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守寡后认错夫君 > 1、初遇
    三月春雨淅沥不止,连绵的雾气笼罩整个龙兴村,遮住外界窥探的视线。


    林雾知吃完早食,蹲在药房门槛边,正将几卷洁净的药布塞进药篓子,她的动作极轻,像是怕惊动什么。


    最后一块玉米饼也码进药篓子里后,她停下手,望着门外发怔,雨丝在她清亮的眸子里映出细碎的光。


    ——也不知那人退烧了没有?


    她的目光穿过细密雨帘,落在不远处雾气缭绕、沉默而危险的伏牛山上。


    吱呀——


    东厢房的门轴突然发出刺耳声响,舅母杨代云趿拉着绣鞋缓步而出。


    林雾知瞬间后背绷直,猛地抓住药篓子的麻绳,把它甩在肩膀上。


    她悄悄跨过药房的门槛,把自己置身于舅母的视线之中,然后等着舅母问她,背着药篓子去做什么,再把她前两日在伏牛山救下一个男人的事告诉舅母。


    然而杨代云只轻轻瞥了她一眼,一句话没问,安静地洗漱完,去吃早食了。


    林雾知漠然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心口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钝痛。


    又是这样。


    只要舅父出门卖药不在家,舅母就当她不存在,一句话也不和她说。


    兀自酸涩了片刻,她轻叹一声,把蓑衣和斗笠找了出来,披在身上。


    家里无人在意她,待着实在烦闷,不如去伏牛山看看那个男人退烧没有。


    然而刚推开院门,一股浓烈的酒气混着雨水的浅土气扑面而来。


    舅表哥李文进宿醉归来且没带伞,摇摇晃晃地撞过来,碰瓷似的栽倒在地上,骂骂咧咧地恶人先告状:“淦!你是不长眼吗!怎么走路不看路啊!”


    他身上的绸缎长衫已被雨水浸透,皱巴巴贴着,满目皆是不得志的窘迫。


    林雾知懒得与他这个酒鬼纠缠。


    若是让舅母听到了,她不向李文进赔礼道歉,恐怕都出不了家门。


    可李文进欠她的钱迟迟不还,却偏偏有钱和朋友出去花天酒地,如今还理直气壮地骂她,着实令人生气。


    暗暗咬牙切齿后,林雾知心中忽然生出一条小计,于是往前走了一步,趁李文进不备,猛踹了他进一脚。


    在李文进暴起的骂声中,她脸上浮起得逞的笑容,蹭蹭蹭地往山上跑,一时间连心情都愉悦了许多。


    天还早,路上没几个人。


    碰到早起出门遛弯的邻家阿婆时,她停下脚步,照例问了几声好。


    阿婆皱着眉头:“知知啊,你今日怎么还上山?下着雨,多不安全!”


    她随口回道:“我养的那头大青牛还在山上呢,我去牵下来。”


    阿婆顿时点点头:“那是得上山,牛吃了沾雨水的草恐怕会拉肚子。”


    她也点头:“是啊。”


    越往山里走,越没有人烟,唯有虫蛇在潮湿的草木中钻来钻去,见到林雾知,似是习惯了,装没看见地游走。


    林雾知脚步不停,转过一道山坳,雾气中现出几株枝叶茂密的木荷树。舅父临时搭建的小木屋就藏树下。


    果然,才拨开遮掩的枝叶,就听到大青牛饿得哞哞乱叫的声音。


    林雾知推开篱笆门,冲着牛喊:“别叫了,我这就给你准备草料。”


    青牛不满意地撅撅蹄子,到底是听话地止住了哞哞声。


    林雾知却没有立即去牛棚喂食,而是望着紧闭的门窗,陷入了回忆。


    其实救下这个男人,纯属偶然。


    两日前,她上山寻找紫背天葵时,忽然被一道白光闪到了眼,好奇地扒开灌木丛后,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随之,越来越多的血迹闯入视线,草叶上喷溅的暗点,土砾上凝结的血块……顺着这些触目惊心血迹望去,她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眼——


    那双眼黑沉不见底,满是无人性的杀气和极凶恶的阴冷,好似是潜伏在暗处盯着猎物一步步上钩的野狼,下一瞬就能张开利齿起将她撕成碎片。


    呼吸骤然凝滞。


    她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


    逃!


    快逃!


    这人是真的会杀了她!


    可她偏偏被吓得双腿发软,身体像是被钉在原地,连一根手指也动不了。


    惊恐万状之际,忽然寒光一闪,男人手里的刀朝她砍了过来。


    她当即吓得闭上眼尖叫,脑中瞬间走马观灯,绝望地崩出眼泪。


    可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降临,反倒有重物落地的沉闷声响起。


    她浑身一颤,慢慢睁开眼,却见男人正冷着脸缓缓收回刀。


    刀尖上还染着殷红血液。


    ——不是她的血。


    她小心地扭过头,一条被斩成两截的五步蛇扭曲地落在枯叶上,蛇口大张,露出森森毒牙,显然它之前悬挂在她头顶,差几寸就能咬到她了。


    男人嗓音低哑地笑起来:“我的刀再晚一瞬,姑娘你就没命了。”


    她顿时劫后余生般跪倒在地,原来这人不是要杀她,而是在救她……


    没等她整理好情绪,以示谢意,男人突然闷哼一声,喷出一口血。


    她惊了一下,慌乱抬头。


    男人身上破损的衣衫早已不堪重负,恰在此时自肩头撕裂,落叶般簌簌滑落,一瞬间,他那充满野性美的鼓胀胸肌和血痕交错块垒分明的八块腹肌暴露出来。


    她当即被这一副男色惑人的刺激场面震得瞠目结舌,慑在原地。


    耳边骤然疯狂的心跳声,都让她分不清是心有余悸还是心有所动了。


    待回过神后,她略尴尬,又略害羞地走过去:“恩人,你还好吧?”


    就被男人染血的手指一把攥住手腕。


    男人抬起一张淤伤遍布的脸,似是将她细细打量了一番,眼神锐利。


    “姑娘值得信任吗?”


    她吓得缩了缩手指,结巴道:“我我我会一些医术,或许能救救恩人。”


    男人盯着她看了片刻,似乎想抬起唇角勾出笑容,却因嘴角的淤伤失败了,轻轻叹道:“原来是个小医女……”


    说完,他彻底闭上眼,垂下头颅,撑着长刀晕了过去。


    …


    …


    回忆渐渐退去。


    林雾知仍旧在门外犹豫徘徊。


    因着男人的恩情,她当时顾不得男人身份危险,连忙唤来大青牛,把男人放在拖架上,让牛把他拖回木屋治伤。


    但她万万没想到男人伤得如此重,各种汤药喂下,高烧迟迟不退。


    如今已经烧到第三日,再不退烧,恐怕会烧出毛病,甚至——


    林雾知有些害怕自己一进门,就会看到一具因高烧而死的尸体。


    可这事终究是避不开的。


    她稍稍定了定心神,把蓑衣和斗笠脱下来,甩了甩雨水,挂在屋檐下。


    推门进去后,屋内光线昏暗,什么都看不清楚,她只得先打开窗户,再转身去看男人的情况。


    然而刚走到床边,正对上男人微微眯起的双眼,也不知他醒多久了。


    林雾知骇得拍了拍胸膛。


    这人怎么见她进来也不吭一声!


    可反应过来后,却是满心欢喜,眉眼弯弯道:“哎呀你可算是醒了!”


    男人是她此生救治的第一个病人,如今从濒死中活下来,不仅算她还了恩情,也是对她医术的认可,她自然欢喜。


    可等她回身坐在鞋凳上,换下脏污不堪的雨鞋后,都没听到男人应声。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她蹙起眉头望过去,试探问道:“公子不说话,莫非是高烧伤了嗓子?若果真如此,你就点一点头。”


    男人的右眼尾和颧骨处有一大片渗血的紫黑淤伤,左嘴角也有淤青,一张脸伤得花里胡哨的,看不出表情。


    闻言,他顿了顿,视线从林雾知姣好的面容和朴素的衣服上流转而过,缓缓收回视线,嗓音沙哑地道:“我已无大碍,多谢恩人救我性命。”


    林雾知暗暗呼一口气,还好不是她医术不精开错药把人毒哑巴了……


    “你不必喊我恩人!”


    她提着早食走过来,顺手给男人倒了一杯茶水:“你先润一润喉,你也救过我的性命,咱们俩算是扯平了!”


    “对了,我叫林雾知,住在伏牛山脚下的龙兴村里,你可以喊我林大夫,还没有问你的名字是——”


    其实林雾知的祖籍不在此地。


    她爹乃怀州人士,她本来也应该是怀州人,可惜她三岁丧母,才过了一年她爹就娶了新妇,新妇容不下她,于是她五岁时就被送到外祖家寄养。


    外祖家当时是洛京有名的医学世家,家中医学底蕴深厚,藏书较多,只是外祖父母去世后,舅父医术不精,治死了人,赔了几次钱,家中才逐渐败落了。


    于是她被寄养在外祖家没几年,就随舅父一家从洛京迁到龙兴村了,也自此成了一名乡野村女。


    这些年,她常常翻看家中医书,跟着舅父学习如何辨别采植草药,天长日久,竟习得了一身精湛医术。


    只是舅父始终觉得女子要谨守闺誉,不宜学医,于是不肯将医术传授给她,也不许她过多接触医学,更不准她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医术。


    如此一来,自然没人喊她大夫。


    但林雾知挺渴望有人能这么喊她的,就暗戳戳让男人这么喊了。


    男人没有说自己的名字。


    他显然教养极好,接过水杯后,轻声道了谢,抬手遮住饮水处,喝入口中。


    林雾知莫名安下心来。


    这人看起来挺温和守礼,初见他时的凶戾冷猛,应当是绝境中的恐惧。


    男人饮完水后,低声道:“我不记得我救过林大夫。方才醒来,发觉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我叫‘阿潜’,至于父母是谁、家住何处全不记得了……”


    林雾知回过神,讶然挑眉:“难不成你失忆了?”


    男人再次顿了下,轻轻点了点头。


    林雾知一脸恍然大悟。


    怪不得!


    她就说又是重伤又是高烧不退的,怎么可能一点事没有?!


    几乎是瞬间就接受男人得了失忆之症的事,林雾知安慰道:“你伤得凶险,也无怪乎此,切莫太过伤心……”


    男人眸光明明灭灭,似在思考什么令他费解之事,过了片刻才又说道:


    “多谢林大夫……等我痊愈了,就去打猎或做工,无论我能否恢复记忆,都会报答林大夫的恩情!”


    林雾知略微不好意思:“实在,实在不必如此……我也是还你恩情……”


    说着,她把床上用的小饭桌找来,放在男人的身侧,摆上饭食。


    “不说这些了,想必你也饿了,也不知你爱吃什么,这些粗茶淡饭,有利于你的伤口恢复,你可别嫌弃。”


    男人勾唇笑道:“林大夫不辞辛劳照顾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岂会嫌弃?”


    忽地,青牛哞哞哞叫唤起来。


    林雾知一拍额头:“哎呀!”


    把牛给忘了!还没有喂牛!!


    她扭过脸,正要对男人说起此事。


    却看到男人赤着上半身,姿态坦然地坐在床上,一板一眼地喝着粥。


    林雾知:“……”


    啊啊啊啊啊啊啊!!!差点忘了把他的衣服几乎扒光了这回事!!


    不能怪她啊!


    男人身上的伤口需要包扎,她只得把他的衣服剪开,用烧滚等凉的水仔细清洗伤口,再把止血消炎的药小心敷上。


    后来男人高烧不退,她还用温水反复擦拭他的颈窝、腋下和腹|乳|沟。


    她只顾着救人,那时候没想那么多,眼下才觉得非礼勿视……


    ——但没想到男人竟然半句不求人,就这样光着身子喝粥……


    林雾知顿时尴尬地站起身,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番:“我实在不得已而为之。你等等,我这就给你拿件衣服。”


    男人却不甚在意的模样,甚至笑意隐隐爬上眉梢,但很又快想起什么似的,收敛眉目,道:“我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并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


    林雾知应了一声,扭头走到衣柜处,深深地在原地沉默了许久,然后几乎整个人都要钻进去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给牛喂完草料,又把牛圈清扫一遍,最后把男人用过的碗筷拿去清洗。


    忙碌许久,林雾知难得歇一歇脚,也终于开始猜测男人的身份。


    其实这几日她一直隐隐不安。


    男人恐怕不是被野兽袭击沦落至此,就身负奇冤血仇被人追杀至此……自己这一遭应该是惹了个大麻烦。


    还是别把她救人的事告诉舅父了,等男人身体痊愈就让他离开吧。


    思虑良久,雨渐渐停了,山间的朝雾随之散去,日光从林叶间倾洒下来。


    林雾知坐在檐下给男人熬药时,抬手挡了挡日光,忽地想起,舅父去洛京已经四日了,今日也该回来了。


    她之前拜托舅父给她爹寄了封信,想必今日就能看到回信了。


    她有很多话想问问她爹。


    十年了,就是她及笄礼时,她爹也没赶来舅父家看她一眼。


    她不明白,她什么都没做错,为何爹能这般狠心,把她扔在舅父家十年不闻不问不愿与她相见?


    只因为续娶的妻子是王氏贵女,能保他这个怀州长史官运亨通,他不敢得罪,才刻意忽视她至此吗?


    少顷,汤药熬好了。


    林雾知把药端进屋。此时男人正想起身如厕,但因为伤腿,不便下床。


    她仔细想了想,家里并没有拐杖,但屋檐角下似乎放着一个登山杖,她就让男人先别乱动,等她回来。


    可就在她拿到登山杖的那一刻,心中似有所觉,扭头一瞧,篱笆门的拐角处竟然出现了舅父的身影!


    确定那个人就是舅父后,她顿时吓得把登山杖从窗户处扔到男人的床上,又慌忙关上窗户,快跑过去把门也给锁上。


    ——若是让舅父发现她在这里养了一个男人,恐怕难以解释清楚!


    隔了老远,舅父喊道:“知知啊!你爹来信,派人接你回怀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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