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了。
安迟叙没想过短时间内还会回c城。
再看着从小生长的城市, 也没有太多感慨。
她的家已经变成了晏辞微。这次只是来处理私事的。
她原本说订宾馆,但景桐和遇少微说家里还有空房间,让她直接去。
安迟叙真没客气。好歹遇少微也算她妈咪, 生物意义上的。
落地后也是她们接送。
安迟叙拖着行李, 和景桐打着电话联络时想。
其实比起来看安予笙,她更像过年前来给遇少微景桐她们拜年。
礼物都带了呢。
遇少微今天有工作。景桐是自由职业者。家里两个小崽都放假了,跟着妈咪一起来接安迟叙。
安迟叙提前把礼物找了出来,提在手里。出了机场看见她们三个,刚好把礼物给她们。
“安姐姐!这次呆几天啊, 我们过年要一起出去旅游!”遇景看见安迟叙就扒上去, 完全忘了上次晏辞微给的教训。
池开灵还是老样子, 最近换了副眼镜, 多功能可拍照可联网。
看见安迟叙, 终于从随身带的笔记本里抬起头,跟她打了招呼。
安迟叙也没辜负她,给她送了晏辞微当年整理的笔记。
小学霸眼睛都在发光,上车就翻了起来。
哪怕高中笔记对她来说有点太早, 有些东西她还看不懂, 翻过也觉得沾了光。
给景桐和遇少微的是保健产品,日安集团合作商给的, 品质相当高端。
景桐坐在驾驶位, 还关心她。“和你女朋友怎么样了?送这么贵重的,她身份不低吧?”
“挺好的,过段时间可能要结婚了。”安迟叙想给她比划一下手上的戒指。
景桐看见她无名指多了一圈。素得发慌, 更叫她担心。“小崽,别被她骗了。有钱人最喜欢骗小姑娘身心。”
“不会的。”安迟叙笑出声,刚给晏辞微发完消息。“我和她高中就认识了, 很清楚她为人如何。”
她们闹得再不愉快,再疯狂。安迟叙也没有怀疑过晏辞微的爱和照料。
真要说骗人身心,安迟叙想了想,怎么也得是她骗过晏辞微。
“到时候给你们寄请柬。婚礼不知道在s市还是四九城。要麻烦你们跑一趟咯。”安迟叙把景桐的原话发给了晏辞微。
晏辞微远在四九城,看着消息也是无语。她哪里舍得骗她家团,倒是团团这个没良心,甩了她。
晏明琼想让晏辞微回四九城过年很久了,终于拿出了晏辞微不能拒绝的东西——项目。
给她的公司,而不是给s市分部。
晏辞微勉为其难飞去了四九城,打算赶在安迟叙处理完安予笙的事之前回来。
安迟叙还不知道她离开s市了。一路上一边给她发消息,一边给景桐她们聊近况。
还能听见景桐训池开灵。
“小小崽,你管管你姐姐。让她别在车上看书,伤眼睛。”妈咪训话无果,景桐派出了遇景。
小遇景直接抢了池开灵手里的书,惹来池开灵的怒火。
“妈咪说的。你不准看!”遇景往前拱,把书塞到安迟叙手里。人还想往前排爬。
她被池开灵拉了下腰。
风水轮流转。“妈咪说了,你不能爬到副驾驶。”
俩姐妹互相瞪了一眼,一起别过头,谁也不理谁了。
安迟叙在副驾驶偷偷笑。果然孩子不和,多是老人无德。她看景桐是故意挑拨她俩,逗着玩。
两个妹妹性格也好。隔会儿又和好了,遇景要拉着池开灵看窗外,冷脸妹姐不情不愿的移过去,速度比她的臭脸快。
“你母亲的事,你怎么想?”快到家了,景桐才跟安迟叙提了正事。
要不是安予笙闹到遇少微那边去,景桐也不知道遇少微这位前妻的状况。
她不太清楚安迟叙过去的生活,却很清楚一点。
孩子天生爱母亲,如果都闹到断绝关系这一步,一定是母亲有很严重且不可调和的问题。
安迟叙这次回来,也不像要管的样子。
遇少微是给了安予笙一笔钱,看在之前妻妻一场,也确实是遇少微先出轨的份上。
只是安予笙图的不只是钱。
“先看看吧。”安迟叙也没有和景桐诉苦,讲她的过去。
童年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再苦再累,她都放下,向前走了。
真正释怀的事在心上没有波澜。
可能安迟叙只是想回来看看安予笙。三年前安予笙做手术,她就没能回来成。之前安予笙摔倒住院,也没去看。
说不上遗憾,但这件事就跟刺一样扎在心上,是未完成状态,不去拔出,怎么都不会舒服。
可能安迟叙是要和安予笙彻底断绝关系,把话说清楚。
不清不楚的拉黑,离开。这一招显然对安予笙没用。她还会抱着幻想一次又一次的来烦安迟叙,牵连到所有相关的人。
可能……最有可能。
安迟叙是想试探晏辞微。
同样的事第三次。而晏辞微这次没有再阻拦,只是给了她一个收好的行李箱,一个拥抱。
得到那个祝福时安迟叙已经圆满。
此刻听见安予笙的名字,更觉乏味。好像她不该去看安予笙,只是来c城就足够。
再说吧。
安迟叙有些随性了,长到这个年纪,大多数事情在她心上留不下痕迹,都是走一步看一步。
大不了,跟景桐一家吃完饭她就回s市。
也不知道她的姐姐有没有想她。
* * *
遇少微现在是公司高管,给一家人换了大平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卧室,多出来一个客房,刚好留给安迟叙。
安迟叙来之前一家人才一起做过大扫除。客房干净整洁。
安迟叙收东西的时候,遇景就在旁边哒哒的跑。
她最小,精力最旺盛。不像池开灵接送完困的要找景桐午休。
遇景一直在烦安迟叙,从上问到下。
“姐姐,这个是什么呀?”眼看着遇景把一盒指套翻了出来。安迟叙扶额。
晏辞微给她装这个做什么。难不成她自己用?
“大人的东西。”安迟叙一把抓回来,藏到行李箱深处,锁好。
不给遇景玩了。
“大人的东西是什么?妈咪妈妈也天天这么跟我说。”遇景又跟着安迟叙进了浴室。
“那你问她们嘛,我也是小孩。”安迟叙没带过孩子和妹妹,不知道该怎么跟五岁小朋友讲成年人的事。
不过到年纪了,学校会安排性教育。遇景还有六年左右自然会接触到这方面的事。
“可是小孩不应该碰大人的东西啊。”
“……”
“姐姐为什么不说话?姐姐是不是在骗我?”
遇景吵得安迟叙有点头疼。
安迟叙终于受不了,把遇景提起来,放在了房间外,哄她去找妈咪玩。
然后关门锁门一气呵成。
安迟叙可算明白过来,为什么池开灵急着睡午觉,不理遇景了。
还好遇景不会一直跟着自己。
“妈咪——姐姐~”安迟叙老远听见小朋友的软音,脑袋已经开始痛了。
隔会儿开关门的声音响起,软音没了。安迟叙松一口气。
只是想想还觉得耳根子吵。五岁小朋友看起来这么可爱,叫人的时候也甜甜的,软乎乎一团白圆子。怎么也能这么烦。
就跟……安绾瑶一样。
安迟叙想到她更亲的妹妹,心思微沉。
还是去看一眼吧。
和安绾瑶说清楚。
也看看这一次,安予笙没有能力照顾女儿之后,会怎么办。
安迟叙不知道的是,遇景已经算天使小朋友了。
她被丢出门也不生气记仇,只会吧嗒吧嗒的往另一个房间跑,去找别人玩。
换成五岁的安绾瑶,可能要记仇到下次都不理人。
* * *
一大家子的晚饭,自然是一家人一起做的。
景桐最熟练,一边把她的书呆子大女儿逮出来休息,一边教想学的安迟叙。
还给小遇景安排了不会受伤的活儿,剥虾仁掰豆角,消耗她无限的精力。
遇少微回来的晚,刚好端盘摆盘。
餐桌上遇少微又问了安迟叙一样的话。
遇少微知道的比景桐多多了。她看安予笙也很头疼,看安绾瑶更甚。
安予笙现在没有能力照顾这个小孩,社会机构出手了,最近一段时间正在协商,她们准备带安绾瑶去福利院,或者找领养,好像已经安排好了。
安予笙死活不同意,安绾瑶也不想离开母亲。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安予笙才想到安迟叙,求着情找到遇少微,想和安迟叙联系上。
“我不会帮她养小孩的。”安迟叙听完这些,面色没什么变化。
十年前福利机构发展还没那么好。安予笙和遇少微真养不了安迟叙,安迟叙也只能跟着晏辞微走。
“我自己的小家才刚起步。我来,是想和她断绝关系。”安迟叙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
无论之前做的再决绝,拉黑的再果断。
当着别人的面说出这番话,也是莫大的挑战。
对伦理道德,一些社会能够正常运行的机制,某些人生存的仰仗……
还有对自己的本心。
“你决定好就行。我们联系你,也是不知道你态度如何。”景桐抢了话头,生怕遇少微再说点不对的话。
遇少微抿着嘴略微心虚。她也没有那么糟糕吧?
好歹她知道她们以前照顾安迟叙照顾的有多差。
只是不放在心上。也不会去打扰安迟叙。
把她当作独立的人看待,能保持关系,就像多了一个朋友。
安迟叙也觉得这样就够了。
如何跟断联已久的亲人相处,她慢慢找到答案。
“下次我不会因为她回来了。”生死都不会了。
安迟叙这次回来甚至没有准备给安予笙的慰问品,更别说钱。
“好。再有情况,我们也不通知你。再吃点?”
景桐人多好啊。
安迟叙偶尔幻想,如果景桐是她妈咪,带她到大。她和晏辞微又会如何呢?
也许……那样她们就不会有可能了。
安迟叙知道晏辞微的情况。十五岁那年,她需要的不是爱人,是一个能彻底掌在手心的宠物。
被景桐养大的安迟叙注定不会甘愿俯首。
罢了。如今本就是最好的安排。
她有一个妈咪,已经足够。
* * *
安迟叙赖到了第二天中午,才姗姗朝安予笙住的医院赶去。
她没让景桐她们陪同。这是她自己的事,理应她自己解决。
而且。如果真的解决不了,被安予笙赖上了。
安迟叙想,她的第一通电话也会打给晏辞微。
安迟叙推开房门。
病床上的女人比夏天见面那次更消瘦。
面色极差,白到不似活人。眼窝都凹下去,也不知道到底什么病。
安迟叙没有去关心,她对上安予笙的眼。
她们有一模一样的杏眼,五官比例也肖似。
可如今任谁再看她们二人,都不会把安予笙看作二十多年后的安迟叙。
安迟叙已经走得很远了。
“你……”安予笙见安迟叙来,眸光骤然点亮,仿佛看见了拽她出深渊的希望。
“我是来和你断绝关系的。”安迟叙却冷着眼。那双遗传自安予笙的杏眼此刻幽静如鬼。
安迟叙有别的母亲,别的监护人,别的家庭了。
她不会再像安予笙,也终于,要亲手中断这一场掌控的代际传递。
“……安迟叙你疯了吗?我是你母亲啊。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安予笙好不容易坐了起来,气火攻心,急得直咳嗽。
“你是我母亲。我断不了血缘,只能断联系。我不想再给你联系,也不可能帮你养小孩。我有自己的家庭,我并没有被你抚养长大,更没有义务代替你缺失的另一半。”
“至于经济,三年里我已经成倍的还给过你。”
“……我也不想再说别的原因了,本来早就和你断联了,是你养不了安绾瑶,死皮赖脸,一定要来找我。我高中到大学的七年里你可曾想起过我一次?”
安迟叙对上安予笙气红的眼,不愿多说,多看。
“不要再通过别人找我。我一样会拉黑她们。就这样吧。”不说原因,不说因果循环。
安迟叙猜安予笙听不懂。她永远执拗,冥顽不化,活在自己可悲的世界里,自怨自艾。
安迟叙不知道安予笙如何成长为这个模样,也许她的母亲也很差劲,也许年少失败的爱情让她痛苦,也许失业的打击让她一蹶不振。
只是那些都和自己没有关系。
安迟叙已经转过头。
于是不知道,安予笙最后留给她的不是气火、谩骂,或者迷路人一样的问讯。
只是一行泪。
浑浊的眼泪流过安予笙干枯的皮肤,发皱的脸颊。泡皱她的眼窝,盖过她的斑。
这双眼二十年前也曾意气风发,明亮如霜,像现在的安迟叙那样坚定。
女儿五岁那年,安予笙发誓要给她最好的家庭,更好的童年。而不是她那样毫无关心,还要操劳母亲事业的童年。
安予笙家是开服装店的。很小的时候,她就开始跟着母亲做买卖,陪着她跑饭局,帮她算账。
安予笙没有童年。她从小就是大人,母亲也不管她的精明、算计,只会拿着钱收买她的痛苦,惩罚她的错误。之后钱成为了她们之间唯一的交流工具。
安予笙是在初中认识的遇少微。单方面。
彼时遇少微长得漂亮性格好,在附近街道都小有名气。这样的人来店里买衣服,安予笙也觉得自己跟着沾了光。
后来大学两个人有机会认识。安予笙开始她一整个青春,无人知晓的单恋。
遇少微玩的花,女朋友一周换一个,好像谁也入不了她的眼。直到被人纠缠到家里,勒令结婚。
安予笙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安迟叙可能没问过安予笙为什么要给她起这个名字。
遇少微也没关心过这个小孩。她对世间一切都抱着游戏人生的态度,女儿或者伴侣都不在她心底。
只有安予笙自己知道。安迟叙是她和遇少微迟来的缘,终于讲出来的故事。
以后,也没有机会知道了。
“对不起……”安予笙把人生搞砸了,终于想起来欠女儿的那句道歉。
二十五岁那年怀着安迟叙时的决心,三十岁那年想给安迟叙更好生活的誓言。全都被生活的失意吞没。
可能安予笙在事业那年就死了。
可能安予笙在发现遇少微出轨那天就死了。
她的死在近二十年后终于爆发。化为实质。
再无后悔的余地。
安迟叙已经关上了病房的门,听不见那句没有意义的道歉。
她对上安绾瑶的眼。
她们的眼也无比相似,杏仁似的大,对在一起亮晶晶的。
“姐姐……”安绾瑶有点怕这个姐姐。
从她和母亲争执开始就不喜欢她,再相见又本能的和她亲近。
安迟叙也不喜欢这个妹妹。她们血缘亲近,相似,却过着不一样的人生。
可到头来,安绾瑶也不如意。
十岁的小朋友被迫和母亲分开,谁都看得出来安予笙把她照顾得不好,是她天性活泼开朗才能在学校混的那么开。
偏偏安绾瑶还把安予笙当个宝。果然只有孩子天生爱母亲。
安迟叙对安绾瑶的恨,在下定决心和安予笙断联的那一刻就消散了。
说到底,她对安绾瑶的厌恶来自安予笙。安绾瑶只是她和母亲病症的表现。
“吃饭吗?”安迟叙没有把安绾瑶当听不懂话的小朋友看。
安绾瑶上小学,已经十岁了。和遇景不一样。
她可以把安绾瑶当小大人。被迫离开母亲的孩子总要学着早点长大。
“……姐姐请我吗?”安绾瑶早没了暑期那会儿的明媚,此刻畏畏缩缩的,怯懦的好像十岁的安迟叙。
她躲在柱子后面悄悄看着安迟叙,犹豫不前,身体却本能的朝安迟叙的方向探。
“嗯。我带你吃,走吧,想吃什么?”安迟叙走上前,伸出手。
牵起她无辜的妹妹。
安绾瑶不断回过头,步子紧紧跟着安迟叙。
她是偷偷来看母亲的。小孩总是天然和母亲更亲近。
哪怕新的家庭对她很好,不会骂她和朋友玩得烈,不会说她弄脏衣服浪费粮食。
安绾瑶也还是想见安予笙。
“姐姐会做饭吗?我想吃妈妈做的饭了。”安绾瑶到底不是安迟叙。
安迟叙牵着她,看她隔了几分钟又跳起来走,就知道。
安绾瑶一定会在新环境适应的很好。
她到底只有十岁,记不了那么多事,没有那么复杂的感情。
等时间过去。十年,二十年。等安绾瑶长到安迟叙的年纪。
她也许就会放下这个不太好的母亲,成为新的人。
“我不太熟练。还是下馆子吧,我问问人。”安迟叙在家族群发了消息。
她们有一个新的家族群,里面是景桐一家和安迟叙。
安迟叙想了想,等晏辞微想她了,她就把晏辞微也拉进去。
没过一分钟,景桐丢来两个链接。
池开灵不知道在做什么,居然也秒回了,说她和遇景更喜欢第二家。
安迟叙导航了一下,叫了出租车。
放下手机就看见安绾瑶在玩路边的野花,上面爬了只蜗牛。
安迟叙蹲下去时,想。如果安予笙看见,一定会说安绾瑶没心没肺。
可安绾瑶才十岁。她的母亲又不是去世了,她们随时还能再见面。
她何必要时时刻刻记挂一个不太好的母亲呢?
小孩就是没心没肺的啊。顾着玩,顾着跑跳,顾着朋友学校郊游公园,甚至她自己种下的种子,捡回家的蝉。
她的世界很小,两点一线。
也可以很大,每一个大人注意不到的细节她都要好好把玩。
“要带走吗?”安迟叙正好有一个喝干净的塑料瓶。
“可以吗?姐姐你原来不会骂我诶。”安绾瑶接过塑料瓶,装完蜗牛才想起要说谢谢。
新家庭哪儿都好,就是礼节要求高。安绾瑶不太习惯,安予笙以前不怎么强调。
安迟叙还是没跟安绾瑶说,她之前的情绪来自安予笙。
说她自私,习惯性藏匿自己的坏,都好。她也只是普通人,而她的妹妹还很小。
可能以后她们会谈论这个话题。
安迟叙到底不是安予笙,她很清楚她自己的脾气,做错的事。
只是不是现在。
现在,安迟叙要带安绾瑶去吃晚饭。
安迟叙提着安绾瑶上了车,看她拿电话手表给新家庭的妈妈发去消息,浅浅的弯了一个笑。
* * *
【我领到离婚证了。】裴绮玲知道晏辞微在四九城,给她发了这个消息,附上图片。
不过是普通的一天。恰好春节前一周。
晏辞微孤身一人来,裴绮玲以为她感情不顺,想安慰她,要带她去吃饭。
结果晏辞微是来了,脸冷着。身后还跟了个大尾巴。
晏明琼也来了。
晏辞微当然不可能同意。晏明琼死缠烂打无果,跟踪晏辞微来的。
裴绮玲看了前妻一眼,也没说什么,真允许她进了包间。
“妈咪。”晏辞微亲昵一声,霸占了裴绮玲身旁的位置。
这下两个人坐同一排,留晏明琼在对面。
晏明琼和裴绮玲今天才拿到离婚证。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奇怪。
两位当事人比晏辞微更淡定。各自倒茶,点菜。
好像她们只是拼桌。
“刺猬,你看看呢?”裴绮玲按上次去c城观察出的喜好给晏辞微点了。
晏辞微删了一个,加了一个,对着菜单还拍了照片。
隔会儿上菜又挨个拍照。活像个在朋友圈天天发打卡照片的大学生。
晏明琼好奇又不敢问。晏辞微离家这么多年,晏明琼好歹时不时和她有联系,知道她性子。绝不是这样。
裴绮玲眼尖,看见她是给谁发消息。
“发给你的团团?”裴绮玲凑过去。
晏辞微还知羞,别开手机。“嗯。我和她挺好的,多谢妈咪之前的话。”
晏辞微觉着,如果没有裴绮玲,她和安迟叙还不知道要闹的时候,闹成什么样。
果然找妈咪是正确的。
“那就好。婚礼要请我吧?到时候我带人给你们做造型。”裴绮玲抚过晏辞微的头发。
得到晏辞微一个相当灿烂的笑。真像五岁,晏辞微感情顺利之后越来越幼稚了。
菜上了之后,裴绮玲和晏明琼也真各吃各的。
晏辞微跟裴绮玲分,隔会儿看见面前多了一份晏明琼递过来的菜。
晏明琼极少做这种事。或者说,晏明琼很少和晏辞微单独相处。
她们比起母女,更像两代继承人,大多数时候公事公办,少数时候见面就吵架,连老师和学生的关系都不如,没那么亲近。
此刻女儿和前妻都在,她却把菜分给了女儿。
晏辞微拿筷子的动作顿了下,而后真把晏明琼给的那一盘倒进自己碗里。
她们当真很久没有争吵过了。上次晏明琼来找晏辞微,也是想提醒她和安迟叙的事。不是阻止,只是点醒她。
后来发现效果不太好,就不出面了。还得是晏辞微自己想到了裴绮玲。
裴绮玲把晏明琼的改变看在眼里,抿着如常的笑,不曾多言。
如果早二十年,哪怕十年。晏明琼变好了,她也不会选择离婚。
可是她们已经五十多岁了。孩子都要成家,说不定过两年孙女都有了。
如果她再次选择把全部的时间留给晏明琼。
那她自己呢?
她的梦想,她没能正常体验的追逐。她逝去后好不容易找回的自我。
这些珍贵的,构成她的东西,又得去哪儿?
所以裴绮玲不会心软,也会允许晏明琼偶尔的靠近。
晏明琼该长大了,该明白这个道理。
一顿饭吃的半边冷,半边热。
裴绮玲和晏辞微这方温度正好,偶尔聊天,偶尔打闹。
比寻常母女更亲近,好像裴绮玲是晏辞微的密友。
晏明琼和晏辞微这边冷到发僵。晏明琼自己那侧冻得她手疼。
好漫长一顿饭。晏明琼希望能久一点,再久一点。
裴绮玲已经自由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四九城,下一个星期又在哪里。
可这样一顿饭对晏辞微来讲只是常态。
不能怪她吃味。晏明琼默默消灭了最后一口饭菜。
已经凉透的东西好吃不起来,再喝茶,茶也冷得发苦。
强行追来的后果就是如此,只有难吃的食物刮着喉咙。
好歹,她还能结账。裴绮玲不会跟她抢这个。晏辞微看见她放上了卡,也就没动。
“你现在要回去找她吗?”裴绮玲听晏辞微说完了安迟叙那边的事,也知道了她们最近的约定。
她看着灿烂如春的女儿,觉着时候差不多了。
“可能不行。”晏明琼却先晏辞微开口。
晏辞微眉头轻拧,看向晏明琼的眼。
晏明琼的眼和她形状太像,偶尔看见晏明琼,晏辞微只觉得自己在照镜子。
无非多了几条皱纹,多了时光的沉淀。少了些活力。
她曾讨厌看见晏明琼,尤其这双眼。
每一次对视都在提醒她,她也是如此卑劣恶心的人,下作得不择手段。
如今再对视,却不曾生出这般剧烈的厌恶。哪怕听见晏明琼的“阻止”。
晏明琼语速挺温吞的,大概也不是真的想要阻止晏辞微,是提醒。
以前多少次对话,晏辞微都误解晏明琼的实际意思,总觉得她在阻拦、控制、批判?
可能晏明琼只是想提醒她,可能晏明琼是在生疏的尝试着关心她。
多奇怪。晏辞微直到不恨自己,才发现她的母亲原来没有那么恨她。
恨算不上,讨厌也许有点。
爱在这两种感情之下太朦胧,却分布在每时每刻里。
最难解的恨里总带着爱。
晏辞微在自洽以后把以前恨生出的结一个一个解开。
所以安迟叙要和她分开,让她独立。
只有自己才能养大自己。
“怎么说话的?”裴绮玲最了解晏明琼,轻声提醒。
晏辞微性子和晏明琼差不多,哪儿能接受晏明琼这样的话。
“我的意思是,她的项目交接还要三五天,到大年二十八左右。”
她们忙起来向来不过年的,今年是晏辞微主持,稍微人性化些,没让人大过年的加班。
“那你让你家团团过来?”裴绮玲拍拍晏辞微的肩膀。
女儿长大之后,她也没和女儿团年过。今年春节注定很不一样。
“她还在忙,而且,何必多跑一趟。”晏辞微没往过年的方向想。
还以为裴绮玲说要安迟叙过来陪她,等她忙完一起回s市。
“不是这个。”晏明琼也想很久了。
如果晏辞微能留下,说不定裴绮玲也会跟着回来。
“吃团圆饭。时间差不多。”
她们快走出餐馆。晏明琼跟在晏辞微右边,此刻靠的近,侧仰着头看向她。
二十五岁的晏辞微已经很让她陌生了。记忆里的晏辞微总是那么小,那么矮,就在脚边。
如果她早点醒悟……
她们是否还能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可惜没有如果。她终究没有这个机会,裴绮玲已经坚定的选择了离开这个家,少一个人,怎么都不能称之为圆满。
至少她的女儿应该幸福。
晏明琼走向晏辞微。注视着她,如同看见二十五岁的自己。
她们一样有壮志,有意气,昂扬着多情的桃花眼。
而晏辞微比起她,选择了更好的一条路。
“不回来也好。你和她好好过日子。要结婚了告诉我。我给你们准备礼物。”晏明琼朝晏辞微伸出手。
第一次给她的孩子真挚的祝福。
晏辞微怔怔,有些不知所措。她几乎没有和晏明琼拥抱过,此刻也嫌腻歪,可亲昵的本能还在。
她背被轻拍了下,于是回过头。
“去吧。”你要走向幸福。
裴绮玲含着今天最深的笑,也把祝福加在晏辞微身上。
晏明琼在等。
晏辞微的目光反复在她们二人之间回荡,终于迈出一步。
晏辞微得到了一个迟到二十年的拥抱。
……
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晏明琼喜欢甜味的香水,冬日大衣不吸热,略微发冷,还粘着没有清理完的猫毛。
到底还是那个晏辞微不曾得到的拥抱。
只是现在,晏辞微不再渴望,也会被晏明琼好好抱住了。
晏辞微抱了两秒都没有,感受到晏明琼的身体,呼吸的频率,急匆匆挣脱。
晏明琼以为她的拥抱还没成型。女儿说走就走了。
果然是长大了。
这时肩膀盛起一片凉。
三个人一同仰起头。
今冬的第一场雪,终于落下。
晏辞微眨眼,雪花黏上她的睫毛。
她忽然明白,安迟叙说的那句话。
总有一天她会觉得到了时间,她可以回来了。
晏辞微伸手接住一片雪花。
就是这一刻。
她比任何时候都急切地,热烈地,兴奋地。
想要见到她的??团团。
* * *
晏辞微告诉了安迟叙,她要在四九城留到大年二十八这件事。
安迟叙也说,她还要在c城陪遇少微一家提前吃个团年饭。
刚好她们大年二十九回s市,开始收拾布置。
大年三十一起围着打扫好的旧房子,安心过个好年。
晏辞微自私、贪心。才不肯把复合后的第一个团圆饭分享。她只要和她的团团一起。
四九城的冬常积雪。晏辞微走在她在四九城的家外,地上堆着白茫茫一片。
不断有新的雪花坠落,洋洋洒洒遮得视野只剩白,却不冷不痛。
过年的氛围已经弄了。满眼非白皆红,喜气洋洋。抬眼能看见贴好的窗花,挂着的灯笼。
窗花各式各样,但没有一家会贴纸蝴蝶。
晏辞微勾着嘴角想,那是她们家的特色,可不能叫谁都学去了。
晏辞微给安迟叙发了好多雪景。像带她身临其境。
安迟叙在忙,暂时没有回复。
晏辞微等得痴又甜,反复用手套擦掉屏幕上的水,又不小心哈一口气蒙出花。
晏辞微干脆没管屏幕的模糊。她按下语音按钮。
又极为认真,一字一字的打下。
【亲爱的团团猫。你的姐姐想你了。】
恍惚有红蝴蝶从她眼前飞过。
晏辞微捏着手机停下脚步,仰起头追寻。
冬季大雪,怎么还有蝴蝶?它是活还是幻梦?
却在回头的时候,看见她最思念的那个人。
一身火红的新年装,站在她身后。
安迟叙两步上前,将一捧折好的蝴蝶抛向她。
红色纷纷扬扬散在空中。好像蝴蝶被点了灵,真向上飞舞。
一对蝴蝶相伴缠绵,越飞越高,越飞越远。
最后晏辞微怎么眨眼都看不见,仿佛天地间从来就没有过这么一对眷侣。
晏辞微睁到干涩的眼睛忽然被那双顽皮的手捂住。
安迟叙拽着晏辞微向后倒。
两个人一同摔在雪地里。黏一身雪,一身蝴蝶,一身冷。又被彼此温暖。
仰头看向她们共同的天,这一次她们头发缠着头发,手牵着手,肩并着肩。
而后两个人笑出声,抱成团。
“我也想你。我亲爱的姐姐猫。”安迟叙的声音落下。
被她抛举的蝴蝶腾飞向谁也抓不住的地方,身边却永远有彼此。
她们的红蝴蝶从此向上——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结啦!终于!好感动[撒花][撒花][撒花]
打分好像不需要订番外~现在就求一个五星好评[可怜]求求啦,团结这一路不容易~[可怜][可怜][可怜][撒花]
番外大概在十一月中上旬写,走榜需求,理解一下~
带一带同类型酸涩下一本,大概春节前后开,《误点的陪酒曾甩过我》,医学生x陪酒女,古板严谨x火辣妩媚,年下包养姐姐,现代救风尘不沾男
最后其实没太多想说的,主要角色的心境变化、成长,前面已经交代了很多,可能说一说安绾瑶这个妹妹吧。前面看起来她可能很讨厌,像熊孩子,但其实是因为,那段剧情我是站在安迟叙的角度,极为主观的去描述了一个小孩的行为,给她十分不公正的解读。其实安绾瑶本身没那么复杂,没那么多恨,所有的情绪里八成都是安迟叙自己的不快映射在了安绾瑶身上。安绾瑶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朋友,十岁的年纪,心思再复杂也不是纯黑的,况且她也没有那么早熟,有些坏是教育和小孩本能的共同结果。所以给她一个更健康的成长环境作为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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