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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选择题


    她们租的房子没有洗碗机。


    赵持筠业没有正经洗过碗,最多,把喝咖啡或牛奶的杯子冲干净。


    甘浔跟她说,这些事不用她干。


    很严肃很认真的口吻。


    每每这时候她都想起,最开始甘浔决心把她留下时,也很严肃很认真地跟她说,这里人人平等,她该干嘛干嘛,不要等着人伺候。


    赵持筠那时听了自然是不高兴,没人这么跟她说过话。


    她也随之而放心,因为一个人不谄媚,说明她没所求。


    甘浔给她的安全感,体现在方方面面。


    她刚到这里时,甘浔比她还害怕,还谨慎,留下她也没有很高兴,纯粹是责任砸在身上了,善心发作,割舍不了而已。


    赵持筠都很清楚。


    至于甘浔爱上她,那是后来的事情了。


    李姝棠是不知道她们的相爱过程,才会武断揣测和否定。


    端着水杯,赵持筠跟她走到厨房,看见碗筷俱在池中,还未冲洗净,进度跟她送李姝棠下去前一模一样。


    甘浔语气柔和地说:“要是还冷,你就先去冲个澡,不要着凉了。”


    她左顾右盼,没在厨房里找到围裙,脸上还有“见怪了”的不解。


    赵持筠开口提醒:“玄关处。”


    一回来她就看见了,就在她开玩笑说,要想想怎么哄甘浔的时候,看见了被揉成一团扔在玄关柜上的围裙。


    那么明显,甘浔回到家居然没留意,甚至站在这里都想不起来脱在了哪。


    甘浔迅速“哦”了一下,急匆匆走出去,拿着进来。


    “我走到门口才想起来围裙没摘,就顺手放下了。”


    她解释说。


    语速很快,像怕说慢了赵持筠就不相信一样。


    赵持筠没有就围裙的事多说什么,端着水杯站在旁边,暖着手的同时小口地抿,问她:“下楼多久了?”


    甘浔停了一下,边系围裙边说:“几分钟。”


    赵持筠笑了半声,觉得甘浔真是不聪明,说谎也漏洞百出。


    举杯凑近她,将水杯里的热气往她脸上吹了吹:“若是只有几分钟,碗不会还没有洗完。”


    “你手速可没有这么慢。”


    她是想说,甘浔做家务总是手脚利索。


    但这话出了口,本来恍惚的甘浔就诧异地看她一眼,以为她是故意用词暧昧。


    赵持筠反应过来,心跳陡然增快,但也没有很愿意装清纯,忍着脸热将错就错,“哪方面都是。”


    从她发笑开始,甘浔就有些失神,这种温馨的餐后时光,她跟赵持筠过了有几个月。


    又被她调戏了两句,甘浔被揭破的尴尬少了许多,不过还是暗自感慨,赵持筠有时候真的不好糊弄。


    甘浔跟她解释:“我不放心你嘛,想跟着下去看看,但是下楼就看见你跟她在往前走。我没有喊你们,就站在楼下等了。”


    她这样说着,心里希望自己的话没有破绽。


    “不放心又是什么意思?”


    赵持筠没有质疑,只是问她:“是怕我受委屈,说不过她又没人帮,还是,怕我不站在你这边,跟她说你的不好,送客送得腻腻歪歪。”


    甘浔看她眉眼带笑,就说:“不好笑。”


    赵持筠当然不会说甘浔不好。


    她们也没有腻腻歪歪,无论是相顾对话,还是走路,都隔着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


    古代人要比现代人更有分寸一点。


    起码甘浔没见过赵持筠跟别人有不必要的肢体接触。


    离得最近的一次,是她们走出一段后,赵持筠不知道说了什么,让李姝棠猛然停住,僵直站在原地。


    赵持筠已经走出去半步了,就顺手往后拉了一下她,可能是催她,李姝棠才跟着继续往前。


    光线太暗,甘浔只能看见赵持筠的动作。


    没看清她拉的是手还是手腕,也许只是衣袖,也许没有碰到。


    但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牵手也没关系。


    也没人说女同恋爱后不能跟朋友牵手。


    赵持筠收了一点笑意:“我又没开玩笑,我在问你话。”


    甘浔沉默,又心虚地看她一眼。


    赵持筠微微哼道:“不答,谁让你先骗我,问问也不行?”


    其实没有生气。


    甘浔放下心,张开嘴又闭上,想说“怕你委屈”这样的正确答案,又觉得自己两者都有,她有一些没底气。


    让持筠送李姝棠下楼,门关上后,她就生出来浓浓的后悔,自我感觉像逃避。


    一时上头把局搅混,又让女朋友去替她收尾,应对其他人不可能积极的情绪。


    所以她没犹豫,也跟着离家,想看看会不会需要她。


    下到一楼时,又有点畏惧,在很多电影画面里,这个时刻都是不能追出去的。


    容易看到误会的画面。


    不是怀疑谁,只是觉得,哪怕她们根本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只是说到委屈或者伤感的地方,互相拥抱一下,可再清清白白,第三方看了也不会好受。


    与其自找不好受,不如什么都不管好了。


    磨磨蹭蹭,走到没有关上的单元门前,就看见她们俩才走出去几步。


    赵持筠看出她不想答,也没有再多问下去,而是问她:“要不你先去洗澡,我来刷碗吧。”


    甘浔立即说:“不用了,手会脏。”


    “我想帮你。”


    甘浔拒绝,舍不得,让李姝棠看见,又会觉得赵持筠在过苦日子了。


    于是亲了她一口,“真不用,你去休息,我很快的。”


    赵持筠眨了眨眼睛看着她,甘浔忽然脸红,不过也撑住了,大声说:“哪方面都是。”


    “这么理直气壮?”


    “我是这样的。”


    等赵持筠笑着离开厨房,她才安静陷入自己情绪。


    如果没有她,赵持筠还会继续喜欢李姝棠吗?


    好像没有理由不喜欢。


    今天下楼后,听见李姝棠大声地表达不满,声音不算凶,但是很凌厉。


    而赵持筠没有迎上去吵,声音很轻地不知道回了一句什么,甘浔虽然没有听见,但是感觉有一点难过。


    不是难过赵持筠不愿意跟前暗恋对象吵架,撕破脸,而是担心她在委屈自己。


    甘浔那时候也不好过去,怕让场面更难堪。


    对持筠来说,如果一定要做选择题,选择偏向某一方的话,就势必会让另一方不满意,她肯定很煎熬。


    她能忍耐李姝棠那些话,是因为,如她所说,她理解李姝棠的崩溃。


    如果李姝棠真的再也不管她,她反而会难过吧。


    毕竟她在听见那些质问后,想到的是亲姐姐,想来李姝棠在她心目中是家人级别的存在。


    在这一点上,今天甘浔说对方没资格来表达感谢,其实也狭隘了。


    甚至,某种意义上来说,甘浔认为李姝棠的话没有问题。


    李姝棠是很讨厌,站在自己的角度上。


    但站过去呢,换位思考,她以后能接受赵持筠过得比现在差吗?


    当初崔璨跟许颜颜在一起,甘浔也觉得不搭,每当崔璨委屈,她看不下去时,也会嘴欠劝分。


    虽然她自认为很有分寸,后来也不管了,是崔璨自己分的手。


    可是这种事情,都是旁观者清不是吗?


    李姝棠并没有否定她这个人,只是希望,赵持筠可以把感激跟感情给分开而已。


    别给甘浔趁虚而入的机会。


    也别帮甘浔剥虾了。


    甘浔在千思万绪中洗完碗,放入消毒柜中,擦干净了台面。


    她从厨房窗户望出去,小区灰色的墙壁在夜色里模糊了,月黑风高,天色很差,好像暗示着一场隆冬的逼近。


    睡前赵持筠看书期间,拿起手机看了几次,每次只有几秒,很快又锁上。


    甘浔在想,她是不是在等谁的消息。


    又发觉自己已经敏感过了头,她晃了晃头,想赶走繁杂的思绪。


    赵持筠以为她不舒服:“怎么了?”


    甘浔摇摇头。


    赵持筠想起来,过来抱了抱她,跟她说:“今晚你很辛苦,又要招待我的朋友,又要受她气。”


    “我周末只陪你。”


    她给出诚意,“我已取消了周末跟她见面,我们在家也好,去看车也好。”


    又说:“你不要不开心。”


    甘浔反而无措,但又不想假客气,就跟她确定:“你们先约好的时间,毁约可以吗?”


    “没事,今晚聊得够多了,我想我们也需要时间想想。”


    在赵持筠温柔的目光下,甘浔鼓起勇气,问她们今晚都说了些什么。


    面对含笑询问的眼神,甘浔先说:“我今天下去,隔得远,风声又大,没有听见什么。”


    这话也是真的,除了李姝棠声音有点大的那几句话。


    赵持筠听到这里没有再抗拒,合上书页,回忆了一番,简洁地跟她说了谈话的核心内容。


    甘浔听得出来,她简化了很多个人情绪强的地方,把不顺利的沟通修改成了一个平和的故事。


    故事里,谁也没有刻薄与愤怒,只有善意的担忧和询问。


    真善美的故事讲述者。


    唯独有一句,赵持筠可能没来得及*隐藏,也可能觉得无伤大雅。


    那就是她在对话末尾,问李姝棠,是不是真的爱尹哲。


    甘浔听到这里,警铃大震,整个人的神经都崩起来。


    却只能尽量平静地问:“她回你了吗?”


    “没有。”


    赵持筠说到这里还蹙了眉。


    甘浔又听见自己不依不饶地问:“你有没有很想知道?”


    赵持筠会希望李姝棠爱别人吗?


    差点忘了,她早就说过,不喜欢尹哲。


    赵持筠熟思后,淡笑说了句,“罢了,她不说就算了,想来是不好意思袒露吧,镜人含蓄。”


    甘浔看得出她没有很坦诚,她明明想知道答案。


    不过有些时候装傻会更好,就开玩笑问:“有吗,我怎么觉得郡主你就很直白。”


    赵持筠端正神色:“莫要胡说,没有比我更委婉内敛端庄的女子。”


    甘浔被她成功逗笑了。


    赵持筠没有明说,但从她简略版的故事,和遮掩的忧思中,甘浔看出两个人今晚聊得应该很不愉快。


    兴许会影响到感情。


    所以赵持筠才会直接取消周末的见面。


    按理甘浔应该高兴,不过她没有,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终于,赵持筠的屏幕亮起,有人回复了她的消息。


    第102章 你能看见我


    周末赵持筠本来跟李姝棠见面的时间,换成了陪甘浔看车。


    是个阴天,云色看着比昨晚还闷,好在预报上没有雨。甘浔找了件休闲的外套,黑色的。


    套上的时候赵持筠在旁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说“刺客来了”。


    甘浔献殷勤地说:“其实我是你的暗卫。”


    “你倒是什么都懂。”


    甘浔被夸更来了精神,卖弄自己不多的见识:“做死士也行。”


    赵持筠柳眉微扬,“当真,你可知死士要为主人做什么?”


    甘浔只在电影里听过,没有专业研究,但会顾名思义。


    “卖命?”


    “刺杀。”


    “谋反。”


    她越说越有思路,比划着,已经代入了身份。


    赵持筠一脸笑意,拍拍她的肩,“罢,法治社会,用不着了,我不做你的主人,你就踏踏实实做我的……”


    甘浔竖起耳朵靠过去。


    赵持筠喊了她一声。


    是喜欢的称呼,甘浔喜滋滋地晃了下脑袋,又亲了口她的脸颊。


    因为赵持筠刚化完妆,她亲得蜻蜓点水,不想毁掉她的妆容。赵持筠反而嫌不足,清脆响亮地回了她一口。


    出门,甘浔直接打了个车。


    她不清楚昨天晚上,赵持筠收到了怎样的消息。


    只知道赵持筠看见以后表情很淡,没有变化,手速很快地回了句什么。


    然后就把“李姝棠”相关的所有情绪丢掉了,跟甘浔聊今天的安排,预算跟车型。


    不过今天赵持筠的心情很不错,没有表现出任何推掉计划后惴惴不安或者过意不去的样子。


    甘浔也跟着放下心。


    停在一个十字路口,赵持筠透过窗户看见骑行者们的身姿,回身拍拍甘浔的腿,“我要多练,以后也要这样,晚上回去就骑。”


    “要骑上路,不在小区。”她强调。


    甘浔拒绝:“不安全。”


    “你怎么也像姝棠一样了。”


    说完两个人都愣了一下,一个没想起来这是李姝棠的原话,一个意识到对方本来没想起来,被自己唤起了记忆。


    一时陷入沉默。甘浔不忍她多想,舒朗地笑了下,温和地说:“她担心我也担心啊,你别心太大了,再练练吧。”


    又顺势坦诚了些,“不过我好奇,你昨晚发信息跟她说计划取消了吗,她是怎么回复的?”


    “我直说今日先不见了,她说也好,她没时间,她养父病情又重了,走不开。”


    原来这样。


    赵持筠说:“你很紧张我改行程这个决定。”


    从昨晚甘浔就在关注了。


    甘浔没有否认,“我不想让你做选择,也不想你为难。”


    但她不觉得这是她高光点,反而很弱,也许她是不想承担相应的责任。


    如果她们真的为自己闹得不欢,甚至不再来往,以后某个时候赵持筠会不会后悔?


    或者哪天回镜国了,岂不是很尴尬,是相处还是不处。再提到自己时,她们会怎么回忆呢。


    秋天容易忧思,甘浔最近想得复杂,自己都觉得有一点好笑。


    “不曾为难。”


    赵持筠言简意赅地回答。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听见导航说五百米后到达目的地。


    甘浔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就牵握住她的手,想传递自己没什么。


    赵持筠在她手背上拍了一声,“她跟她养父母的感情很好,我送她下楼时还不知道,以为家里有事只是托词,后来她发来消息,故而我有些担心。”


    甘浔才知道原委,有点不好意思了。


    赵持筠看破她的心思,“不必愧疚,不知者不怪,我们没有恶意。”


    “阿浔,不要琢磨不可控之事。”


    她轻声按下这一桩事。


    端坐在甘浔身侧,仪态很好,有一种再大的事都会镇定自若的样子。


    甘浔以前觉得,自己是那个庇护赵持筠的人,现在回想,赵持筠的心理比她强大很多。


    最开始,在她还没接受适应的时候,赵持筠就“识时务”地想明白了该如何应对她。


    在甘浔决定留下她,不把她送走以后,就决定了剪发融入现代社会。


    她在这个世界里,算无知,也被动,但从不羸弱。没有甘浔,没有李姝棠,她都会过得很好,只看她愿不愿意。


    最终选的车型是赵持筠做主定下的,外观内饰她都很喜欢。


    赵持筠没有选择困难,无论是花多少钱,她的目的都是再明确不过了的。


    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会深思熟虑,但不过度地纠结。


    这种能力也是甘浔羡慕的。


    甘浔试驾之后,还算满意,在店商谈了一会,签订合同,再确定下个月来提车。


    一起拿主意得到一件物品的感觉,让甘浔感觉她们共同选了一个孩子。


    也想清楚很多。


    她被选择,是因为赵持筠发自内心想选择她,否则还能有什么理由呢。


    本来晚上说好一起吃饭,当庆祝,但崔璨得知她们买车,打电话让她们过去。


    于是临时改主意,去到崔璨家里。


    唐思藤还没有下班,甘浔跟崔璨在厨房边聊天边做饭。


    赵持筠则负责陪着两只猫猫活动,小猫追逐着逗猫棒,又在她怀里踩来踩去。


    她情不自禁去戳猫猫的脸,被粉粉的猫舌舔了一下手指,心都要跟着化了。


    往厨房方向看了一眼,恰逢甘浔回头,明朗地对她笑了笑。


    赵持筠心想,某人有了车,似乎连心情都好起来了,身外之物还真是重要。


    她抱着猫闻了闻,看见爪子上的小肉垫时,想到甘浔跟人家说脖子上的伤痕是被猫抓的。


    反应倒快。


    替她保住了声誉。


    就是猫猫无辜背锅了。


    那天甘浔聚餐回来,谈话间哼哼唧唧地问她:“李姝棠怎么连你老板的猫叫什么都知道?”


    赵持筠看出她有点小情绪,想了想,公平公正地分享:“我可以跟你说,尹哲的几条狗都叫什么名字。”


    “我很好奇?”


    甘浔克制地用看傻子的表情看她一眼,显然对威廉杰克什么的不感兴趣。


    聪明如她,不久她就悟明白了,甘浔觉得自己泄密了太多,跟李姝棠成了无话不谈的关系。


    她解释:“怎会,若是无话不谈,她就会知道,子涵子轩从来不抓人了。”


    甘浔也很好哄,展演笑:“也对。”


    厨房里,崔璨正在问:“你还没说,昨晚吃得怎么样?”


    “不欢而散。”甘浔总结。


    “没打起来就行,你们家持筠帮谁?”


    甘浔不想骄傲但还是说:“应该是帮我,她还在对方跟我对峙的时候,替我剥了一只虾。”


    崔璨“哇哦”了一声,“你女朋友是知道怎么气人的。”


    “嗯,李姝棠被气到了。”


    甘浔全程了目睹,客观地说,与其说李姝棠是争风吃醋。不如说,李姝棠是受不了她金枝玉叶的郡主,为一个小小庶民亲手剥虾。


    伤的是李姝棠的尊严。


    崔璨想事情简单,轻而易举地高兴起来,“这么说来,前白月光姐也没有很大杀伤力,地位比我想得弱多了。”


    “你判断得对,持筠只当人家是好姐妹了。”


    甘浔缓缓点头,“如果岑向蕊正常一点,我应该也不介意跟她做朋友。”


    两个人说到这里都深以为然,手都有了劲,更加卖力地配合着做菜。


    晚上回家以后,甘浔陪着赵持筠在小区练车,帮她拍了很多英姿飒爽的照片。


    有一张拍得模糊了一些,反而很有感觉,明艳的五官被发丝遮挡部分,唇红齿白,笑容明艳。甘浔推荐说:“这张可以做头像。”


    “用自己照片不很妥当吧?到底不含蓄了些,不露脸的那一张还好。”


    “我说我来用。”


    “那更不好吧?”


    赵持筠质疑。


    甘浔逗她:“有什么问题,这么好看,人家以为是网图呢,我很多同事都用人脸当头像。”


    赵持筠将信将疑,骑到光亮之下才看出甘浔在开玩笑,笑得很坏。于是不想理她,扶住车把故意很快地骑走了。


    “哎,慢一点!”


    甘浔在后喊她,跟着跑,步子迈得很大。被风吹过来的除了深秋的叶子,还有赵持筠的笑声。


    千家灯火之下,她们的轨迹被逐渐拉开,再逐渐重合。


    骑到单元楼下时,赵持筠用一条腿支在地面,看着气喘吁吁的甘浔,“如何,本郡主车技好不?”


    “车神你是。”


    甘浔掐着腰喘匀了,“不过我们商量商量,我又不是追杀你的刺客,下次慢一点可以吗?”


    “慢了不舒服。”


    “赵持筠。”她故意乱说话,甘浔都想拖她回家教训一下。


    “干嘛!”赵持筠理直气壮。


    把人从车上拉下来,甘浔没了脾气,“不闹了,上楼。”


    赵持筠跟着她走进电梯,又突发奇想问她,“你说,我要不要考个驾照?”


    甘浔想也没想就拒绝,因为被吓到,话都说得不利索。


    “为何不可?”


    “我就是你的司机,你看尊贵的人都不自己开。”


    “我还以为你会说很难,我学不会的。”


    甘浔笑着笃定:“不会,你这么厉害,学什么都能学会。”


    “开车又不难,只是看着复杂。”


    赵持筠偏着头:“甘浔,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甘浔:“你聊这个话题我可来精神了啊。”


    轻声笑笑:“你是真心觉得我与众不同,处处都比人好。”连她没多想,随性地选了辆喜欢的车,甘浔都一脸崇拜地看她,仿佛她造出了一辆车。


    甘浔刚想开玩笑,说你以前在镜国的时候,人人看郡主您不都是这样。


    赵持筠就先说:“在你强调人人平等,我只是赵某,社会已经没有高低贵贱的时候。”


    换而言之,甘浔不像以前的人一样先敬畏她的身份,再顺带着夸一夸她。


    就连如今站在她阿姐身份上的李姝棠,跟她沟通时,也会喊她几声“郡主”,似乎是想提醒她过往的身份。


    拿过去的绳来绑现在的她。


    只有甘浔,大逆不道,不屑承认她的身份,只是仰慕她这个人。她姓赵也好,姓甘也好。


    进了家门,甘浔抿着笑反问:“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请讲。”


    “你能看见我。”看见她明明很普通却在意中人那里发着光的爱意。


    第103章 病


    几天以后,甘浔提了新车。


    并收到赵持筠天真的询问,这里的人会不会给车取名字。


    “取啊,它这个款有专属的名字,是你选的。”


    甘浔提醒说。


    “又不是你起的,易主了,也不另起吗?”


    甘浔笑得肩膀都在抖,“也可以,但我觉得没有很必要,跟以前你们的马不一样,它又不是活物,不需要喊,就像你没有给自行车取名字一样。”


    空气里安静了一瞬。


    甘浔警觉:“等等,你不会给你的车取名字了吧?”


    赵持筠支支吾吾,一副很不想回答的样子,最后说:“没有。”


    甘浔又改口说:“其实也有很多取的,还有人给扫地机器人取名字,很正常,自己的东西,想怎么喊就怎么喊。”


    赵持筠却坚定:“真没有,你几时见我喊过?”


    “哦哦,那也是。”


    甘浔放下心,又忍不住交代:“不管取没取,不在外面喊都是明智的。”


    “否则?”


    “不太聪明的样子。”被赵持筠瞪了。


    甘浔在地库租了车位,带着赵持筠坐在车里,把座椅调整到舒服的位置,一起看了半部没有看完的电影。


    新车的味道跟赵持筠送她的车载香薰味融在一起,好闻又不好闻,但让人心情愉悦,营造出一隅高强磁场的空间。


    12月室外温度不高,但地库很温暖,车里更暖。


    赵持筠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毛衣,头发柔软地垂在肩上,像一件披肩。


    面庞素净,但因为年轻和漂亮,自然天成的艳色从她身体里散发出来。


    让甘浔很想去拥抱。


    车里动作不方便,她抱住的时候,赵持筠已经做好了准备,并在她脸侧吻了一口。


    买车很好。


    赵持筠想,如果甘浔早一些有车,她们第一次见面那天,甘浔就不会因为雨天骑车摔倒而受伤了。


    当夜她们在说着什么,甘浔的头发擦得半干,往伤口涂药,那个药味清凉但是刺鼻。


    甘浔不自觉地皱了眉,不过没有叫嚷着痛。


    过了很久,她的伤口才彻底愈合,看不见受过伤的痕迹。


    不过想到这,她又杞人忧天起来,开车若是伤着,只会更严重。


    她心虚地看了眼甘浔。


    没有把这么触霉头的话说出来,只是道:“往后注意行驶安全。”


    一个好事情后面常常要跟着一个坏事情,许久不见的父亲出现在她的面前,以偶遇的姿态。


    虽然有了车,甘浔今天还是坐地铁,还没走入地铁站,有车在道旁鸣笛,她停下看去,车窗放下来,里面的人是甘骅。


    对她招招手。


    甘浔犹豫了下,走过去,弯腰问,“有事?”


    “你去哪?”


    “下班。”


    “上车吧,送你一程。”


    甘浔没有很爽快答应,甘骅又说:“风大,先上车再说,不能久停。”


    系安全带时,甘浔听见他在问:“你新工作一切还好吧?”


    甘浔没答,“不用尬聊,你是路过,还是特意找我?”


    “我特意找得着你吗?看见像你,就停下了。”


    甘骅说着不太满意:“你连你爸都防?”


    甘浔语气温和:“别人还真不用防。”


    甘骅破防。


    鸣笛。


    骂了句前面的人不会开车。


    甘浔懒得理他。


    离家两公里的快餐店门口,甘浔要求下车。


    在那之前,甘骅问她赵持筠的近况,他看上去比甘浔预想中知道的多,甘浔对此不高兴。


    甘骅解释:“网上看到,她形象条件适合吃互联网的饭,包装一下,不是问题。”


    “我们没那个想法。”


    “你们?”


    甘骅觉得奇怪,“我说她,你不适合。”


    甘浔嗤笑一声,懒得解释。


    “她的近况也好,这些发展也好,有我的功劳吧?她的身份来历,甭管好坏,我没有问过你,担着责帮你的。”


    “害你的心思我没有,你跟你姑姑说的太夸张了。”


    甘骅为自己申辩。


    “上次她打电话跟我哭,说我对你不好,又翻旧账,提起你爷爷奶奶,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十恶不赦怎么了呢,我不就帮女儿安排了场相亲。”


    甘浔还是没说话,她又不是讲公道的人,纯被情感操控。


    就算她诋毁他那能怎么样,他该,她又不愧疚。


    甘浔丑化说前面,“你别又要给我推销姓尹的。”


    甘骅立刻说:“我不推,也攀不上,当时你没把握住,现在更难了。再说,小赵她认识人家嫂子,竞争优势比你大。”


    “你怎么知道?”


    甘浔沉声,对他今天的出现也开始怀疑。


    甘骅没明白她怎么突然严肃起来,看了眼她,又看路况,等平稳下来再说:“看见的啊,上个月的事,她们俩一起逛店,我刚好陪你阿姨。”


    “小赵没说?”


    甘浔不动声色放松下来,那就正常了。


    “没说。”


    她会理解,赵持筠只是不想她心情不好。


    “认识是认识,竞争就是你多想了,不是人人眼里都是钱,想攀高枝往上走。”


    甘骅不屑,“年轻人,别说这么年轻的话。不是所有往上走都叫贪心,有时候那叫经营。你以为骆家跟尹家的订亲,是因为底下两个年轻人相爱?”


    甘浔知道他在说李姝棠跟尹哲,咯噔了下,不想听也不想问,“不能吗,郎才女貌。”


    甘骅笑起来,似乎觉得甘浔傻得有点可怜。


    甘浔很不喜欢他的笑容,于是问:“你爱你老婆吗?”


    “我跟你阿姨是自由恋爱,当然有感情基础。”


    他看上去洋洋得意。


    “是吗?”


    甘浔轻飘飘地质疑,“当时跟我妈呢?”


    “年少不懂事,冲动。”


    甘骅不笑了。


    他们就聊到这里。


    甘浔扫了个共享单车回家,路上想到还小的时候,因为长相跟眼睛颜色,她被人排挤。


    那时甘骅是带头人。


    甘骅说真丑,他看见就烦。


    冲动后的产物,又一辈子丢不掉了,对自私鬼而言,的确很烦。


    甘浔又想到他说的联姻,李姝棠跟尹哲真的没有感情吗?


    还是甘骅这种人根本不能理解呢。


    如果她告诉赵持筠,赵持筠会不会高兴?


    还是赵持筠早就知道答案。


    甘浔一无所知。


    只知道赵持筠好些天没有去见李姝棠了。


    她不觉得持筠会隐瞒自己,既然这么久,持筠都没报备见面的安排,那就是真的没再见。


    她虽然好奇,没问为什么。


    默认李姝棠忙于照顾家人,没有功夫约。


    她没有把跟甘骅的对话告诉赵持筠,只说遇到了,蹭车蹭了一段路。


    聊得很一般,好在没有吵架。


    赵持筠表示放心。


    但从始至终也没有说之前也偶遇过甘骅的事。


    甘浔还是忍不住,“骆董的身体好些了吗?”


    赵持筠不是很清楚的样子,想了一下,“应当好了,她此前提了一嘴,我没有多问。”


    “这些天她都没有约你?”


    “约了,我没同意。”


    甘浔问:“是因为上次晚上聊的不愉快,还是又闹别扭了?”


    不知道为什么,甘浔觉得一个人会跟另一个人闹别扭,也是令人紧张的信号。


    赵持筠先抿了唇,唇线绷成好看的弧度,才说:“不曾。”


    “只是上回的话还没淡下,她没两日又跟我说,直播入镜等一类抛头露面的事不希望我做,可以考虑她助理的岗位。”


    “令我很不痛快,故而不想理她罢了。”


    那就还是闹别扭了。


    她气了这么多天,都没有跟自己说,甘浔有些失落,不过努力让自己不要因为这个介意。


    “古人嘛,封建点很正常,你在她眼里很尊贵,她肯定不希望太多人看你。”


    “你在替她说话。”赵持筠奇怪。


    甘浔正色:“没那么伟大,我在落井下石,你不知道什么叫茶里茶气吗?”


    赵持筠笑,“贫嘴。”


    但是两天之后,赵持筠就发消息告诉她,她要跟李姝棠一起晚餐,让甘浔下班自己吃点。


    甘浔回复了好。


    等了等,没有后面的话了,她才意识到自己在等解释,或者说详细原因。


    实在没有必要。


    怎么会需要解释和原因,再气也有消气的时候,只是又联系了朋友而已。


    李姝棠也不会放任赵持筠生着气不管,这么多天的疏离,已经是奇怪了。


    甘浔没有多想这件事,直到吃完饭,把餐碗洗了,又冲了个热水澡,看了眼手机,赵持筠还没有回来的消息。


    她才有点等不下去,不想打扰和催促,但还是想刷存在感。


    [你们吃饭没有呢?]


    隔了十多分钟,赵持筠回复:[吃了,姝棠生病了,故而耽搁了些。]


    [要不要我去接你?]


    “对方正在输入后”好一会,没有消息回过来。


    甘浔觉得怪怪的,想打电话直接问,又觉得这样有点讨厌,像操控欲很强的样子。


    她品了品赵持筠话里的意思,虽然不情愿,还是试图体贴地问:[你要留在那里照顾她吗?]


    [不用,我回来了。]


    甘浔直舒一口气,擦擦额头,差点,她的汗都要出来了,差点也病了。


    还好她家郡主没有照顾人的习惯。


    虚伪的恋爱者虚惊了一场。


    第104章 吝啬


    这天的天气不好。


    赵持筠也是过到了这个季节才知道,镜城的反差。


    夏天一切都蓬勃,雨水充沛,树被台风挂断后还能茂密地长出叶子。到了秋冬,连个晴天都给得讨价还价。


    本来中午还有一点太阳,下午时分就尽数收敛,也不会见到夕阳。


    [要不要我去接你?]


    收到这条消息的赵持筠正坐在李姝棠床边的木阶上。


    李姝棠的床也仿古,像一张镜国的榻,很矮,也不够宽,看上去倒是十分好睡。她让赵持筠坐在床边,赵持筠没有答应。


    便在床榻之下的坐垫上。


    说好等李姝棠睡着以后再离开。


    但不知道李姝棠为什么没睡着,睁了眼,跟她一起看见这条消息,并把手机从她手里抽走。


    赵持筠惊了一下,侧过身看去,继而不解又不悦。


    也没说话,看着李姝棠,她满面病容,看上去很虚弱,赵持筠没有发脾气的想法。


    她们这些天都没见面。


    这些天李姝棠忙是真的,但也见缝插针地约过她几次,不过赵持筠都没答应。


    只说自己有事,暂时也不想见面。


    连理由都没有给。


    期间,李姝棠曾在小区门口等过她一次,到了才问她有没有时间。


    赵持筠说没有。


    她后来没回,以为李姝棠就走了。


    今天李姝棠才跟她说,其实她没有走,她在那里等了很久。


    “等什么?”赵持筠不明白。


    “想看你会不会反悔,说不定又想见我了。”她笑了一下,有些无力。


    赵持筠觉得李姝棠病起来都不太像李姝棠了,又忘记她是个病号,“看来你那天确实挺闲。”


    说完眨了眨眼,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刻薄打趣的话,平时跟甘浔开玩笑开惯了,忘了李姝棠不会喜欢。


    李姝棠也果然缄默,不知道怎么把话接下去。


    是啊,太闲了,白浪费时间,没有等来反悔,等到了甘浔骑车回来。


    不知道为什么甘浔买了车还在骑共享单车。


    她在小区门口停下,然后掏出手机操作,还没下车,赵持筠就出现了。


    小跑着到甘浔面前,倾过去说话,有一瞬间,李姝棠觉得她们要亲在一起了,心情变得极度糟糕。


    不过没有,她们只是习惯贴近了说话。


    然后她们往里走,甘浔单肩背着包,出其不意地把手放在了赵持筠的颈侧。


    赵持筠躬身,往旁退开了半步,又靠近她,一掌打在她背上。


    最后,她们化干戈为玉帛,牵着挽着,消失在视野里。


    李姝棠目睹这一切,手掌也变得很冰凉。


    原本以为,她们是有外出安排,赵持筠才会下楼,特意到门口。


    看到她们回家,才知道没有任何安排,她就是顶着寒风来迎甘浔的,在她对自己说没空的时候。


    今天赵持筠午睡醒,看见李姝棠的电话,迟疑了一下才接,听到李姝棠很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跟她说:“我今天身体微恙,没有去上班,刚巧闲了下来。你方便来我家吗,弹琴,看书,喝茶,什么都好,一个人太无聊了。”


    “哪里不舒服,你有没有看医生?”


    “发烧,头痛,嗓子也难受。”


    李姝棠说:“只吃了药,没看医生。”


    她用很轻的声音说:“我不敢去。”


    若说她能与李姝棠感同身受,莫过于这个时候了,赵持筠懂这句话的意思,心中起了同情。


    于是换了衣服过去。


    单独进李姝棠的住处有些麻烦,好在李姝棠有提前帮她填报。


    进到家中,温度被控制得舒适又温和,空气里有种一丝不染的味道,夹杂李姝棠偏爱的香味。


    佣人说李姝棠在卧房休息,客气地帮赵持筠挂上了衣服。


    卧室的门没有关。


    赵持筠还是敲了敲,听见李姝棠的声音后走进去。


    绕过几扇屏风,看见穿了玉色睡袍,披散着满头乌发,靠躺在床头正处理工作的李姝棠。


    一旁的白玉小炉子里燃着香片。


    这里的装修与摆件,还有不施粉黛的李姝棠,让赵持筠以为回到了镜国。


    想到了几个月前的生活,居然也有恍如隔世的错觉。


    香片的味道很浓郁,却不刺鼻,能让人宁神放松,也遮掩着若有似无的烟草味道。


    赵持筠说:“生病了还抽烟?”


    李姝棠一愣,笑容微僵,继而有点仓惶。她不太想承认,但又没办法睁眼说瞎话。


    赵持筠见她不自在,轻轻笑了一声,“因不常闻,所以对烟草味有些敏感,并非说你,只是喉咙既不舒服,就不要碰了。”


    “之前有闻到吗?”


    李姝棠担心她一直不喜欢,“应该没有吧,我很少抽的。”只是不开心的时候才试试。


    “没在意。”赵持筠半真半假地说。


    李姝棠想起来不是味道的事:“甘浔见过,应该有告诉你。”


    赵持筠又笑,“嗯,她说了。不是告你状,她第一次在餐厅遇见你,就惊为天人,同我说你很美,吞云吐雾,像在哪部电影里见过。”


    李姝棠没有因为被夸容貌而高兴,她免疫了,但赵持筠谈起甘浔时的神色让她觉得难受,调整了坐姿往后靠了靠。


    赵持筠看出她很不舒服,“还有没有发烧,温度总量了吧?”


    “昨夜发的,今天反反复复,现在已经降下去了。”


    “昨晚你就不舒服了?”


    赵持筠说着有些担忧,“吃的药对症吗?”


    “感冒药无非是那些,总能对上。”李姝棠不以为意地说。


    赵持筠觉得这样太不上心,“你难道都没有告诉别人?”


    “没有,尹哲也没有。”李姝棠特意跟她说。


    有时候她在想,如果那天晚上她毫不迟疑地否认自己跟尹哲之间存在感情,赵持筠对她的态度,也许不会冷淡至此。


    赵持筠严肃地跟她商量,“若好了便罢了,若再不适,药不能随意吃了。我此前也发过一次烧,来得快去得快,不曾像你这样磨人。”


    李姝棠道:“我自到了这里以后,常夜不能寐,从前就爱头疼,现在疼得更厉害。现在疼,不晓得是风寒所致,还是什么原因。”


    “你有没有去体检过?”赵持筠很现代地关切。


    “没有,你做过?”


    赵持筠摇头,“没有,虽知道检查完会更安心,可我不喜欢旁人触碰我,又觉得,兴许哪日就回去了,查不查都一样。”


    “那便不去。”


    “你跟我不一样,已经不是喜不喜欢的事情,你应当去查,莫要怕,身体为重。”


    “你可知我怕什么?”


    这个不难,赵持筠轻而易举说出来:“查出顽疾,查出你不是这里的人。”


    被戳中心事,李姝棠看她的目光中带了些深意,化为笑容道:“后者还要更怕一些。”


    “那又如何?”


    “异类。”


    “你的养父母与男友,总不至于为这个跟你……”


    “不至于?”她用否定的语气。


    赵持筠心想,也是。


    就像在镜国,民间多了个百姓,那还好说。


    可宫中王府若多出个来历不明的人,便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这个人也容易自身难保。


    她点点头,更担忧了,“那怎么办呢,你就没有隐匿些的检查之地吗?”


    “郡主担心我?”


    赵持筠奇怪,还有些恼:“我怎能不担心你,你若在这里出事,我……”


    她想说我怎么办,又觉这话不妥当,程度重了,没有分寸。


    她只是在乎李姝棠的安危,单纯不想好不容易遇到的故人在异乡出事。


    “别慌,我不会留你一人,对的,我们还要一起回到镜国。”


    李姝棠似乎从她的关切里得到力量,“我是有个信得过的医生朋友,但我想你陪我去。”


    赵持筠想了想,“可以。”


    “持筠,不如你也一同检查,也让我放心些。”


    她说:“有个伴,想来我还镇定些。”


    赵持筠思索过后答应了,甘浔也一直想她去检查,不如一鼓作气做了吧。


    之后她们一起吃了清淡的晚餐,赵持筠看出李姝棠的精力越来越不济,就让她休息。


    “不早了,你休息,我刚好回家。”


    李姝棠依依不舍,却也没有阻拦:“我跟司机说了,你想回,随时联系她。”


    “好。”


    “等我睡下你再走好不好?”李姝棠笑了一下:“我先看看,你在这里我能不能睡得踏实一点。”


    赵持筠想问,尹哲在也不踏实吗?最终没*有,心里有了答案,却又不想戳破。


    于是有了李姝棠没睡着,抽走赵持筠手机的那一幕。


    看见赵持筠不太开心,她笑了一下,还回去,“我只是不想她喊走你,开了个玩笑,抱歉。”


    赵持筠没说话,起了身。


    她又说:“这里有房间,为什么不可以留下呢?明早我们一起去做检查,不好吗?”


    赵持筠拒绝:“不好夜不归宿,何况我在这里也照顾不好你。我留还是不留,方便与不方便,都是我自己的事。”


    “我愿意不方便,明早再见。”


    她回复甘浔,也没有再等李姝棠睡就离开了。


    回到家里,甘浔问她,“李姝棠身体还好吗?”


    “想来是着凉了,发烧,嗓子疼,很像我上次。但是她从前就有头疼的毛病,现在因为频频失眠,还加重了,故而要去做个体检。”赵持筠洗着手跟她说,洗完亲了她一下。


    “那是应该的。”甘浔闻到她身上浓郁陌生的香味,好像被浸染得很透,“既然她这么不舒服。”


    “她让我陪她一起。”


    甘浔觉得李姝棠不缺人陪,不过没有反对,“可以啊,你在旁等着就是,流程很简单。”


    “不,是说,我也要做个体检。”


    “她说她有信得过的医院和医生,只是没胆量,什么都怕,跟我一起就当互相勉励了。”


    甘浔有些勉强地笑笑。


    赵持筠没注意到,回着消息,说自己到家了。


    她想,她从前都觉得没有必要,在这里只是暂居,说不定哪日检了,体检报告没拿到她就回去了,白折腾一场。


    现在她不那么想了,若是只能留在这里,她当为了甘浔照顾好自己。


    不像李姝棠那样忽视健康。


    甘浔花了很久去想,它不是一件大事,没办法去较真较劲,说我觉得不舒服。


    可把它归到小事,又不甘心,又吝啬。


    第105章 幌子


    赵持筠需要空腹早起做检查,甘浔睡不着,也跟着起了。


    没过多久,李姝棠的电话打进来,应该是说已经到了,赵持筠回复稍等便下去。


    她熟练地用一根发簪将长发挽起,因是要去医院,脸上的妆容很素,让甘浔帮忙挑了一支口红。


    看上去像是要去约会。


    跟约会不同的是,她表情没有很期待,还有些忐忑。


    如果她跟甘浔说不想去了,甘浔会支持的,不过她始终没有提,忐忑但是坚定。


    甘浔选了一支跟她唇色相近的哑光口红,据说是被崔璨安利,涂上去自然又提气色。


    口红涂完,赵持筠换鞋准备出门了,还是没有说不想体检的话。


    昨晚,甘浔怕她没有心理准备,到时候怕,就详细地跟她讲具体过程。包括要抽血,要脱衣,要被仪器碰触身体。


    赵持筠越听脸色越不好看,感慨说难怪姝棠自己不敢去,要拖着她一起。


    甘浔没有别的话可说,只说祝她们俩都身体健康。


    赵持筠不知怎的,难得有了不自信,问她:“若我不够健康,与你们这里的人不同,变成异类,你会不要我吗?”


    甘浔想也没想说:“不会,不要瞎咒自己。”


    又说:“如果有什么,不要隐瞒,也不要胡思乱想,想着离开我。”


    愿意体检很好,对自诩尊贵的郡主来说更是难得。


    自己劝不动的事情,有人帮她劝成了,她就算不很高兴,也不应该在这里期待赵持筠毁约。


    她其实一直想问,这次拒绝李姝棠,下次我带你去体检,好不好?


    没能说得出口。


    如果说了,赵持筠无论答应不答应,她都会很没有意思。


    不要把感情谈到那个份上。她告诫自我。


    甘浔给自己做了顿简单的早餐,在赵持筠离开后一个人吃起来。


    吃完看了眼时间,居然还早,她慢悠悠地下到地库,开了车去公司。


    路上听了一个音乐电台,主持人聒噪又无聊,话比音乐还要多,总不知道在莫名其妙地笑什么。


    她烦躁地把所有声音都关掉了。


    在一个红灯前停下来,看了眼手机,赵持筠跟她说,到了医院。


    发来一张车子刚开进医院的照片。


    根据赵持筠转述的信息,这应该是骆家自己的私立医院,环境看上去宜人安静,没有一般医院的拥堵和紧张感。


    负责的医生跟李姝棠关系不错,所以这次检查会替她们保密,查出什么都不要紧。


    甘浔听到这里时,跟她说,她们想的太多了。


    “哪里?”


    甘浔讲解,李姝棠怕身体检查出问题,被养父母或未婚夫那边知道,影响她好不容易稳定的家庭跟事业,这个情有可原。


    但旁的担忧,都没必要。


    “千百年来,人类并没有进化,不存在古人跟今人在生理上的区别,你们的身份不会因为一次检查暴露。”


    甘浔让她们不要怕,安安心心关注健康问题就好了。


    “不可能扫描或者验血的时候,机器滴滴作响,屏幕上慢慢显示“古人”“贵族”“镜国郡主”什么的,那不是科技,是魔术了。”


    当时赵持筠听得乐不可支,俯在她的腿上笑,回想到这里,甘浔也就跟着笑了起来。


    她回复,检查完跟她说一声。


    才刚到公司,她就被喊进会议室。


    期间单独发言了半个小时,然而直到会议开完,也没有等来赵持筠说结束的消息。


    只有最开始的几张照片,赵持筠拍了vip诊室,装潢精致崭新,床也很大,让人想不到这里是医院,更像是休息的酒店。


    之后她说正式开始了,有专属医生过来面诊。


    甘浔发了两条消息询问,都没有回复。


    心想,可能跟医生寒暄的太多,也可能第一次检查,项目安排得多,或者李姝棠那里又有了什么状况。


    但她帮忙寻找的这些理由,在同事们陆陆续续地去餐厅吃饭时,逐渐化作了乌有。


    不会有这么长的检查,就算有,也不会检查期间连手机都不能看。


    她打了电话过去,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接。


    焦虑之下,甘浔有一点懊悔,她没有问李姝棠的任何联系方式。


    有了经验,这次她没有匆匆忙忙往哪里赶,强迫自己在工位上坐稳。


    她想到上次的狼狈,还有赵持筠含蓄的提醒。


    如果赵持筠还在这个世界,即便不回消息,也迟早会出现的。


    如果她不在了,那也没必要找了。


    甘浔很不喜欢这种时候。


    但凡是用过心的人,在各类亲密关系中,总会多多少少地担心失去或没有将来。


    不过那些都是虚的,担心的只是一种状态,而那种状态,只要尽力一点,就可能永远不会到来。


    她的担心却不是虚的状态,是实质的“失去”跟“永别”,她永远没资格尽力,再怎么祈求也不可能得到确切的答案。


    甘浔看着时间,开始了两个小时的倒计时,她答应过的,等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内,她又打了几个电话,都无果。


    于是请假,在午休结束后,开车前往那家私立医院。


    还好她有问医院的名字。


    路上,她预想了各种情况,这次应该不会是手机没电,静音的缘故。


    那会是什么意外?


    是李姝棠用了什么办法,把持筠从她的身边带走了?


    还是她们有别的安排,以至于,忙忘了,会看不到手机的电话跟消息。


    她这才想起来,应该先给医院打个电话。


    于是在网上查询到了体检中心的电话,打电话过去询问。


    她问赵持筠的相关信息,得到的回答是,不清楚。


    再问,又说没有看见预约记录,其他的不方便告知。


    甘浔没有办法,还是朝目的地去,她现在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这时她后悔开车了,应该打车的。


    因为她在极度不安时,会听不见导航的提醒声音,也很难集中注意力去关心路况了,不知道有没有超速。


    好在一路顺利地到达医院。


    她再次跟接待中心的人报了赵持筠的信息,并给出自己的身份信息,表示都可以配合。


    得到的是跟电话里一样的回答,客气,礼貌,但是疏远。


    她感到无力,又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报了李姝棠的名字,说这两人是一起来的,希望可以帮自己查一下。


    依旧是没有预约纪录。


    甘浔心里崩溃,表情已经不是很好了,但是也没有为难人。


    问也没用,李姝棠既然私下来做检查,不可能留什么记录。


    她在接待中心的沙发上坐了一会,期间还得到了一杯咖啡,说了谢谢,一口也没喝下去。脑海昏沉一片,心底深处的声音是,回去工作,就当做什么事也没有。


    不要再陷在这些不安,恐惧,歇斯底里中了。


    她还是回溯,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得体,这么大惊小怪。哪有人恋爱,才几个小时联系不上对象就什么工作也做不了,一定要到处找人的。


    也不管有没有,是不是,就把自己的身份信息,女朋友的身份信息一遍遍地报出去,像找救命稻草一样。


    在赵持筠出现之前,她有想过,自己恋爱状态是这样的吗?


    究竟她是真的关心赵持筠,还是在拿赵持筠的穿越者身份做幌子,来掩盖自己不能被伴侣给忽视和冷待的事实。她真的是个控制狂吗?


    在离开之前,她又机械性地打了通电话,这次有人接了。


    那边接听但还没开口时,甘浔就察觉自己一直悬在那里的心落下去,但没有降落在安全地带,摔了一下,很疼,像才恢复知觉。


    “你现在有事吗?”


    甘浔听到声音的时候茫然了一瞬。


    像是李姝棠的声音,但因为病态的低哑,已经听不太出来了,可语气没由来的让人讨厌,只会是她。


    “持筠呢?”


    “她在休息。”


    这句话点燃了甘浔中午到现在的情绪,克制不住音量地说:“把手机给她,我要跟她说话。”


    “她身体不适,需要休息,甘浔,你这样……”


    “李姝棠!”


    甘浔走到角落里,看清玻璃反光里自己难看又难堪的表情,移开眼睛,咬牙切齿地警告:“我正在体检中心的接待大厅,如果你在这里,我希望你让我尽快见到她。”


    “如果你们不在这里,现在发给我具体位置,我要立刻看见赵持筠,你听明白了吗?”


    李姝棠似乎没想到她人到了,也没再说什么,让她稍等。


    五分钟后,有工作人员来请甘浔去VIP楼层。


    甘浔见到看不出生了病的李姝棠。


    她打扮得很精致,穿得不多,只一件衬衣,让甘浔想不起来现在季节。


    继而才发觉楼里的暖气充足,而自己的外衣太厚了,她已经出了汗。居然一直没有感觉到。


    甘浔冷冷看她一眼,没有对话的欲望,想直接进去,被李姝棠挡住,一点就炸地问,“你是不是有病?”


    李姝棠为听见如此粗鲁的话感到不悦。


    看着她,一副虽然我很嫌弃你但是我不跟计较的表情,“她昏过去了,后来有醒过来一会,但精神很差,也没力气说话,我就让她继续睡了。”


    甘浔神色一紧:“她怎么了?”


    李姝棠说:“她晕针,你不知道?”


    甘浔在担心的同时,也舒了一口气,又觉得自己的表现很是好笑。


    于是迁怒,“我又没用针扎过她,我怎么知道,不是你把人带来的。她晕倒了,我打那么多电话,你也没看见?”


    “我等她睡下后就继续去做检查了,没有注意她的手机。”


    李姝棠淡淡地说:“收起你怀疑的目光,我没有那个闲情。如果我知道,你被娇惯得只要几小时得不到回复,就会立刻追过来问责,暴露我的信息,我早就打电话给你了。”


    第106章 天时地利


    她刻意压低的声音,淡得快藏不住她的情绪。


    像一盆在室外过了夜的冰水,还带着碎渣,迎面泼过来。


    于是这栋楼带给甘浔的那点温度,顷刻间化为灰烬。


    穿得很少很轻盈的李姝棠,跟这座建筑,都令甘浔开始发冷。


    甘浔僵硬了少时,将指尖捏得泛白,以保持表情的平静。不过她其实不能控制什么,她只是单纯没有力气去做表情了。


    “你怎么可能懂。”


    她用同样轻的语气回复李姝棠。


    说话间的呼吸里,她闻到李姝棠身上很淡的,不明显的属于赵持筠的味道。


    不是香水味,今天赵持筠没有喷香水,是甘浔昨晚亲自帮她涂抹的护发精油的气息。


    也许是怀间残存的,随着走廊上方的暖气吹拂,到达甘浔鼻端。


    对于这点,甘浔没有太大惊小怪,赵持筠既然晕倒了,李姝棠不可能全程保持距离。


    放在一刻钟以前,李姝棠对她冷嘲热讽,她会什么都不顾地去争辩跟反击,会说很难听的话,让李姝棠难堪。


    在这里大骂,也不管会不会吵到赵持筠,会不会让赵持筠难堪。


    但现在她可以平静地表达,李姝棠不了解她,也不懂她们的牵绊。


    因为她已经知道,赵持筠还在。


    虽然不适,好在目前也只是晕针,无恙。所有她预想的糟糕情况都没有出现,于是她没有强烈的情绪了。


    她多数时候都没有强烈情绪,甚至有点钝感跟麻木,所以哪怕遇到不那么开心的事情,也不会太应激。


    同理,太开心的时候,她也不知道怎么样载歌载舞。


    小时候被邻居家的狗咬,会安静地走回家,确定家人都不在忙碌,才慢吞吞地说不太舒服。


    长大后,接收到“我喜欢你”,会下意识说“不用了”或者“谢谢”。


    她只是在赵持筠相关的事情上敏感,敏锐,有自己都讨厌的大起大伏的情绪。


    “无需我懂,你在电话里一副兴师问罪的口吻,令我出乎意料。你在慌张什么,怕我把持筠带走,不许你联系?”


    李姝棠像在说一件可笑的事情,“还是,怕我们离开这里?”


    被戳中心事,甘浔面色苍白。


    与之相反的是她眼眸中的李姝棠,有鲜艳的唇色跟精秀的眉眼,她五官没有赵持筠那么浓郁,华丽,有几分不近人情的疏离感。


    平心而论,她很优雅,没有很小人得志。


    她的表情更偏于严谨跟不耐,以否定的态度提出这两种假设,更像在说“我真受不了你”。


    “上次从你家里出来,持筠与我谈得不欢,我问她,若是没多久我们离开这里了,相关的谈话还有意义吗?”


    甘浔没有说话,微微落了一点视线去看比自己个子低些的人。


    “你在等我说下去?可是后面没有了,她听见,什么都没跟我说,就回家了。”


    “人只在什么情况下沉默,你应该也清楚。”


    她的答案应该是“默认”,甘浔偏要提出另外一种:“也许她是跟你说不到一起,懒得再废话了。”


    “你的假设也毫无意义,不是还没回去不是吗,不是因为相谈不欢,好些天没见面吗?”


    甘浔发现话少行不通,只好找回思路,开始防卫。


    李姝棠的神情又淡了几分,想到白等的经历,呼吸不畅,加上喉咙越来越不适,她用手帕捂着口鼻咳了起来。


    甘浔像怕染上病似的,立即蹙着眉往后退半步,就像那晚李姝棠嫌弃厨房里的烟火味道一样。


    “如果不是你生病了,持筠昨天不一定见你,陪你来这里检查。”


    甘浔提醒她。


    李姝棠的表情更差,“难道她跟你说得到一起吗?甘浔,你与她不是一类人,不过是长着天时地利……”


    甘浔打断:“没有人和吗?”


    “和又如何?”


    “和,就说明我们俩适合,天时地利只是缘分到来的契机,少一样就没得谈。”


    “荒谬。”


    甘浔催问:“哪里荒谬了,你不是才订婚的人,你不信缘分吗?”


    “与你不相干。”


    甘浔很不喜欢她跟赵持筠如出一辙的谈话口吻,她原先觉得这些古韵古调听着很特别,很可爱,现在发现原来也可以讨厌,迂腐。


    “是跟我没关系,我的事也跟你没关系。我就是很好奇,我急着见我女朋友,你拦在这里跟我说这些话干嘛?”


    甘浔扬起下颌,“你怎么不敢在病房里跟我说?是怕吵到她,还是根本不敢表露你盛气凌人的一面。”


    “我盛气凌人?甘浔小姐,你也不遑多让。”


    李姝棠本想点到为止,却没想到甘浔这么尖锐与刻薄。


    “彼此彼此,你这么讨厌我,不就是觉得我趁虚而入,让持筠喜欢上我是我的错,对吗?请问,我趁了谁的虚?”


    李姝棠不语,似乎是在想,甘浔知道多少,是否在扮演知情者。


    甘浔说破:“你们的过去我知道,持筠跟我无话不谈,我也知道在你拒绝她的那一天,你们就结束了。你的救命之恩是恩,跟别的没关系。


    所以如果你觉得这是趁虚而入,那你应该是理解方面有问题,没有我也不会是你。”


    “是吗?”


    李姝棠反问。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看着甘浔。


    “是。”甘浔坚定。


    “也罢,不谈过去,你又明白什么。甘浔,你是聪明人,你的身世不足以让你成为一个不谙世事的天真者。既然在社会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你应该知道,持筠跟你在一起,是在向下迁就。”


    “她见惯了世间的美好与尊贵,乍然换一个世界,有一颗好奇心,有新鲜感,又知是短暂停留,于是低的差的皆忍耐,属实正常。可你不会奢望,她会一辈子甘愿迁就于你,你不会意识不到她一日回不去,你就一日在阻碍她的新生活吧?”


    是这样吗?


    甘浔听见这些话,居然没有很大的反应,反而有一种,不谋而合的预料之中。


    虽然她知道这是错误的,谁也不该揣测别人,不该妄自菲薄,不该把事情往消极的走向去想。


    但有时候,她也是会这么想。


    李姝棠是把她心声说出来的那个人,不过不是知己,有时候敌人更了解我们。她在心里开玩笑。


    “她与你无话不谈,可也不会告诉你每段过往,和所有思绪。你不会比我更清楚,了解她,她这人重情义,不会轻易舍下,又很知灵活变通。宫中的贵人素来都偏爱她一人,胜过她阿姐阿兄,便是因她性情好,总能让人欢喜。”


    “即便我与她没有过往种种,即便我只是臣下,与她不相熟悉,如今我既然有能力让她过最接近过去的生活,为何不给她?我可以让她锦衣玉食,去任何地方读书,让她学习她感兴趣的技能,让她做更有意义的工作,让她不必提心吊胆一段感情的兀然截止。”


    “哦。”


    甘浔脑海里的处理器不在工作了,接受了很多信息,却没有把它们一一转译,所以也没有很多情绪。


    木木地问:“她愿意吗?”


    李姝棠道:“我在与你谈话。”


    甘浔说:“你不是在跟我谈她吗,你把她的人生都解释规划了,不会她本人还没听过这些吧?”


    “我说了,她把情分看得很重,对你的亦然。若你不开口,她断不会弃你不顾,你听不进去也罢,我言尽如此。”


    李姝棠又咳了几声,“日后自会见分晓,我不心急。”


    看见她的手帕,不知道是不是同一条了,但是甘浔想到赵持筠把它还回去的那天,跟自己说,不喜欢别人的物品。


    甘浔心想,其实你没有那么了解赵持筠,你只是自以为是。


    甘浔打开门,进到酒店一般的诊室,与照片里一般无二。


    有些羞愧地反省,在赶来的路上,有几个瞬间,她会质疑照片的真假。


    旋即她就看见躺在床上,脸上没有血色的赵持筠,连嘴唇也是乌白,是甘浔从未见过的虚弱样子。


    心脏被不知名的力量紧握,窒息跟疼痛感在一瞬间汹涌泛起,足够她忘记今天所有的不愉快。


    她忽然很抱歉,今天给赵持筠选口红的时候,她没有很心甘情愿。


    现在看见赵持筠躺在这里,她就知道那些多么没意义,她想要的一直就是赵持筠过得好,健康,快乐,满足。


    甘浔确认了自己的手是温暖的,才坐在一旁,轻轻握住她的手。


    赵持筠可能休息得差不多了,甘浔才碰到她,她就有醒过来的迹象,很轻声地喊:“姝棠。”


    闭着眼睛,皱着眉头,明明还没有彻底清醒,但是会喊别人的名字。


    甘浔初次在那家餐厅遇见李姝棠,听见有人喊她名字,就觉得她的名字很熟悉。


    并不是因为跟尹尚文吃饭时,听过一次。


    而是因为她曾经在赵持筠口中听过这个名字,很久之前了,还没恋爱的时候。


    当时还是晚上,忘了有没有关灯,有没有入睡,忘了是句梦语,还是喃喃自语。


    赵持筠不知想到什么,很轻地喊了一声。


    甘浔不明所以,当时不清楚是人名,还是专业术语,也没接话。


    现在重新听她用这种口吻喊李姝棠时,就立刻想起来了。


    甘浔没有说话,只是把手给松开。


    赵持筠开口就牵连着脑袋晕,还是有些犯恶心,不过她也不想睡了,知道有人在旁坐着,应该是李姝棠。


    她又缓了一会,才继续说,“给我……”,“手机”两个字随着她的睁眼就变得不再重要。


    因为她想第一时间联系的甘浔就坐在她面前。


    她怔了一下,分不清是不是做梦。


    甘浔居然在工作时间出现。


    眼睛里没有波澜,可能是太疲惫了,或者有点冷,神态僵硬,像是打算对自己笑,但是做了个不算笑的勉强表情。


    还往铺了阳光进来的窗户外看了一眼,然后才低下头,轻声问,“怎么不说话,没想到是我在这里吗?”


    第107章 溃


    初冬的下午,阳光不够炽烈也不够慷慨。


    医院里现代又克制的建筑群被任意地洒上光芒,再折射进这栋楼来,打了一层像回忆镜头般的滤镜。


    赵持筠听了,先是笑起来,又微不可见地拧了眉头,因为笑的时候连带着头又晕了。


    她说:“是啊,没有想到,我正想打电话联系你呢。”


    她见甘浔不说话,又问:“是不是过去很久了?”


    甘浔看着她发笑,点点头,有些迟缓地说,“有一会了。”


    她伸手将赵持筠微蹙的眉心给抚平了,语气柔下来,“还难受是不是?我都不知道你会晕针,吓坏了吧?”


    被亲近的人温声关心,眼睛里会不自觉多了水雾,赵持筠的分享欲强起来。


    “看见长针我就觉得疼了,但想着你跟我说没有那么难受,于是忍下来。没想到等抽完血,起身才走几步,就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甘浔起身再俯身,轻轻抱了抱她,又坐下,听她说下去。


    “再醒来,就在病房里了,行动的力气都没有,医生让我好生休息,我就又睡过去。也曾想让人帮我联系你,可人人忙乱,我又没有力气说话。想着睡一会应该也不碍事,没想到睡了这么久,把你折腾来了。”


    她轻声问:“我又害你担心了是不是,对不起。”


    今天的所有经历,甘浔都能习惯性地忍耐住。


    再用不多的力气去反驳反抗,最后把它们合理化。


    唯独在赵持筠用最虚弱的声音、抱歉的目光跟她说对不起时,她收住情绪的网像绷断了几根线,遽然而溃。


    她自己也措手不及。


    “身体都不舒服就不要说对不起啦,这又不是你故意的。”


    她勉强地说完了整句话。


    赵持筠慌着抬手去碰她脸,不住的问,“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甘浔被连问了几声都没顾得上说话,喉咙哽咽。


    只好抽了两张纸,平摊在脸上,把眼泪都吸光了,觉得这样很狼狈,埋在赵持筠的床沿。


    赵持筠摸她的发顶,轻柔而小心,没再催促跟追问。


    过了一会甘浔慢慢平复,她红着眼睛,想了想,只说了一半:“哭是因为后怕,觉得没照顾好你。”


    又转开话题:“摔到哪里了,现在还疼不疼?”


    赵持筠看着她的泪痕,看见她眼睛里的委屈和心疼,还有更多看不清的情绪,定在那里,但是没有发出质疑。


    “我不疼的,护士扶了我一把,没直接砸在地上,你不要难过,又不能怪你,我自己没做好功课。”


    说着软绵绵地撒娇:“不过抽血很痛呢。”


    甘浔闻言将她左手臂上的衣袖卷起来,看了一眼针孔,附近微微带些青意。


    跟着心疼了起来,认真地说:“早知道今天不让你来了。”


    赵持筠笑,也有些后悔,说:“就是。”


    然后“呀”了一声,看见自己抽血处的“惨状”,还有点晕,紧张地问甘浔:“这是正常的吗?”


    “正常,我有时候也会,可能是你皮肤太白了,过两天就好。”


    其实心中小气地想,什么高级医院,工作人员水平也就那样。


    甘浔让她再躺一会,给她恢复力气的时间,也给自己恢复的时间。


    外面的阳光渐渐退离开,赵持筠躺在床上,有些发馋道:“甘浔,我好想吃火锅呀。”


    甘浔笑:“晚上如果你还有力气走路,带你去吃火锅。”


    赵持筠观察着她的笑意,“想必你也累了,我们早一些回家好不好?”


    “好啊,我去问问你现在可不可以离开。”


    “姝棠是走了吗,要不我先打个电话问她?”


    甘浔有些僵硬地说:“我不知道,你要问也行。”


    房门在这时被敲开,两人就一起看过去。


    李姝棠让人准备了餐食,跟着送餐的人一起进来,“你醒了,还有不适吗?先吃点东西。”


    赵持筠回完她的话,没急着用餐,问她:“没有检查了吗?”


    李姝棠斟酌着道:“郡主,医生的意思,你这两样在这里静养,明早再把其余的项目给做完。”


    这次甘浔不想委婉,不害怕任何子虚乌有的指控,“没有必要。”


    赵持筠也很不想留在这里,附和说:“没有必要。”


    甘浔见李姝棠不语,冷冷地说:“不是抽了血了,其他检查不做不行吗?”


    李姝棠不快,“郡主虚弱至此,需得仔细周全检查,你对她的健康状况就不关心吗?”


    “关心我们可以自己做。”


    “这么久了你不是没带她做吗?”


    李姝棠又说:“人在医院你却偏要带走,你便是这样关心的?”


    甘浔难得这么恨一个人,在这个瞬间。


    她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仗着比自己认识赵持筠更久,更能劝得动赵持筠,而来这样居高临下地否定别人。


    赵持筠回答,“姝棠,并非阿浔不带,是我自己畏惧。”


    “她说了几次,我没有同意。”


    李姝棠也没再看甘浔一眼,走过去说:“我的意思是,来都来了,何必再折腾呢。”


    “来都来了”这句咒语,从古至今,没有任何话能打破。


    甘浔没有办法破局。


    不想赵持筠为难,只好表现得若无其事,问了她的想法。


    赵持筠坚定拒绝,“若是还要检查,明早再来便是,不必住在此处。好了,你不用再说,我心中有数,我想回家休息。”


    李姝棠没有办法,“好,那等你吃完,我让医生过来看看,无碍你们就回吧。”


    她说完离开了。


    赵持筠空腹到现在,吃了几口医院清淡的餐食,滋味不足,她更怀念火锅的味道。


    甘浔一直蔫蔫地坐在旁边,似乎跟自己一样不舒服。


    她问甘浔有没有哪里难受,甘浔说没有。


    见甘浔一直在看手机,又问她是不是着急工作。


    “若是有事做,你可以先回公司,我自己回去就是。”


    甘浔静静地看着她吃,很淡地说:“没事,只是有点事需要讨论,不用去公司。你别管我,要忙我会说,安心吃。”


    赵持筠微怔,察觉着不对,想再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吃得差不多时,甘浔接到电话,通知要开个紧急的短会。


    甘浔说了一声后自己出去,找了个安静的区域忙。


    赵持筠吃完又等了片刻,李姝棠回来,问她甘浔去了哪里。


    “处理工作去了,你今日没有旁的事情?”


    “本是有的,可你在这里,我放心不下。”


    赵持筠轻松笑道:“你瞧,所以我不能留在这里*不是,你跟甘浔都走不掉。”


    李姝棠否认,“不是这么说。”


    不多时李姝棠相熟的郝菁医生过来,耐心询问了一番赵持筠的身体,还是建议留下观察。


    赵持筠仍没有同意。


    郝医生没有勉强,跟李姝棠点了点头,往门外走。


    李姝棠站在床前叹了口气,问她真的急着回去吗?


    “住在这总归没有家里好。”


    “可这里有医生。”


    “我的身体并无大碍,若是当真极度不适,不必你劝,我也会留下。”


    赵持筠无奈说,“何况你没看出,甘浔不喜欢这里?”


    李姝棠哑口,反问道:“郡主,我不明白,你真到了做什么都要看她脸色的地步吗?”


    “话怎能这样说,像我有把柄在她手中似的,这是相互的。”


    赵持筠不为所动地讲道理道:“将亲近之人的喜恶纳入考虑范围,不是应当的吗?”


    “我不觉得有应当与不应当,我只知道,你在委屈自己。”


    “我并没有委屈自己,是我自己不喜欢医院。你怎么不将心比心,尹哲的喜好你一清二楚,与我逛街,你也知道帮他买衣饰。他说他不喜欢没爱心的人,你一个怕狗的人,都会抱着狗拍照。”


    赵持筠问:“若依你的意思,那些就不算委屈了?还是在你眼里,尹哲与你的感情,始终跟我与甘浔的不同?”


    她终于把这些话说出口了,李姝棠试图分辨她的意图。


    休息区域在下午并无人影,甘浔找了个角落,沙发上坐下,听了下项目情况,简单地发言过后,就基本没她事了。


    她摘下一只耳机,原路往回走,看见一位长得很令人安心的女医生从病房里出来。


    对方也看见她朝病房走来,于是反手关门时没有关严,笑着与甘浔在走廊打了招呼。


    不同于对李姝棠的冷淡,甘浔态度良好地询问了医生。


    郝医生说既然赵小姐不愿意留下,那也不用勉强。


    “她的身体目前来看没有大问题,回去静养也行,有问题再及时送到医院就好。”


    甘浔舒了口气,连忙说谢谢。


    她有想过,如果很严重,医生说赵持筠虚弱到随时会再晕倒,那她再不情愿,也不会让赵持筠冒险离开。


    甘浔走到门口,门没关严,她才握住门把手,就听见了李姝棠的声音。


    她下意识停住,没有动也没有发出声音。


    李姝棠与赵持筠说话的声音要温和许多,“郡主在替甘浔打抱不平,还是,在同我表达你对尹哲的不喜与……不满。”


    甘浔虽然在遣词造句上不如她们两个,也能听得出来,李姝棠在这里生硬地藏了个词,用“不满”含糊了过去。


    是什么,嫉妒还是羡慕吗?


    甘浔胡乱揣测。


    “既不曾打抱不平,也不曾有不喜,我只是同你说明,我在意她的心情再正常不过,你不必因这个来扫我的兴。”


    李姝棠沉默很久,然后小声地咳了起来。


    可能又用帕子捂住了口鼻,咳嗽的声音很闷。


    赵持筠的语气温软下来,好声道:“姝棠,你总关心我的身体,我看你自己的才更要上心。检查结果何时能出来?希望没有大问题,若是有,也不要瞒我,可好?”


    “好,我不会瞒你。”


    “你那日不是问我,是不是真的喜欢尹哲吗?”


    “我是问过,可你没回。”


    “这件事对你而言重要吗?”


    听还是不听,甘浔兀自挣扎。


    第108章 自愧弗如


    走廊上太安静了,房间里又因为话题的原因,她们正谈得心无旁骛。


    谁也不会关心甘浔将门推开了些,但没有进去。


    在赵持筠沉默的期间,甘浔考虑着要不要发出些声音,提醒她们自己已经回来了。


    没摘下的那只耳机里,不断传来工作内容,那些令人头痛的方案内容,却不得不快些敲定,推进到下一阶段。


    她的犹豫被枯燥紧张的会议声音干扰,凌迟一样。


    她其实不想在这种时候听到不想听的答案,怕承受不了。


    可是她又想,听听也好。


    无论是放心还是死心了,都是一种归宿。


    总是要往前走的,不能停滞在这里,让她陷入难受的状态。


    就像无论有多少种方案,想要项目有实际进展,就再难也要选出一版执行,哪怕这一版也未必是最好的。


    房间里也没有沉默多久,赵持筠就笑了。


    “我说不是很重要,你是不是要不高兴了。你看,我现在连你的脸色都要顾忌,哪还是什么郡主。”


    她自嘲了一句。


    甘浔听出来她是想打太极,可是没由来地觉得心痛。


    想到从前赵持筠的傲色,是怎么一点一点被打磨掉的?


    “你不是这里子民的郡主,可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郡主,无论我们在不在镜国,我都会对你忠诚,为你付出。”


    甘浔想到赵持筠说过,镜人含蓄。含蓄吗?


    这么热烈的剖白,她也自愧弗如。


    赵持筠说李姝棠很直,喜欢男子,还有些恐同。


    甘浔不知道她是当局者迷,还是想为曾经失败的告白找一个最合情合理不必内耗的理由。


    李姝棠对她表达的心意,还有这些问话,一点也不直。


    位置跟角度限制,甘浔没能看见赵持筠是什么样的表情。


    或许有开心,或许有感动,或许是诧异。


    或许,是一贯地含笑着淡薄地看人家一眼,微挑起柳眉,又轻盈落下。


    很多次甘浔都被她这些漂亮的表情蛊惑。


    “好啊,那我便实话实说,姝棠,你的夫婿如何,对我并不重要。我不在意,你也不必紧张我挑他的刺。”


    这句话却是直接的,跟甘浔预想的回应不同。


    但重点可能是最后两句。


    “我没怕你挑刺。”


    李姝棠应该也没想到,“可你说不在意,便是有意刺我了,若不在意,又为何要问我?”


    “为何提起我给他买衣饰,观察我忍着不适去照顾陪伴他的爱宠们,你分明是……”


    “我只是希望你过得好。”


    赵持筠答得掷地有声,盖过也打断了李姝棠的情绪跟话语。


    “姝棠,这世间,你最信任的人当属我了,我自领会,故而我想你过得好。你如今好吗?”


    李姝棠没答,又可能答了,甘浔没听见。


    良久,她问:“你在这世间,最信任的不是我吗?”


    “还有甘浔。”


    赵持筠说:“没有最次之分,不同方面的信任。我们两家相识多年,我又知你为人,我信任你无需理由。甘浔与我相识几个月,这几个月,堪比半生。”


    “你是真心喜欢甘浔?”


    赵持筠笑:“我又不会假喜欢人。”


    甘浔心跳恢复正常,也跟着笑了起来,旋即又淡了。


    “你究竟喜欢她什么?是内在吗,许是我不了解。”


    “内在你不清楚,单说外表,不好看吗?高挑,俊美,手臂跟腿线条清晰好看,五官深邃,瞳色是不可多得的深灰色,说话声音绵绵的,对谁都很温柔。”


    赵持筠都不用细想,随口一说就是甘浔的好。


    “她不值得人喜欢吗?”赵持筠反问。


    甘浔鼻子又有些泛酸。


    她必须承认,任何时候,她都会为赵持筠的坦诚与深情而心动。


    除了赵持筠,也很难有人能给她这些。


    李姝棠没有出现就好了。


    “怎么,你为何这个眼神,好像我说得话很奇怪。”


    李姝棠说:“我没想到居然有这些理由。”


    “食色性也,人人都肤浅,爱也有肤浅的部分。九五之尊尚有不早朝的时候呢,我喜欢美人又怎么啦。”


    “那对我呢?以前对我,也有肤浅于外表的部分吗?”


    甘浔抿紧了唇。


    想打断。


    听了这些她感动,幸福的,但今天她的情绪太低,又可能她的思想本来就不纯粹。


    她也会忍不住想,赵持筠的这些话并不是说给她听的,反而是说给李姝棠听。


    她是表明态度呢,还是希望李姝棠后悔,心里不那么好过?


    李姝棠把话题引走,引到赵持筠曾经的情感上,可能是因为跟甘浔想的差不多,并不觉得赵持筠对她无情。


    谁让赵持筠爱慕她那么些年。


    赵持筠看了眼屏幕,甘浔没给她发消息,想来还没忙完。


    李姝棠的话问得怪怪的,让她想到过去很难为情,但人家都问了,那也没有什么不能说。


    问心无愧地开着玩笑:“李小姐一照镜子便知,自然也有你生得好看的缘故。”


    她坦诚,绝不欲盖弥彰,喜欢脸再正常不过了。


    李姝棠就笑了。


    赵持筠看得出来,她是在笑自己的肤浅与幼稚。


    也不与她计较,“这可能是直女跟拉拉的区别吧,对了,你知道什么是拉拉吗?”


    “知道。”


    “直女会更务实,许是因为终身大事,子嗣传承之类,自然不看重外表。但是女同吧,偏偏不肯想那些,愉悦尽兴就好。”


    她有自己的想法,也委婉地帮李姝棠圆了一下选择。


    尹哲长得跟帅气搭不上边,只能说算端正,不丑就是了。


    “只有愉悦也不够吧。”


    赵持筠不置可否:“那你可太贪心了,这世界上,有的是人连愉悦也没有呢。”


    李姝棠的笑容退下。


    赵持筠没有注意。


    她吃了东西以后舒服多了,头也不晕了,但是话说得太多,她也烦扰。


    回头看了一眼,病房的门没有关紧,开了条缝,但没有人。


    赵持筠走过去,把门打开,没看见甘浔,门就开在那里。


    想起一事,“今天你可有跟甘浔说什么?”


    李姝棠神色稳定:“是聊了几句你的情况,怎么了?”


    “无事,只是看她今日情绪不高,想来是担心我。我希望你说的都是有边界感的话,毕竟我们聊了这么多。”


    李姝棠直接走到她面前,用低哑的嗓音不满道:“原来是为她来告诫我,我是不知边界,只知利弊和以你为先,至于是否越界,你去问她便是。”


    “我对你的一片心意,她瞧不上也不肯认,你若也瞧不上,便算了。”


    李姝棠越说语速越快,今天本来就让她恼火了。


    说完就走出去。


    “你生什么气啊?”


    赵持筠奇怪,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上前拦她,以为自己话说重了,“我只是问问,并非问罪。”


    甘浔出现在她们面前。


    眼看着赵持筠追着李姝棠从房间出来,还上手去拉了。


    她没有说话,直到赵持筠松开手,为难地看了眼不太高兴的李姝棠,最终向她走来。


    “我好了,可以走了吗?”


    李姝棠已经走了。


    赵持筠点点头。


    甘浔启动车子,“先回去,火锅晚一点再看。”


    “好啊。”


    赵持筠心不在焉道。


    路上,她在想今天的对话。


    她怎会想不到,任何的所得都是有条件的。


    李姝棠弥补了人家对女儿的思念,得到了权势名利,便要做人家女儿该做的事情,便又有了许多身不由己的事。


    她原先担心,李姝棠与尹哲只是门当户对与利益互换,一丝情分都没有。


    因为李姝棠给她的感觉,不像是个在爱情里的人。


    作为故交,她不希望李姝棠在这个世界还是这样。


    过去她们没办法,她们生来就接受供养,只有听从的份。


    现在,她们可以不那样过,只要李姝棠不同意,她大可不必接受这一切。


    但她也知,姝棠心高气傲,必不会接受旁人的指点。


    于是姝棠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似是而非地扯了一会,她也只能装作不知情。


    但答案已明了了。


    在这种情况下,在她孤立无援的境遇下,自己所说的边界感一词,许是伤了她。


    “在想什么?”


    甘浔冷不丁地开口。


    “姝棠的事。”


    甘浔说:“嗯,她生气了,你是在想怎么哄吗?”


    “想打电话还是见面说?”


    甘浔控制不住自己的阴阳怪气。


    好在赵持筠的心思今天根本不在她身上,也没有听出来。


    “并非她生气的事,而是她跟尹哲订婚,也许不是出于爱情,我在想,她若是不喜欢,可以反抗。对不对?你们这里不是更自由吗?”


    甘浔打了方向盘,听见自己僵硬的声音,“你是想劝她退婚吗?”


    “这种事不好劝,我也只能旁敲侧击。”


    “所有因为这个吵起来?”


    “不是。”


    赵持筠顺口:“你可知是为何事?”


    她刚好还是想问一问,姝棠到底有没有跟她说什么。总觉得问了放心。


    没想到甘浔的反应很抗拒。


    “我不想知道,持筠,关于她的话题今天到此终结。你休息一会吧,我想安静地开车了。”


    甘浔很克制地说。


    怕自己再这么下去会忍不住对赵持筠发脾气,因为嫉妒,因为不安,因为被反复忽视。


    可这种说话口气,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冷漠了,赵持筠一怔。


    想再开口,又觉得甘浔没耐心听了。


    沉默。她看窗外。


    又过了一会,快到家时,甘浔冷静跟她说:“对不起,我不应该打断你的话题,我心情不好,连带着没耐心了。”


    “心情为何不好?刚才我问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提醒她别多管,把她惹生气了。我情急之下追了两步想解释,此外没有旁的。”


    “是为这个吗,你看见我拉扯她,不高兴了?”


    赵持筠的声音也有些冷。


    “不是。”甘浔下意识否认。


    “你问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问到,她让我来问你好了。”


    “那你怎么不问我?”


    “正要问的,你让我闭嘴。”


    赵持筠说着有些委屈。


    甘浔没有说服力地辩解:“我哪有这样说。”——


    作者有话说:来迟了,抱歉哈,最近更新时间不稳,有时候早,有时候晚,大家就睡前看一眼有没有更就好了。


    我定的时间太难准时了。


    这几章可能会有点委屈浔,节奏比我想的要慢,但我也不想快进这些,想为后面做好铺垫。


    秋天快到了,祝阅读愉快,消消火气。


    第109章 悬


    “有的,你是相同的意思,总之很凶。”


    赵持筠指出这一点。


    以至于她不知道怎么应对。


    甘浔刚才问她,是打电话哄李姝棠,还是当面哄,她哑然,只觉得好笑。


    连突然哄发脾气的甘浔,她都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抚,别说其他人了。


    只能缄默不语。


    没有晚霞的傍晚也结束,接着是冥夜,在镜国这个时候,只能靠烛光来度过漫长的时辰。


    高速道路两旁的灯带都亮了,更远处是明暗相间的楼宇,晦涩的云,车子里没有音乐,香气,暖意——起码她感觉不到。


    有一瞬间她觉得挫败,不理解,并且愤怒。


    她极少有这样的感受,但今天有了,想来因为身体不适,人也有情绪起伏。


    挫败的是,她不知不觉惹恼了两个人,竟一前一后给她脸色看,真是一个比一个大逆不道。


    当然这也是气话,更多的,她想等到家了再跟甘浔商谈。


    不要在开车的时候,这关系到她的性命。


    “对不起。”甘浔态度良好地道歉,有些后悔,“我不该那么说话。”


    她下意识给自己找了借口,“开会太烦了,我急着回家处理,就没耐心聊了。”


    赵持筠顺着问:“工作很麻烦吗,你开完回来脸色就不好。”


    “不过你老实说,是因为我,还是工作?”


    “当然是工作。”


    “讨厌的人说了很多废话,没几句我爱听的。”


    甘浔这样说。


    “消消气。”赵持筠牵起她放在操控杆上的手。


    “也没有气,只是累了。”


    “别担心我了。”


    甘浔极力粉饰太平。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可能是偷听可耻吧,毕竟听了那么久,中途虽然听不下去走开了,也不影响她心虚。


    不想再跟赵持筠发泄情绪,只能拿工作做借口。


    转眼间离家已经很近,今天早上过去,赵持筠感觉开了很久,没想到同甘浔回来这么快。


    停好了车,甘浔先打开手机看了眼工作消息,读完发现赵持筠正静静看着她,连安全带都没解。


    “怎么了?”她伸手去帮着解,刚碰到就被按住了。


    “慢!”


    甘浔就保持着跟她面对面的姿势停住,用目光描绘了一遍她的面容,还是想,这么近距离,赵持筠为什么也能这么好看。


    每个五官都让人惊艳,融在一起又不突兀,美得实打实。


    她反应过来。


    李姝棠反感她的原因应该还有一个,那就是谁都不会认为,甘浔是跟赵持筠日久生情,只是爱她这个人的本质。


    可能但凡审美正常的人,看见赵持筠,都会一见钟情鬼迷心窍。


    所以李姝棠觉得,她是在遇到赵持筠后就动了歪心思,再用极其小的成本骗住了当时孤苦无依的赵持筠。


    骗身,骗心。


    现在又不肯放手,眼看着一腔热枕的赵持筠信守承诺,还洋洋得意,实在可恶。


    可恶吗?


    甘浔看清了赵持筠的眼神,里面带着审视,质疑,还有一点儿不悦。


    仿佛刚才温柔牵她手的人不是眼前的人。


    “甘浔,别演了。”


    赵持筠锐利地说,还对甘浔吹了口气,令她下意识把眼睛一闭。又睁开。


    差点停止呼吸。


    赵持筠笑了一下,把她的手松开,她慢吞吞地坐回去。


    赵持筠语气恢复正常,“你今日有心事,从我睁开眼,看见你的第一眼,你就没有很高兴,还落泪了。开车时兴许有工作的缘故,可不全是。”


    “是真的心疼我过度,还是今天姝棠跟你说了什么?”


    “现在,我诚心询问你,请你告知。”


    甘浔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实在不知道怎么说。


    从头到尾复述李姝棠的话吗,等着赵持筠来否认,来解释,然后再说李姝棠是无心的,是直女,只是出于对她的保护,像她姐姐一样,把她的感情看成洪水猛兽。


    她都听过了,不想再听。


    还是直说,那些实话她不爱听,她很讨厌李姝棠这种对自己女朋友好过了头的人,让赵持筠不去联系人家?


    李姝棠让赵持筠来问自己,那是连撒谎都懒得撒,与其冒着被教训,被拆穿的风险,不如让甘浔来选,说多少,怎么说。


    那是一种有恃无恐。


    仗着,她得到过赵持筠全心全意的感情,多年,仗着她们正处在有难同当的阶段,仗着她们无论现在将来都不会分别。


    而甘浔呢,什么都没有。


    能跟郡主谈几个月,是因为天时地利刚好人和了。


    可赵持筠性格很好,跟谁都会过得很好,人和也不因为甘浔一个人。


    说了就有用吗?


    说了就一劳永逸吗,说了,李姝棠的那些就不是实话了吗?


    说不定,还反而点拨了赵持筠,让她思考得更深了。


    她迟迟不开口,赵持筠没了太好的脾气,“你不要告诉我,她什么都没说,那不可能。若她没说,反应应当比刚才还要激烈,不该只是离开。”


    她开了车门,下去。


    甘浔跟着她,进了电梯。


    心里想,你很了解她。既然你都猜到了,在医院为什么会追着去挽留呢?


    不是应该冷酷地站在原地,摆你的郡主架子吗?


    到了家后,赵持筠自顾自地倒了杯水,甘浔问她还有没有不舒服,得到一记白眼。


    甘浔最终不想骗她,也觉得有必要说说,却又不想她听了以后想法太多。


    就没细说,总结:“她直接跟我说,我现在对你不够好,她能给你更好的生活。”


    “表达了她对我的不喜欢,跟之前一样。”


    赵持筠皱眉,“看来我想得没有错。”


    然后很认真地询问:“这也叫PUA是不是?”


    “不太是。”


    甘浔没忍住:“这是纯恶意。”


    赵持筠欲言又止,像忍住了下意识为李姝棠辩解。


    甘浔立即问:“你是想说,没有那么糟糕,只不过她对我,就像你对尹哲一样?”


    “我对尹哲没有这么恶劣。”


    赵持筠说:“她说得不对,我不觉得我们不好,我会再跟她好好沟通的。”


    甘浔开了句玩笑,“就不能再也不理她了吗?她欺负我。”


    赵持筠一怔,脸色微变,很严肃地问:“你当真的吗?”


    “不是!”


    甘浔想也没想就否认了。


    她能感觉出来,赵持筠的不高兴,甚至还有所防备。


    如果你的恋人在你好不容易得到朋友兼家人的情况下,一言不合就要求你跟人家断联,重新活在只有她的世界里。


    那多半,这个人有问题。


    甘浔于是很紧张,“我只是觉得沟通没有效果,所以那样说。”


    赵持筠观察了她的表情,点点头,“会有的,只是难些。你不用听她的话,她一直是这样,从前我病了,她也会说是下人没有照顾好我。她对自己对别人要求都太严苛,松弛不下来。”


    “我也很不高兴,让你委屈了。若她不改,我也不知怎么跟她相处下去。”


    说完,她似乎想到什么,“我没有说你是下人。”


    甘浔茫然,然后失笑:“我没有那么想。”


    她又想到赵持筠自嘲自己没有了郡主的样子。


    可能吧,以前不需要小心翼翼的。


    赵持筠抱了抱她,“我今日去体检,就是想定下来,眼下一时半会想必回不去,确定有健康的身体,未来才会更明朗。”


    “旁人怎么想,又如何?”


    “你不是问我准备怎么哄她吗,我才不哄,我只会哄你。你不生气也不难过好不好?”她说。


    “不生了。”甘浔表现得被哄好了。


    火锅最终没有吃成,因为赵持筠在医院吃得差不多了,晚上也没有了多余的胃口。


    甘浔想,世间上很多事都是这样,哪怕你知道当下只是凑合一下,可凑合多了,也就没精力再接受更好的事物了。


    她把赵持筠曾发给她的弹琴视频又看了一遍。


    视频里的人,眼睛里有光。


    甘浔问过几次,喜欢弹琴,要不要去买一架。


    赵持筠每次都拒绝了,其中一次的理由是好琴太贵,不必破费了。


    甘浔心想也是,她在李姝棠那里有更好的选择,家里就算买也只能算凑合的,还不如不要。


    一想到这,她脑海里有了个很清醒的想法,清醒到残忍又无情,所以悬在那里,迟迟没有落成决定。


    她又开始细想李姝棠的话,有一天,赵持筠若发现回不去,也许是会后悔和不满当下平凡的平民生活的。


    原本只当体验,谁能接受一辈子呢。


    她不是悲观主义,只是看得明白,又很想保护自己。难道她真要等到那个时刻到来,再被动地说,那好吧?


    好像不如趁现在,赵持筠还挺喜欢她的时候,洒脱一点。虽然肯定难受,不过,谈了快半年,已经比她预想的长久了,就当赵持筠回去了。


    赵持筠决定明天去把检查做完,说姝棠通知会来接她的,也免得甘浔还要带她跑一趟医院。


    甘浔很轻易地答应了,什么也没有说,心里更加确定,哪怕李姝棠对她说的话再过分,她在怎么落泪跟敏感,赵持筠都不会完全放弃对方。因为那是“家人”,人家对她真心实意。


    再过了一天,赵持筠就得到她的体检报告,她发给了甘浔。


    一切指标正常,显示未见明显异常,只是医生交代她平日多注重运动跟饮食。


    甘浔还是觉得开心,下班后带她去吃了心心念念的火锅。


    她靠着甘浔说:“这下你总可以放心。”


    “放心了。”


    听赵持筠说下来,李姝棠的身体则状况颇多,甚至生理期也不规律。


    甘浔记得赵持筠刚来这里的前两个月,时间也很乱,间隔过久,后来就稳定了。


    但李姝棠这半年都是。


    好在,大的毛病也没有了,虽然头疼,没有检查出什么。


    “可能只是忧思过度,加上常睡不好,她作息还是从前的,每天早起处理工作。”赵持筠的语气里带着她自己可能都没发觉的心疼。


    甘浔听人家身体没大问题就放心了,也做不了圣母,把牛肉捞上来放进赵持筠碗里,“她什么事都想管,她不疼谁疼。”


    赵持筠知道她在说什么,笑了一下,“你放心,昨日我已经教训过她了,她答应我,不会再乱说了,下次让她给你道歉。”


    甘浔心里不太信赵持筠的“教训”,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道歉就算了,互不打扰吧。”


    转眼到了年底。新的一年到来前,甘浔觉得就这么下去也行,只要不多想,忽略李姝棠的不时闯入,她跟赵持筠还是会很幸福。


    没多久她发现做不到,还是有关系的。考虑了两个月,她也想好了,就趁着意外事件,干脆地提了自己的想法。


    第110章 一束花


    体检结束后,因为担忧,赵持筠见李姝棠的时间跟频率都进行了增加。


    她们还约着一起运动,执行养生活动。


    从李姝棠感冒到她康复,赵持筠全程参与,并告知甘浔。


    可能是甘浔总是很认真地倾听她说话,每次有不开心也没有真正地发过脾气,偶尔有小摩擦也会立即道歉。


    所以赵持筠没有在意过甘浔想不想听。


    只知道甘浔不喜欢李姝棠,却觉得那是因为李姝棠没分寸地评点她们的感情。


    所以,她会告诉甘浔,姝棠已经改了许多旧思想。


    “她不恐同了?”


    赵持筠说:“应当不了。”


    “你觉得她真的直吗?”


    甘浔问她。


    赵持筠飞快地看过来一眼,以至于来不及掩饰那双漂亮凤眸里的情绪。


    她的意思是,如果李姝棠不是直女,我当初会追求失败吗,现在会跟她朋友一样相处吗?


    不过下一秒她就收回去了,认真地告诉甘浔,“她直啊。”


    甘浔想说,多亏你以为她是直的。


    忍住了。


    期间,赵持筠还发了一次跟甘浔晚上去骑车的朋友圈,是她为数不多的更新。


    其中有张照片,她们俩靠在一起,在筛了路灯光的婆娑树影合照。


    般配。


    甘浔在评论区评价。


    那一刻她由衷感到幸福。


    她从赵持筠的手机里看到,这条朋友圈没有屏蔽任何人。


    赵持筠是个端水大师,她既没有放弃李姝棠这个故人,也没让对方如愿,还很叛逆地强调了情感状态。


    甘浔在当下很爱她的自我,赵持筠在乎别人感受,同时不是会牺牲自己的性格。


    反省之后,甘浔还是会认为自己对感情的界限太过严苛,还可能存在一点不该有的自卑。


    她虽然各方面不算坏,不是习惯自卑的人,平时仗着心态好,对外界不关心,乱想的时候不多。


    但跟赵持筠在一起,无意间出现意识不到的自卑也很正常,跟追她的人多不多没关系。


    才会斤斤计较。


    她看过一些情感案例跟心理分析,很多感情本来好好的,就是有一方太敏感计较了,才会走向破裂。


    因此,跨年的当夜,赵持筠没能跟甘浔一起过,甘浔也没有神经兮兮。


    李姝棠约了个教授大师级别的权威人士,安排赵持筠一起见。


    原因是她最近在想办法帮赵持筠完善二十多年的履历。


    很多不一定要白纸黑字写在哪里,但是谈论起来需要有,那做做功课再正常不过。


    只有一张身份证不够,全是破绽,也不好进行发展。


    于是这些相关人员,赵持筠见了许多。


    赵持筠愿意配合,其实是为最坏的结果做打算。


    若她这辈子都无法离开,合理的身份很有必要。


    她没有言明,怕给甘浔并不确切的希望,倘若哪日再离开,甘浔就更难过了。


    于是甘浔近期常常听到她们讨论一些不够平民的高级词汇,和一些新增行程。


    比如赵持筠开始系统正式地上课,学习,参加社交活动。


    有时活动在高尔夫场,有时在李姝棠的公司,有时在饭局上也不足为怪。


    赵持筠入冬后减少了书苑的课程,这一点,甘浔是知情人,赵持筠问她可不可以。


    甘浔说当然。


    甘浔不反对她的任何规划,赵持筠应该有更好的人生,她不抗拒这一点。


    李姝棠说的那些她不喜欢但也承认,大多是对的。


    就她自己而言,还因为被上司许诺了一个更高薪的职位,在为*之努力。


    人都想过得好一些。


    至于这餐饭为什么偏偏安排在甘浔原本有计划的跨年晚上,甘浔就不得而知了。


    赵持筠提前三天跟她说时,还问:“那晚没有事情吧?”


    这是她来这里的第一年,她不知道,这种有意义的时节,陪恋人过会好一些。


    不过也不是所有恋爱的人,31号晚上都在谈恋爱的,有正事当然紧着正事做。


    甘浔就说没有,默默取消了预订的餐厅。


    那晚悄无声息地过去。


    甘浔忙了会工作,自己看了两集剧,然后昏昏欲睡。


    忽然想起,在赵持筠没出现之前,她就是这么过的。


    她当时没有觉得孤独,虽然拥有的不多,但好在她年轻,也不是一无所有。


    因此赵持筠闯入时,她还是有一点焦虑,不知道如何处理,并去照顾好一个人。


    没想到水到渠成,又在一起这么久。


    然后赵持筠回来了。


    在12点到来之前,给她带了一大束花,鲜艳的,还带着植物香气的。


    她捧着那束花,走到甘浔的房间里,说新年快乐,送给你。


    说完才看了眼表,又笑,说就当是提前祝福。


    她把话放在桌上,低下头,吻了吻还不在状态中的甘浔。


    她刚从外面回来,冰凉的嘴唇将在暖气屋待了一整晚的甘浔冰得打了颤。


    甘浔没躲,一寸一寸地帮她温热了唇与脸颊。


    她说:“可能你没有看见,刚才外面有飘雪花,就一会,我想拍给你看的时候就不在了。”


    甘浔觉得好遗憾,好不容易有一场雪,这么短暂,短暂到她的身边只有李姝棠陪同。


    “怎么会想到帮我买花?”


    赵持筠笑,说她在餐厅见到很多小情侣,又看群里崔璨跟唐思藤在一起烛光晚餐。


    意识到她缺席了,回来要准备一束花,要说我爱你才能弥补。


    她那时候的眼神格外深情,深情到甘浔觉得里面只有自己。


    似乎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也没有与别人去回忆当年。


    甘浔收下了恋爱中的第一束花。


    后来知道,今晚也是李姝棠送她回来的,目睹她去挑一束花并抱着回来,不知道作何感想。


    在她们一起跨过第一个新年的凌晨,甘浔为了报答那一束花的情意,人为地把夜晚延长了。


    冬夜□□跟夏夜不同,冬夜没那么热烈,仿佛奔赴一场极端的狂欢。


    冬天不得不束缚部分天性,往往慢条斯理,深切,缠绵,低温在律动下沸腾,在爆发的那一刻比夏夜还要绚丽。


    赵持筠在她怀里颤抖着,脆弱着,又妩媚肆意地夺走她全部理智。


    她说:“我爱你,我不要离开你。”


    又过了一周多,赵持筠在李姝棠的安排和引荐下,出席一个传统文化主题的慈善拍卖活动。


    甘浔也跟着去了,在赵持筠的邀请下。


    因为活动结束时间不会早,她不希望甘浔一个人在家里。


    甘浔心想着,自己去了,李姝棠可能不会很高兴。


    因为这么想,所以答应了。


    她在活动当场遇到人模狗样的甘骅,对方正在社交,如果不是因为甘浔认识他,也会觉得是位博学绅士的心理专家。


    并第二次见到了尹尚文。


    尹尚文是这次活动的负责人之一,他看见甘浔,也没有太意外,名单上是有添加的。


    他依旧是一板一眼的模样,穿得很正式,正式到刻板,即便笑起来也让人觉得他没有很高兴。


    他跟甘浔说:“我把你的位置,安排得离甘先生远很多。”


    甘浔莞尔,估计在讨厌自己的父亲上,他们不谋而合。


    对他说:“谢谢你的好意。”


    晚宴布置得精致,融合古典雅韵与现代格调,以竹和梅作为元素贯穿全场。


    一看就是李姝棠跟赵持筠很喜欢的氛围。


    因是文化相关的活动,请了很多文艺界有分量的人


    晚宴的音乐是请了演奏家来当场演奏的,其中,甘浔听到也看到了古琴。


    就在不远处,李姝棠正跟人介绍着赵持筠。


    她们穿着华美的礼服,在稍显昏暗的灯光里,成为焦点。


    李姝棠已经为赵持筠制作了一份更为完整的人生简历。


    模板是按照她自己所做的,赵持筠头上就多了很多头衔,也有了很多信手拈来的“记忆”。


    她端起酒杯,游刃有余地跟那些著名人士交谈时,甘浔都要恍惚,这是她的赵持筠吗?


    跟她挤一个小屋子,一起煮泡面吃的“落难贵人”。


    她收到了很多名片跟青睐,有个女导演,看见赵持筠就说,这像她的女主角。


    甘浔对此一点也不紧张,不用她拒绝,李姝棠绝不会让她去拍戏,这种抛头露面的工作不是大镜的郡主能做的。


    甘浔全程没有过去打搅,也不想去,看到甘骅朝她们那里走去,有点反胃,就退到了角落里。


    尹尚文走过来,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甘浔说没有。


    怕他还要细问,就没话找话,说晚宴策划得很不错。


    “是我大嫂喜欢的风格,她的品味自然高雅。”


    他说。


    谁问了呢?


    甘浔真是无力吐槽。


    更无力吐槽的,是他待了一会,还试图要了下甘浔的联系方式。


    他把手机扫码界面打开,问甘浔:“我们加一下联系方式吗?”


    甘浔没动,问他:“甘骅还在缠着你吗?”


    “跟甘先生没有关系,是我个人觉得,我们可以认识一下。”


    他语气平稳。


    甘浔摇摇头,“算了,我不是单身状态。”


    他一怔,似乎疑惑了,但还是提议,“那就做个朋友。”


    “以后,我们也许会常见。”


    甘浔忍着不耐,还是拒绝,“见就见,但我不擅长跟男人交朋友。”


    他就收起了手机,但是也没离开,弄得甘浔很尴尬。


    僵局是被赵持筠打破的,她不知何时摆脱应酬走过来,看了尹尚文一眼说借过,牵起甘浔就走了。


    到了一边才说话,“我刚才找你都没找到。你在干嘛,趁我疲于交际,偷偷相亲吗?”


    她是直白的,是无畏的,在吃醋时也是直接表达的。


    甘浔被她霸道的语气逗得想发笑,如果不是看见跟过来等她回去的李姝棠,甘浔应该心情还不错地解释,哄一哄她。


    但是现在,甘浔感到心累,又想怎么自己就不能想醋就醋,处处要为别人考虑呢。


    她扯动嘴角,冷淡地说:“不要推到我身上,人家想加我,还不知道是不是以为我是请来的贵宾,顺便讨好你们李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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