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拉队表演结束后,南、衡两高的球员集合前往体育馆,进行最后的准备。


    江瑶之邀请池言一同离开,池言借口自己有东西落在同学处,拒绝了她的好意。


    距离球赛开始还剩半小时,应该够时间找她说句话吧。池言这么想着,走向白之易所在的高二四班看台区。


    为了不被人注意,她特地绕到后面,找到那个纤细瘦削的背影,拉起她的手便是一顿狂奔。


    宋令闻本在出神,突然感到整个人被拽起。她这才回过神来,边跑边看向那个拉着自己的人,与飞扬空中的深棕色马尾。


    毫无疑问,是池言。


    宋令闻没有甩开池言拉着的手,只是抿抿唇,跟着跑到了主席台后方的空地。


    “……”两人跑得太快,池言忍不住撑着膝盖大口喘气。宋令闻却似完全不受影响,连呼吸都很平稳。


    她只是有些淡然地同池言对视着,漆黑的眸子里没有情绪。


    “……”


    池言突然感到一阵尴尬,迅速调整呼吸后直起身子,忍不住轻咳几声掩饰。


    自己身为校篮球队的队长兼中锋,在宋令闻面前喘成这样,实在有些不像话。


    显得好弱。


    宋令闻仍盯着池言,嗅着从她身上散发出的信息素味道。不知为何,她似乎在原本熟悉的气味里发现了一股不知名的,好似木质的清冷香气。


    “......”她忽然移开眼神,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等待池言开口。


    不知是剧烈运动完还是怎的,池言的心脏跳的飞快。她摸了摸自己有些泛红的后脖颈,深吸一口气后询问。


    “待会的篮球赛,你会去看的吧?”


    宋令闻眸中闪过惊讶,刚打算回答,却被那股不知名的香气扰乱了思绪。


    如死水般静止的心,似乎因柳枝飘摇,在不自觉间掀起波澜。


    宋令闻望向池言的眼神复杂。


    她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转身离开。


    “你干嘛去?”池言眉头轻蹙,正打算要追,却被突然出现的陆灿打断,“池言!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还不去球场!”


    池言顿在原地,收回了刚刚迈出的步伐,有些失望地注视少女渐远的背影。


    仿佛她们终将背道而驰。


    ***


    九点四十,球队各自热身完毕,双方教练开始布置战术。


    篮球馆看台早已人山人海,不只有南高和衡高,还有许多其他高校的学生,基本是冲着池言和江瑶之来的。


    这两位声名远扬,关注的人自然多,甚至有些还磕起了她们的cp。


    身旁的教练正在分析衡高各个球员的惯用打法,尤其是江瑶之。江瑶之的球技一流,在抢篮板以及挡拆方面的能力更是罕见的高水准。


    池言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自南高看台处扫过。


    “啊!池言刚刚好像看我了!”“天还亮着就做梦呢,也不看看现在几点?”“哪里啊,她刚刚就是……”


    滴。准备音响起,比赛即将开始。


    双方各自抱团加油后围至中圈,裁判上场,教练退至边线外,战局一触即发。


    江瑶之冲池言一笑,眼里的挑衅意味明显。


    裁判鸣哨,向双方球员示意后擎着篮球向上抛起,比赛正式开始。


    池言与江瑶之在同时起跳,江瑶之惊人的弹跳力这时才被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为衡高球队取得了先机。


    衡高看台处爆发欢呼,篮球击落后被衡高球队的刘念稳稳接住,开始向南高篮板进攻。


    刘念将球运至南高区域后传给位于三分线边缘的夏雯怡,陆灿近身阻挡。


    眼见无法强攻,夏雯怡便伸手将球举起,看似欲抛三分,实则是虚晃一枪,想从后方将球传给江瑶之。


    篮球被出人意料地后抛,池言看准时机,截断了传球。


    场面即刻反转,攻守交替。池言带球猛冲至衡高区域上篮,拿下了开局首球。


    南高看台在那瞬间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呐喊,池言的名字被喊得响亮。


    江瑶之勾唇一笑,眸中兴味更甚。


    池言可真是……由内至外的让人喜欢啊。


    球赛仍在继续,没有人注意到看台后方的黑色身影,在人声鼎沸时黯然退场的落寞。


    ***


    宋令闻回到空无一人的教学楼,坐在座位上出神。


    她的眸子低垂着,让人看不清情绪。片刻后回过神来,轻轻揭下了面上的口罩。


    唇角处的淤青虽然好了许多,却仍是触目惊心的景象;面颊处的细长伤口虽褪了痂,却未褪去那条浅淡的肉色疤痕。


    宋令闻抚上面颊,颤抖着闭上眼睛。


    她不敢回忆,连回忆都令她感到害怕。


    她没有告诉池言,那日学生大会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宋世尘疯狂的话语和近乎蹂躏的暴行仿佛发生在昨天,那么清晰地在她脑中留下烙印,挥之不去。


    “刚才那个女孩是谁?你和那个女人都要这么对我是吗?”宋世尘一把夺过少女手中的药膏砸在地上,眸中暴戾乍起。


    他疯狂地怒吼着,片刻后又突然笑了起来,上前掐住宋令闻早已失了血色的面颊,像是要捏碎般用力。


    “这张脸,用来勾引女人多么好使啊,所以你们才都这样对吧?”


    “怎么,标记过了?还是被标记了。”


    宋令闻的眼睛在瞬间睁大,用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宋世尘,大声反驳时显出从未有过的慌乱,“没有!我们从来没有……”


    她刚刚推开宋世尘便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颤抖的双手,瞳孔停滞原地。


    周遭仿佛静止,陷入了沼泽泥地的空潭。


    这是她第一次反抗宋世尘。


    心跳在刹那间加快,像是要跳出胸腔般。宋令闻惊恐地看向男人,不可抑制地后退几步。


    “哈......”男人被推倒在地,向来规整的西装外套有些凌乱地散开,眼睛也被碎发遮挡,让人看不清情绪。


    “你长本事了。”


    他忽然抬起头,诡谲地朝宋令闻一笑。


    像极了西方圣经中记载的恶魔撒旦。


    宋世尘仍旧笑着,沉重的足音回响耳畔,他一步一步将宋令闻逼至角落,疯狂地宣告着:


    “现在,该是你,和她,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宋令闻睁开眼睛,心脏再次疼痛起来,令她痛苦的捂住胸口喘气,泪水不知在何时溢出眼眶,爬满了面颊。


    这样身陷囹圄又无法自救的她,该如何奢求光明常在?


    她有什么资格?是她太自以为是了。


    宋令闻走出教室,来到卫生间将脸冲洗干净后,才从痛苦中逐渐挣脱出来。


    发丝有些凌乱地贴着面颊,宋令闻用幽深的瞳孔凝视镜中人半晌,才沉默着离开了卫生间。


    ***


    另一边,南高与衡高的赛事进入决胜阶段,场上比分转向20:24,南高暂时落后。


    “池言,你第一轮后就一直不在状态,得赶紧调整好状态才行啊。”教练拍拍池言肩膀,给她递上已经打开的矿泉水。


    池言没有回答,象征性喝了一口后便拧上了瓶盖。


    她也很想沉下心,以最出色的状态打赢这场比赛,可她做不到。


    每到中场休息时她便会观察看台,反反复复,确认了好几遍后才终于接受现实——宋令闻根本没来。


    是不关心这场比赛?还是根本不关心她?池言不敢细想,有些丧气地揉揉头顶,颀长的身影显出几分落寞。


    江瑶之用毛巾擦着汗,远远地遥望池言,眉头在不自觉间皱起。


    要放弃了吗?


    距离最后一轮开始仅剩一分钟,池言沉默良久后,浅棕色的眸子里忽然涌起星星点点的光。


    她怎能忘了自己的初心?她明明等待这一天好久了。


    不是为了学校,不是为了宋令闻,而是为了她自己,为了曾经付出的每一分努力,为了那个热爱篮球的自己。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她不能丢掉自己。


    望向一众球员,面上的忧愁一扫而空,池言忽然举起拳头高喊,“南高,必胜!”


    众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语气激昂着重复她的话,“南高。”


    “必胜!”


    准备音在下一秒响起,双方球员各自就位。


    裁判从边线处将球发给池言,池言带球朝衡高区域移动,比赛正式开始。


    池言一改先前的策略,没有立即发起进攻,而是与队友配合着频繁传球,企图消耗时间,顺带扰乱对方视听。


    刘念被安排的任务是死盯池言,便一直注意她的动向,却未注意到池言身后的另一名南高队员——陈安桐。


    陆灿将球传向陈安桐,陈安桐顺利接过,状似无意般看了眼边缘处的池言。


    刘念自然不会放过这个细节,以为她会将球传给池言,由池言发起总攻。陈安桐却反其道而行,与陆灿配合着突破衡高防守,成功上篮。


    记分牌更新为22:24,距离比赛结束只剩最后一分钟。


    池言从队友处接过球后几次突破均未成功。衡高转攻为守,想要上篮简直如登青天。


    池言沉默地站在三分线处,缓缓合眼,决定拼死一搏。


    手中的篮球在空中划出流畅的弧线,看台处的人们屏气凝神,等待这一球带来的最终结果。


    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记分牌上的数字最终停留在25:24。


    南高险胜衡高,拿下了最终的胜利。


    “赢了!”欢呼声自四面八方响起。南高球队的全体球员紧紧拥抱彼此,享受属于她们的胜利时刻。


    有人欢喜有人忧,衡高看台上的观众在欢呼声中离场,江瑶之极具输家风度地送上祝贺,不忘立下战约。


    “球打的不错,是值得尊敬的对手,但我们一定会拿到败组优胜,在总决赛一雪前耻。”


    她说完主动向池言伸出手,等待池言回应。


    池言这才从陆灿肩窝里抬起头,露出分外明亮的笑容,“那就约好了,总决赛见。”


    两人的指尖相勾,带着温软的触感,战约就此订立。


    江瑶之一眨不眨地凝视池言的眼睛,忽然感到自己的心跳正控制不住地加速,连呼吸都变得紊乱起来。


    是一见钟情?还是见色起意?她不知道,但她能确定的是,她的心跳在此刻加快,她的眼睛无法不聚焦于那双闪着光的眸子。


    她好像喜欢上池言了。


    见江瑶之迟迟没有动作,池言一愣,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拉着跑出了球场。


    两人跑到远离人群的教学楼才分开。江瑶之平稳了呼吸,眼神坚定地开口,“我有话想和你说。”


    池言动作微滞,却没有说话。


    这种眼神,她太熟悉了。


    曾经有多少如江瑶之般勇敢的人,最终都只能失望离去。


    她曾经不懂,可自从认识宋令闻后,她愈发体会到,失望到底会有多么令人难过。


    它像只能拱手让人的玩具,像落败后的背影,像风,像雾,看得见,却难以触碰。


    “对不起。”池言抬头,凝视着江瑶之的眼睛开口。


    风吹起两人的马尾,吹起了地上的落叶,吹开了眼前的迷雾。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江瑶之冲池言温柔一笑,“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


    池言喉头微动,眸中却是一片清明。


    “不管怎样,我都要说对不起。”


    “因为我对你,其实另有目的。”


    “……”江瑶之面上闪过讶异,却未打断池言。


    “几天前,我从朋友处得知你学生会主席的身份,产生了接近你的想法。”


    “也想利用你的人脉,达成自己的目的。”


    池言就这么将内心活动悉数道出,一眨不眨地凝视江瑶之。


    停顿几秒后,她忽然垂下眼,轻轻开口。


    “我有个朋友,性格古怪,孤僻冷漠,还和我动过手,身边的人们要么讨厌她,要么害怕她,她一直都是一个人。”


    池言说完唇角一勾,眼中流露出温柔的光。


    “可是有一天,我发现了她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卸下面具的模样,她其实并不是别人想的那样,实际是个善良,可爱的人。”


    “我想了解她,包括她的过去。”


    “我想……帮助她。”池言凝视着江瑶之的眼睛,语气是不属于少女的成熟坚定。


    江瑶之为之一振,望向心上人的眼睛里似有苦涩,更多的却是动容。


    她沉默半晌,终究于心不忍般轻轻开口。


    “那个人,是谁?”


    池言沉稳有力的声音划破空气,直直戳至江瑶之的心。


    “宋令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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