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瞥见幽深的黎明
我看到古老的昨天
看到我不能领悟的一切
我感到宇宙正在流动
在你的眼睛和我之间」
*
这是叶藏第一次见五条悟。
他有一双非常特殊且漂亮的眼睛，瞳孔里灌着浓烈而又透亮的蓝，令人轻而易举地联想到苍穹。只要看到这双眼睛，就能立刻明白造物主在他身上投注的珍爱。
而更让叶藏为之侧目的，是五条悟身上那种他所熟悉的气质。
‘明明祂已经离开了他的身体，但从外在来看却丝毫没有端倪，就好似祂还在这副躯壳中。’
五条悟的脸上满是目空一切的漠然，这神情是叶藏多次在太宰治脸上见过的。那是游离于人群之外，因为对世间完全看透而产生的“神性”。
虽然叶藏只是在津岛家中的藏书了解过“五条”在咒术方面的传承，但通过类比太宰治的状态，叶藏大约能够猜到拥有六眼的五条悟的视角是什么样子。
——世界上的所有事物都被量化，而所需要作出的仅仅是凭喜好进行判断。
只不过太宰治是因为过分聪明的头脑，而五条悟则是因为拥有六眼。
‘冷漠、缺乏怜悯心、习惯性以评估数据的角度去观察人。’叶藏思考着，‘……拥有近似「全知视角」的人往往会有此通病。太宰先生的表现是执着于追求「意义」，那么能让五条君为之侧目的又是什么呢？’
.
梦境的场景在五条悟拉住叶藏的手后开始渐渐崩碎，五条悟回到刚入梦时所在的纯白的起点，再次选择毫不犹豫地推开那到门扉。
这次他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叶藏。
对方比他拉住的那个男孩的年纪要更大一些，身量更高，面对他的态度也更从容。但五条悟还是从五官上认出了这就是同一个人。
“初次见面，五条君。”他已经透露出些许昳丽意味的眉眼舒展，露出了一点礼节性的笑意，“我的名字是大庭——大庭叶藏。”
“刚才那是……？”五条悟脸上倒没有什么警惕的表情，只是好奇地看向他。
“那是我的过去。”叶藏平和地回答。
“你到底是什么人？”五条悟问。
“我是什么人吗？”叶藏弯了眉眼，“……那可真是个很长的故事。在此之前，让我先请五条君坐坐吧。”
他们并肩穿过了长长的木质回廊。五条悟观察到自己眼前的场景变得越来越清晰，周围人的面孔也越来越生动——这越来越像一个真实的世界了。
路上甚至碰到一个有着活泼笑容的少女同他们打招呼：“小叶，带朋友回来啦？”
“嗯……英子姐姐。”叶藏颤了颤鸦羽般的眼睫，五条悟没有错过他眸光中一闪而过的怀念。
叶藏领着五条悟进入茶室，侍者早已备好了茶和糕点，屋子里弥漫着使人放松的清香气息。
五条悟毫不客气地坐下来，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有些讶异地眨了眨眼——是对正常人来说甜到发腻、但对他来说却刚刚好的含糖量。
嗜甜的属性在五条悟身上已经初见端倪，六眼运转的消耗太大，五条悟必须要摄入过量的糖分才能补充身体所需的能量，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喜欢上甜点他会活得很痛苦，但不明真相的人往往只会送上昂贵精致但低热量的甜品作为讨好他的礼物。
“这不公平。”五条悟的表情像一只被顺毛摸了的猫，虽然态度还是没有多礼貌，语气却好了很多：
“你对我很了解，我却几乎对你一无所知。”
叶藏看着他，不合时宜地想：“果然还是小孩子啊。”
他对小孩子的好感要远远高于成年人，因为小孩子一般真诚不作伪，他们的信任交付的很容易，心情也往往难以掩饰地展现在脸上。
于是叶藏也没了欺骗对方的心思，只是说：
“那么——请注视我吧，五条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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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五条悟第一次不通过“六眼”去认真注视一个人，这种感觉很神奇，从出生起就拥有的附加感官被剥夺，就好像视野从云端落入凡间。没有了分析能力，只能用自己的头脑与心去辨别一个立体的事物。
但出乎意料的，这种感觉并不坏。
透过那双鸢色的眼，五条悟的意识开始流动。
他看到一个人，看到人生，看到人世间。
看到对方一边跟跄前行，一边重振旗鼓。*
看到对方在生活安逸时，作绝望的诗；在生活窘迫时，写生的喜悦。*
他看到自己在阅读一本书，语言的美丽铺面而来，仿佛是看见了一朵花的微笑，而花的幽香渗入了他的心，那姿态真是炫目。
文字是一种出乎意料的强大武器，当叶藏将属于自己的这一页在五条悟面前翻开时，他的思想理所当然地被绑架了。但又因叶藏所求的只是一束蒲公英花的信赖、一片莴苣叶的慰藉*，于是五条悟只觉得漂亮——
“美好的事情不是被人指定而感受到的，而是自己、自己一个人忽然发现的。”
灵魂因为毫无缘由的共鸣在震颤，从未产生过的热烈情感在胸腔里激荡。
五条悟意识到自己不用再探索对方是怎样的人，因为有关的一切他都已经知晓。
所以他只是问：“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即使不知道想要的是什么，但五条悟早已学会跟随心之所向去把想要的握在手心，就算是一目了然的偶遇，也要问能不能重逢。
叶藏闻言，还真的认真思索了一下：“如果你能够记得我的话，会的。”
“当然。”认为自己无所不能的五条悟昂起了头，“我可是未来的最强。”
.
五条悟从梦中醒来。
他难得感到神清气爽。有什么细腻美好的东西如雾一般浸透了他的内心，以至于在醒来的那一刹那他的心里掠过了一道淡色的彩虹。
随之而来的还有浅淡的失落和困惑，五条悟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还是没回忆起来自己在梦中看见了什么。但他是个豁达的性格，很快就不纠结这些，只是对于入眠多了一丝莫名的期待。
‘——我知道我的同伴存在于秘密花园中，等待我去扣响梦境里的那道门扉。’
驯养是相互的，在等待中五条悟体会到反复的意义，并始终对注定到来的重逢抱有热烈而长久的期许。
……
叶藏在复盘自己与世界意识交流的过程中所获得的信息。
已知「侵蚀者」是一种常见于时空裂缝的存在，只要有文学诞生的世界它们就无孔不入，让文学作品消失就是它们的行动本能。
又已知这个世界是由某部漫画衍生出来的真实世界，此类世界往往有“特定时间内会发生特定剧情”的特征，且其中作为世界支柱的角色也因此会带上“书”的气味，从而吸引侵蚀者靠近。
‘这么说来，只要跟着五条君，碰见侵蚀者的概率就会增加。’叶藏思索着，‘而当这个世界运行到剧情时间线开始转动的节点，就是侵蚀者浓度爆发式上升的时候。’
他之前认为这个世界文学受侵蚀的程度并没有那么严重，现在看来这个判断得暂且搁置。
‘——总之还得等。’叶藏得出了结论。
还有一个捷径就是去接触五条悟，但这个年纪的五条悟作为被五条家养在深闺里的神子，又哪是叶藏能够轻易接触到的人物。同时上次的“领域”几乎已经耗干净了他储存在身体里的能源，他没有能力再施展第二次。
‘算了，顺其自然发展吧。’叶藏想。
反正他作为几乎拥有永恒生命的炼金术产物，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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