获得收获而快乐的双眸晶亮晶亮,“我听说过这里,今年是第一次来,但现在,能来这儿真的太好了!能早来一些就更好了!”

    阿恬怪不好意思的,尴尬的挠挠头:“能令您满意真是太好了。”

    一个馒头而已,换来这样的夸赞,这次她岂不是赚大发了。

    “不不,您能算得上塑味者。”禾畟肃然起敬,“之后的一段日子,也还要拜托您。”

    敬称可把阿恬吓得不轻:“什么您您的,我不过26岁,叫我阿恬就行。”

    还有那个见鬼的塑味者是个什么鬼哟……

    “青森小馆随时欢迎禾畟你的光临,想来就来,拜托什么的太客气了。”阿恬忙继续道。

    禾畟挺有意思,看起来挺温婉的一名女子,有些奇奇怪怪的可爱与客气。

    那个敬称,应该是有帮到她大忙了吧?真好啊,这样帮助别人解决困境,令阿恬产生了一种同之前完成工作时完全不一样的满足感。

    不是因为本领,而是因为本质。

    自己存在本身的原因,解决了其他人的烦恼。

    是此时此刻,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真实感与充实感。

    “那就这么定了,明日我还来。”禾畟说着起身,“今日没带饭钱,等过过筹够了给你带过来。”

    “一个馒头,请你吃都行啊。”阿恬讲。

    她还没单独卖过一个馒头,再说,一个馒头要怎么收费呢?五毛?一块?

    在他们那里,又是怎样认知的呢?

    青森小馆没做定价,来人都是看着给的。像前两天来扫码付款也行,老太太用现金付款也行,还有像纪蒙和小春他们一样,用东西交换也行。

    二楼的屋子里有个保险柜,纪蒙和小春一类给的东西,阿恬都放在了那里。

    美在在的时候也是如此。

    货币流通不对等的时候,阿恬会从保险柜里拿东西出来换钱,换一个能维持青森小馆的运行很久。

    小春他们给的东西在他们眼里不值钱,但阿恬这边能换好多好多钱。

    在他们看来,青森的一顿饭,似乎胜过许多价值连城的宝物。

    “我可能还要再吃些日子,所以饭钱一定是要给的。”禾畟心里盘算了下,一两天确实不太行,“等我筹完,总归会在我最后一次来之前结清账目。”

    “那好吧。”见她坚定,阿恬也不强求。

    “那今日就告辞了,真的很感谢你。”禾畟对阿恬微微点头,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迈步离开了店里。

    阿恬站在门口望了一会儿,也不知什么时候,这人就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此事暂且告一段落,阿恬带着一丝明日的期待,放下其他心绪去炖土豆炒肉片和芹菜炒鸡蛋,毕竟天大地大,她饿着肚子最大。

    吃饱喝足,阿恬跑去地窖给青梅酒放了气,一天的工作便结束了。

    大概是除了禾畟的出现没有其他波澜,将挑选水果榨汁的事情扔给了明天,阿恬搂着甜甜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禾畟果然如约前来,这次点了一份糯米饭。

    阿恬给她做了,还问要不要配个芒果和椰汁,这次禾畟痛快的答应了。

    吃完饭,照样问了阿恬有什么想法没有,阿恬说想要更加清甜黏糯的糯米。

    禾畟记下,约定转天再来,又离开了。

    第三天是小米粥、第四天是杂粮饭、第五天是豆面窝窝头、第六天是荞麦面……

    直到第十四天——

    “明日是我来的最后一天了。”吃完驴打滚的禾畟对阿恬这样说,“明日想吃纯纯的大米饭,麻烦多煮一些,明日有个朋友要一起来,带着这半月的饭钱。”

    “行。”阿恬答应。

    一锅米饭,再来一个也够了。

    半晌,禾畟犹豫着开口:“那个、我能不能问问,阿恬用什么煮米饭?”

    “一般用那边的电压力锅。”闻言,阿恬指着压力锅讲,“那个压力锅挺好用的,煮出来的味道也不错。”

    禾畟看了眼压力锅,又看了看阿恬,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但阿恬总觉得,她毛茸茸的发梢都没了精神,于是问:“有什么问题吗?还是你希望怎么煮?”

    “想用更接近大自然的方式。”禾畟纠结了一会儿,十只手指绞得都泛了白,最终还是讲出了自己的要求。

    几乎是立刻,阿恬就想到了一直没有实现的那个方法。

    于是她问:“你认识纪蒙吗?”

    禾畟点头:“认识啊,怎么了?”

    “那你明日叫上纪蒙一起来,我煮柴火饭给你们吃。”阿恬答应道。

    “那、那再好不过了!”蔫儿下去的发梢又恢复了生命力,在时而掠过的穿堂风里摇曳,“那就一言为定了!”

    “一言为定,你们中午过来吧。”阿恬定下了时间。

    “好。”禾畟答应了下来,雀跃的离开,金色衣裙上的穗穗像被扔进了嘴里的跳跳糖。

    于是转天,阿恬早早就起来准备柴火饭了。

    大铁炉又派上了用场,这次阿恬打算焖一大锅,明天或者后天,即便比刚出锅的时候味道上要差了点,也可以吃香喷喷的柴火饭了。

    先把米洗干净放一旁备用,再把大铁锅洗刷干净,放上清水大火烧开。

    等水烧开之后,将刚刚清洗好的米放到里面盖上盖子熬煮。期间要记得用锅铲从锅底搅和,避免糊锅粘黏在锅底上。

    等米被熬得发胀变软,将多余的米汤盛出来仅留覆盖超出大米一层的量,将炉膛内的大块柴火夹出来,改中火盖盖子焖。

    做好这一切,阿恬回到店内,开始烹饪佐柴火饭的菜。

    扁尖烧肉是一早就确定好的,咸鲜的扁尖和甘甜软糯的五花肉能够碰撞出什么样的火花,连阿恬自己都期待不已。

    是的,她还没做过这道菜。

    既然没有做过,就让想象力拆上翅膀,在青森的上空飞上一会儿吧。

    照样是先将扁尖焯一下水去除其表面过于丰富的盐巴,其后改刀切成段,放到一旁备用。

    五花肉是这次的主角,阿恬挑选了一块标准到极致的五花三层,用来和柴火饭做最佳拍档。

    将五花肉切成一厘米见方的块,凉水下锅,放入姜片、葱段以及少许料酒焯水去腥。

    水开后撇去少量的浮沫,稍微煮一会儿,捞出来放到旁边控水。

    鹌鹑蛋带皮整颗下入水中,等水沸腾后,关火盖盖焖熟。

    阿恬从冰箱里找出来两瓶啤酒放到旁边,继续切葱姜还有干辣椒。

    辣椒不用多,按照今日的肉量来算,三个足够了。

    做完了这些,浓浓的米香飘了进来。

    阿恬走了出去,将炉膛内的柴火拿掉,只剩一些余烬残渣保持锅内柴火饭的温度。

    她没有掀锅盖,距离中午没多少时间了,禾畟他们也应该到了。如果按时前来,柴火饭的温度应该是刚刚好的,扁尖炖肉也还有小会儿就能出锅。

    希望一切都能刚刚好。

    开火、倒油、加入蜂蜜,小火熬制糖色。

    没有选择白砂糖,也没有选择冰糖,阿恬最终还是选择了蜂蜜。

    没有别的原因,因为她没有用蜂蜜熬过。

    熬糖色是个技术活,尤其是蜂蜜,等不到变成棕红色,可能就焦了。

    焦了,就继续再熬一锅。这是阿恬告诉自己的,也是她准备失败之后打算这样做的。

    想要用理想的菜品搭配柴火饭,就要做好承受失败,再接再厉的准备。

    紧紧地盯着锅里的油和蜂蜜混合,炉火被调成小火,缓慢又小心翼翼的熬制。

    手臂不敢有一刻停下,就怕停下的空挡,蜂蜜和锅底产生粘黏,一切便会前功尽弃。

    阿恬看着锅里的混合物,一点一点的,从油黄色变成棕黄,最后,变成了自己想要的棕红。

    “就是现在!”变成棕红的瞬间,阿恬抓起旁边控干水分的五花肉,倒入糖色中。

    滋啦!

    肉皮和肥油立刻就被炸出了香气,甘甜的蜂蜜,醇香的油脂,让迷人眼的油烟都变得没那么讨厌了。

    手臂挥舞的速度加快,中高火翻炒五花肉,让每一块肉均匀的裹上糖色,然后倒入扁尖一同翻炒。

    微弱的咸鲜味道在油润的味道中间混杂求生,阿恬捕捉到后,不由笑了。

    这样一来,她选择扁尖的作用就达到了。

    鲜之一味,用天然的作物来提升,比起用任何的调料,要升华许多。

    好在扁尖存放的时间不算长,也好在,她及时锁住了短暂的春味。

    五花肉炒制焦黄发红,阿恬将两瓶啤酒到了进来,然后加入腐乳汁和酱油,又往里面淋了一些蜂蜜,再将葱姜以及干辣椒放到里面,开大火炖煮就可以了。

    将鹌鹑蛋从凉水里捞出,阿恬开始剥蛋壳。

    等肉差不多炖熟了,收汁的时候将鹌鹑蛋加里面,这是阿恬自己喜欢吃的口味。

    在青森小馆里,阿恬总觉得,吃食至少要先过得了自己的口味,她才好端给别人吃。

    无论是自己的奇思妙想也好,还是循规蹈矩的食物也罢,自己喜欢,才是分享的基础。

    希望别人也能喜欢吃,是寻求认同的期盼,被认同,是遇到同好的惊喜。

    就比如,攒成了这次饭局的纪蒙。

    “好香!”外面,禾畟的声音满意又惊喜。

    阿恬抬起脑袋,她带着说好的朋友走了进来。

    乍一看,阿恬以为进来了一个土人。

    那人浑身上下全部是土棕的色调,除了一双眼睛和头发黑得发亮,像染了星辰,再没有其他颜色了。

    “他叫示土。”禾畟介绍,“她就是卜阿恬,非常好的一个人。”

    示土点头:“我听说过青森小馆,只是一直未往这边来过,这次还是陪着禾畟来的。”

    示土环视了一圈店里,目光在浮游的标本上停留片刻,然后落在阿恬身上:“听说你帮了禾畟大忙,手艺很不错,我兴起也来尝尝,外面是这几天禾畟打扰的报酬。”

    外面?

    阿恬闻言向外望,上午还晴朗的天空此时不知怎么阴沉了下来,一辆被乌云染得灰扑扑的平板车停在门口,上面堆了好多袋子。

    禾畟拉着阿恬出来,对她讲:“这是米和面,还有各种粮食,玉米和大豆也带来了不少。”

    阿恬目瞪口呆。

    这堆粮食,把客人算上,够她吃到明年这个时候还富裕。

    “用不了这么多。”阿恬真情实感对禾畟说,“饭钱真没那么多。”

    “包括我俩这顿午饭的钱,和之前作为塑味者的报酬。”示土也同禾畟说了一样的话,“也不止给你,帮忙分享给其他食客吧,我和禾畟都希望,这些粮食烹饪出来的味道,能让更多的人知晓。”

    阿恬没办法推脱,最后收了下来,禾畟和示土二人帮着阿恬将那些粮食全部搬入了地窖里。

    “我会好好使用它们的。”阿恬认真的看着禾畟,“不会辜负了这些粮食。”

    “我知道。”禾畟点头。

    “进去吧,饭快好了。”阿恬说着,四下寻觅了一圈,奇怪的问,“纪蒙呢?”

    “他还要再等等。”示土看了眼天色,“不过也快了。”

    阿恬不疑有他,让示土和禾畟进店里,她自己则去端柴火饭。

    “我来帮你。”示土见状,同阿恬一起将铁锅搭了进来。

    几人前脚刚进屋,后脚森林里便起了风。

    天空中乌云滚滚,树叶被吹得沙沙作响,有点萧瑟的味道。阿恬想了想,把门关上,只留了窗子。

    纪蒙是熟客,他会好好敲门的。

    突如其来的暴风雨,是阿恬没有想到的。

    吃柴火饭的好心情被稍微破坏,不过,还有满屋的肉香陪伴。

    锅里的肉块炖好了,屋子里弥漫着成熟的香味。阿恬掀开锅盖,往里面加了盐和菌菇精,将鹌鹑蛋扔到了里面,大火收汁。

    铁锅炖煮出来的肉,要比高压锅时间长一些。这样,肉皮才能变得酥烂,不影响整体的口感。

    收汁的过程也很关键,色泽的构建,全靠最后收汁的成果。

    一边用铲子翻炒防止干锅,咸、甜、鲜、香的味道就往鼻子里钻。

    禾畟和示土本来是吃柴火饭的,他们也擅长吃粮食,结果却被突如其来的其他物种的味道抢占了食用的欲望。

    一边觉得羞愧,一边又觉得,能来青森小馆真好,能吃到不同的东西真好。

    汁水粘稠,油润红亮,阿恬用手指在铲子上面抹了点儿汁尝了尝,满意的关了火,盖上了盖子保温。

    真好啊,这汁水,怕不是要喧宾夺主了吧。

    “好了吗?”示土有些迫不及待。

    “还差一个菜,马上就好。”说着,阿恬开始洗西红柿。

    五个拳头大的西红柿被洗刷干净,切成大小不一的块状。六个鸡蛋在白碗中被打散,稍微在里面喷了一些水。

    西红柿炒鸡蛋是阿恬临时想起来的下饭神气,多少个日夜,这道美味、快速又简单的下饭菜,是拯救阿恬一天身心疲惫的良药。

    切葱姜沫的时候,外面的风已经很大了。

    阿恬奇怪的看了眼,嘀咕了句:“怎么突然就起大风,闻着这味道,一会儿可能还得下雨。”

    背后的示土和禾畟奇怪的对视了一眼,禾畟问她:“你不知道今天有暴风雨吗?”

    阿恬扭头:“不知道啊,我没看天气预报,早上的天气也还不错。”

    “那你不是请了计蒙来?”示土也问。

    阿恬张嘴刚想问和纪蒙有什么关系,窗外一道闪电划过,替阿恬击穿了迷雾。

    瓢泼大雨应着雷声而下,青森迎来了第二场大雨,每一场,都有计蒙的参与。

    咚咚。

    敲门声响起,计蒙在门外问:“不是中午要吃柴火饭?”

    “来了来了。”阿恬洗了手,擦着跑去开门。

    计蒙果然又湿淋淋的站在那里,依然光着双脚,除了雨水,纤尘不染。

    “我如约而来。”计蒙拍拍阿恬的头,高大的身形进入店内,坐到了禾畟与示土旁边。

    “还差一个菜,就快好了。”阿恬回到操作台,利索的开始忙活了。

    她喜欢吃酸甜的西红柿炒鸡蛋,于是炒制的时候,加了些白砂糖。

    至于为什么炒西红柿鸡蛋不放蜂蜜……因为阿恬觉得,就应该放白砂糖。

    不要问她为什么,虽然都是甜味,但白砂糖和蜂蜜的甜味在阿恬的嘴里截然不同,两种菜品所需的甜味也截然不同。

    西红柿炒蛋需要的,是白砂糖纯粹的甘甜味道。

    这次阿恬没有分餐,而是将两道菜盛了两个大深盘,又一人盛了一碗温热的柴火饭。

    焦香的气息随着盛饭的铲子不停飘到鼻间,于是,盛完了四晚饭,阿恬开始顺着锅边下了铲子。

    咔哧咔哧。

    咔哧咔哧咔哧。

    奇怪的声音暂时将其他人的注意力从扑鼻的香味中拉了回来,他们见阿恬把饭都盛了出来,在不停夸着锅。

    “你在做什么?”禾畟奇怪的问。

    “我在把柴火饭的精髓揭下来。”阿恬道。

    锅巴很完整,把周边都揭开之后,不怎么费力就揭下了完整的焦黄锅巴。

    因为用余烬又煨了一会儿,所以锅巴的颜色比较深,看起来就跟快糊了似的。

    “哦~”那三人看到后,异口同声发出了惊叹。

    计蒙赞许道:“我听美在提过,但她没耐心弄,就一直没尝到,没想到今日倒是有口福了。”

    锅巴巨大,像个伞面似的,估计拿到外面都能给阿恬档一阵雨。

    “先吃饭吧。”阿恬将锅巴倒扣着又放回了锅里。

    是该先吃饭。

    锅巴的味道远远比不上眼前一直扑鼻的美味,他们几人的精力被视觉和嗅觉来回拉扯,已然快要分裂,还好有人替他们做了选择题。

    禾畟迫不及待的夹了口米饭送入嘴里,第一时间尝到的竟然不是米香,而是焦香。

    温暖干燥的炉膛,火焰和木柴在里面剧烈的燃烧,稻米宛若木柴上的跳跳糖,经过烈火的炙烤,白润晶莹的表面变成了米黄,随后变得焦黄,吸饱了烤焦的木质香气,从缝隙里逃逸而出。

    好神奇啊,为什么木柴的焦香会透过铁锅的底部浸润到米饭里呢?

    禾畟一边吃着,一边幸福的想。

    “真好吃。”示土同禾畟一样先吃的米,他长舒口气,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是啊,真好吃。”禾畟同样发出赞叹,“原来它们是这样的味道啊,真的,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所以我才说,必须扎根土地才行。”计蒙大口大口的吃着米饭和扁尖红烧肉,“配着尝尝这些菜吧,你们会有更新层次的理解。”

    “其实只尝粮食就好了。”禾畟迟疑的看着红烧肉。

    它们虽然好闻又好看,但,对于要不要吃还是有些惧怕的。

    万一破坏了粮食的口感呢?她吃了这些日子,粮食带给她的富足口感,如今已全部牢记在心,阿恬的建议也被牢牢记下,吃了多余的东西,万一破坏了记忆的味道要怎么办?

    禾畟在纠结,示土没有这些忌讳,学着计蒙的样子,扒拉了一些红烧肉放在米饭上。

    五花肉色泽红亮,肉的油香扑鼻而来,示土不由自主的咽下了口水,将肉送入口中。

    牙齿切开酥软的皮,穿过形同虚设的油脂,再切断瘦肉的纹理。没有任何阻碍,一块五花肉在嘴里被舌头和牙齿很容易的分开,甘甜、油润、鲜香的气味自口中路过鼻腔窜入脑海,最后浑身笼罩在了醇香的世界里。

    甜甜的云朵在空中一荡一荡,示土躺在上面,侧过头就能咬一口棉花样的云,酥软、弹性,空气一般的口感令他流连忘返。

    肉是酥的。这是示土从未想过的口感。

    软烂想过,韧劲想过。酥烂,是他从阿恬烹饪的器皿中,无法想象能够得到的感受。

    禾畟一直观察着示土,发现这人已经吃醉了。

    他棕黑色眼睛里充满了迷离感,唇角微微翘着,是迷恋某种事物特有的表现。

    “真……这么好吃吗?”禾畟轻声问。

    “应该不止。”被唤回神智的示土又夹起一块肉送入嘴中,同时又吃了一口柴火饭。

    云朵的摇篮上空刮起了风,清澈透明的微风吹过身体,将云朵和他一同带向更远更广阔的方向。

    禾畟发现示土深吸了一口气,微弱的气流从四面八方汇合而来进入示土的鼻腔,连屋外的暴风雨都跟着倾斜了一瞬。

    仿佛示土深吸的这口气穿透大气,同宇宙相连,将更深露重与浩渺天地全部吸纳入了自己的身体里。

    “禾畟。”睁开眼睛的示土严肃又认真的开口,“你最应该尝尝。”

    既然示土这样说,之前的犹疑变得肯定了些,她同样吃了一块肉,再送了一口饭。

    紧接着,她睁大双眼,毛茸茸的发梢翘了起来:“怎么可能,竟然这样?!”

    阿恬莫名其妙的听着两人对话,双眼迷茫。

    计蒙在旁边笑了一声:“别管他们,大惊小怪,吃饭吧,阿恬。”

    是啊,管他们做什么呢?也不是她能掺和的事情吧?

    于是阿恬将所有好奇抛诸脑后,开始干饭。

    红烧肉软烂酥香,香甜可口。扁尖吸饱了油脂,油润又有韧劲,嚼起来鲜香适口。

    配合带着焦香的柴火饭吃,油腻被一扫而光,米粒的清香甘甜将油腻冲淡,激发出瘦肉韧而不柴的略带熏制口感的香气,鲜美到天灵盖都要飞到天上去了。

    因为没加一滴水,全部用啤酒炖煮,后口竟然还能吃出一点点啤酒花的香苦味。

    色、香、味、意、形,无论是哪一种,都是烹饪之前阿恬想出来的味道。

    这就足够了。

    对于阿恬来说,无论它好不好吃,合不合其他人的口味,至少厨师本人是极致认可的。

    “计蒙,再教你一招。”阿恬见计蒙要盛西红柿炒蛋,拦住了他,用勺子往他的碗里面舀了一点红烧肉的汤汁,“你尝尝。”

    自从腌笃鲜之后,从不怀疑阿恬舌头的计蒙毫不犹豫的用汤汁拌上米饭吃了。

    鲜甜的暴风雨刮了起来,棉花糖、棒棒糖、水果糖都被卷进了风雨里,天空中下起了咸味儿的肉汤。

    “我竟然还吃出了一点稻草的味道。”计蒙盯着只剩几粒米的碗底,发出惊奇的声音。

    “毕竟是柴火饭嘛。”阿恬回应。

    柴火饭,吃出木头呀,稻草呀,土壤呀什么的味道,再正常不过了。

    一会儿的锅巴,也一定会在脑海里再次加强它们的存在感。

    计蒙又用红烧肉的汤汁拌了半碗米饭,剩下的半碗,搭配着西红柿鸡蛋全部吃光了。

    “再来一碗吧。”吃光第二碗饭的计蒙如此对阿恬讲。

    好家伙,她从来都不知道,计蒙竟然也很能吃。还好她煮了一大锅米。

    计蒙吃第三碗饭的时候,禾畟和示土回了第二碗,看样子,刚刚阿恬的建议他们也听到了。

    现如今的两人,不但夹了红烧肉和扁尖还有鹌鹑蛋,还舀了汤汁进碗里。

    阿恬笑眯眯的看着,心道这不就是红烧卤肉饭么。

    她自己吃了两碗饭已经吃饱了,等着大家吃完一起吃锅巴。现在喝着茶水听着外面的暴风雨哗啦啦和被吹得东倒西歪的树叶沙沙沙。

    “计蒙,这样吹的话,新长的幼苗受得了吗?”阿恬忽然问。

    计蒙愣了一下,随后浅笑开来:“暴风雨是必须经历的历练和成长,已经是大自然最温柔的恩赐了。”

    是啊,控制之下施加的成长,与不受控制的恶劣相比,确实已经是最温柔的恩赐了。

    经历过暴风雨,将来必定会更加挺拔与坚韧,成为更了不起的自己。

    所以怪不得,禾畟一开始会认真的反驳她说的话。

    就还怪可爱的。

    禾畟和示土正要吃第三碗饭的时候,敲门声第二次响了起来。

    阿恬跑过去开门,外面站着一位淋成了落汤鸡的中年……中老年男人。

    “你、你好……”他迷茫的打量着阿恬和周围,“我、我正在拉东西回村的路上,不知怎么就来到了这里,请问这里是……”

    “青森小馆,是吃饭的地方。”阿恬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脚上穿着一双布鞋,头上缠着一圈粗布头带。

    “进来吧,外面风雨恐怕还要下很久。”计蒙对那人说。

    阿恬跑着拿了个脚垫放到门口,让那人蹭蹭交底的泥巴,随后又给他一条一次性毛巾,让他擦干自己身上的水。

    等人收拾自己的时间,阿恬看了一眼外面,发现又有一辆板车,上面盖着防雨布。

    “东西没问题吗?”阿恬问。

    “没问题,盖着防水布,车上是肉,淋湿一点也不要紧。”那人将毛巾还给阿恬后,才小心翼翼的迈步走了进来。

    木头建筑并不陌生,但房子里的器具,他看得不是很明白。

    “你随便坐,我给你倒杯水。”阿恬绕到操作台里,给那人倒了杯温热的蜂蜜水。

    那人喝了之后,被淋透的身体暖和了起来:“谢谢你,姑娘你叫……”

    “叫我阿恬就行,您怎么称呼?”阿恬问。

    “大家都称呼我老李,你叫我老李就行。”老李腼腆一笑。

    “那,李叔,你吃点什么?”阿恬问,随后一拍脑袋,“有现成的米饭红烧肉,可以吗?”

    老李瞪大眼:“有、有肉可以吃吗?!”

    “当然有呀!”阿恬见他眼睛放光,于是麻利的转身去操作台盛饭。

    其余三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暗中观察老李的穿着打扮,吃饭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阿恬特意拿了一个大海碗,盛了满满的一碗饭,浇了几勺红烧肉的汤汁,又在上面铺了足足的红烧肉、扁尖和鹌鹑蛋。又在另一边盖满了西红柿鸡蛋。

    那三人看到阿恬的举动,连微笑的表情都温和了下来。

    “喏,红烧肉盖饭,李叔你慢慢吃。”阿恬将碗放到老李面前,还不忘给他倒了杯热茶。

    “这、这么多!”老李面色潮…红,“我、我吃不了……”

    “您先吃,吃不了再说。”阿恬按下老李准备端碗还给她的手臂,笑着讲。

    “谢、谢谢。”老李被安抚,拿起旁边的木勺,盯着饭看了许久。

    老李的皮肤黝黑,比计蒙还要黑上三分。乌突突的天气下,看起来快和炭一个颜色,一看就是常年在日头下暴晒的结果。

    他声音听起来年龄不算很大,可脸上布满了皱纹,头发白了三分之二,与听到的声音极不相称。

    是常年的劳苦,令岁月的沧桑过早的在这具身体上显现出了痕迹。

    所以,阿恬称呼他为李叔,并没有称呼爷爷。

    “你快吃,凉了不好吃了。”计蒙见人还在盯着饭发呆,忍不住催促。

    多好吃的饭,光看着可怎么行!

    “哎,好、好。”老李听了话,蒯了一勺西红柿鸡蛋混合着米饭吃进了嘴里。

    咀嚼的动作停滞了一瞬,随后,老李的双颊飞速运动,从消瘦的脸颊甚至能看出牙齿咀嚼的痕迹。

    他飞速的扒拉着西红柿鸡蛋盖着的那部分饭和菜,红烧肉的那边吃都没吃,偶尔碰到一块肉滚了过来,他都小心翼翼的扒拉到一边。

    这人,应该很久没吃到肉了。

    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升起了这样的念头。

    西红柿炒鸡蛋的量不算特别多,不过碗底的饭应该沾上了肉汤,老李已经被肉味俘获了。

    “李叔,肉也吃呀,这一碗都是你的,你不吃,也没人吃了。浪费了多可惜。”阿恬又道。

    老李听完,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小心翼翼的送了一块肉到自己嘴里。

    眼睛里的光更亮了一些,他仔仔细细的品尝着,舌尖在口腔里细碎的撵着肉的每一丝肌理,品尝着每一滴油脂和肉皮的酥软弹性。

    炊烟笔直的升到半空,绽放出绚烂的烟花。

    一块肉、两块肉、三块肉……老李吃饭的速度越来越快,棕红色的米饭配着红烧肉和鹌鹑蛋被扒进嘴里,嘴里的食物多的双颊都鼓了起来,他依然大口的扒着饭。

    吃着吃着,只有暴风雨声的店内传来了抽泣声。

    四个人安静的吃着自己的那份饭,没有一个人说话。

    过了一会儿,抽泣的声音变大,最终变成了呜咽。

    “呜呜呜,真是太好吃了……”老李放下了剩下了三分之一饭的碗,捂住脸,呜呜的哭泣。

    第26章

    老李哭的太惨了, 手掌遮不住鼻涕眼泪,顺着缝隙流了下来。

    阿恬给他拿了纸抽,还抽了几张纸递给他。

    “谢、谢谢。”老李接过, 先擦了擦鼻涕, 再擦眼泪的时候, 看着手里的纸忍不住站了起来,“这、这也是纸吗?”

    “是纸。”阿恬看着他, “用吧,李叔, 这纸不贵。”

    怎么可能不贵。

    更多的眼泪涌了出来, 老李一边吸着鼻涕一边擦眼泪, 越擦越多。

    计蒙看不下去了:“你再哭,就要用更多的纸。”

    一句话成功封住了老李的哭腔,沉入泥淖的悲戚被卑微的意志拉扯了出来,他拘谨的用完了一张纸,便再也不肯用第二张了。

    阿恬有些责怪的看了计蒙一眼, 举着餐巾纸的手放了下来。

    “饭有点凉了,我给你热一热吧。”阿恬说着就要去端碗,却抢先被老李夺了过去。

    “不用不用,就这点儿, 马上吃完。”说着,老李重新坐下,扒拉着碗里的饭。

    但众人都发现了,这人虽然嘴上说着快吃完了, 但剩下的那几块肉, 他恨不得拆成沫,一粒一粒的慢慢吃掉。

    “还有哦, 你吃完了还能再盛。”阿恬善解人意的讲。

    老李的脸闷在碗里,摇了摇头。

    如同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老李同碗里的肉,最终也还是要告别的。

    不过好在,它们会先安抚好老李念念不舍的味蕾,再进入胃部,为他提供精神上的寄托。

    看起来,老李真的吃撑了。

    他呼吸都有点困难:“好久没有这样痛快的吃肉和米了,一次性吃不了那么多,这一碗实际上都多了,我只是忍不住,太好吃了。”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隔着墙壁瞅了眼外面,眨眨眼,不太懂。

    最后由禾畟发问:“你刚刚还说你的车子上拉着肉,那不是用来吃的吗?”

    老李摇了摇头:“那是祭品,虽然剩下的拉了回来,但对于全村人来说还是太少了。”

    祭品?什么祭品?

    这事儿阿恬最有怀疑的权利,她一个一个从计蒙开始挨个看了过去,结果只要是被阿恬看的人,全都使劲摆着手,示意这事儿和自己没关系。

    “村子里还有不少孩子,他们长身体,那点肉,都不够他们分的。”老李说着摸到了腰间,结果摸了个空,咂咂嘴,最后喝了口茶。

    青森小馆没有烟,再说,就算有,阿恬也不会让他抽。

    “那米呢?”禾畟又问,“吃不到肉,粮食总能管饱呀。”

    “粮食,也快吃不上了。”说完后,老李似乎又老了几岁,“番薯配合着粮食充饥,再过过,可能只剩番薯了。”

    阿恬一直没说话,她思讨这老李的穿着打扮,刚刚似是摸烟袋的动作,联想到他提的祭品。

    “李叔,外面车上的祭品,难道是祈求丰收的祭品?”阿恬试探性的问。

    “是啊。”老李沉重的叹息,“年年祭祀,年年没有好转,但,除了祈求上天,我们什么也做不到。村子里有些人受不了,早早就离开了,还有些人无法承受长途劳顿没有动弹,还有一些离不开这片土地,也就还留在这里。”

    “他们心里想着啊,或许啊今年就好了吧,今年不好,明年可能就好了吧。”老李说着,眼睛里又闪起了水光,“林子里的动物也越来越少了,再继续旱下去,动物也要跑光喽,到时候,连祭品都找不到了。”

    老李打开了话匣子,已经不是回答谁的问题了,更像是漫长的无助中的一种倾诉:“年轻的能跑的都跑了,村子里剩下的全是老人和孩子,故土难离的只是少数,幸亏还有个猎户。”

    “但吃不饱,身子骨越来越不行了吧?”满脸的皱纹更加深刻,“三年了,我们还能坚持多少个三年。”

    计蒙同禾畟还有示土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阿恬看了一圈他们,随后回到操作台上,用可降解的一次性饭盒给老李盛了一份盒饭。

    这次没有将红烧肉盖在米饭上,而是一边放一半,红亮与白润泾渭分明,好看又诱人。

    她将盒饭放到了老李面前,后者连连摆手:“不吃了不吃了,真吃不下了,而且……我也没那么多钱。”

    “这叫盒饭,给李叔你带回去。”说着阿恬指了指白米饭,对老李说,“这边,叫五谷丰登。”

    老李愕然抬头。

    阿恬又指向红烧肉:“这边,叫风调雨顺。”

    “啊、啊?”老李完全懵了,哪里是五谷?肉又哪里能体现出风调雨顺?

    “我不管,它们就是五谷丰登和风调雨顺。”阿恬强行冠名,将盒饭盖上打包好,“它们两个合起来,就叫做国泰民安。李叔,我把国泰民安打包给你带回去,希望今年、来年、年年,大家都能平安喜乐,顺遂安康。”

    老李的鼻子和眼睛又红了起来,他哽咽着说:“谢、谢谢,谢谢你,阿恬,谢谢你们。”

    临走的时候,老李从怀里揪出一个钱袋,在桌子上倒出了里面全部的钱财,一共十六个铜板。

    他说:“我只有这些饭钱,不够,我割点鹿肉给你。”

    四个人围过去看,随后,阿恬伸出一根手指,捏了一个铜板在手里:“一个就够了。”

    老李脸色涨红:“我虽然穷,但不想白吃你们的,板车上的鹿,你们看上那块,尽管割走。”

    “真一枚就够了李叔,我做生意,自然不会让自己亏本的。”阿恬真诚的看着他,“若是需要十六个铜板,我定会一个不落的收走,若是还需要割肉,我也不会客气。但是,真的只一枚铜板就够了,我不但不吃亏,还能有的赚。”

    老李有点儿懵:“真、真够了?”

    阿恬的语气和眼神都很真诚,老李相信,她应该没骗他。

    “够了,真的够了。”阿恬反复确认,“您快回去吧,到家里把盒饭里的饭倒碗里放锅里蒸热就行。”

    “好好。”老李使劲点着头,“谢谢你们,那我告辞了。”

    步履蹒跚的跨出青森小馆的门口,老李在暴风雨中推起他的板车,按照阿恬的指示,往来时的方向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暴雨里。

    “会好的吧。”阿恬似是在问,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会好的。”结果没有想到的是,身边的三人全部做出了回答。

    回到座位,店内难得有点儿沉寂。

    老李的经历阿恬虽然没经历过,但只想象故土难离却被迫背井离乡,她心里就一抽一抽的难受。

    逃出去的人,又有多少能够平安的活下来呢?活下来的话,又能好好的在一个地方定居安家吗?还是就此居无定所的开始漂泊,终生孤苦无依呢?

    留在村子里的人,又能够熬过几个三年呢?

    希望计蒙他们刚刚的话,并不是对她的慰藉,而是真实的会好。

    那边的禾畟也在做一件古怪的事情,她捻起碗底剩的一粒米,放在嘴里仔细咀嚼了很久。

    示土和计蒙就在旁边看着她,三个人一句话也不说。

    阿恬从自我的思绪中脱离出来之后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便也没有出声打扰。

    这位爱较真的姑娘,此时此刻的脑子里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阿恬又烧上一壶水,他们足足喝下去三壶热水,这是阿恬始料未及的。

    烧上水之后,阿恬开始戳锅巴,她将锅巴戳碎在锅里,在分成小碟给他们盛过去。

    锅巴配热茶,真是在合适不过的组合。

    尤其是在这大下雨天,外面狂风暴雨,室内一片静谧,焦香的锅巴和热乎乎的茶水,风雨飘摇的心立刻就安定了下来。

    放下锅巴,阿恬准备抽手,却突然被禾畟一把抓住。

    “阿恬,对不起!”禾畟突然说道。

    阿恬歪着头,不明所以:“为什么突然道歉?”

    “我终于明白了,在口味之前,是力量。”禾畟认真的讲,“积蓄足够的力量,努力生长,之后作为强有力的能量被人食用吸收,提供超出本身体积的营养,才是它们生长的最终目的。”

    说完这些,禾畟看向示土和计蒙。

    “这么说,也对。”示土若有所思的点着头。

    “你说的没错,为生命提供生命力,才是它们最应该做到的事情。”计蒙认同。

    “所以阿恬,口味虽然也很重要,但我可能会在满足积蓄足够的力量之后才能考虑味道了。”禾畟愧疚的讲。

    原来她是为了这个道歉。

    阿恬眉眼都温柔了下来:“没关系的。你是对的,禾畟,就按照你的想法。”

    “所以计蒙,要积蓄力量。”禾畟对计蒙说。

    “我知道了。”计蒙点头。

    “所以示土,要丰富营养。”禾畟又对示土说。

    “行了行了,我明白了。”示土叹了口气,责怪的看计蒙,“你看,你的尝遍人间烟火,不是给自己找事情?”

    计蒙笑了:“这怎么能叫找事情,这可是国泰民安的大事情,再说,不找点事情做,你不无趣吗?”

    示土撇撇嘴:“唉,好不容易开始清静,我这劳碌命。”

    计蒙抿了下唇,看向窗外:“得了便宜卖乖,你这话要是让小春和老张他们听到,不知道要追着你打几个轮回。”

    提起他们,示土垂下眼眸,安静了下来。

    一直听着他们对话的阿恬瞪大了眼,老张?是和她一起喝春茶吃青团的老张?

    “别瞎想,老张在睡觉。”计蒙赶紧和一脸震惊的阿恬解释,“他精神头不太好,睡觉储存体力呢。”

    阿恬这才松了口气,计蒙每次说话,都太不考虑她这颗扑腾扑腾的小心脏了。

    第27章

    临走时, 计蒙好好叮嘱了阿恬,说这场暴风雨大概不会就这样轻易停下。

    为了积蓄力量,为了凝聚希望。

    所以, 青森小馆整整三天没有开门。

    最后一天晚上又呜呜的刮了一宿的风, 转天一睁眼, 是满目的阳光灿烂。

    被洗刷过后的天空与树叶,脱下了最后陈旧的外壳, 终于闪亮又明媚的绽放出了崭新的生机与活力。

    哪怕吸进胸腔内的空气已经没有了春日透彻的气息,但夹杂着无数树木草叶的闷热气息, 是‘期盼生命努力挣扎成长’的感慨。

    晒了一个上午, 森林的地面才没那么湿漉漉的, 阿恬从小馆内出发,准备去采蘑菇。

    阿恬儿时曾在青森里见过大片大片的蘑菇,每个地段都有,她不认识品种,但奶奶每次需要的时候都会在雨后去采一些回来晒干备用。

    今年的蘑菇采摘还没有安排上, 既然计蒙送了一场得天独厚,那她就要抓准时机行动起来。

    放弃了骑车的念头,甜甜跟在阿恬身后出了门。

    阿布蹲坐在门口,像极了看着游子远离家乡的老母亲。

    天气还没那么热, 阿恬穿了一件灰色的长袖薄衫,下面是一件工装裤,脚上是一双户外运动鞋,方便她上蹿下跳。

    甜甜就没那么多讲究, 它四肢粗壮又灵活, 是阿恬此次出行不可多得的小帮手。

    一路走,春季落花的各位, 已经开始长出小小的果实,再过不久就会是一个丰收的季节。

    又是一路走一路拍,被拉回群里的阿恬,似乎铁了心要给困在钢筋水泥牢笼里的各位种上花花草草。

    发了图片无数,群里依旧安静,不知是在忙还是把阿恬屏蔽了。不过她不关心这个,她赌她们会忍不住的看的,至少黄筱云肯定会看到。

    “汪!”甜甜叫了一声,随后向前跑去。

    阿恬抬眼一望,好么大一片蘑菇。

    树根处、树干上、土壤里,数不清的褐色蘑菇开着伞柄颤巍巍的立在那里,较小又可爱。

    揉了下甜甜的脑壳,阿恬开始采蘑菇。

    她带了两个大篮子,不拘泥于品种,只要是能吃的蘑菇,只要篮子还能装下,便都摘回去。

    经过甜甜认证的蘑菇,不但能吃,可能还会很好吃。

    脑子里开始转悠起今日的饭食,和蘑菇有关的料理……一般来说,果然是炖汤吧。

    蘑菇的鲜味最能在汤汁中体现,还能激发搭配食材的美味,应该是最佳的首选烹饪方法。

    可阿恬不想炖汤,天气热了起来,喝热汤的心情也跟着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更想吃一些,只要一想起来,就会在炎热的夏季口水四溢的蘑菇料理。

    “甜甜,你想吃什么呢?”采累了,阿恬放下篮子,坐在石头上揉狗头,“想趁着新鲜吃一茬,除了素炒、炒肉片和炒鸡蛋,还有什么呢?”

    甜甜垂着耳朵任阿恬揉,反正不管吃什么,它都吃不了,才不操那个心呢。

    “姐…姐姐。”

    软软糯糯的声音,但却吓得阿恬从石头上弹了起来。

    她转过身,发现是一个穿着一身褐色衣服,顶着个蘑菇头的小男孩儿。

    “啊这……”阿恬磕磕巴巴,“你、你好。”

    “你看见哥哥了吗?”小男孩眨巴眨巴眼,一脸期待。

    除了甜甜,她哪里见过什么人哟。

    但阿恬不忍心说没见过,那水汪汪的大眼睛,她打赌,只要说没见过,眼前的小豆丁能哭出来一场暴风雨。

    “你哥哥叫什么名啊?我带你去找他好不好?”阿恬重新蹲下身,揉了揉小豆丁的头,被柔软的发质惊到,忍不住揉了再揉。

    小豆丁叼着食指,呆住了。

    他被阿恬问住了,他好像不知道那个自称是哥哥的人叫什么名字。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哥哥就叫哥哥。”

    阿恬:……

    好的她知道这种时候不应该较真但是……不知道哥哥是谁,怎么能知道把他还哪儿去呢?

    虽然大概率仍在林子里也不会怎么样,毕竟偌大的林子除了她之外,根本没人会往这里面跑,这小孩儿还不知道是啥。

    但既然看到了,她怎么可能忍心。

    “阿君——”

    “阿君——你从哪儿又冒出来了?”

    熟悉的喊声。

    阿恬站起身,向着发出声音的方向寻觅了过去。

    灰绿色衣衫的男子自远处的林间现身,焦急的望着四周喊:“阿君——”

    “山野!”阿恬在嘴边拢了个喇叭,“山野山野!这里!!”

    差点和森林融为一体的山野看了过来,先是对阿恬招了招手,见到她旁边的矮子后愣了一下,然后惊喜的跑了过来。

    这人在森林中完全看不出来阻碍,畅快的跑到阿恬和豆丁的身边,揉了下阿君的脑袋:“真能窜,都说了不要通过网络窜来窜去。”

    通过网络窜来窜去?

    阿恬皱起眉头,这位难道是天上的卫星下凡了?

    阿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抱住了山野的大腿:“哥哥,饿了!”

    “那正好。”山野问阿恬,“今日该营业了吧?暴风雨过去了。”

    “营业,我出来采点蘑菇,再回去做饭。”阿恬指了指地上的大竹篮。

    “我帮你,还快点,我也饿了。”山野说着便上手了。

    小豆丁也跟着帮忙,令阿恬惊奇的是,别看他懵懵懂懂,摘蘑菇却一点也不含糊,甚至比山野摘的还要迅速还要好。

    “谢谢你们昂~”回去的路上,阿恬对着帮忙摘蘑菇的阿君和帮着又摘又搬的山野道谢。

    “就点儿蘑菇。”山野笑着摇了摇头。

    “他就叫阿君吗?”阿恬问道。

    “全名叫司君,你叫他司君或者阿君都行。”山野摇摇司君的手,“叫姐姐。”

    “刚刚叫过了。”司君抬起头,委屈巴巴。

    “叫过了,很懂礼貌。”阿恬揉了下司君的脑壳,“日日思君不见君①的思君?”

    “额……是司命之所属②与君子的司君。”说这话的时候,山野的眼神有些飘忽。

    Emmmm……听了名字的来历,阿恬也没能将司君和网络里乱窜联系起来。

    放弃探寻,阿恬转而问司君:“阿君,你想吃什么?”

    被问话的司君皱起了眉头,眉心都快拧成麻花了,他想了许久,抬头问山野:“哥哥,我能吃什么?”

    这话似乎也把山野问住了,连步伐都放慢了下来,眉心拧得和刚刚的司君如出一辙。

    同样是过了许久,山野才不怎么确定的看着阿恬:“小孩子喜欢……甜甜的东西?”

    阿恬叹了口气:“好吧,我懂了。”

    看样子,这个问题要交给她来思考了。

    好在,在山野说完甜甜东西的同时,她脑子里就已经想好今日的料理要做什么了。

    三人回到青森小馆,阿恬取了一会儿需要用到的蘑菇的量,剩下的都交给山野拿去晾晒。

    临时起意的料理需要鸡胸肉,阿恬没有事先准备,只能依赖现代科技,用微波炉解冻。

    新鲜的蘑菇与鸡胸肉全部切成半厘米厚的片备用,紧接着,将葱姜改刀成段与沫,分别放到不同的玻璃器皿里。

    准备工作就这样简单的完成了。

    鸡肉碗里加入胡椒粉、盐、料酒、生抽、葱姜段以及花椒抓匀放一旁腌制,阿恬开始调制料汁。

    两道菜需要的是同一种料汁,阿恬拿了一个大碗,放入番茄酱、胡椒粉、白醋、白糖、盐以及水淀粉,加入清水搅拌均匀后,将刚刚的葱姜沫放到里面就算完成。

    料汁调完,开始调制两道菜的精髓——糊。

    阿恬打算做的两道菜都是糖醋口味——糖醋里脊和糖醋蘑菇。

    托山野的福,阿恬觉得小孩子应该喜欢酸酸甜甜的东西,于是决定做这两道菜,主食就是米饭。

    柴火饭现烧肯定来不及,于是这次山野遗憾的又没能吃到,不过阿恬将高压锅的煮饭档换成了柴火饭。

    四舍五入,电子柴火饭也能就乎一下的吧!

    碗内打入鸡蛋,再倒入玉米淀粉,一边搅和一边感觉稀稠程度。要是说比例阿恬可说不出来,但肉眼观看再加上手里的感受,她八成能断定什么时候调好。

    面糊不需要加一滴水,等调的差不多的时候,再加入少许的油。

    用同样的方法再调制一碗面糊,里面加入黑胡椒粒。

    加入黑胡椒粒的糊是给蘑菇用的,配方是阿恬想象的口味,应该……会好吃的吧。

    准备工作全部做好后,将之前腌制的鸡胸肉取出来,抖落上面的花椒粒,用薄淀粉抓一下,锁住汁水。

    起锅烧油,油温四成热的时候,转中小火,里脊裹上面糊下入油锅中炸制,炸成浅金色后捞出控油。

    蘑菇也是一样,裹上带有黑胡椒粒的面糊下入油锅中炸,同样炸成浅金色捞出控油。

    紧接着,大火将油烧热,将肉和蘑菇进行复炸。

    酥脆的外衣全靠复炸,阿恬紧盯着面衣的色泽,以免过火将里面的材料炸干。

    面衣变成金黄色正式恰到好处的时候,放到漏油网里面控油,阿恬将油倒了出来,锅里留出底油。

    紧接着,她又拿出一口锅,架到了另一个炉灶上。

    山野惊呆了:“你要一次性操作两口锅吗?”

    “希望一次性能出锅,这样的话,你们就不用等了。”阿恬解释。

    如果一道一道的做,上一道一定会因为时间流逝而失去了热度带来的美味。

    无论是什么食物,阿恬都觉得,只有限时的出锅时间才是它最彰显自身美味的时刻。

    实在抓不住倒也算了,若是努力一把就能实现美味加成,为何不锦上添花呢?

    第28章

    酱汁的粘稠度, 是火焰和阿恬需要一齐接受的考验。

    需要挂在食物上的酱汁,浓稠又不能糊嘴,稀释又不能寡淡, 最重要的是, 能够熬制出明亮的琉璃色, 才是这两道菜最佳的色型。

    琉璃色阿恬达不到,但清亮不浑浊, 她已经能够做到游刃有余。

    两个锅子、两把铲子,阿恬没办法甩锅, 但铲子的飞舞速度足可以证明她对完成这两道菜的信心和决心。

    司君嘴巴嘟成了‘O’型, 不管山野看过没看过, 反正他是没看过这样看起来毫无章法,但鼻子却忍不住一吸再吸的表演。

    这味道实在是太勾人了,司君仿佛又回到了前几天吸饱了水的日子,口腔里的唾液泛滥成灾,张开嘴巴就要哗啦啦的往外流了。

    饥饿的感觉更清晰了。

    坐在一旁的山野也期待的看着那两口锅子, 金黄色的炸物正被披上亮红色的外衣,再火焰上跳起了探戈。

    同时关火,同时出锅,同时, 撒上白芝麻,两道热乎乎香喷喷的菜,被端到了二人面前。

    阿恬又迅速拍了个生黄瓜作为解腻小菜,每人一碗大米饭, 今日的饭食就算准备完毕了。

    别看司君年纪小小, 却会用筷子,他迫不及待的夹起一个就要往嘴里送, 被阿恬制止。

    “烫烫!吹吹再吃!”阿恬惊急道。

    酸酸甜甜的味道被驻留在嘴边,司君呼呼的吹了几口气,才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

    象牙白的小小牙齿穿透亮红色的欠汁,切入有些软却依旧酥韧的面衣,最后咬断鸡胸肉的肌理。

    面粉、鸡蛋,鸡肉以及番茄的味道瞬间就交织在了一起,五彩斑斓的味道拧成了麻花在口腔里过山车般的上下穿梭。

    亮红色的列车冒着白色的烟,在彩虹搭成的轨道上飞速行驶,穿过炙热的阳光、清冽温暖的风,最后向着缤纷的田园俯冲而下,砸出了无数的彩色泡泡。

    浸透了日光的微风吹来,彩色泡泡被吹向金色的麦田,吹向遥远而清透的蓝天。

    等司君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吃下去了半碗饭,并且完全没有自觉。

    糖醋里脊被他自己消灭了一大半,山野只吃了一口,第二次伸筷子在司君下手的残影中惨兮兮的等待着。

    “好吃,太好吃了!”司君稚嫩的嗓音发出了突破极限的尖叫。

    只好吃就够了,就算司君不说,饭菜下降的速度也能说明所有问题。

    “你们没人尝尝旁边那道菜吗?”阿恬提醒,“挑食是不是不太好?”

    经过提醒,他们这才想起来,还有一道同等味道的菜在等着他们。

    对于在吃食上可以无所顾忌的他们来说,肉类食物永远拥有优先吸引力。

    山野插不上筷子,被阿恬一提醒,顺其自然的换了目标。

    糖醋蘑菇这种东西到底存不存在,又或者是阿恬自己瞎鼓捣出来的,山野无从考证。

    他本对人间烟火了解不多,或者说,了解的方向不一样,便也不好开口问。

    菜熟了,只管吃就对了,反正阿恬做的东西,不管其他,单看司君的样子,就能放下一百二十个心。

    于是,糖醋蘑菇继糖醋里脊之后,终于被发现,完成了它最终的使命——进入别人的嘴里。

    咔嚓。

    山野瞪大了眼。

    这个壳子,竟然比糖醋里脊的要酥脆一些。

    先是酥脆的口感,蘑菇和面衣中间好像有夹层,夹层中,滚烫丰富的汁水淌入口腔。

    鲜美的味道在那一瞬间炸开。

    山野舌头被烫了,但仍旧舍不得咽下嘴里的东西,于是张嘴哈着气。

    斯哈——

    似是有氤氲的热气从嘴里冒了出来,摇摇晃晃的上升,穿透屋顶与天际相接。

    广褒青森中的生命仿佛在这一刻联合了起来,它们将他包围在中间,带着他乘风而行,在这片森林中环行,带他看最青的绿,最透的溪,品尝最温暖的日光。

    酸甜的外衣裹住了蘑菇咸鲜的汁水,或者说,酸甜的外衣,拯救了咸鲜的汁水。

    面衣,真就是如同衣物的存在,装饰出了最出色的风景。

    见山野吃得如痴如醉,司君终于放弃了糖醋里脊,对糖醋蘑菇认真了起来。

    糖醋蘑菇已经不烫了,温热的汁水尚在,他没什么顾忌的整颗塞进嘴里,嘴巴张得更圆。

    “哥哥,我原来可以这么多汁吗?”阿君突然说道。

    “噗——”阿恬一口米饭喷了出来。

    “咳咳咳……”山野也被呛到了,脸都咳嗽红了。

    司君一脸懵的看着他们:“怎、怎么了?”

    “他,他原来是……”阿恬这次是真忍不住了,她看向山野,“所以,君其实是那个菌吗?”

    山野结束了咳嗽,红着脸捂着额头,沉痛的点点头。

    司君……丝菌。

    还真是……简单粗暴的起名方式啊!她一开始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明明头型已经说明了一切!

    “听着,阿君。”山野头痛完毕,一脸严肃的看向司君,“以后如果有机会遇到其他外人,不要动不动就说自己鲜嫩多汁什么的,也不要动不动就通过地下网络消失在这里,出现在那里,明白了吗?”

    司君似懂非懂,但见山野板起脸来很吓人,于是下意识的点点头。

    “那阿恬……”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的司君有些惊慌的看向阿恬。

    “阿恬是自己人。”山野道。

    没有看司君是怎么样一个回应,阿恬突然被山野一句‘自己人’击中了小心脏。

    继承青森小馆之后,她总感觉自己仿佛闯入了什么丛林仙境一样,虽然不至于小心翼翼,但这样的经历,她尊重规矩,深埋于心。

    没有期待过认同的。她连想都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

    可是今天,山野说出了这三个字。

    那可是山野说出来的啊,她住在这座青森里,山野说出了这样的话。

    说归属感更强似乎也不足以表达。

    这座林子,仿佛是她的。

    从此,电闪雷鸣的黑夜,还是会响起怪音的深夜,她都不用再担心害怕。

    没有人,会害怕家。

    “是托了连天来暴风雨的福。”小司君自爆了自己的身份,山野放下了一些顾忌,“像它们这样的,能变成阿君这样的太少了。变成这样以后,能存活下来的,也太少了。”

    闻言,阿恬看向依旧在努力干第三碗饭的小司君,心里对山野的话产生了动摇。

    “所以这届的小司君,我来带带看。”山野这样说道。

    于是阿恬又看了看司君,给他盛了第四碗饭。

    已经快要被贪吃撑死的司君:……?

    吃饱喝足,临走时,山野留下几片翠绿色的树叶。

    “我之后听计蒙说了,柴火饭。”刚出门口的山野说道,“上次我去了别的地方,没赶上,下次一定要叫上我。”

    “好。”阿恬应下。

    送走小蘑菇和山野,阿恬将一楼全部收拾妥当,回到自己床上看手机。

    上午发的图片起了作用,一群没有家业可以继承的社畜,以各种刁钻的角度分析阿恬P图的水平。

    发原图的青森小老板:?

    【薛定谔的甲方:阿恬你得理解我们,P图方法从原图里找灵感,你也算是头一人了】

    【尼姑庵静玉师太:要不是阿恬发的她们家餐厅周围的图片,我从来都不知道,最完美的依然是大自然的杰作】

    【working dog:这说明什么?说明社畜的生涯之外,还有漫无边际的学海,反正,不是累死,就是淹死】

    青森小老板:……

    难道不是她们闲的把自己逼死?

    【尼姑庵静玉师太:话说回来,看到图片第一个出现的竟然不是黄大花我很奇怪】

    【领导何时成精:她不但没有第一个出现,她到现在都没出现】

    【working dog:@领导何时成精,项目有结果没?领导拍板了没?】

    【领导何时成精:这要问甲方】

    【薛定谔的甲方:勿CUE,请看我定语】

    【尼姑庵静玉师太:没人关心黄大花……】

    【黄大花:我在准备一个大的瑟普瑞丝】

    【领导何时成精&薛定谔的甲方&尼姑庵静玉师太&working dog&青森小老板:?】

    【领导何时成精:瑟普瑞丝是什么?】

    【尼姑庵静玉师太:同问】

    【working dog:@领导何时成精,师太已经脱离凡尘许久,不知斯普瑞斯是何物正常,你一大秘竟然也不知道?】

    【尼姑庵静玉师太:感觉有牲畜在内涵本师太】

    青森小老板:@黄大花,什么大惊喜?

    【尼姑庵静玉师太:淦,六根太净了,一时之间竟然没反应过来】

    【领导何时成精:我文言文八级】

    【黄大花:@青森小老板,mua~】

    青森小老板:……?

    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领导何时成精: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薛定谔的甲方:唉,新家准备在哪儿?阿恬,你是否会成为我的下一任爸爸】

    【working dog:明白了,这就开始设计】

    【尼姑庵静玉师太:香火钱还没凑齐,年底行不行?】

    青森小老板:……今天不忙?

    【working dog:暂时告一段落,在等@领导何时成精拍板】

    【领导何时成精:那你终究要错付了】

    【尼姑庵静玉师太:其实一直不拍板也行】

    【薛定谔的甲方:@尼姑庵静玉师太,你是懂薛定谔的】

    又扯了半天皮,黄大花一直没有出现,阿恬的眼皮却开始打架。

    和天黑比命长的家伙没法比,作息自由的阿恬,睡、醒随心,于是她决定睡了。

    将往她怀里拱的甜甜推开,将薄毯子向上拉了拉,盖上了肚子和腰后,阿恬合上了眼。

    明日,该刷虫弃草的汁水了。

    这可是个大工程啊,若是不喊人帮忙的话,得储蓄好充足的体力才行啊。

    第29章

    一大早, 阿恬拿了两个最大号的布袋,骑着小车车出了门。

    虫弃草生长在森林西北较深一些的地方,阿恬带了野外炊具以及煮泡面的材料, 准备在野外和大自然共进一餐。

    每年的这个时候, 都是给青森小馆整个涂上一层虫弃草汁液的时候。

    虫弃草, 顾名思义,是所有蚊虫都厌弃的存在。将割下来的虫弃草剁碎, 加水熬制,筛掉渣子之后, 用晾凉的汁水涂抹到物品表面, 能够有很好的防虫效果。

    在网络发达之前, 村子里的老人经常会到林子里采一些,熬成汁液涂抹到重要的防虫的地方,如今有了其他平替,便很少会用到了。

    阿恬本来也打算从网上买点儿的,但美在一直在用。

    知道奶奶住的地方蚊虫会多, 他们也给她寄过好多防蚊虫的,不过被美在堆到一旁,不是放置就是送给了村子里的人,这些事情在阿恬之前常来的日子里, 她看到过。

    她没问过原因,因为这种像窥探了秘密的东西,她不太敢问。

    就算问了,也未必有结果。

    但, 既然是青森小馆, 有些事情按照约定俗成的定律,似乎也没那么难以让人接受。

    于是, 阿恬便没有打破这种传承,到了既定的时候,乖乖的出来割虫弃草了。

    就算是为自己找一个忙碌的借口,一个和大自然约会的理由。

    虫弃草呈深绿色,与夏季的森林完全浑然一体,柳叶一样细长的叶尖带着一小点不起眼的黄色,一根草茎上生出许多叶片。

    它们也不是一簇一簇长的,而是分散在更加潮湿一些的土壤各处,这也是为何村民们不太愿意来采的原因。

    生长的地理位置很是偏僻,不成群生长增加了寻找的难度,一来二去,就没人愿意在这上面花费时间了。

    而此时的阿恬,恰好有大把的时间去做自己想做,喜欢做的事情。

    没有人强迫她,而是她自己就想这样做。或许明年不想这样做了,再来买科技的产物也不迟,总归,可以随心了。

    就是不知道要采几天才够用。

    将车子停好后,看着一簇一簇生长的虫弃草的阿恬这样想。

    她还没给屋子刷过汁水呢,整个餐馆内外都要刷上两遍的话,应该要用到不少。

    奶奶熬虫弃草汁的记忆很模糊,阿恬仅碰到过有限的几次,没有再具体的参考价值。

    所以,这次的一切,都是按着模糊的记忆,摸索着来。

    来到青森之后,似乎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多了许多新奇与感兴趣。

    兴趣感指引着前行的动力,整个人仿佛也跟着年轻了起来。

    不过在割虫弃草之前,为了之后与大自然的约会,阿恬还要先去做一件事情。

    她拿了一个小水笼,又拿了还挂着点儿肉的羊棒骨,步行去了更深处。

    距离割虫弃草不远的地方就有一条山溪,应该是距离青森小馆不远处的那条山溪的上游段落,不过到底是不是,阿恬没有想过要考证,这种介于是与非之间的乐趣,是阿恬自己送给自己生活的小礼物。

    等哪天一天真想较真,就顺着这条宽阔的山溪走一走,也许,会走到其他什么意想不到的地方也说不定呢。

    找了块大石头将水笼放在山溪里压好,羊棒骨丢到底部,就等着新鲜的水鲜上门了。

    这条山溪也是挺有意思,该它有的还是不该它有的,如果运气好的话,应该都可以碰到。

    虽然概率很低,但人一旦有了期待感,生命的富足感也会跟着攀升,快乐,也就随之而来了。

    下好了水笼,带着期待的心情,阿恬回去割草去了。

    虫弃草的汁液弄到手上也没关系,它自己本身没有味道,或者说,人类闻不到它的味道,倒是虫子讨厌的可以,从名字就能看出来。

    阿恬也不知道这草的学名,从小就听美在和村民这样叫,她便也入乡随俗了。

    除了虫弃草,也还有零星的蘑菇,看见了就一并采了,蘑菇多多益善,烘干之后易于保存,如果不是顿顿食用,应该可以用到年底了。

    割着割着,阿恬开始出汗。

    天气果然越来越热,她本来穿的半袖,怕受伤,带了套袖穿了长裤,哪怕有树荫遮着,潮湿与闷热依旧无孔不入。

    第一个布袋已经装满了,阿恬特意将长一点的虫弃草折断放到里面,所以应该有不少。

    应该够刷一次的了吧?这样想着,阿恬摘了帽子,用帽檐当扇子用。

    “失策了,下次还得带把扇子过来。”一边奢侈的感受帽檐发出的微风,一边为明年的同种劳动规划好了所需的用具。

    忙活了多半天,早上垫肚子的那点面包已经全部消化掉了,哪怕知道自己只要吃饱了就不会想动,阿恬还是拖着食材和炊具向山溪那边走去。

    来到溪边,阿恬选了一处相对平坦的位置,放下东西之后,跑去看水笼。

    “就几只虾啊……”阿恬往里面探了下头,随后叹了口气。

    算了,这样短的时间,十几只虾就已经不错了,个头虽然和大海虾没办法比,但一根手指的粗细也要有了。

    那么今天中午,就煮个海鲜、不,水鲜泡面吧。刚捕捉上来的鲜嫩虾子,不知要比那些冷冻与养殖的鲜嫩多少倍,也该知足了。

    这样想着,刚刚有些沮丧的心情,就又好了起来。

    柴火到处都是,阿恬来的路上就一直捡,水源自然是山溪水,她自己还带了今早现摸的,热乎乎的鸡蛋两枚。

    为什么突然觉得,这样的搭配,煮一锅泡面太浪费了?

    阿恬一边生火,一边想。

    那…煮什么是不浪费的呢?

    味蕾前所未有的活跃了起来,它像是在星空中探索飞行,捕捉着每一个能够满足自己的星光。

    应该煮火锅才对吧!

    一枚星星突然掉落眼前,刺目的光芒过去后,是煮着各种食材,冒着白眼热气腾腾的黑色砂锅。

    那砂锅被架在火焰上,里面用烧开的山溪水煮着各种食材。

    在夏季夜晚的星空下,听夜莺蝉鸣,听山溪哗哗,听火焰噼啪,汗水顺着脸颊流下,薄薄的衣衫被汗水湿透贴在身上。

    一口热气腾腾的食材下肚,卷着新鲜的美味,激发出更多的汗水与热情,在包裹了溪水凉意的风里,与夏虫一齐鸣唱,同漫天繁星一起熠熠。

    只是想着这样的场面,阿恬就忍不住吞口水,腹中的饥饿感更强烈了一些。

    感谢这碗并不完美的泡面,夏季未来某一天的行程,已经安排好了。

    这样惬意的火锅局,不安排上,仿佛是人生一大憾事。让遗憾论的阿恬,都不能让这份遗憾留到今年夏季过完。

    脑海里计划的功夫,水已经烧开了,阿恬将两包面饼丢进去,随后放入蔬菜包以及采的蘑菇一起煮。

    用的是粗粗的拉面泡面,这种泡面煮起来不容易塌软,哪怕吃得慢一些,也还留有一丝嚼劲。

    等水再次沸腾到不得不掀开盖子,蘑菇的香味以及烘干蔬菜的香味被激发了出来。

    阿恬猛吸了一口气,觉得哪怕不加那些虾,这碗泡面就已经超出许许多多添加了昂贵食材的泡面了。

    不过,既然都捉到了,这些虾子最终自然也逃不了下锅的命运。

    将该丢的丢进去,阿恬拿筷子翻搅。

    十几只虾子很快就泛起了粉嫩的浅红色,蘑菇的味道都盖不住的鲜嫩香气逃逸出来,被阿恬的嗅觉捕捉。

    “早知道再带点青菜来。”阿恬懊悔。

    要是那些虫弃草能吃就好了。阿恬突然诡异的冒出了这样的念头,不过随即便被她晃着脑袋丢掉了。

    吃货真是太可怕了,阿恬由衷的想。

    等虾子煮的差不多了,才把调料包放了进去。油包自然是没有放的,这种会影响到鲜味的东西,自然不在今日煮泡面需要考虑的范畴里。

    两枚鸡蛋敲开之后直接丢进锅里,再用筷子搅散,汤汁里出现了芙蓉碎,变得绒绒糊糊,看起来特别的有食欲。

    今日主打的是随性而为,配合着如此的心境,产生了如此的泡面,是非常正常且合适的。

    蘑菇、虾子以及干粉的味道,全部被两枚鸡蛋融合了,甘甜醇厚的鲜味笼罩在了以阿恬为中心的山溪上空。

    这要是火锅……吸着香气的阿恬又开始幻想。

    直到冒着热气的泡面再度在眼前聚焦,阿恬紧紧握住了拳头:“火锅局,一定要实现,刷完了虫弃草汁,就来准备吧!”

    下定决心的阿恬将火用水扑灭,挑起一筷子面条,准备享用美味。

    “真是神奇的味道啊……”

    苍老的声音,从阿恬的身后,溪水的对岸传了过来。

    阿恬面条差点吓掉了,她迟疑着转头,淡灰色纱衣的老者正摸着胡子,在对面看着她。

    认命的将面条丢回锅里,阿恬看了看老者,又看了看周围,发现并没有可以过来的渠道,瞬间安心。

    很好,至少泡面保住了。

    “你在吃什么?”老者走进几步,来到岸边问她。

    “方便面。”阿恬回,“不过,用了一些新鲜的食材。”

    “嗯嗯。”老者笑眯眯的捋着胡子点头,“没错,我闻到了虾的味道,还有蘑菇,那些咸咸的味道是什么?”

    这阿恬没办法回答,她没义务背粉包的配料表,只能回答:“一种复合型调料。”

    “啊,真是神奇的味道啊。”那老者又感叹,随后就往前迈步。

    阿恬一惊:“老爷爷,小心!”

    要知道,哪怕只是一条山溪,也应该有五米宽了啊!

    这老头——这老头怎么过来了?

    下巴都要掉到地上的阿恬,看着衣衫未沾一滴水的老头缓缓走来之后,觉得自己的泡面岌岌可危了起来。

    第30章

    老者自称吕冰, 现在与阿恬相对而坐。

    谁知道野餐还能野出来一个客人,阿恬只带了一个碗。此刻,对面的老者捧着碗等分面, 阿恬则只剩下一个玻璃锅盖。

    “你是青森小馆的阿恬, 对吧?”那老者水一般透明的瞳孔盯着阿恬盛面, “我听禾畟他们说了,青森小馆的料理很好吃, 店主阿恬是个挺好的姑娘。”

    挑面条的手一顿,阿恬怪不好意思的:“那您也得给钱。”

    吕冰难得噎了一下, 随后哈哈大笑:“哈哈哈, 你这丫头挺有意思。”

    阿恬又开始给吕冰夹虾子, 不一会儿,一碗稍微在意摆盘的海鲜泡面就盛好了。

    鸡蛋花飞的很有水准,最后连着汤汁一起盛上来,盖在了面与其他食材之上。

    浅金色的蛋花下面,蘑菇与虾子若隐若现, 白色的面条飘带一样穿插其间,看起来就非常的有食欲。

    吕冰是个会吃的,他先喝了一口汤:“哦豁,这神奇的味道, 怎么还有股肉味儿。”

    “是调料包有肉味儿,因为是牛肉味儿的方便面。”阿恬回答。

    “这方便面,还有不同味道吗?”吕冰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问。

    “有呀,光牛肉味儿的就有好几种, 还有海鲜味儿的。”阿恬说完, 才恍然,“对哦, 我应该带海鲜味儿的来,应该就更应和食材的味道了。”

    “那我可得好好尝尝。”吕冰嚼着面条,丝毫不见外,“一会儿我跟你回店里,你煮其他味道的给我吃。”

    阿恬瞪眼:“啊?”

    “怎么,不欢迎啊?”一碗面不知不觉已经见底,吕冰自己开始动手盛剩下的面条。

    阿恬盯着本就剩了一个底儿的面:“我不是一时兴起才出来野餐的,今日的工作是割虫弃草,之后是给店铺刷草汁,这几天都没打算营业。”

    “这样啊……”吕冰将最后一个虾子夹走,想了想,“那我明日再去。”

    阿恬:……

    他到底听懂她刚刚说的了没?这几天,似乎并不等于明天?

    不过算了,煮碗泡面的功夫,反正她也得吃饭。

    “你不要那个表情,我会带着礼物去的。”吕冰向阿恬保证,“还有虾子一类,也不用担心。”

    那感情好,她刚刚还想,用什么代替虾子。冷冻柜里虽然有冻着的海鲜,但到底没有新鲜的美味。

    吃饱喝足,老者再次横渡溪面,阿恬这次仔细盯着全程,依旧没有搞懂对方到底怎么滴水不沾过去的。

    弄不明白就抛诸脑后,释然的阿恬收拾好炊具,在熄灭的火堆上浇了水,晒了会儿太阳之后回去继续割虫弃草。

    不管怎样,今日总要将草割完才行,再根据回去之后的心情,决定今日要不要将草汁熬出来。

    今天要是累了,剩下的工作就明日干。明日若是干不完,那就后天再干。

    行进的慢一点,也再没人催促,干的不完美也只有心会遗憾。

    当所有的行动只为满足于心的时候,生活突然就变得饱满了起来,那云里雾里的生命意义,好像突然就有了一些眉目。

    是金钱无法衡量的价值,是独立于他人认可之外的被认同感。

    非常有意思的是,明明没有别人,却是被认同感。

    带着满满的收获,阿恬看着高大耸立的树木,以及不知名的各种花花草草,突然感慨:生命,果然因为存在才能伟大啊。

    美在与青森小馆之所以被人铭记于此,也是因为奶奶将自身的价值燃烧于此。

    来到这个世界里,走了一遭,才是人生最大的意义。

    回到店里已经是傍晚,中午吃的泡面,晚上就煮了点馄饨,吃完后开始切草。

    将虫弃草切成小段,放入榨汁机里榨成汁水,干完这些,青森的天就完全黑了下来。

    满满当当的,一共五个塑料桶。要是开始熬煮,大概会到很晚才能睡。

    犹豫了一下,养成还不错的生物钟的阿恬,决定今日的工作就先告一段落。

    光熬煮就要半天的时间,果然,她之前还是想的太简单了。

    还好,这些汁液需要兑水,不然的话,光是采草,可能就要多花上一两天的时间。

    晚上八点,将自己洗漱好的阿恬已经躺在了床上。

    阿布蓄谋已久的窜了上来,窝在了阿恬的肩膀处,头朝着她脚的方向,尾巴放到了她的脖子上。

    甜甜识趣的趴在了床边的地上,它也知道热了。

    “睡觉的时候去那边,小阿布,你也很热,知道吗?”阿恬将尾巴放到自己脑门上后叮嘱。

    阿布甩了下尾巴,不知道表达的到底是‘听到了’还是‘你很烦’。

    看了一会儿,眼皮正要打架,手机铃声徒然响起,备注为黄大花的号码窜到了屏幕上。

    困盹儿瞬间惊飞,接听之后,阿恬觉得黄大花仿佛只剩下半条命:“筱云?你怎么了?需要我给你叫救护车吗?!”

    “啊…呸!”开屏雷击的黄筱云呸呸保平安,她呼哧呼哧,“阿恬,你家那店真是……太难找了!”

    阿恬:?

    “所以?”坐起来的阿恬问。

    “所以,虽然很晚了,但你要不要考虑来接我?”黄筱云吭哧吭哧,整理箱轱辘滚在不平整的地面发出了哀嚎。

    阿恬:???

    阿恬:“你来找我?!!!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拉我那两突突车到了小路口就停下了,告诉我顺着这条路走就到青森村了,我心想,青森小馆不在村子里啊!”黄筱云大概是累坏了,轱辘声停了下来,只剩喘气,“我手机定位去青森确实要走这条路,但青森小馆根本搜不到,我该往哪里走?”

    阿恬开着免提已经起来了,她利索的换着衣服:“那师傅没说错,你就顺着那条路往前走就能看见村子,你在村子的小卖部等我,我去接你,等挂电话,咱俩开位置共享。”

    把共享打开,确认了黄筱云的位置就在她刚刚说的那里,阿恬骑着小车车出了门。

    飞驰电掣的路上,一头雾水的阿恬脑子才渐渐清明。

    怪不得,之前群里黄筱云没怎么冒泡,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这家伙就已经在来找自己的路上了?

    还扯出什么瑟普瑞丝……她当时没当回事,现在看来,可不是个巨大个的瑟普瑞丝!

    想清楚了来龙去脉,阿恬又忍不住责怪黄筱云,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道注意点安全。

    青森地方本就偏僻,寻常快点送过来都得商量好了,她自己开着个导航就敢来,不愧是拥有环游世界远大志向的黄大花。

    洗完澡的阿恬骑出了一身汗,远远的,就瞅见黄筱云坐在杂货铺的灯光下,喝着可可牛奶,吃着三明治。

    阿恬叮铃铃:“黄大花!”

    听见喊声,黄筱云站了起来,待看清楚阿恬之后,使劲冲她挥手:“甜死个人!快来接驾!”

    旁边等着关门的杂货铺周姨:……?

    自行车停到了黄筱云身边,阿恬伸出手去掐她:“你个不要命的,来不给我打电话?”

    “我不是想给你个惊喜?”黄筱云吃完了三明治,正在吸溜牛奶。

    “你这是惊喜吗?你这是惊吓好吧!”阿恬没好气,“先别说你突然出现,就大晚上这个时间打电话,自己人还飘在外头,环游世界没能让你洞悉世间险恶?”

    “我哪儿知道你这地方怎么难走?!”黄筱云气息微弱,她确实理亏。

    在交通便利又发达的今天,她很难想象,为了来到青森村,她竟然站转了四五趟人力车。

    一开始还有公交巴士,但时间点一言难尽,最后,她是给了快递公司钱,加了个班让人家给她用电三轮拉过来的。

    咦?这样一看,加班的社畜还是有好处的。

    黄筱云突然冒出这么个念头。

    “所以我才一再强调,要提、前、打、电、话、啊!”阿恬敲黄筱云脑壳,“走吧,今晚先回去。”

    黄筱云扔垃圾的手顿住,转头问:“什么叫今晚先回去?那明晚去哪里?”

    阿恬冲她嘿嘿一笑,将行李箱横着放在后车架上:“走吧。”

    走?怎么走?

    黄筱云看阿恬骑过来的唯一一辆,后座被自己行李箱霸占的自行车傻眼:“那我呢?坐哪儿?”

    “当然是走回去,一辆车你想坐哪儿?”阿恬奇怪的歪头看她。

    黄筱云这才想起,阿恬根本用不到车。

    “那至少来一辆电三轮吧!!”黄筱云震惊了,震惊于阿恬回归自然般的朴实无华。

    “没有。”说完,推着自行车先行一步。

    黄筱云没有办法,和周姨道了谢,小跑两步跟上:“喂喂,真走啊?要走多长时间啊?!”

    “我骑车四十分钟左右,走回去的话……一个多小时吧,不远。”阿恬道。

    黄筱云:!!!

    “啊啊啊啊,你当你是陶渊明啊!”黄筱云跑过去掐阿恬脖子。

    “所以才要打电话啊……”阿恬无奈叹气,“唉,黄大花,你也老大不小了,做事不要这么率性而为。”

    黄筱云快气死了:“不要学我妈说话!不许学我妈说话!”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一个多小时的脚程倒也没了想象中的遥远与乏味,只不过身体的真实感知还在,到了地方,黄筱云累成DOG。

    “你要不是不好好招待我,别怪我翻脸不认人。”黄筱云揉着自己的脚踝,看着眼前的青森小馆。

    老实说,现实是幻灭的。

    这个时间段的青森小馆,没有了自然光源,在漆黑的林子里,只窗户里面透出暖黄色的光,看起来有点阴森。

    尤其是,还伴随着森林里时不时的传来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叫声,还有幽幽的虫鸣。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可能翻不出花来?”将行李箱卸下来,车子挺好,阿恬对黄筱云说,“现在,你敢确定,我还是原来的卜阿恬吗?”

    暖黄色的灯光似乎被黑夜染透,照着站在前面的阿恬,晦暗不明。

    之前熟悉的笑容似乎在灯光的渲染下变得扭曲,黄筱云看着看着,总有一种皮下肉不笑的阴森感。

    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她后退两步,脸色煞白,行李箱都不敢要了。

    阿恬似笑非笑的盯了她一会儿,终于破功:“哈哈哈,黄大花,就你这还想瑟普瑞丝,哈哈哈……”

    “卜阿恬!!!”知道被耍了,黄大花嗷一嗓子扑了过去,幽深的夏夜,喧嚣的嬉闹声传了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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