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雪背对着宁鸢,道:“你的族人从未与你说过这些?”


    指腹还萦绕着舌尖的触感,柔软濡湿。


    这个异族女子,会抚琴,会作画,说起话来也不像是没读过书的。怎的她偏偏对那种事情一无所知,几次起了情热都不防备?


    宁鸢撑着脑袋,望着司空雪的背影,觉得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司空雪这是在害羞?


    她也会害羞么?


    宁鸢心生一计,假装难过道:“我被当做贡品送来,无依无靠,族人早把我舍弃,怎会同我说这些?从前在家乡,受伤了便只能忍着,如何能知道用药油便会这般……我从未想过勾引你,但我一开始的确想要讨好你。毕竟我寄人篱下,若你哪日将我赶出府,我……”


    宁鸢说着,甚至挤出几滴眼泪。


    儿时司空雪惹了她,她为了让太尉大人重重责罚司空雪,便会假装掉眼泪。装哭这种事,宁鸢可谓信手拈来。


    只是有时候太尉责罚得太重了,宁鸢又会真的忍不住哭鼻子。


    感觉到身后的人又开始吸鼻子,司空雪不得不回过身安慰她。


    真麻烦,从前阿鸢也是这样爱哭。


    只是她儿时不懂安慰,才被尉迟锦趁虚而入。


    司空雪鬼使神差地学着从前尉迟锦的样子,对眼前人道:“莫要哭了,你的眼睛生得这般好看,若是哭红了可怎么是好?”


    宁鸢:?


    这话的腔调好生熟悉,像是尉迟锦从前惯用的。


    听着司空雪这话,宁鸢只觉得一阵不适,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难受得忘记要装哭。


    难道司空雪在朝中与人虚与委蛇久了,这样虚伪的话开口便来?


    见眼前人止住眼泪,司空雪以为这般哄人真的奏效。明明哄好了,她心中却开始泛酸。


    原来这般容易就能把哭鼻子的人哄好,若早知如此,她从前为何总是惹得阿鸢生气呢?


    司空雪想到尉迟锦从前会替宁鸢拭去眼泪,她便也取了帕子,小心翼翼地沾走了宁鸢眼角的泪。


    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宁鸢一跳。


    司空雪这是鬼上身了吗?


    见宁鸢一副吓坏了的模样。


    司空雪道:“你莫要害怕,我不会赶你出府。只要你乖乖在府上,我必会善待你。”


    宁鸢心中实在不解,司空雪为什么要带她这样好?


    难道司空雪打算拉拢异族,为了日后谋反能多一重保障?


    宁鸢眼珠一转,日日留在府上什么消息都打探不到,她何不想办法出府?


    虽说危险些,但当年之事闹得不小,或许百姓也会议论。


    正好现在司空雪出于愧疚,待她还算好。


    宁鸢试探道:“可我日日被拘在府里,实在难过。我听闻大凉的夜市十分热闹,我可不可以出去瞧瞧?”


    司空雪垂下眼帘,见眼前人跪坐在床上,月白色的里衣衬得她肤白如雪,面颊的绯色方褪去,眼尾却还泛着红。


    明明房中没有焚香,可司空雪却觉得眼前人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在勾人。


    她生得这般模样,司空雪忽然想把人一辈子关在府上。


    若是许她出门,被人抢了去,那可怎么办。


    宁鸢壮着胆子,扯住司空雪的衣襟,道:“主子,我当真不能出府么?”


    司空雪慌忙撤回手,道:“我这几日政务繁忙,无法陪你外出。你且在府上待几日,待我择一人保护你。”


    一提到为她挑人,宁鸢眼中的光便消失了。


    什么择一人保护她,不过是敷衍她的说辞。先前说要为她说媒,可选来的人却视她为洪水猛兽。又说愿意请人教她拳脚,可请来的云校尉才在府上片刻也离开了。


    如今司空雪这般说,大约还是不许她外出。


    眼前人可见的失落,司空雪也意识到这几日她答应的事情都没有兑现。


    这可怜样子,若是阿鸢,司空雪一颗心只怕都要碎了。


    可由着她出府实在不安全,万一被尉迟锦的人掳走……


    司空雪也不愿陪她出去,她只怕接触过多会因此深陷其中。


    思来想去,司空雪只能道:“你若实在觉得无聊,过几日我让阿芷……就是我的妹妹,那日你也见过她。她能护得住你,待她这几日闲下,我让她陪你出府逛逛。”


    难得耐着性子,解释了好多。


    “阿芷……”宁鸢记得,司空芷比她小两岁,虽然也会调皮,但小时候却比司空雪沉稳许多。大约是从小就见太尉大人责罚司空雪,这番杀鸡儆猴,司空芷不得不收敛着。


    见宁鸢似乎不怕司空芷,司空雪道:“阿芷比你年长几岁,你该唤她姐姐,不可直呼其名。”


    宁鸢:……


    她险些忘记,她早已身死,如今在人眼中,还是十八岁的模样。


    宁鸢道:“那便有劳主子先替我谢过阿芷姐姐。”


    已经不哭了,声音还是软软的,一声“阿芷姐姐”显得格外乖巧。


    司空雪:?


    司空雪克制着情绪,没有蹙眉。可她心中莫名有些不快。


    为何这个异族女子肯唤阿芷一声姐姐,对上她还是一口一个“主子”。


    唯一一次唤她姐姐,还是赌气时不阴不阳的语气。


    司空雪道:“我突然想起,阿芷不喜旁人唤她姐姐,你便随着她的部将称她将军吧。”


    “哦。”宁鸢没有细想,而是默默记下。


    终于哄好了这个异族女子,离开西苑,司空雪心中又有些怅然。


    若住在西苑里的是阿鸢便好了。


    亲自去了军营,见司空芷正在练兵,司空雪便站在演武场外看了一会儿。


    待司空芷歇息,才注意到她的长姐来了。


    司空芷早不把司空雪这几日的折腾放在心上,她走上前,问:“长姐,你怎么亲自来了?”


    司空雪看了眼一旁的云校尉,脸色有些不自然。


    司空芷恐她对云霓有意见,便道:“阿姐莫怪,云校尉性子直爽,不懂官场里的弯弯绕。若是有何得罪之处,还望你莫要与她计较。”


    毕竟是自己的部将,司空芷得护着些。


    司空雪道:“我并非为了此事,那异族女子确实不适合习武,害云校尉白跑一趟,我怎能怪她?我来此寻你,是有旁的事情。”


    司空芷难得见长姐这般客气,她道:“长姐,你不会又是为了你那位义妹来的吧。”


    司空雪道:“是了,她日日在府中无聊,你若得了闲暇,便带她到外头散散心。”


    司空芷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司空雪:“长姐,你说什么呢?这种事情,你让松烟带几个护卫陪她便是,我军中还有要事,怎能陪她胡闹。”


    不过是个异族女子,又不是皇亲国戚,怎用得着她亲自陪同?


    司空雪便知阿芷不会痛快答应,她道:“其实……陪她外出是假,如此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司空芷正色道:“可是长公主又有何动静?”


    司空雪道:“虽然暂时没什么动静……但帝王家从前忌惮宁家,如今宁家不会威胁皇权,他们自然会提防着我们司空家。而今无需征战,你还日日练兵,只怕会惹人猜忌。”


    司空芷不以为意道:“练兵这种事,什么时候都不能懈怠。不趁着国富兵强勤勉些,难道要敌军打过来,随意挑几个手无寸铁的百姓上阵杀敌?”


    司空雪道:“你才打了胜仗,总该收敛些锋芒。阿芷,若要不成为众矢之的,总要韬光养晦才是。”


    司空芷琢磨着司空雪的话,她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所以,长姐,儿时你是假装不学无术,日日闯祸,引得夫子责罚,气得娘亲追着你打。原来你这般做是为了韬光养晦,以某得今日的地位!”


    司空芷望着她长姐,眼中满是钦佩。想来长姐拿圣旨换那异族女子,也是为了让陛下少一丝忌惮。


    虽说此时的皇帝还算听话,但保不齐往后会如何。


    司空芷认真道:“长姐你放心,今日我便把那异族女子接到府上,也装出一副整日享乐的样子,掩人耳目。”


    司空雪:……


    儿时她被娘亲夫子责骂,确实是那时太不懂事。不过既然这番说辞能骗司空芷带府上那女子出去散心,也是好的。


    只是,司空芷何至于将人接到她府上?


    先前还总想着打发了那个异族女子,可听司空芷这般说,司空雪又道:“阿芷,那个异族女子吃住挑剔,性子又娇,动不动便闹脾气。若让她住到你府上,只怕会闹得鸡犬不宁。”


    司空雪那不情愿的目光尽数落在了司空芷眼中,司空芷笑道:“长姐,你究竟是怕她闹得我府上鸡犬不宁,还是怕她住到我府上后乐不思蜀,不愿回你府上?”


    她不过是吓唬一番,司空雪险些急了。她长姐果真还是在意那个异族女子。


    性子娇,喜欢闹脾气……


    司空芷觉得,她和从前的宁家姐姐太像了。


    她得替长姐试探一下,省得长姐被骗了。


    再次见着宁鸢,司空芷换了常服,笑得温和:“长姐说你日日在府上闷坏了,要我带你去外头逛逛。再等半个时辰夜市便热闹了,你可要更衣随我出去?”


    宁鸢眼睛一亮。能出门,自然是好的。


    宁鸢赶忙对着司空芷行了个礼,欢喜道:“多谢将军!”


    司空芷道:“莫要唤我将军,长姐既说你是她义妹,那你唤我姐姐便是。”


    宁鸢疑惑地看向一旁的司空雪,不是说司空芷不喜欢别人唤她姐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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