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站着的傅砚景一身整齐军绿的衣服,双眼如鹰,身上的气势比之前更加的凌厉肃杀。要不是他身上穿的是军装,普通人见了怕是得绕道走。
他似乎不意外,眼里没有任何波动。
“叶同志,好久不见。”
“傅同志到了,快进。”
叶知晴正想说话,乔川南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一手揽着叶知晴的肩膀将她带到一边,一手把半开的门拉开。
傅砚景脸上没什么表情,冷淡地点点头。
“乔同志。”
“傅同志快坐,”乔川南脸上带着笑意,“我工作忙,家里的东西都是知晴刚添置的。有点乱,你别介意……”
“……”
叶知晴明显没反应过来。
她站在原地,看着这俩大男人你来我往,总觉得怪怪的……
“知晴,给傅同志倒水。”
“……哦。”
叶知晴沉默着走进厨房。
灶上的锅炖着汤,里面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旁边的桌子上摆了几道菜,肉蛋鱼都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正当她拿起杯子,姓乔的也走了进来。
她拉住他压低声道:“你搞什么鬼?”
“请傅同志吃饭。”
叶知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之前你不是一直想请傅同志吃顿饭,”乔川南表情不变,眼里的墨色却慢慢扩大,“好感谢他?”
那是之前!
自从发生举报信这事之后,她恨不得离傅砚景八百米远。
天知道刚才打开门,看到他时,叶知晴的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差点以为举报信的事闹到了这儿,她当时连埋哪儿都想好了。
尤其……
叶知晴的眼里闪过丝别扭。
这段时日,她其实想了许多。一开始也以为举报信是污蔑,可翻开记忆,过往被串联起来,才找出事实。
傅同志好像真的喜!欢!她!
乔川南靠着厨房的门,居高临下地把目光落在她明明灭灭的脸上。
“知晴,别让客人等久了。”
“啊?哦!”
叶知晴这才记起自己是来干嘛的。
拿起桌的壶往洗好的杯子里倒了些水,想了想,还是拿起灶边的罐子往里面撒了些白糖。
端杯子出门时,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声音很轻,叶知晴差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人是他请的,哼什么哼!
“傅同志,快坐,”走出厨房,她看着依旧站着的傅砚景笑道:“没想到你归队后,竟然调到了这里。”
傅砚景点点头,顿了一会儿才开口。
“我也没想到……”
“知晴,有酒吗?”
她抱歉地冲傅砚景笑笑,“我过去看看。”
“好。”
看着她翩翩离去的裙角,他敛下黑眸,把刚刚没说完的话在心里反复咀嚼。
——会遇见你。
打开厨房门,叶知晴把酒递了过去。
这是她在楼下供销社淘的好酒,正准备哪天空了给叶开明寄回去,不想今天却提前用了。
乔川南拎过,不在意地扔到一旁。
视线紧盯着她。
“刚才在聊什么?”
透过缭绕的白色雾气,看到锅里炖的鱼头。酱色的汤汁翻滚着,带起黄白色的配菜,甚至还能看到零星点缀的绿色葱花。
叶知晴:“……”
菜都能出锅了,他要什么酒。
“知晴,嗯?”
他嘴角噙的笑意,让人汗毛无端倒竖。
“我跟傅同志能聊什么,”叶知晴咽了咽口水,避开他灼人的视线,“再、再说,他不是你请的吗?”
乔川南镜后的眼睛划过一抹幽光。
“要是没什么事,我就……”
“端菜,可以吃饭了。”
他才不会傻到放任知晴跟姓傅的共处一室。
乔川南虽然对傅砚景有敌意,但这顿饭菜却做得极为丰盛。他手艺不错,看上去色香味俱全。
“傅同志,喝点酒吗?”
“不了,”傅砚景拒绝,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下午还有工作。”
叶知晴松了一口气。
她可不想老叶家发生的事,在这里再发生一遍。
“大中午喝什么酒,”叶知晴拿起旁边的空碗,舀了满满一碗的鸡肉递过去,“傅同志尝尝这个汤好不好喝?”
才坐下,左手侧的空碗默默地被推了过来。
转头,就对上乔川南的脸。
叶知晴:“……”
把汤勺递过去,这人就是不接,偏要她动手。她瞪他,他却一脸无辜地看过来。傅砚景看着这一幕,一直就没爽利过的心突然放晴。
“鸡肉很嫩,汤也浓郁,”他对上乔川南那双黑漆漆的眼,挑衅一笑,“好喝。”
“喜欢就好……”
“汤是我炖的。”
“怪不得这么香,”傅砚景拿筷子的手一顿,随后神色如常,“乔同志工作厉害,没想到在这方面也是一把好手。”
乔川南食指轻敲桌面,笑了。
“知晴从小嘴就刁,但就爱吃我做的饭菜。”
傅砚景:“……是吗?”
“当然。”
两人对视,火花四溅。
叶知晴:“……”
要不,你们还是喝点吧?
她木着一张脸,拿起乔川南的碗就是两大勺,放到他面前压低声音道:
“快吃。”
拿起筷子,不忘朝对面的傅砚景挑眉。
后者磨了磨后槽牙,拿着筷子的手,骨节微微发白。
接下来,叶知晴不敢再有任何动作,恨不能得把自己变成空气。一顿饭,就这么沉默地吃完了。
“今天麻烦叶同志了。”
“不用客气。”
叶知晴有些懵。
菜是乔川南买的,也是他做的,她最多开了下门,能麻烦什么?她并没有深究,伸手轻拍乔川南的肩。
“去送送傅同志。”
“好。”
突然敛去笑意的乔川南,终于又重新勾起嘴角。
看着这俩出去的背影,叶知晴倒在椅子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这俩是不是气场相斥,但凡凑一块绝没什么好结果。
尤其……
嘶——
他该不会知道傅砚景曾爱慕过她的事吧?
叶知晴脑袋瓜突然灵光一闪,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她虽然后知后觉了点,但乔川南可不是。
这人的心眼多得跟筛子似的……
叶知晴:“……”
突然心虚是怎么回事?
另一边,两人沉默着下了楼,却都十分默契地走向家属楼空地侧边的大树下。树冠笼罩,与外面的烈阳仿佛不在同个时空。
“有事?”
“离她远点,”乔川南面容和煦,说出的话却毫不客气,“你每次出现都会给她带来困扰。”
傅砚景回过头。
“是她,还是你?”
“是我们。”
乔川南目光直视他。
互不相让,两人之间仿佛弥漫着无声的硝烟。也不知道僵持了多久,最后还是傅砚景动了。
“……那你喜欢她吗?”
“你觉得什么是喜欢?”乔川南嗤笑一声,“我只知道她这辈子都会陪伴在我的身边,我们会永永远远在一起。”
“你最好说到做到。”
……
乔川南进门,就看到趴在桌上的叶知晴,空气中莫名弥漫着一股淡淡酒香。
眉头悄然皱起。
快走几步,果然见到桌上多了个玻璃瓶。
液体是温润的琥珀色,盛在透明玻璃瓶中竟为它增添了几分矜贵。瓶口敝开着,里面本是盛满的状态现在竟只到瓶肚上。
叶知晴手边放着只杯子,剩着小半杯同色液体。
凑近时,只闻到酸甜香味。
“知晴,知晴?”
“唔……”她摁住乔川南推她的手,抬起脸皱着眉愣了好半晌,“你……你是谁?”
乔川南:“……”
原本白皙的面容染了一抹酡红。
红映着白,白又透着红,像雪山上摇曳的桃。唇被润泽,比平时更饱满鲜妍,无意识地张着,好似被露水沾惹的花瓣。
眸子水雾氤氲,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
才过一会,小眉头皱得越地紧。
“哎呀,你别动……”
“再……再动,我就更、更看不清了。”
后面那句嘟嚷声,音量极小,乔川南也是凑进才听见她说的是什么。
喉结上下滑动,黑眸晦暗。
“我没动。”
“……你骗……骗人!”
叶知晴烦得很。
小脾气一上来,干脆用手捧着眼前人的脸。她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凑了过去,看了好一会。
乔川南挑眉。
却仍弯着腰,乖乖地任由她施为。
两人挨得极近,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馨香一个劲地往他鼻子里钻。脸颊两侧贴的柔嫩小手,掌心温度也传递了过来。
他的眸越发地暗了。
“知……”
“唔……”叶知晴看清前面的人,有些嫌弃地皱皱眉头,“原来是你个王……王八蛋!”
她收回自己的手,却被大手抓住。用力几次后都抽不回来,干脆放弃了。晃晃脑袋,准备重新趴回去。
平白无故突然挨了顿骂的乔川南:“……”
“知晴,知晴……”
耳边像有只蜜蜂,一直嗡嗡地叫,吵得头都大了。她皱着一张脸,伸手捂住耳朵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别人抓着。
“闭嘴!吵……吵死了。”
“告诉我,”乔川南蹲了下来,声音轻柔“你喝的是什么?”
终于不用仰着头看他,叶知晴的心情美妙了些,终于不嫌弃他烦了。
停顿了好一会,她才开口。
“张大娘送过来的……什么青青梅酒,”伸出右手缓缓比了个一,“我……就就尝了一、一点。”
乔川南的视线精准地落到一旁的酒瓶子上。
这痕迹,可不是她嘴里的‘一点’。
“知晴……”
“哎呀,我我要睡觉,”叶知晴打了一个哈欠,眼角是被逼出的生理泪水,“……你不要再跟我说话了。”
许是喝醉酒的缘故,她的声音虽如往常般轻清柔美,却好像含了一口蜜。甜甜腻腻,听得人心都软了。
可乔川南却不想这么简单地放过她。
“知晴,”轻声诱哄,“刚才为什么骂我?”
“我……我要睡觉!”
叶知晴觉得自己的头晕得很,正想找个地方趴一趴,可两只手都被抓住,她根本没法动作。大手摩挲着小手,小指轻轻划过细嫩掌心,惹来对方轻颤。手很想逃,可还未抽/离却被霸道镇压。
她既委屈又愤怒,满脸不高兴地瞪人。
他真坏!
“乖,”乔川南眸色漆黑,喉结飞快地滚动着,“好好回答,我们就去睡觉。”
叶知晴愣愣地看着他,脑袋瓜转了好几圈都没想明白这里头的关窍。垂头对上乔川南的眼睛,又跟乌龟卡壳似地慢慢侧过脸。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的眼眶慢慢红了起来。
“我……我要讨厌你。”
“为什么讨厌我?”
“你……你你之前都不理我,”眼眶上的红更加浓艳,整个人既委屈又生气,“哼!我也不要理你。”
“是我不对。”
乔川南伸手轻拂她的脸颊,哑声开口。
“但是,别讨厌我。”
“就讨厌你!”
眸色微敛,没有说话。
“你……!”叶知晴本来昏昏欲睡,颊边的大手却偏要捣乱,她捧着自己的脸瞪圆了眼,“不许摸。”
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过,她的眼晴很漂亮。圆滚滚,在太阳的照射下还会变成美丽的琥珀色,特别像他少时跟着蒲老先生学习住的邻居太太养的长毛猫。
长圆润得可爱,脾气却坏……
不让摸?他偏要!
叶知晴那点力气哪里能敌得过,只得眼泪汪汪地控诉。
“你果然不……不是个好东西,我……”
我了半天,气得不知道该干什么,最后还是捧起乔川南的手狠狠咬了下去。还没来得及享受报复的快乐,却听对方传来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叶知晴犹豫了一会,还是放开了他。
“疼吗?”
“……疼。”
她抓着他的手,语气急切地问:
“那该怎么办呐?”
“知晴咬我,”乔川南嘴角缓缓勾起,“我的手好痛。”
他故意伸手,一双星火黑眸落到她身上。
叶知晴醉着酒,身上压根没多少力气。若她清醒,就可以看到乔川南的手修长白净,被咬的地方连个齿痕都没留下。
可现在,她脑袋瓜晕乎乎的,只能被这个坏心眼的男人牵着走。
“知晴得补偿我才行。”
叶知晴皱眉思考了一会儿,而后在乔川南的视线下缓缓点头。
“还讨厌我吗?”
“不……不讨厌了。”
他嘴角的笑意更深,“那怪我没理你吗?”
“我……”叶知晴晃了晃脑袋,软软地道:“我、后面也没理你,就就扯平了。”
这样应该可以了……叭?
她的心缓缓落回了肚子里,正准备舒口气时,却听乔川南那个贪心鬼又有话说。
“……这事既然扯平了,那是不是该重新补偿我?”
“???”
叶知晴懵懂地看过去,却见他的双唇一开一合地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头晕得更厉害了,她现在急需回房间躺一躺。
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可足下发飘,两条腿软得跟面条似的,一个趔趄就栽在乔川南怀里。
“知晴?”
她揉了揉太阳穴。
酒醒了又好像没醒,身体软绵绵的根本使不上劲,只得支使现成的劳工。
“送我回房。”
乔川南镜片后的眼睛被浓郁的墨所占据,低头看着软软趴在怀里,闭着眼的叶知晴,喉咙发紧。
“这种补偿……唔,也不是不行。”
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大了起来,引得周围的树沙沙作响。将这大半日积攒的热意吹散,却吹不散此时屋内。
叶知晴声音嘶哑,其中还杂夹着抽泣声。
“……禽兽!”
“我的知晴真厉害。”
以往清越的嗓音不复,带着说不出的性感低沉,闷声出声。
她像棵菟丝子,牢牢地攀附着他。哪怕被刺激得手脚蜷缩无力,也不肯将人放开。尤其他伏下身,靠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更是羞得全身都泛出红意。
“……”
叶知晴扭过脸,眼角因巨大快乐而泛出泪花……
他真的太坏了!
*
另一边,乔二狗突然打了好几声喷嚏。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看着挂在头上的太阳,第一千零六百次感叹自己命苦。
正准备喝点水,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
“大队长,乔知行他偷懒!”
乔二狗:“……”
转头,就看到一个绑着两条乌黑油亮大辫子的姑娘,束着手站不远处得意洋洋地看着他。
见他看过来,还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似乎在说:
我会一直盯着你,永远永远……
他乔二狗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把手里的锄头一扔,正要给她点颜色瞧瞧时被人一把拉住。
“同志,你冷静点,她爸是会计。”
记工分的时候使点手段,这一天就白干!
乔二狗:“……”
玛德!
大队长敲着烟杆走了过来,恰好看到这一幕。他没说话,只是指着她。
“翠丫,你爷找你。”
翠丫应了一声。
瞪了乔二狗一眼,这才走了。
“愣着干啥,”大队长看了他一眼,两只手背在身后,“接着干活去。”
乔二狗:“……”
这几个月受的委屈,让乔二狗的泪早就流完了。他要回去,让他回去……呜呜呜,早知道下乡这么痛苦,他死也不跑。
不就是婚约,娶就娶了……呜呜呜呜。
乔二狗恶狠狠地锄着地,刚刚劝他冷静的那位同志好奇地走了过来。
“同志,你是怎么得罪她的?”
乔二狗:“……”
这特么说起来就是一桩血泪史……
乔二狗虽说废了点,但到底是乔川南的亲弟弟,皮相自是不会差。这人刚下乡时,村里的大姑娘老娘们谁不多看两眼。
也就在这时,会计家的大姑娘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看上他,要跟他处对象。
乔二狗哪能同意?
就算他自己同意,回去乔二虎不得打断他的腿。
为了自己生命安全着想,乔二狗不仅连连拒绝,还跟避瘟神一样地避着她。不成想那姑娘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转脸就嫁了人。
几个月后,就跳河没了。
会计那一家子觉得是乔二狗害了他姑娘,有事没事地找他麻烦。许也知道自己的理由站不住脚,皆是些小绊子。
乔二狗也觉得自己冤呐!
他都没跟人姑娘说过几句话,就把她的死因归究于他,那他不是成了专业的背锅王?
可乔二狗不明白的,村里人同气连枝。
大家都是看着会计家的姑娘长大的,自是想她能好好活着。哪怕面上不显,心里头也是怨的。也因此,原本乔二狗在村子里挺受欢迎。
自这事一出,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
他自己还委屈呢?
好在大队长公正,日子也能混下去……
“同志,你怎么了?”那人见乔二狗的眼睛突然红了,顿时有些不知所措,“都怪我这张破嘴,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同志,我不问了。”
乔二狗:“……”
真是个美丽的乌龙。
这人是前几天刚下乡的知青,今天恰好与他分到一组。
自下乡后,乔二狗无时无刻不盼着李曼婷哪天就过来接他离开。可几个月,把他的期盼磨成了灰。
与此相反的,知青点里的知青也越来越多。
最开始的几间房已经住不下去了,大队长便安排了人把旁边的房子也修整了一下。男男女女住在一起,足有三十多号人。
乔二狗回去的时候,家家户户的烟囱皆冒了烟。
好歹凑一起干了一天的活,自认与他熟悉了些的知青看到他往后山走,奇怪地问了一句。
“马上就要开饭了,你去哪儿?”
“我不在这里吃。”
乔二狗头也不回地回了一句。
那人还想问,却被其他人拦了下来。
“嗬,人家有大鱼大肉,”率先排挤乔二狗的知青恰好从屋里走了出来,闻言冷笑道:“可不会跟我们一起吃这种粗茶淡饭。”
他脸上挂着嘲讽的笑。
“你们好好学学人家怎么捧女同志的臭脚,说不定也有人施舍点——”
听着这人嘴里越说越不像样,乔知行哪里忍得住。
冲过去就是一拳,把他打倒在地。
那人早看乔知行不顺眼,一直等着这个机会,两人当即扭打起来,知青点瞬间闹成一团。
劝架的、拉偏架的……那人比乔知行会做人,拉拢了知青点半数人。
乔知行虽说跟乔二虎在部队里练过,但双拳难敌四手。凭白对上这么多人,到底还是落了下风。
把人拉开后,双方都挂了彩。
比起乔知行,底下那人更显凄惨。
额头破了,眼睛也被打成了熊猫眼,鼻血流了出来……身上的衣服更被撕得七零八落,好几处都挂了伤。
比起他,乔知行确实好上不少,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等大队长听了消息赶来,便对上两双熊猫眼。
大队长:“……”
“大队长,都怪乔知行,是他先动手打人的。我建议把他下放到农场,有他在不利于知青内部团结。”
周围人听了,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农场那是什么地方?
比农村艰难得多,乔知行要是被送过去。
不死也得脱层皮。
“要不你来当这个大队长?”
听着大队长凉凉的话,那人头一缩,瞬间老实了。
“你们都是受到号召来农村建设的知识青年,”大队长眉间的皱纹更深了,手里的烟杆更是敲得叭叭响,“……竟然在这里打架。”
“哪几人动手了?”
乔知行梗着脖子,率先站了出来。
其他人畏畏缩缩,在大队长的威势下才走了出来。
“很好,既然这么有劲,那明天去挑粪吧。”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脸都绿了。
这可不是个好活。
虽说工分高,但特别臭。一天下来别说其他,整个人都快熏入味儿了。光想想那个场面,好些人开始反胃。
“大队长,能不能……”
“不能!”
大队长虎目一瞪。
谈好的惩罚怎么能讨价还价?
乔知行闻言,倒无所谓。他本来就在知青点不受欢迎,身上有味还正好,熏死那群王八蛋!
大队长走后,率先与他争吵的人狠狠瞪了乔知行一眼。
“我们走着瞧。”
“年纪不大,口气到是不小,”打都打了,乔知行可不怕他,“我站在这里,动我一下试试?”
“你——”
那人被得还想动手,却被其他人赶紧拦住。
“跟个吃娘们软饭的废物废什么话?咱们走。”
乔知行脸上的表情登时一收,朝那人看去。
“你说什么?”
他却没搭腔。
到不是他怕了乔知行,不过看到大队长折返的身影。再打一架也讨不了好,估计还会罚得更重。
可这人的漠视,却让乔知行更难受。
往前踏出一步,一直帮着他的知青赶紧把人拉住。
“乔同志,大队长在后面看着,别冲动。”
乔知行怒视那人。
紧握双拳,若非最后的理智,他非得把这人的脸揍开花。他抿紧双唇,闷头便出了知青点。
……
另一边,徐杏做好饭菜,在家等了许久都不见乔二狗的身影。
眼见天上飞快地聚起乌云,风也越吹越大。她皱了皱眉,还是出去找人了。到了知青点,她朝其中一人问道。
“同志,乔同志在不在?”
却是不巧,徐杏拉住的那人正是刚刚与乔知行起了冲突的人之一。他拉着张脸,正要呛声。
先前拉住乔知行的知青赶紧开口。
“他出去了,不在这里,”他想了一下,“就是你来的方向。”
徐杏点点头。
后又觉得不妥,开口道:“谢谢同志。”
先前没有开口的人冷哼一声。
“一个破猎户,一个废物,正好凑成一对。”
徐杏转身。
一双目光犹如利剑般地朝他看过来,径直将那人吓得后退了好几步。她这才收回目光,转身离去。
被吓的人咽了咽口水,嚷嚷道:
“有……有什么了不起的,嚣张啥?”
“行了,她又没惹你,”一旁的人拦住他,“着惹她做什么?”
与乔知行不行,徐杏可在这里长大。
同乔知行有了矛盾,倒能说是知青内部问题,大队长也不太好插手。徐杏可不一样,那是村里人。
惹了她,信不信立马就有人来找他们所有人麻烦?
那人似乎也知晓这个理儿,到底闭了嘴。
……
天渐渐黑了下来,徐杏还在找人。找遍所有乔二狗能来的地方,最后是在一处山坳里发现他的。
徐杏松了口气。
“哭完了没?”
乔二狗吸吸鼻子。
睁着双跟兔子有得一拼的眼睛,抱着她的腿呜呜呜哭得更凶了。
徐杏:“……”
她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把人踹飞的冲动。
“你走不走?”
乔二狗依旧呜呜呜哭个没完。
徐杏:“……”
忍无可忍,她一巴掌拍了过去,打断乔二狗的施法。
“多大点事,至于让你哭成这副模样?”
“我也不想的,可是……呜呜呜……可是他骂我是废物,呜呜呜……”
徐杏:“……”
像是被这一巴掌拍开了话匣子,乔二狗一边哭,一边絮叨。
“……你不知道,我压力有多大,”他觉得自己委屈极了,越想越委屈,“从小就遇到一对不靠谱的爹妈……”
“这么久没个消息,肯定又把我给忘了。”
“呜呜呜……头上还有个优秀得不像人的大哥,”乔二狗打了个隔,“等我以后回去了,我肯定把他介绍给你。”
“呜呜呜……你俩肯定有很多话聊……”
徐杏:“……”
她动了动被抱着的腿,忍受着乔二狗的魔音穿耳。
“喂,你哭够了没?”
“还、还没……”乔二狗抱着她的腿不撒手,嘴里依旧絮叨地开口:“就拿今天的事来说,要是换成我大哥,他肯定会有更好的办法……”
“而不是像我这么冲动,跟人打架……呜呜呜~”
徐杏:“……”
她今天多余出来走这一遭。
就该放任他自己哭去。
反正哭一哭,又不会死人。
徐杏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烦躁。在她耐心消失的最后一刻,乔二狗终于闭了嘴。
耳根瞬间清静下来,徐杏差点不适地揉揉自己的耳朵。
“走不走?”
“……走。”
乔二狗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跟在徐杏身后。
经方才那番折腾,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两人只得靠着刚升起来的月光,辩认脚下的路。走过陡峭的山路,快到家门口时,一场大雨突然落了下来。
两人没有准备,被淋了个正着。
徐杏拔腿就跑,乔二狗愣了几秒。眼见她的身影跑出几米开外,他也急了。哪还顾得上伤春悲秋,恨不能长八条腿。
“你等等我啊!”
*
夏去冬来,又是一年。
叶开明今天一早就出门,把先前在肉联厂存的份额全领了出来。吴春花同样没闲着,一早就去排队买肉。
夫妻俩一人扛着一个大麻袋,回家的时候天还没亮。
老叶家今天热闹得很。
天刚蒙蒙亮,就有人陆续上门。叶开明难得换了件新的衣服,吴春花的头发也整齐地梳了起来。
老远,牛姐的大嗓门响了起来。
“春花,”她笑容满面走了进来,“你咋起得忒么早?”
“你可终于来了。”
“我没来晚吧?”
牛姐看了眼头上的天色,疑惑地回了一句。
吴春花的手艺不错,但这天她作为主人怎么可能钻厨房忙活。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请人,就把目光放到了关系不错的牛姐身上。
“嗐!”吴春花一拍大腿,有些懊恼,“是我着急了。”
“我懂~”
牛姐笑咪咪的,并没有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这可是你亲闺女的喜事,”说着,她用手臂碰碰吴春花的胳膊,“第一次做丈母娘的感觉怎么样?”
“能啥样,我又不是没做过。”
这天是叶老二订婚的日子。
本来她年纪还小,叶开明跟吴春花不同意这俩这么早结婚。可江爸江叔一个劲地撮合,生怕人跑了似的。
更何况老叶家还欠人江爸一个人情。
最后两边人都退了一步,商量着让小两口先订婚,过几年再结婚也成。
“也是,”牛姐拉着吴春花说悄悄话,“这么大的喜事,你大闺女跟大女婿能赶回来吗?”
“知晴早就回来了,”吴春花脸上的笑意更深,“就是我那大女婿,不知道赶不赶得上。”
“咱们厂里现在谁不羡慕你……”
一个女儿嫁厂长,后面虽然不知道啥情况,但听说又高升了。另一个闺女嫁的人家也不错,男方亲爹还是省里的大领导。
当年,谁不笑话吴春花眼瞎嫁给叶开明。
现在呢?
人有两个高嫁的闺女,就能羡慕死肉联厂……啊呸!宛城所有老娘们。
“不说了,”吴春花红光满面,拉着牛姐就进了厨房,“这是今天要做的菜,我都准备好了……”
腊肉、排骨、五花肉,竟然还有好几条鱼……
我滴个乖乖!
牛姐在心里头咋舌,老吴这日子过得,可太让人羡慕了。
叶开明这边没多少亲戚,吴春花就更不用说,有也断了个干净,只请了几位肉联厂走得近的人撑撑场面。消息也通知了乔爸乔妈,可他们在部队,还不如乔川南那边呢。
江家今天来的人也少。
倒不是不重视,主要现在不年不节。订婚啥的又是在宛城办,江家在这边也就江叔这么一家亲戚。
想来想去,干脆省了这场折腾。
这些东西吴春花昨儿一天就准备好了,牛姐过来都不需要再改刀,就能直接下锅。
今天注定是个好日子。
太阳慢慢升了上来,趋散夜间凝聚的薄雾。在当把所有人的影子拉长时,老叶家才陆陆续续有客人上门。
叶知晴打了一个哈欠,刚从床上爬起来,就感觉到了凉意,忙把昨晚放在被子上的薄棉袄穿上。
这才回头看向里面的人。
“老二,该起了。”
自从回了宛城,她一直住在老叶家。
乔川南不在,乔爸乔妈又没回来,那边就算回了也只有她一个人,还不如不折腾。
“姐,现在几点了?”
叶老二毛茸茸的头从被子里探了出来。
头发铺了一脸,乱糟糟地看得叶知晴眼睛疼。昨天晚上若非这货吵着嚷着要跟她一起睡,她早把这货关门外去。
“七点多了。”
“嗯~”叶老二重新缩回被子里,“时间还早,还能再睡一会……”
叶知晴:“……”
额上青筋暴跳。
她磨了磨牙,走到炕边把手伸进被子里,找这货的大腿痒痒肉就掐了下去。
“嘶——”
叶老二瞬间清醒了。
“叶老大,你在干啥?”她抱着被子一角,可怜巴巴地缩在角落,“你这是谋杀亲妹妹,太过份了!”
叶知晴脸一拉,右手才比划两下。
叶老二缩得更厉害了。
“起不起?”
“起,”叶老二对上叶知晴危险的眼神,怂得比谁都快,“我现在就起。”
恶霸!
太恶霸了……也不知道她姐夫怎么受了她。
叶老二边往身上套衣服,边拿小眼睛不服气地去斜正在梳头的叶知晴。见她看过来,又做贼心虚般地挪开。
叶知晴:“……”
嘀咕她的声音还能再大点不?
“快点,”眼见叶老二拿着昨天的衣服就往身上套,叶知晴沉默了半晌还是开口,“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能是什么日子?”
叶老二撅着嘴,瞪向叶知晴。
“……”
叶知晴闭了闭眼。
怪不得临睡时,吴春花拉着她再三叮嘱。知女莫若母,叶老二不靠谱的样子也不知道像了谁?
她刚想说话,吴春花突然闯了进来。
看到叶老二的模样,一副天塌了的样子。
“我在门口听半天,知晴催你催得口水都干了,”她利落地把昨天准备好放在床头的新衣服塞给她,“果然还是这副死德性。”
“今天你订婚,还是我订婚?”
“……你老要是想,也可以是你订婚。”
叶知晴:“……”
这货迟早毁在她这张破嘴上!
“你说什么?”吴春花一张脸快拉到地上,伸手就要打,“给老娘在说一遍。”
“妈,您听差了,”叶老二怂得非常快,“是我订婚,我订……嘿嘿。”
吴春花:“……”
她闭了闭眼。
真不想承认这个没皮没脸的东西是自己生的,要不是客人来得多怕别人笑话,早就扫把扫呼上了。
“把衣服换好,再给老娘滚出来!”
叶知晴摇了摇头,跟着吴春花溜出了门。
“咦?大侄女,”曾副厂长眼尖,看到叶知晴就招呼上了,“咱女婿咋没跟你一起回来?”
“老曾,你这可就不厚道了。”
叶开明翻了个白眼。
啥咱女婿,那是他女婿!
姓曾的看着浓眉大眼,内里也是个藏奸的。
“咱们这关系,你闺女就是我闺女,”曾副厂长脸皮非常厚,“那女婿可不就是我女婿。”
叶开明:“……”
老叶这俩闺女,别说全宛城老娘们馋,就是他这一大老爷们也馋呐。
就算后面俩小子不成器,老叶有这俩闺女在手,后半辈子也不愁啥。虽说他老曾职位已经做到副厂长了,未来摘掉这个副字也不是不可能。
但这家伙找亲家的本事,他当再大的厂长也眼热!
真是……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太阳渐渐升起,晒在人身上暖烘烘的。难得的好天气,他们也不进屋,就坐在院子里聊天嗑瓜子。这时,江家人终于到了。
江爸身居高位多年,身上的气势太重。
那怕收敛了些,却依旧压得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叶开明也是如此,偏偏两家成了亲家,只能硬着眉头上去应酬。
幸好身边有个江叔打圆场,不然……他真的吃不消。
江之涣却很开心。
一张俊俏的脸布满了笑意,才进院子就逡巡了起来。没看到意想中人,眉眼都快耷拉到了地上。
叶知晴看得直乐。
被人抱住,压根来不及反应。正想推开,却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知晴,好久不见。”
“桂花?!”
张桂花的脸红红的。
大半年不见,看着好像比之前丰腴了不少。身上穿着件浅色的袄子,围巾搭在手肘上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你慢点,我的姑奶奶。”
林超美看着她的动作,冷汗都快下来了。
叶知晴疑惑,张桂花附在她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很快,她脸上的疑惑就被惊讶替代。
“真的?恭喜啊。”
“刚查出来没多久,”张桂花瞪了林超美一眼,“我都这么大个人了,紧张啥?”
林超美这会儿可不敢跟她犟嘴。
“小心些……”
“哎呀,你好烦,”张桂花赶苍蝇似地赶着他,“我要跟知晴说点悄悄话,你快点走。”
林超美:“……”
“放心吧,”叶知晴笑着解围,“有我呢,会看住她的。”
“……那行。”
看张桂花嫌弃他的模样,犹豫再三还是走了。却没走远,而在站在不远处,一双眼睛更是时不时地盯着这里。
张桂花不高兴地撅起嘴。
“我就不乐他这么照顾我,”她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跟看犯人似的,没一点自由。”
“这么照顾还不好?”
张桂花翻了一个白眼,“你试试就知道了。”
“哎,”紧接着,她又神秘兮兮地看向叶知晴的肚子,“你跑过去跟姐夫厮混这么久,有没有啥好消息。”
叶知晴:“……”
怎么她一回事,所有人都盯着她的肚子。
这副表情,张桂花一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八卦地凑了过来,“姐夫年岁不了吧,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什么孩子不孩子的,”叶知晴老脸一红,“这么多人在呢,你收敛点。”
“哟哟哟,结婚多久了咋脸皮还是这么薄。”
叶知晴磨牙:“……”
这是孕妇,不能打。
“再不抓紧点,”张桂花朝一旁呶呶嘴,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我看你妹都要走到你前头。”
叶知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却见叶老二悄摸地把江之涣带到自己屋,她倒是一副做贼的兴奋样儿,江之涣的脸快红成了猴屁股。
张桂花抓住叶知晴的手臂,眼中闪过兴奋的光。
“去看看?”
“……”
也没听老人说怀了孕的人会变成这么八卦呀?
院子里人来人往,叶老二这个缺心眼的把人拉进屋总算还知道敝着门。虽说今天来的都是些亲朋好友……可总归说出去不好听。
进了屋的江之涣脸更红了,跟小媳妇似的。
与他相比,叶老二就没个样儿。她坐在椅子里,看江之涣站着还一脸奇怪。
“坐啊,等下我妈看到又该抽我了。”
“嗯。”
声音低如细蚊。
他悄悄地蹭到叶老二身侧,期期艾艾地看了她一眼才敢把屁股底下的凳子给坐实了。
“我也没啥事,”叶老二忍不住翘起二郎腿,“就想问问你之前的话还算不算数。”
“算数,当然算数。”
叶老二话音刚落,江之涣就跟小学鸡啄米似的。
“嗯?”她扭过头朝他看过去,“那说说,你之前说了什么话?”
江之涣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
圆脸,皮肤因好动没有叶知晴那么白,却带着气血足的健康。尤其他做错事时,扯着嗓子骂人的样子,真让人着迷……
“喂!”叶老二声音提高了些,“问你话呢?”
“都行,我都听你的。”
江之涣红着脸,双眼湿漉漉像小鹿般。
“真的?”
“当然是真的,”怕她不信,江之涣一笔一笔地开始数:“我的就是你的,从现在开始我的工资上交给你,存款也给你。”
叶老二听着这话,美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我自己有钱,要你的钱干啥?”
“这怎么能一样,”江之涣特别坚持,“你的是你的,可我的也是你的。别说我的东西……”
江之涣恍然大悟,开始套公式。
“对!还有我爸的工资,我也给你。还有我家里的所有存款,通通都给……”
话还没有说完,却听屋外突然传来尖叫声。
“哥……哥!你咋了哥?”
几人的位置离房间不远。
又开着门,还没特意压低声音,门外的人想听他们说话,压根不费力。
江爸一脸痛苦地捂着心口就要往地上倒,吓了江叔与叶开明一跳。两人赶紧扶住他的身体,屋里两人听见动静也跑了出来。
曾副厂长伸出手,悄悄给叶开明比了个大拇指。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朝叶老二那儿瞪了一眼。
“别愣着了,快扶亲家进屋休息……”
叶开明吼了一句。
其他这才反应过来,齐齐把人往屋里扛。
看着被安置好的亲哥,江叔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他哥可真不容易,一个人拉扯这一窝恋爱脑。
前几个侄子大不了就跟人跑了,这个小侄子不一样。
他这是要把他爹拼了半辈子的命攒下所有东西,打包扛进女方家。人家不要,他还硬塞。
别说江爸,换任何一个人都接受不了。
“……”
吴春花抹了把脸,呲牙恶狠狠地瞪向叶老二。
老娘看这货今天怎么收场!
等乔川南下了火车,回了家拾缀一下好不容易踩着点到了老叶家,就看到了一室寂静。预想中的热闹完全不见。
院子里孤零零,压根没啥人影。
他疑惑半晌,终于看到从屋里出来的叶知晴。
“知晴。”
“你回来了,”叶知晴眼睛一亮,却强压心底涌上来的高兴,“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办完了。”
自看到她,乔川南只觉得自己好像泡进了热水缸中,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眼里全是笑意。
叶知晴点点头。
“咱们进去吧,”她抓着他的衣袖,嘴上还不忘叮嘱,“进去后,别提不该提的……”
*
订婚事过了几天,也不知道两怎么商订的,反正这婚好歹订了下来。只不过订婚后的新娘还被亲妈压着,挨了好几下扫帚,也是头一回听。
叶知晴只要一想起叶老二那个惨样,就想笑。
该!
看着屋外渐渐长出新叶的树,她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它们发呆,脚下是胖乎乎团成一团的来福。
乔川南这次回来正式卸任机械厂厂长一职。
只是蒲老先生见他过年都没回去,又恰听到叶老二订婚的事,干脆大手一挥给了他一周的假期。那边的房子已经收回去了,两人只能住回机关大院,结婚时的房间。
乔二虎与李曼婷没有回来,整个房子只有他们两人。
一只大手突然撑在她身侧的桌子上,另只手轻轻地搭在她瘦削的肩头,弯下腰低声问道。
“在想什么?”
“……我能想什么。”
叶知晴似乎不习惯这么亲近,侧着脸躲了躲。
脚下来福掀了掀眼皮,看着面前多出来的两条腿。呲了呲牙后,又把头趴在爪子上,还把眼睛闭上。
叶知晴感觉到身后人传来的气息,不禁想到昨晚。
明明让他停下,可他……
她红着脸,恶狠狠地磨牙。
“是不是又在心里骂我?”
“我不是,才没有,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那段时间被教训的代价太过惨痛,叶知晴登时一个激灵,这句话甚至脱口而出。待对上他含笑的眼晴,才知道自己又上当了。
叶知晴:“……”
冷哼一声,拿后脑勺对着他,摆明了就是不想搭理。身后却传来溢出喉咙般的轻笑,听在耳朵里感觉痒痒的。
不禁想到昨晚这人就是这样附在她耳边,说的那些羞耻的话。
她伸出手,恶狠狠地掐住他腰间的软肉警告道。
“不许笑!”
“好,”乔川南眼带笑意,煞有其事地点头,“都听我的知晴的。”
叶知晴:“……”
他果然是个混蛋!
红了一次又一次,她觉得自己现在的脸完全可以拿去煎鸡蛋,包熟的。也不知道张桂花怎么修炼的,咋她一结婚脸皮就那么厚?
叶知晴手指无意识地轻抚着面前的东西,思绪快飞到天边。
然而下一秒——
“呀~”
乔川南见她发呆,心里头便有些不满,伸手就将她面前的书抽走。
现在家里家外,带字的纸除了乔二虎的报纸就只有他有关机械方面的工具书,厚厚的如砖头般,这本也不例外。
还是叶知晴前几天睡不着,从书架上抽的。
“你拿它干什么?”
“催眠不行吗?”叶知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待看清楚后登时吓了一个激灵,“你把它还给我。”
她站了起来。
可乔川南的身量比她高出许多,生得长手长腿。手一伸,除非他愿意,再想拿回去就难了。
“你快还给我。”
“这么急?”乔川南倒是不慌不忙,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里面藏了秘密?”
叶知晴瞳孔一缩。
他黑黢黢的眸子落在她的脸上,慢条斯理地点。
“看来这里面真有什么秘密。”
“……”
有时候适当的糊涂,可以更好地维系夫妻之间的感情。
……真的。
叶知晴急得额头都冒出了细细密密的碎汗。
再看这个混蛋,怎么看怎么觉得可恶!
气得正准备晚上睡觉时把他踢出去,却见他突然把书还了过来。修长大手拿着这本厚如砖头的书,指甲表面是健康的粉色,边缘被修剪得整整齐齐。
叶知晴呆愣了一秒,这才接过。
“真的给我?”
这王八蛋之前那么逗她,现在这么轻易地把东西还过来,她还真的不敢相信。
乔川南没有说话,只挑眉看她。
叶知晴在心底松了一口气。
缓缓接过,仰头对上他的视线,“你就不好奇这里面的东西?”
“我等你告诉我。”
乔川南眼含笑意,模样一如往常。他安抚地揉了揉她的头,声音清越优雅。
“……其实也没什么,”叶知晴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咬了咬还是把书里夹着的东西拿了出来,“就是这个。”
他拿过,却没打开。
这是江爸先前托人给叶知晴送的举报信。
她好几次都想跟乔川南坦白,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原本当时就该给他的,可两人忙着闹别扭。
后来……
后来叶知晴都把这事给忘了,还是这次回来时,收拾行礼看到的。
乔川南叹了一口气。
牵起叶知晴的手,背后半拥着她。
“我早就知道了,”似乎知道她要问什么,乔川南又补充了一句,“我回去的那一天晚上就看到这封信。”
叶知晴恍然大悟。
怪不得这人当时跟她闹别扭,害她还以为是来之前两人吵的那一场架。
乔川南没有说话,双手环着她。大手包着小手,两人合力将这封信撕了个粉碎。看着桌上的碎屑,他又笑了。
“亏你还把它保存了这么久。”
“我……我这不是忘了,”叶知晴眼中闪过羞赫,“那你知不知道写这封信的人是谁?”
乔川南将头靠在她肩上,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知道。”
“那是谁啊?”
叶知晴顿时一激灵,转了个身看着他。
“成丽姝。”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个名字的主人是谁,可就是想起来才觉得不可思议。沈知秋恨她恨成这样,都没把主意打到举报信上面。
成丽姝这么个人,一出手竟就是暴击。
果然会咬人的狗不叫!
桌子底下的来福睁开眼,看了眼周围又闭了眼睛。
“不用担心,”乔川南补充了一句,“她嫁的那家人得罪的人太多,早就有人料理好了。”
当然,他在里面出的力,自然不需要告诉她。
叶知晴闻言,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我会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乔川南嘴角微勾,眼里更是带着难以言喻的霸道,“你只需每天快乐。”
不知道是种什么的感觉。
叶知晴只觉得自己的眼眶热热的,好像要流泪。
她伸手抱住乔川南的腰,千言万语汇聚成了一句,“你真好,像我爸一样……”
乔川南:“……”
后面的话他压根没听见耳朵里,只一个‘爸’字在脑海里无限循环。乔川南眯了眯眼,额上青筋暴跳。
“爸?”他脸色严肃,复杂地看着怀里的人,“在你眼里,我很老吗?”
对上他危险的视线,叶知晴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她咽了咽口水。
“怎么会呢,没……压根就没这回事。”
乔川南面露怀疑。
“我说的话当然是真的,”叶知晴的眼睛滴溜溜地转,趁他稍不注意便往一旁跑,“你老也是真的!”
她设想得很好。
不想还没逃出几步,就见乔川南长臂一伸。还没反应过来呢,整个人就被摁进了一具强壮的身体里。
这下,她终于知道怕了。
乔川南那双黑黢黢的眼睛里,好像冒着小火苗。一只苍劲有力的大手死死横贯在她的纤腰前,不让她动弹分毫。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有听清。”
叶知晴:“……”
对上他灼人的视线,她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快竖了起来。
不过小作一下,还不知道要承受多重的后果,叶知晴这次终于知道了什么是害怕。她推拒着他的肩,小模样别提有多可怜。
“你刚刚听错了,”她咽了下口水,“我说的是我就是喜欢你,没了你做什么都不行。”
“哦?”
乔川南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可坏心的他,却不打算就这么简单放过她——
作者有话说:[捂脸偷看][捂脸偷看]
第92章
自乔川南过年回不去,叶知晴干脆也在那里陪着他不回来,乔二虎跟李曼婷夫妻俩终于想起了还在乡下的乔二狗。
不说他接到朝廷下发下来的赈灾粮有多激动,只看信里的内容,快给孩子整昏过去了。
不容易啊不容易……
下乡这么久,苦日子终于要熬出头了。
他要回去了!
知道这个消息后,知青点看不惯他的人脸色那叫一个精彩。乔二狗昂着脑袋,把亲妈寄的吃的用的全一股脑塞给了徐杏。
……嗯,大队长也分一点。
其他人就算了,想屁吃!
坐上回程的拖拉机,乔二狗抱着行李最后再看了眼这片土地,心里头竟然蒙上了一层不舍。
也不知道徐杏怎么样了?
会不会舍……乔二狗赶紧甩甩脑袋,把这个吓人的念头甩出去。可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他还是惆怅上了。
待他从人群中看到个熟悉的人影。
也不惆怅了,兴奋地朝那儿挥挥手。
“我会回来的,记得等我!”
若非拖拉机已经缓缓开动,这货怕还得站起来跟人家打招呼。
“你这个后生干什么嘞,不怕从车上栽下去?”
“啊?哦!”
乔二狗呆呆的。
那怕挨了别人一顿训依旧笑眯眯,像极了来福看到叶知晴时吐着舌头,跑动起来吐沫横飞。
可脱离苦海,怎么都是快乐的。
乔二狗到宛城时,正是当天下午。
两个省市之间温度有差,中途就把外衣脱下,换上了件薄棉袄。在火车这段时间,够他把李曼婷写的信再嚼上三四遍。
得知他冰清玉洁的哥,在他走后娶了小黑熊精后……
天塌了!
脱离苦海的快乐一下子消息得无影无踪。
乔二狗欲哭无泪,怎么也不敢相信他哥竟然顶了他的缺。
呜呜呜,是他害了他哥!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他上。他哥这么浓眉大眼,一看就不怎么好惹的性子,咋这么愚孝。都不学他反抗反抗,竟然就妥协了。
他哥不跑是他哥的事,可他却是真真切切地害了他亲哥,呜呜呜……
乔二狗心情沉重地看着眼前这扇门,似乎要将它盯穿。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他深吸口气,带着英勇就义的严肃神情敲响这道门。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里面传来拖鞋碰撞地面的声音。
乔二狗深吸一口气。
他都打算好了,要是他哥开门他拉着他哥就跑。要是小黑熊精开门,他……他就自己跑!
可下一秒,他却愣在了原地。
乔川南穿了件鸡心薄毛衣,里面是件衬衫。原本处处周到整洁的人,此时却是领口大开,衣领更深处还有一颗暧昧的红印。
墨色的眼中甚至还带着被打断的不耐烦。
乔二狗:“……哥?”
这还是他哥吗?
乔川南动了动唇,刚想说话。却听屋里又传来一串轻巧的脚步声,人还未到话却传了过来。
“川南,是谁呀?”
声音清泠泠,又像含了一口蜜。听她说话,仿佛自己的嘴里也能感受到这份清甜。
待人走得近了,乔二狗才看清小黑熊精的模样。
一直以为的粗壮压根不存在,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位绝色佳人……乔二狗呆呆地看着她,眼睛都直了。
妈妈,他看到仙女了!
可不待他继续看,一旁的乔川南却极为小心眼地关上门。
“川南,他是谁?”
“不认识。”
乔二狗:“……”
怪不得他哥不跑……
他站在原地,双眼含泪。
整个脑子仿佛被人劈成两半,一半是‘小黑熊精’真正的模样,一半是他在乡下受的苦。
乔二狗再也受不住,整个人歪倒在大门口,泪流得更凶了。
呜呜呜,他是大冤种!——
作者有话说:内容全修完了,到这儿就差不多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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