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倏地一空, 封冀愣了一瞬,再抬头看向祈遇时,面上浮现出一丝茫然之色。
“老婆……?”
收回的那只手还带着男人身体的余温, 被祈遇用力地攥紧, 他一下又一下急促地呼吸着,隐藏在厚重羽绒服下的胸膛剧烈起伏, 面上表情再不见刚刚的平静。
“你老实回答我, 到底还有没有事瞒着我?”
面对着爱人审视的目光, 封冀终于后知后觉发现,原本已经能完全对他敞开肚皮任意揉搓的人,回来时却像是竖起了尖刺的刺猬。
那双眼里依旧有爱, 可更多的,是令他感到陌生的防备。
他只是在浴室洗了个澡而已, 为什么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会变成这样?
封冀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未知才更让人恐惧,他语气顿时变得慌张无比,“怎么了老婆, 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要反问我。”祈遇紧盯着他, “你只需要回答我, 你到底有没有事瞒着我?不许撒谎!”
这是祈遇第一次用如此严厉冷漠的语气同他说话,一股难以遏制的恐慌席卷了封冀全身, 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没有, 我怎么会有事瞒着你?”
然而,祈遇却并没有因为他的回答而缓和神色,那双黑曜石般剔透的眼眸在话落的那一刻,终于彻底冷了下去。
“你还在骗我?”
祈遇声音发寒, “我问你,为什么我每次和朋友出去,你都能准时打电话把我叫走?”
“我去酒吧的那一晚,明明没有向你透露过任何信息,为什么你会突然出现在那里?”
“京大活动那次,你在学生活动中心门口找到我,事后向我解释你是去参加活动碰巧遇见了我,可京大到场企业家名单中根本就没有你的名字!真的是碰巧吗?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的行踪的?”
“还有……我和舍友的生日聚餐,你几分钟前才说要来接我,可下一秒就立刻出现在了商场里。你到底是真的规规矩矩地从家里开车过来的,还是从一开始就跟着我?”
手机屏幕被调到了相册页面,一张显示着wifi信号名称的照片被展示在了男人面前。
祈遇说:“这是刚刚,检查监控的师傅检测时发现的信号,跟着信号,我们分别在前后门找到了两个微型监控。”
“监控是你装的对吗?我身上是不是还有你放的定位器,你从始至终都没对我说过实话,对吗?”
祈遇口中每吐出一个问题,封冀的脸色就越白一分,男人的嘴唇张开又闭上,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解释来。
祈遇发现了。
他想要烂在心里的秘密被祈遇发现了。
巨大的恐慌在这一瞬间笼罩了他,他想要辩解,可当触及到祈遇冰冷的眼神时,似乎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他掩盖不了一个已经被发觉的事实。
封冀的这副模样,几乎是默认了。
见他如此,祈遇心里反倒涌上来一股“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感,合上手机屏幕,他问:“为什么这么做?”
“老婆,我…我……”男人声音干涩,额头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祈遇:“为什么连解释都支支吾吾?上次你答应过我,以后绝不会再骗我,这才过了多久,你就全都忘了。”
“封冀,我是你的男朋友,不是你满足自己控制欲的工具,在一起这么久,你一直在对我撒谎,你真的喜欢我吗?你嘴里有一句实话吗?”
“我当然喜欢你,我爱你!”
封冀猛地抓紧了祈遇的手,几乎是嘶吼着说出了这句话。
所有待回应的问题中,只有这一个,他回答的最干脆,最不拖泥带水,眼中爱意闪烁着,比头顶悬挂的白炽灯还耀眼。
祈遇相信他大概是真的爱自己,可是这份爱里夹杂着的是跟踪与控制,夹杂着的是令他毛骨悚然的控制欲。
祈遇需要他坦白,坦白这股控制欲的由来,里里外外,彻彻底底的坦白。
“我要听你解释,你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封冀像是哽住了一般,眼前一片漆黑,后牙死咬着,绷紧的咬肌不住地发着抖。
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嘶吼,幼小的他被掀翻在地,刀光被老宅的白炽灯映照的雪亮,满地的血污与一声比一声微弱的呼救,在这个问题问出的一刹那,如暴风中的雪花片一般朝他涌来。
这段记忆就像是一滩恶臭的沼泽,而记忆中尤为面目可憎的两人便是沼泽中的水草,掀起獠牙的毒蛇,藤蔓编制而成的巨网。
暴力、冷漠、愤怒、压抑、失控,构筑出了这样一个隐形的控制狂,构筑出了将肮脏欲望投射在祈遇身上的封冀。
如今祈遇已经知道了他最想要掩盖的秘密,封冀的嗓子就像是被针线缝住了一般,怎么也无法再将这样的过往宣之于口。
他回避这段屈辱的经历回避了十几年,此刻却更怕这散发着腐臭气息的不堪被祈遇知道。
封冀只能紧紧握住祈遇泛着凉意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喃喃道:“我只是太爱你,太喜欢你,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和你待在一起,所以才无法容忍你离开我的视线。我知道我这样做不对,老婆,我会改的,监控我会撤掉,定位器我也会销毁,你再原谅我一次好吗?”
还在撒谎。
事到如今,封冀还在撒谎。
祈遇哆嗦着将手抽了回来,颤声道:“以前每次你骗我,我都相信了你,所以现在你还在骗我……封冀,看我被你骗的团团转很好玩是吗?”
封冀望着那双再次抽离的手,一颗心像是被扔进了窗外肆虐的冷风中,满腔冰凉。
“不是的老婆……我只是……”
祈遇知道今天大概率是问不出什么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封冀在做出这种事后,连一句诚实的解释也不愿意告诉他。
发现监控时的惊骇与不解,在这一刻通通转化成了对面前人谎言的失望。
祈遇站起身,在男人惊慌的目光中,冷声道:“定位器在哪里?”
封冀强忍着慌乱,试探着要去接他的手机,“手机壳…音量键的下面。”
祈遇却根本不给他接近的机会,直接伸手摘了手机壳,用力扔进了垃圾桶。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今晚我回去睡,你不许跟过来,否则我们之间就完了。”
最后一句话彻底镇住了想要冲上来挽留的男人,祈遇将失去了手机壳后光溜溜的手机塞进了羽绒服口袋,转过身直截了当地离开了封冀家。
随着关门声响起,原本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的男人顿时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高大的身躯踉跄着,一手撑住了沙发扶手才没让自己摔倒。
平常冷静的运筹帷幄不再,心脏如炸雷般狂跳着,脑袋嗡鸣,吵的人无法思考。
温暖如春的客厅,在祈遇离开后仿佛一下被风雪所覆盖,冷的人直发抖。
……
…
回到家,祈遇连暖气也没开,他将门反锁,垂着眼睛走到床边,视线触及到外侧那只专属于封冀的枕头时,突然抬起手将其拿起,泄愤似的想要摔到地板上。
可手才刚抬到一半,他又觉得枕头是无辜的,不该承受他的怒火。
最终,他只是将那只枕头扔进了衣柜,眼不见为净。
胸腔中横冲直撞的情绪到现在也没能平静下来,祈遇踢掉拖鞋窝到了床头,木木地盯着前方一个点发起呆。
他想起封冀和他表白时脸上的忐忑,想起他们接吻时封冀眼中能将人溺毙的爱意,想起对方答应不再对他撒谎时语气里的坚定……
这所有的一切都在今夜的惊惧与失望中化作了泡影。
他真的很喜欢封冀,监控和跟踪的做法也确实吓到了他,但他所接收到的爱意与珍视也绝非作假。
祈遇清楚,封冀那样的人,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这一切一定事出有因,所以他才硬要问个明白,而不是在一串同样夹杂着谎言的解释中稀里糊涂地接受。
房间中安静了很久,连呼吸声都像是静止了一般,充满了压抑与静寂。
直到一声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才打破了这一切。
祈遇短暂地从放空中抽回神,从羽绒服口袋掏出手机,发现电话是方恺泽打来的。
他犹豫了片刻,虽然认为自己现在的情绪很难正常与对方交流,但他怕是什么要紧事,还是按下了接通键。
电话刚一接通,那头便传来了方恺泽的声音,“遇崽,我今天被裁了,公司给了我N+1的补偿,正好家里果园缺人手,我爸妈知道后让我回老家先休息一段时间,不要那么着急找工作。打电话给你是想问一下,你今年是去哪里过年啊,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我妈一直念叨着想见见你。”
独属于方恺泽的絮叨环绕在耳边,祈遇听的眼睛发涩,喉咙也像是哽住了,他试探着想要回答,可才刚一张嘴,眼泪便先掉了下来。
哭声很小很压抑,可那头的方恺泽却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立刻大声问道:“怎么了遇崽?!你是不是哭了??发生什么事了?有人欺负你吗?!”
问了半天祈遇都没说话,方恺泽顿时更急了,“哪个龟儿子欺负你了!你在家吗?我现在过去找你,我把川子大舟他们也叫上,打车过去很快的!”
祈遇闻言连忙开口,“别!……没人欺负我,不用过来。”
说话的语气带着一股可怜兮兮的鼻音,听的方恺泽对那个惹祈遇哭的人火冒三丈,“没人欺负你你怎么哭了?我跟你认识这么久从来没见你哭过,发生啥事了跟我说说,人多力量大,有事咱们一起解决!”
祈遇起身下床,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冰凉的水流冻的他一个激灵,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自己微红的眼圈,祈遇用力吸了吸鼻子,向方恺泽简单地阐述了一下今晚发生的事。
如果非要找人倾诉,除了在他这里已经失去了信用的封冀以外,与他关系最亲近的就是方恺泽了。
因为足够信任,所以祈遇在叙述时也没有什么保留,一连串起因经过说下来,方恺泽大脑如同宕机了一般,反应了好久才抓住重点道:“所以,他不仅在你家门口装了监控,还在你身上放定位器,被你发现之后,竟然还胆大包天不愿意说出实情,继续跟你撒谎?!”
祈遇闷闷地“嗯”了一声。
方恺泽没想到这种影视剧里才会发生的事居然就这样出现在了自己身边,饶是舌灿莲花于他,此时都不知该如何安慰。
封冀这种行为,不算渣男,但非常变态,报警能直接抓起来的地步。
遇到这种人,方恺泽其实很想让祈遇快跑,但祈遇明显很喜欢对方,这份喜欢是很难在短时间内割舍掉的,初恋有多难忘方恺泽比谁都懂。
况且,他们谁也不知道封冀会变成这样的真实原因到底是什么……支支吾吾藏七藏八,感觉好像有大苦衷似的。
思来想去,方恺泽道:“遇崽,如果你想分手,我举双手双脚赞成。如果你愿意给他一次机会,就明天再问一次。总之,只要你一切都以自己为先,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我知道了,谢谢你恺泽。”向方恺泽倾诉完,祈遇的情绪虽然依旧混乱,但已经比刚刚好上太多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打开房间地暖,脱去了羽绒服,将自己窝进了被子里。
也许是真的被他那句话吓到了,封冀一条消息都没敢发过来。
祈遇盯着置顶栏中那腻歪的备注,没说话,关掉手机闭上了眼睛。
这一整夜他都睡的极为痛苦,入睡困难伴随着半梦半醒,第二天六点祈遇便醒了。
一整夜精神高度紧绷,虽然醒了人很清醒,可头却痛得像是要炸了一般。
祈遇的第一反应是想喊封冀给他按按头。
然而“封”字刚出口,他便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他现在正在自己家,哪还有什么封冀。
沉默着洗漱完,祈遇推开房门,被客厅中阴冷的气息冻的一个激灵。
——以前封冀会在他起床之前先打开客厅地暖,所以祈遇已经习惯了直接穿着短袖睡衣出去。
他呼出口热气,又转身回去,重新套上那件羽绒服。
这个点,封冀大概已经醒了。
祈遇想着,抬手推开了入户门,刚准备俯身拿鞋,却被门口坐着的身影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里?!”
坐在门边的人正是封冀,电梯厅很冷,他也不知在这里等了多久,连身上的大衣都卷出了褶皱,听到身旁传来的动静,男人撑起被冻的冰冷的腿,踉跄着站了起来。
“老婆……我,我怕打扰你休息,又怕你出门会错过你,所以就一直在这儿等着……”
他确实如自己所说的那般,在这里等了很久。
他的嘴唇被冻的很白,眼下还挂着没睡好的青黑,身上带着一股京市二月寒冬清晨的刺骨凉意,望向祈遇的眼神却充满了讨好与忐忑。
“我已经把监控拆了,定位的软件也卸载了,以后这些事我都不会再做了。老婆……我们不要冷战,你生气可以打我骂我,不要不理我好吗?”
看着封冀这副样子,一股酸意直冲祈遇鼻尖,叫他差点就心软答应下来了。
可一晚上过去,情绪的平复并不代表信任危机也跟着消弭,封冀的谎言依旧扎在祈遇心中,成为横在两人中间长长的一道沟壑。
祈遇眼中浮现出一层水雾,隔着那道水雾,他定定地看着封冀,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今天可以回答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电梯厅陷入了一片寂静。
四目相对,祈遇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
拆掉的监控与扔掉的定位器似乎无法妥善解决这场危机。
封冀重新被那扇门关在了外面,但他知道,自己和祈遇之间相隔的,似乎不只有一扇门。
……
…
祈遇周一上班将那本册子带给了刘青云,进入办公室后,一整天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流,一句额外的话也没和封冀说过。
这样的氛围持续了好几天,连秘书部其他人也发现了不对劲。
祈特助和封总好像吵架了。
说是吵架也不对,因为很明显封总看着非常想要与祈特助和好,而祈特助却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封总。
秘书部最近的休息时间连说话声都没有了,除了认真工作,就是在观察两人之间的和好进度。
可冷战将近一周了,和好进度一直为0。
秘书部员工只觉得自己像是爸妈吵架冷战后,家里战战兢兢的小孩儿,最大的作用就是保证自己听话安静,生怕动作太大将战火再次点燃,这个家就散了。
其中,作为祈遇助手的刘青云感受的最为直接。
她学习能力非常强,已经完全接手了梁南星辞职后留下的摊子,甚至比对方做得更好。
但以前祈遇给她的工作,还都是助手可处理范围内的工作,可这一周刘青云正式转正后逐渐发现,祈遇已经开始向她传授更为核心的工作内容。
这种感觉就像是……没把她当助手看,而是把她当作接班人在锻炼。
这种认知让刘青云有点慌乱,虽然祈遇职位上是她的上司,她在祈遇身上学到了许多,一直都把祈遇当成自己在职场中的师傅,非常地敬重对方。
可现在,刘青云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快要失去这个师傅了……
…
“遇崽,你确定你想好了吗?真要辞职啊?”
咖啡店内,方恺泽捧着自己的大杯生椰拿铁,语气十分惊讶与惋惜,“你要分手我都不觉得有啥,但你要辞职我就觉得好可惜啊,这么好的工作……假如你实在难受,不辞职的话,可以跟他恢复以前那种互不干扰的上下级关系嘛。”
祈遇头也不抬地编辑着辞职邮件,回答道:“以前还是上下级的时候,他就在我门口装监控了。”
方恺泽:”……”
方恺泽:“好吧,我也支持你辞职。那说好了,今年过年去我老家哦,我那儿别的没有,但水果管够,德州扒鸡、把子肉、火烧、锅贴……我妈都会做,年夜饭你就等着吃的肚皮溜圆吧!”
“好呀,我也想尝尝阿姨的手艺。”
祈遇答着,敲下最后一个字,确认整篇无误后,将这封辞职邮件发了过去。
这段时间,封冀时常见缝插针地向自己求和好,可只要祈遇一问那个问题,对方便立刻哑火,下一次再循环往复。
也许是以前祈遇的原谅给了封冀错觉,仿佛只要他一直死缠烂打,祈遇总有一天会心软,与他重归于好。
可时间的流逝却没让祈遇心软,他只觉得好累。
这件事对自己的影响比祈遇想象中还大,晚上睡觉难以入眠,早上又会提前惊醒,工作中频繁走神,他的精神与情绪已经绷到了极限,只需要轻轻一扯,就会全盘崩塌。
祈遇知道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他决定放过自己,辞职,去到一个看不见封冀的地方。
这个决定他下了很大的决心,辞职信交上去的那一刻,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松快。但短暂的解脱后,又是更大的酸楚。
他不想走到这一步,但他给封冀的时间已经太多了,失望日积月累,他已经不奢望对方能对自己说实话了。
祈遇和方恺泽说好,只要辞职申请一通过,就立刻抢票回去。
两人在外面吃了晚饭,在饭馆门口分开,祈遇打车回了御龙湾,随着电梯上行到12楼,发出“叮咚”一声到达音,电梯厅声控灯也应声而开。
电梯门缓缓开启,一个如同幽灵般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电梯外,用力拉住他的手腕,将他从电梯里拽了出去。
速度之快,祈遇根本来不及反应,顺着那股力道,直接撞进了一个冰凉刺骨的怀抱中。
封冀不知在这儿等了多久,如今一见到他,开口说话时,连嗓音都在发抖,“为什么辞职?祈遇,为什么辞职?你要跟我分手吗?”
“你先放开我…封冀…!你放开我!”
祈遇费劲地去推他,可男人的力气大的惊人,无论他如何挣扎,也始终挣脱不出对方的怀抱。
封冀就像是魔怔了似的,搂着他的手越来越用力,嘴里不停地重复念叨着,“别辞职好不好?我知道错了……别辞职,别跟我分手……祈遇,宝宝…别这么残忍,别这么对我……”
祈遇挣脱不开,索性就这样任他抱着,张口大声斥责道:“我给过你很多机会了!是你每次都视而不见,你明明知道我想要什么,说实话对你来说有这么难吗?!”
“我现在每天都过的很累,一看到你我就会忍不住胡思乱想连觉都睡不好,明明受到伤害还得不到解释的人是我,受折磨的人是我!”
“你不想说,我也不想再逼你,我放过你也放过我自己,你也不要再逼我了好吗?”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哽咽。
也就是这声哽咽,唤醒了男人最后一点理智,那箍在他腰间的手逐渐松懈了下来,封冀赤红着一双眼,声音干涩,“看到我难道就让你这么痛苦吗?”
祈遇的眼眶中积蓄着因为情绪上头而涌出的泪水,此刻终于大滴大滴地滚落了下来,“我们是恋人,我想要你诚实地回应我,而不是对我的诉求视而不见,用一个谎去圆另一个谎。”
这次如果他轻易原谅了封冀,纵容了对方的谎言,谁又知道下一次,下下次,会不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定位器。
反正封冀吃准了他心软,能骗他一次,还会再骗他第二次、第三次,祈遇不想往后的日子都活在担忧中。
温热的泪珠滚落到男人手背上,封冀心疼地捧住了祈遇的脸,哑声道:“老婆,再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不好。”祈遇偏开脸,将眼泪胡乱擦干净,随即后退了一步,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冷静。
“所有工作我已经交接给了青云,不会影响项目的运行。你可以招个新助理,或者给秘书部再招几个新人。我的辞职申请,麻烦封总尽快批复。”
他说完,避开了面前人的触碰,解锁快步走进了家门。
咚——!
身后传来了大门紧闭的声音。
封冀像个木桩子似的在原地站了很久,等他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那颗属于祈遇,却已然变得冰冷一片的眼泪,心里有个念头,在此刻变得格外清晰。
这次和以往完全不同。
祈遇好像……真的不想要他了——
作者有话说:发现我好少写小情侣吵架的情节啊,完全陌生[捂脸笑哭]
封总童年创伤很严重,解释说不出口,有点钻牛角尖,但站在77的角度就是被监控了还得不到一句实话,遂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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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想通了 但被拉黑了:D
深夜时分, 祈遇收到了辞职申请通过的通知提示。
他最近睡眠不好,这个点也没有任何睡意,因此通知刚跳出来便看到了。
能看到这条通知, 便代表着封冀现在也没睡。
想起那人对自己强烈的控制欲, 居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出放他离开的决定,不是被鬼上身了, 就是电梯前他的剖白与眼泪唤醒了对方为数不多的良知。
总而言之, 没了合同的束缚, 他现在可以无所顾忌地离开京市。
祈遇抱着手机盯着那条[刚刚,“封总”已通过了您的辞职申请]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抬手给方恺泽发去消息。
祈遇:[恺泽, 辞职申请通过了,可以开始抢票了]
方恺泽这个点应该还在打游戏, 收到消息立刻便回复了:[通过了?!那行,我去抢票了,刚白嫖了一个快速抢票助手,试试看好不好用!]
祈遇:[好]
过了半小时, 方恺泽带着两张一等座高铁票凯旋归来。
从京市北坐车到方恺泽的老家, 大概需要坐四个多小时的车。
出发时间是后天中午, 祈遇左右现在睡不着,便起床将行李箱整理了。
因为是冬天, 衣服买的都是加厚的, 相当占地方, 祈遇一个人便装了两个行李箱,至于其他日常用品,他打算到地方了再现买。
一番收拾后,祈遇终于感受到了一丝倦意, 他关了灯,将被子团吧团吧把自己裹了起来,闭上眼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兴许是辞职成功的原因,祈遇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放下了一半,他今晚难得睡了个整觉,直到第二天十点才幽幽转醒。
谁知,一觉醒来,秘书部群里已经炸锅了。
艾特他的消息刷了不知几条,几乎都是在问为什么公司后台的工作群看不到祈遇的名片了。
入职封氏要加入两种平台的群,一个是公司单独后台程序的大群以及部门群,一个是微信工作群。
微信的工作群要员工自己退,但公司后台程序,只要员工离职成功,便会自动被移出后台群聊。
小李:[????祈特助,怎么群里没有你了,不仅部门群没有了大群也没有了!怎么回事啊有没有人知道什么情况??]
小李:[(后台群截图.jpg)]
小张:[我靠真的!什么鬼啊是不是系统bug了?技术部我真的要说你了]
刘瑜:[……我去问了技术部部长,他说系统运行正常,没出bug]
小李:[???????@祈特助]
小陈:[ber???@祈特助]
刘瑜:[祈特助发生啥事了,你不会辞职了吧@祈特助]
小王:[啊??!!!!我以为我被裁员祈特助都不可能辞职啊qaqqq祈特助到底发生啥事了,你怎么辞职了@祈特助]
小张:[QAQ不要哇,怎么这么突然,祈特助没有你我们可怎么活啊,还有挽回的机会吗]
祈遇没起床洗漱,而是半靠在枕头上回复着群内消息。
祈遇:[因为个人原因,我认为我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公司工作,正常离职,请大家不用担心@全体成员]
这番话听在秘书部几人耳中如同晴天霹雳。
正常离职=已和封冀分手。
不管是站在日常相处中的角度还是嗑cp的角度,她们都感觉天塌了。
除了已经提前察觉到的刘青云以外,几乎所有人都无法接受。
然而,无论她们再怎么追问,祈遇也没再透露有关离职的任何原因。
……
…
“不是,bro你到底咋了,喊我出来也不说话,就在这儿框框喝酒,你渴啦?”
周嘉丞手里捧着葡萄橙汁一口没喝,反倒被封冀这副不要命的喝法给吓到了,几次伸手去抢都没成功。
然而不管他怎么问,对方都一句话不说,似乎叫他出来只为了将他的逼逼叨当成bgm听着解闷儿。
周嘉丞动了动自己聪明的脑筋思考片刻,突然问道:“你和祈遇出啥事儿了?”
这句话触发了关键词,封冀终于抬头看他了。
周嘉丞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蒙对了,顿时惊讶道:“不是哥们儿,你们俩天天如胶似漆你侬我侬的,发生啥事了能让你难受成这样,你和祈遇吵架了?”
封冀垂下眼睑。
周嘉丞见状顿时磕巴了起来,“分…分手了…?”
封冀握着酒杯的手缓缓收紧,从周嘉丞的角度望过去,能清晰地看见男人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周嘉丞:“祈遇脾气那么好,肯定不是他的问题。你不会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了吧?!”
“啥事儿你说呗,不说话装高手?你不说我打电话问祈遇了……”
说着便作势要拿出手机,果不其然被封冀一把擒住了手。
“祈遇辞职了。”他终于开口说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嗓音嘶哑干涩,眼下青黑,像是一整晚都没合过眼。
周嘉丞闻言顿时坐直了身体。
要只是闹分手,两人之间还存在着上下级关系,一纸合同横在中间,再怎么也能见着面,日常相处的时间长了,彼此之间又还有感情,复合也是早晚的事。
更何况祈遇那种事业心王者,除非是真的遇到了什么大事,否则很难割舍掉自己干了三年的职位。
但现在,封冀居然说祈遇辞职了??
周嘉丞急道:“你到底干了什么道德沦丧的事情,把人家都逼辞职了??”
封冀抬眼,与周嘉丞对视,哑声道:“他知道了我在他家门口装监控的事,定位器也被发现了……”
短短两句话,听得周嘉丞目瞪口呆。
“你……”周嘉丞抬手指他,“你……你…你心理变态啊……”
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嘟囔:“好吧,你确实是心理变态……但你不是治好了吗?”
作为封冀的发小,周嘉丞算是比较了解封冀的人,为什么是比较,因为中间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法儿与封冀见面,手机上聊天都不行。
那段时间封冀身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并不清楚,只知道封冀突然之间死了爹,亲妈不久后也被关进了精神病院,而封冀则被外公外婆送进了医院,治疗了好长时间才放出来。
封冀出院后,封冀的母亲也被家里人想办法从精神病院接了出来,自那以后封冀便继续随母亲一起在老宅生活。
直到成年执掌封氏,才彻底从老宅搬了出来。
周嘉丞大概能猜出来事情的大致走向,如果真如他所想,封冀恐怕受了不小的刺激,严重到必须住院治疗,但后续能出院应该是差不多治好了,后面他们相处的这些年来,封冀也与正常人无异。
结果现在正常人本人告诉他,其实自己根本没好全,不仅没好全,还因为自己的病态行为把男朋友吓跑了。
“那怎么办,你有和他解释吗?”周嘉丞试探性地指了指脑袋,“就是解释你这里有病。”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
祈遇是一个看着冷淡但其实又善良又心软的人,这种人的底色温柔,两人之间又有感情基础,如果真的知道自己爱人会做出这种行为的真正原因是精神创伤的话,不大可能会毅然决然地辞职分手。
“所以你干的破事不仅被发现了,你还不解释?有一个满嘴谎言还疑似变态的男朋友活该祈遇跑,我是他我也跑。你要不是我bro我都想帮祈遇报警了。”
难得一次被周嘉丞指着鼻子骂封冀没有反驳,只是喝酒喝的更凶了。
周嘉丞又问:“祈遇辞职得你审批吧,你同意了?”
封冀木然地点头。
周嘉丞:“你居然会同意?我以为你会做出把人关起来的事情……”
封冀捏着酒杯的手动了动,低声道:“他会恨我。”
看到来自祈遇的辞职申请的那一刻,封冀理智崩塌了一瞬,情绪不出所料的失控了。
这是他成年后情绪起伏波动最大的一次,脑子里浮现出的第一反应就是将人关起来。
祈遇在京市举目无亲,除了那三个舍友外,最亲的人就是自己。
以他的权势财力,囚.禁一个人轻而易举。
可他同样也清楚,如果自己真的这么做了,他们之间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封冀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换衣上楼想找祈遇问个清楚。祈遇不在家,他便硬等了五个小时。
但他没有等来对方的心软,反而被那几滴眼泪烫的心口灼痛。
周嘉丞捏了捏眉心,开口劝道:“我虽然是你朋友,但我没有经历过你的过去,没办法彻底共情你的心情,我只能站在我的角度给你一点建议。”
“也许将伤疤剖开展示人前会让你很痛苦,很难堪,但既然是你先做错了事,就应该给祈遇一个解释。”
“他是你的爱人,不是你的仇人,你如果真的想挽回他,就不要将他拒之门外。等他连哭都不为你哭了,你们就真的完蛋了。”
周嘉丞从封冀手里将酒杯抽走,把自己一口没动的葡萄橙汁塞了过去,“我说的话,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别喝太多酒,万一喝醉了回去可没有祈特助照顾你了。”
封冀依然沉默,可看他这回没跟自己抢酒,周嘉丞便知道,封冀这是听进去了。
可听进去归听进去,最后能不能迈过心里那道坎就不是他三言两语可以决定的了。
不过就看封冀这副伤心的快死的样子,应该不会太久。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家日咖夜酒,店里白天放着舒缓的音乐,室内灯光昏黄,白天没什么人来,整个二层只迎接了他们一桌客人。
将自己的饮料递给封冀后,周嘉丞便又给自己叫了杯椰子水,等待送餐的期间,绞尽脑汁地继续为封冀想着办法。
虽然他觉得封冀这事儿做的挺畜牲的,但他帮亲不帮理,自己亲哥们儿骂完还得帮忙,只是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封冀搁在桌上的手机便响起了铃声。
两人不约而同地迅速看过去,可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并非封冀心心念念的祈遇,而是一个周嘉丞陌生的名字。
黎昕玥是谁,封冀下属?
直到封冀接起电话,他才知道,不是下属,而是乙方。
“喂,封先生,今天是周天,距离我们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您派来取戒指的人还没到吗?”
封冀一愣,这段时间他一颗心全都扑在了祈遇身上,每天都在想着如何挽回,思绪乱糟糟的,竟然将戒指的事都忘了。
“抱歉。”封冀站起身就要往外走,“我现在马上去。”
周嘉丞见状连忙将他拉住,骂骂咧咧地道:“你是老婆没了不是脑子没了,喝那么多酒还想去开车,我看你是变着花样的找死,等着腿被撞断好跟祈遇卖惨求和好是吧?地址发给我,我去给你拿。”
收到了封冀发来的地址定位,离这儿不远,周嘉丞下楼一脚油门就过去了。
等待周嘉丞的间隙,封冀习惯性打开自己和祈遇的聊天框,有些小心翼翼地点开转账界面,随便输入一个数字后,点击支付。
转账功能正常,祈遇没把他删掉。
封冀重重松了口气,动了动手指想给祈遇发消息,想要询问对方在哪里,在做什么,可那条习惯性追问的消息刚编辑完,又被他慌忙删去。
他已经因为自己变态的控制欲自食恶果,这些会让祈遇不舒服的行为,决不能再犯。
强压下心头涌动的强烈不安与低落,他将手机直接扣在桌上,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果汁上。
二十分钟后,楼梯处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周嘉丞手上提着个精致的小袋子,走过来时直接放在了封冀跟前,“给你拿来了,我看那地方像个设计工作室,拿了不少国际大奖,设计费估计不便宜吧。你也不像是那种有艺术细胞的人啊,定制了啥?”
封冀接过那个纸袋,“求婚戒指。”
周嘉丞:“……”
周嘉丞:“意思是,如果不发生这件事,你本来打算跟祈遇求婚是吗?”
封冀:“嗯。”
周嘉丞坐了下来,搜肠刮肚地安慰道:“在你求婚之前爆出来也是好事,不然你们婚后再被祈遇知道,那就得闹离婚了。”
一句高情商安慰刚说完,在看到封冀的表情后,周嘉丞立刻闭上了嘴。
不能再说了。
再说感觉封冀要跳了。
…
周末过去,虽然还剩一周便能放假回家过年了,但这并不妨碍秘书部一片愁云惨淡,她们惨淡的同时不忘观察,今天的封总是一个人来上班的,比她们看着还要惨淡。
一整天时间,祈特助离职的消息火速传遍了整个集团,没有领导的小群里私下都在讨论这件事。
有的猜是祈特助跳槽了,有了更好的前程。也有的猜是祈特助鞠躬尽瘁三年多,身体受不了这么高强度的工作,辞职休养去了。但只有秘书部知道,祈特助辞职,其实是被封总气走了。
嗑的cp疑似be是人生一大憾事,可更大的憾事是,祈遇一走,他平常承担的那部分工作一半分配给了刘青云,一半由大老板亲自审核,剩下的七七八八的琐事,便平摊到了秘书部剩下的每个人身上。
过年前还在拼死拼活工作的秘书部成员再一次感受到了祈特助的重要性。
豹豹猫猫求你们赶紧复合吧QAQ
工作真的要做不完了!
……
虽然是中午的车,但临近过年,春运的威力已经开始显现了,最近路上前往动车站的小车特别多,祈遇和方恺泽为了防止迟到,提前两小时出了门。
这个决定非常正确,两人中途都堵在了路上,但因为出门出的早,到达车站时,距离检票还剩半小时,时间卡的刚好。
辞完职后,祈遇每天在家只穿睡衣,这次随方恺泽回老家,衣帽间里那些能让他想起封氏的颜色沉闷的衣服他都没拿,今天穿的是不久前新买的一套浅蓝色中款棉服,下身搭了条米白色的加绒阔腿裤,因为怕冷,还戴了围巾帽子和手套,几乎是将自己全方位包裹了起来。
两人在车站碰头,看到祈遇的第一眼,方恺泽的目光中便充满了怀念。
“好久没见你这么穿了,你说你皮肤这么白,就应该多穿这种颜色的衣服嘛,跟大一刚入学的时候一模一样,一个字,嫩!”
“我在行李箱里带了很多差不多类型的衣服,过年你可以看个够了。”祈遇被他夸张的语气逗的笑了一声。
整个候车大厅的座位包括按摩椅早都被人坐满了,两个人只能拖着行李箱,站在了检票口的不远处。
候车大厅人多,挤在一块倒没室外那么冷,祈遇一进来便将围巾解下来塞进了背包里。
方恺泽在一旁看着祈遇眼镜下微垂的眼睫,迟疑着问道:“年后……你还要回京市吗?”
祈遇呼出口白气,低声回答:“还没想好呢。”
方恺泽闻言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也没有再说下去,将话题转到了别的地方。
他们天南海北地聊,终于把动车给聊到站了。
车厢没开暖气,但祈遇穿的够厚,加上窗户紧闭没有风,倒也不觉得有多冷。
方恺泽一上车就开始打哈欠,他自从被裁后,便开始报复性打游戏,天天都睡的很晚,待到动车启动时,便向路过的列车员要了个毯子,和祈遇说了一声后就开始闷头大睡。
祈遇不困,也想不到别的事做,便开始漫无目的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着。
秘书部群聊他并没有退,这会儿正不停地跳着消息。
大概翻看一遍,都是在说他走之后,才知道他平时的工作量有多大,询问他以后还会不会回来。
祈遇并未选择回复。
以后如何,他自己都还没有打算。
思绪放空着,便又不自觉飘到了置顶栏那人身上。
他和封冀已经一周多没有聊过天了,最后一条聊天记录时间还停留在十三天前。
也正因为没再说过话,封冀的聊天框已经掉到了最下面,连文件传输助手都能压他一头。这种事放在以前,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祈遇盯着那个封冀拿他手机改的腻歪备注,突然抬起手点了进去,一个字一个字全部删掉了。
待到备注栏变成了一片空白后,祈遇停下动作静默了很久,随即便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般,将封冀拖进了黑名单里,连带着手机号码也拉黑了。
他这次回方恺泽老家是临时决定,封冀并不知情。本来今年是要留在京市和封冀一起过的,可发生了这种事,别说一起过年,祈遇连见都不想见对方。
可按照祈遇对封冀的了解,一天两天的这人能忍得住,可等到发现他已经离开京市了,肯定会想方设法联系他。
倒不如现在拉黑,直接从根源上杜绝这件事的发生。
做完这一切,祈遇又发了很久的呆。
等他再抬起头望向窗外时,惊讶地发现窗外不知何时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
太阳躲进了厚厚的云层,天气阴冷,连远处翠绿的山也被蒙上了一层灰色。
动车全速前进着。
他距离京市,已经很远了。
……
…
似乎是因为要放假了,哪怕最后一周工作量激增,秘书部员工也觉得每天时间过的很快,眨眼间便要过年了。
封氏年末提前给每个员工都发了新年红包,年终奖另算,整个公司上下喜气洋洋一片。
祈遇的年终奖封冀已经让财务汇进了对方账户,但看着手里厚实的员工红包,封冀还是决定亲手送到祈遇手里。
临近下班,秘书部的小群又热闹了起来。
她们都在猜测今天封总还会不会继续留下来加班。
听其他加班的同事说,他们有的手头任务紧的晚上十点多快十一点才从公司离开,结果出去往楼上一看,总裁办的灯还是亮的,封总丝毫没有要下班的意思。
祈特助辞职后,封总加班的时长简直打破了以往任何一天的记录。
虽然老板勤奋集团也能更上一层楼,但勤奋成这样可就有点吓人了。
只是没了祈遇,秘书部谁都不敢劝,小群里艾特祈遇的消息依旧石沉大海,渐渐的,其余人也停止了询问,虽然心里还存着希冀,但基本已经认定这对cp可能真的be了……
只是今天出乎他们意料的是,总裁办公室的门竟然在六点之前被推开了。
看封总的样子,也不像是临时出门,倒像是要提早下班了。
几人眼睁睁看着封冀步履匆匆地走进电梯,心里那点希望之火再次燃起。
…
二月的京市依旧寒冷,路上基本看不到什么人,当车行驶到御龙湾附近时,人行道上才能依稀瞧见几个在寒风中步履匆匆的路人。
他今天提前了几分钟下班,还没到堵车的点,很快便回到了御龙湾。
再次乘坐电梯踏足12楼,封冀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近乡情怯。
明明距离上次来到这里,也仅仅只过去了三天而已。
他手里握着板砖一样的红包,在门口踌躇了许久,紧张地按下了门铃。
隔着厚重的防盗门,依稀可以听见里面传来的叮咚声,然而他在门口等了好半天,也没见有人来开门。
封冀愣了愣,又抬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里头依旧静悄悄的。
这个点,祈遇可能和朋友出去吃饭了。
封冀想着,慢慢站到了一边。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几天被工作麻痹的脑子终于开始动弹起来。
即将见面的欣喜,等待的煎熬,以及徒然喷发的汹涌的思念,都让他的身体忍不住颤栗。
没有祈遇在身边的日子他过的很痛苦,监控app已经被他全部卸载了,每当因为无法得知祈遇的行踪而焦躁时,他便会加大工作量,用疲累去压抑本性。
这几天做梦,他经常会梦到祈遇在哭。
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面颊流下,伤心欲绝的模样让他每每都会中途惊醒,余下的时间,一直睁眼到天亮。
祈遇会这么难过全都是因为他。
周嘉丞说的一点没错,如果换成别人,发现枕边人做出这样的事,不要说听对方解释,在发现的那一刻便跑了。
可祈遇没有,祈遇给了他许多次机会,是他太胆怯太拧巴,辜负了爱人的信任。
封冀不愿意将那泥沼般的经历剖析给任何一个人听,每回忆一次,嘴巴与鼻腔中都像是灌满了恶臭的泥浆,让他喘不过气来。
可如果隐瞒的后果是失去祈遇……
封冀想象不出与祈遇形同陌路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那不堪的过往已经拖累了他许多年,他再任其拖累,反而会伤害自己最爱的人。
他今天就要跟祈遇解释清楚,否则再这样下去,他就要疯了。
电梯厅依旧寒冷,封冀将手伸进大衣口袋取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梯门,靠墙站了许久。
冬天天黑的早,天色早已漆黑,窗外华灯初上,将天边阴沉的云也映照的暖融融一片。
没了声音的电梯厅早已暗下了灯,依稀只能听见男人静谧的呼吸声。
从七点等到十一点,面前电梯小屏上的数字上上下下,却始终未曾停在12层。
封冀的手脚早已僵硬一片,他呼出口白气,打开手机,再次点开了置顶栏唯一一个聊天框。
这么多天,每当封冀想发消息给祈遇,便会回想起青年哭着说看到他自己会很痛苦的模样,自此,每一条码好的消息又会被他整行删除。
这是头一次,封冀没有犹豫按下了发送键。
然而他发现,虽然这次文字没被他自己删除,却依然发送失败了。
鲜红的感叹号刺痛了男人的眼睛。
祈遇把他拉黑了——
作者有话说:好消息:想通了
坏消息:被老婆拉黑了,还不知道老婆去哪里了
就这样一边掉小珍珠一边踏上寻妻之旅[比心]
(今天又吃了烤苕皮,但感觉好像完全没有第一次吃那么好吃了……也许我已经被苕皮神抛弃了[小丑]
第58章 追老婆 兴许一觉醒来,他就能见到祈遇……
祈遇来到方恺泽家已经两天了, 都还没太适应方恺泽父母的热情。
其实方恺泽性格已经够热情的了,话也属整个宿舍最多,见到谁都能称兄道弟上去搭话, 可与他的父母一对比, 显得方恺泽像个内向的i人。
方恺泽告诉祈遇,其实小时候他的话就很多, 同龄小伙伴都说不过他, 但是因为父母话多的还要更胜一筹, 导致他在家里根本插不上话,以至于小时候他妈妈总是怀疑他是不是有自闭症才不爱说话,把他带去医院全身体检了一遍确认是个正常小孩儿才作罢。
祈遇听完笑了整整一分钟。
方恺泽家在一个当地的名叫沧川县的小县城里, 虽然是县城,但因为家家户户都种水果, 拥有自己的小果园与固定的合作商户,收入都还算稳定,因此各家经济条件都不错,加上有当地政府的大力帮扶, 到如今已经属于全民小康了。
方家今年的樱桃大卖, 赚了不少钱, 在方恺泽不知情的情况下,方父方母将家里的房子内部重新装修了一下, 祈遇来了, 正好住在方恺泽隔壁的客房里。
来这儿的第一晚, 祈遇就接收到了方恺泽父母的顶级招待,那一桌子菜丰盛的让他差点以为要提前吃年夜饭了。
一整个晚上,方母都在不停地夸他长得俊俏,就是太瘦了, 什么大鱼大肉都往祈遇面前推,祈遇不好拒绝,回到房间时感觉整个肚子都圆了一圈。
今天是他在这儿生活的第二天,虽然方父方母的热情还没太适应,可对于这儿居民朴素的生活方式倒感到非常亲切。
华国这种小县城的底色都差不多,虽然没有大城市那么先进,但人情味很足,让祈遇不禁想到自己的老家,很轻易便融入了进来。
沧川县入了冬比京市要冷的多,前几天刚下过雪,虽然今天雪停了,但雪后这段时间反而是最冷的时候。
因为今天方恺泽要带他出门四处逛逛看看,祈遇便从整理好的衣柜里找出了自己最保暖的衣服,拿出帽子手套围巾雪地靴,又将自己裹成了个球。
方恺泽好久都没回老家,这次回来也被冻的半死,穿的不比祈遇少,于是两个球就这样揣起手一起往镇子上走。
虽说是小县城,但该有的设施都有,祈遇被带着去吃那家让方恺泽心心念念的牛肉面时,还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如同咒语一般的神秘音乐。
“你爱我我爱你,咪雪冰城甜蜜蜜~”
不过这大冬天,他实在想不出谁会去买冰奶茶喝。
直到方恺泽点完餐风风火火地跑出去,又带了两杯冰鲜柠檬水回来,他才发现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好舍友。
方恺泽将属于祈遇的那杯柠檬水递了过去,嘿嘿笑道:“这条街就这一家奶茶店,你别嫌弃。”
祈遇接过柠檬水,迟疑道:“不嫌弃。但是这大冷天的,雪都没化,喝这个是不是太凉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方恺泽买的还是正常冰。
“不凉不凉。”方恺泽已经一吸管扎进去吸溜吸溜喝起来了,“这个和牛肉面可配了,这家牛肉面的辣子特别香,是绝对不能去的灵魂!就是有点太辣了,必须得配个冰的。待会儿你吃到一半,估计都得热的脱衣服。”
好吧。
祈遇也把吸管插了进去。
这家店方恺泽从小吃到大,听他的准没错。
没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端上了桌,上头淋了一勺红艳艳的辣子,看上去十分有食欲。
吃完面后,祈遇热的把围巾都摘了。
方恺泽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冲正在拉面的老板竖起大拇指,“叔,还是你的辣子够劲儿,要开分店我第一个支持你!”
老板嘎嘎大笑,“就爱听你说话。难得看你带朋友回来玩儿,晚上想吃面还来啊,叔给你们多加几片牛肉。”
方恺泽抱拳,“谢谢叔儿!”
说完便带着正在重新戴围巾的祈遇出门了。
“这十里八乡的镇子都长的差不多,而且快过年了,好多店都关门了,没啥好逛的,我带你去我家果园看看呗。”
方恺泽去路边扫了辆共享单车,冲祈遇一挥手,“gogogo!”
这是祈遇第一次在寒风中骑自行车,虽然冷,但动起来的身体与思绪让他短暂地淡忘了连日来的难过与失望,脑子里只剩下“太冷了我得赶紧蹬。”
果园离居民区有些距离,早上方父方母是开面包车去的,小县城走没有地方租小电驴,到了他们这儿,就只能苦哈哈地骑自行车了。
等到果园门口时,祈遇感觉自己骑车都骑热了。
“走吧走吧!带你看看我家果园!”方恺泽停了车,招呼着祈遇往里走。
果园不算特别大,但周边积雪清理的很干净,园内也支起了一个又一个大棚,祈遇在其中看到了一排排整齐的樱桃树。
冬天樱桃按理来说已经下市了,但有需求就有市场,大棚培育每家每户都在进行,温度适宜,樱桃照样生长。
这种反季节樱桃虽然没有夏天自然生长的樱桃那么好吃,但物以稀为贵,赶在春节前后上市,能卖个高价。
不过这个季节果园里种植最多的还是草莓,个个颜色鲜艳个头大,方父方母见他们来了,摘了一篮子新鲜的奶油草莓送了过来。
草莓汁水很足,酸甜可口,最重要的是特别新鲜,比祈遇在京市贵价买的草莓好吃很多。
看着面前这碗洗干净后还沾着水珠的草莓,他的第一反应是向方父方母买一些,带回去给封冀尝尝。
这个念头一出,祈遇咀嚼草莓的动作都不禁慢了下来。
他辞了职,来到了一个远离封冀的地方,可感情这种东西哪里是那么容易消磨的,在祈遇以为已经短暂忘却的时候,低落的情绪总会见缝插针地在他心口戳上一刀。
祈遇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没收到任何陌生电话或短信,他不确定是封冀还没发现他已经离开了,还是发现了想要联系他,结果微信电话都遭到拉黑,没敢换别的号码找他。
为了以防万一,祈遇把周嘉丞都设置成了消息免打扰。
这个点封氏应当已经下班了,秘书部的小群很热闹,祈遇点进去看了一眼,大多都在讨论过年的事。
刘瑜:[今年封总发的过年红包比去年还厚唉,拿着这么一沓现金好爽]
小李:[是啊哈哈哈哈哈哈,年终奖也发了,我准备请闺蜜去吃火锅!]
小陈:[有钱咯,又可以买谷子了]
小张:[你们同人女……]
刘瑜:[今天封总下班好早,走的时候手上还拿着一个巨厚的红包,应该是给祈特助的吧?]
刘青云:[我觉得是]
小李:[青云都觉得是,那我也觉得]
小张:[公司上上下下都发红包了呀,除了祈特助,还是封总亲自去送,肯定是给祈特助的]
小王:[封总你一定要把祈特助追回来啊]
小李:[封总你一定要把祈特助追回来啊]
刘瑜:[封总你一定要把祈特助追回来啊]
小陈:[封总你一定要把祈特助追回来啊]
祈遇看完了消息,没说话便点了出去。
他知道刘瑜她们有一个专门嗑cp用的小群,一般有关他和封冀的对话都不会发在这个有他在的群里,所以今天几人会在群里讨论这件事,百分百是故意说给他看的。
封冀既然去找他了,那应该很快就能发现他已经离开京市了。
祈遇又咬了一口草莓,垂眸想着。
不远处,方母刚让货车拉了一箱子包装完成的樱桃走,便开始招呼着让方恺泽带他去感受一下亲自摘草莓的乐趣,方恺泽加快了咀嚼的速度,冲祈遇道:“你还没摘过草莓吧?走走走,摘多少都是我们的,到时候晚上边打游戏边吃,一口一个,老爽了。”
思绪被打断,祈遇最后看了眼还在刷屏的小群,将手机揣回兜里,接过方恺泽递来的小篮子,随他一起往草莓园走。
……
…
深夜两点,距离下班已经过去了八个多小时,封冀依旧没能等来回家的祈遇。
他被拉黑了,拜托周嘉丞发去的消息也石沉大海,想要见到祈遇,除了等在这里似乎别无他法。
就在他想着可能是祈遇在朋友家留宿了,明天再来肯定能等到时,电梯发出了“叮咚”一声,停在了12楼。
男人眼里顿时爆发出了惊喜的光芒。
然而就在声控灯亮起的同时,电梯里走出来的人却让他大失所望。
电梯里走出来的有两个人,一个穿着保安制服,一个穿着羽绒服,胸口挂着物业经理的工作牌。
其中那个物业经理似乎认识他,在看到电梯厅里的人是封冀的时候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封总,您大晚上不睡觉怎么一直站在这儿啊?”物业经理抹了把头上的汗,“我们保安看监控的时候发现这层楼一直有个人站着,以为你是图谋不轨的歹徒呢。”
一颗心大起大落,封冀心情如今已然低落到了谷底。但他也知道自己给物业添麻烦了,深吸口气答道:“在等人。”
“等人?”物业经理看了眼这家的门牌号,像是想起了什么,“我记得这家住的是您的助理吧,前几天我去门口检查的时候正好碰见了他,看见他提着两个行李箱打车走了,应该是出去旅游了吧?”
说完,又看了满眼血丝的封冀一眼,不确定地问道:“您是他的老板,您…您不知道吗?”
不知道,祈遇辞职了,他现在连祈遇的老板都不是,祈遇都离开京市好几天了,他还要靠物业告诉他才知道这一切。
封冀的眼眶越来越红,一颗心像是被人活活撕扯成了两半,一半丢尽了寒冷的北极地狱,一半被架在烈火上灼灼烘烤,两种强烈的情绪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封冀只觉得脑袋中一阵刺耳的嗡鸣划过,他眼前一黑,身体差点直直向前栽倒过去。
物业经理被他这副样子吓得快傻了,面前这人可是封氏集团的老总,这种身份的人要是在他们小区出事,他都怕第二天直接被封氏法务部送上京市最高法院了,连忙冲上前和保安一左一右搀扶着。
“封总您没事吧?要不要叫120送您去医院?”物业经理急的要撅过去了。
一瞬间的耳鸣心悸过后,封冀站直了身体,朝物业经理摇了摇头。
“不用,你们回去吧。”
物业经理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真的不用吗?”
封冀回看他,那赤红的双眼看的物业经理心里一阵发怵,赶忙扯着保安走了。
电梯门关上时,他看见的是男人背对着自己的身影,分明比他还高出一个头,可此时此刻,那高大的背影似乎因为颤抖而弯曲了下去。
物业经理露出了一个又震惊,又若有所思的复杂表情。
助理去旅游,为什么表现的这么痛苦?
这副样子,跟老婆跑了似的……
…
“喂bro,我给祈遇发了好多条消息,他都没回我啊。”周嘉丞的声音里充满了苦恼,“你说他是不是把我屏蔽了,可我去看他朋友圈还能看啊,不会是把我消息免打扰了吧?”
“不用问了。”男人手肘撑着大腿,低着头,视线落在地砖上,“他应该是回老家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祈遇应该没有心情出去旅游,思来想去,最大的可能就是回了老家,那个除了京市外,祈遇最熟悉的地方。
周嘉丞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你要……?”
封冀斩钉截铁,“去找他。”
周嘉丞:“我也支持你去找他,但你也不看看现在几号了,这几天什么票也买不到了吧?”
封冀以前出门的票都是祈遇订的,他自己从未考虑过能不能买到票的问题,闻言直奔卖票软件。
春节回家的票都是提前买的,这几天的高铁票无论商务座还是站票甚至是绿皮火车,无论哪个时段都全部售罄。
周嘉丞出主意,“机票可能还有,虽然贵但你也不差钱。实在不行你去申请一下私人飞机的航线呢?最多一天半就能批下来。”
封冀想到了上次祈遇年假回老家时的情景,“他老家没有飞机场。”
周嘉丞:“……”
周嘉丞:“抢票的事我也不太懂,但我记得手下公司有个员工抢票特别有经验,我去花点钱让他帮下忙。至于你……你先好好洗个澡睡一觉吧,整天通宵加班,今天还在门口站八个小时,我都担心你撅过去。把精神养足点,别祈遇没追回回来自己身体先垮了。”
封冀闭了闭干涩酸痛的眼睛,哑声道:“……谢谢。”
“兄弟之间不说谢,你能想通就行。”周嘉丞拍了拍胸脯,“实在不行花钱雇几个人轮流开车,从这儿开到祈遇老家去,就是时间太久了,我不建议你这么做哈。”
“行了我挂了,你赶紧睡觉去吧。”
听筒中传来“嘟…嘟…”的电话挂断声,封冀僵硬地站起身,行尸走肉般进了浴室冲了个热水澡,躺上床后,硬逼着自己闭上了眼睛。
他现在这副样子太丑陋了,通宵熬夜,美容院也没心思去,要是吓到祈遇怎么办?
高度清醒了好几天的大脑终于在男人的强制关机下陷入了睡眠,绷到极限的弦一旦松懈,疲惫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这一觉封冀睡的黑沉无比,梦中,母亲狰狞嘶吼的面孔,父亲摔东西砸门的爆裂声,佣人瑟瑟发抖时惨白的面孔……最终,所有画面被一只大手揉搓在一起,凶狠地丢进了垃圾桶。
失去了回忆的画面逐渐变得模糊又清晰,恍惚间,四周艳阳高照,他看到自己的前方出现了一个清瘦高挑的身影,那人牵着他的手,轻踩在绿茵茵的草场上,回过头,是祈遇灿烂到炫目的笑容。
封冀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他捂着困顿的额头坐起身。
手机上,周嘉丞中午的时候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打开一看,居然是抢票成功的页面截图。
周嘉丞:[我们公司抢票达人小王,耗时一整晚和一个上午,终于给你在夹缝中抢到了一张硬座,抢到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余票放出来,商务座一等座是别想了]
周嘉丞:[反正追老婆重要,硬座你也能hold住吧]
周嘉丞:[不过只抢到了春节当天的票,也没剩几天了]
封冀没说什么,只是反手给周嘉丞转过去了八万八。
封冀:[给小王]
周嘉丞:[小王的抢票费我已经付过了]
封冀:[给小王]
周嘉丞:[行行行,那我替小王谢谢你了]
关掉手机,封冀便沉默地开始收拾行李。
行李刚收拾到一半,手机便响了。他低头一看,是老宅管家打来的电话。
“喂。”
封冀接起。
管家小心翼翼地问道:“封总,打扰您了。老夫人让我问您,今年您要回老宅过年吗?她很想念您。”
封冀的声音很冷,“我说过,过年前后我不会回老宅。让她死了这条心。”
管家应了声“好”,随即沉默地挂了电话。
男人动作未停,继续往行李箱中叠放着衣裳。
突然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般站起身,从床头柜抽屉中取出了一个红丝绒材质的小方盒子,小心翼翼地塞进了行李箱的夹层。
……
…
春节当天,沧川县又下了一场好大的雪。方家习惯吃早年夜饭,吃完再把年货摆一茶几,一家人边唠嗑边等春晚,因此上午时分便开始忙碌了。
祈遇几次三番想帮忙,被方母不赞同地请了出去。
“小遇你来我家就是客人,怎么能让客人做饭。”方母语气温柔,下一秒看向客厅正鬼鬼祟祟偷拿沙糖桔的人影,怒吼道:“方恺泽,你给我滚过来!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我和你爸忙成这样也不知道来帮忙,小遇是客人你也把自己当客人了!再吃我把你嘴巴缝起来信不信?!”
方恺泽被吼的一个激灵,求生本能让他放下了沙糖桔一个冲刺进了厨房,边冲还边对祈遇道:“遇崽你去沙发上坐着等就行,饿了吃点年货垫垫,我帮我妈炸藕盒去了,待会儿偷偷拿一个给你尝尝!”
他进去后没多久,厨房里没过多久便响起了油炸的噼里啪啦声,还有方恺泽被烫到的鬼叫。
方母一边斥责他做事大手大脚,一边又心疼地将他拉到水龙头下冲洗。
方父主动接替了炸藕盒这一危险操作,让方恺泽来包饺子,他去炸。
祈遇笑意盈盈地看着这一切,看着看着,心头便升起了一丝难以忽视的羡慕。
父母去的太早,一个人长大的祈遇从小到大很少感受过如此浓郁温暖的家庭氛围。
今年……他原本也以为自己要有家了。
默默垂下眼睑,祈遇打开手机,开始一个一个回复朋友与前同事发来的新年祝福。
…
“尊敬的旅客您好,您乘坐的G4568次列车即将到站,请您找到对应的检票口检票进站……”
除夕当天,车站也人挤着人,都想赶在年夜饭之前回去,和家人团聚。
封冀平常出门都是坐的飞机,走的vip通道,有专门的头等舱休息室,这还是他第一次和这么多人一起挤一趟列车。
四周都是来坐车人的交谈声,与广播通知的电子音交杂在一起,他却也不觉得吵闹,只想快点坐上车,早点与祈遇见面。
顺利的话,说不准今天就能找到对方,向祈遇道歉,将误会解除,他们还能一起吃上一顿热乎的年夜饭。
随着队伍的缓慢移动,封冀刷完身份证,便拉着行李箱走向下方站台。
没过多久,列车便带着一阵寒风呼啸着进站,缓缓停在了站台乘客面前。
封冀找到自己的座位,将行李塞进了上方置物架中,坐了下去。
硬座并不舒服,无论是座位还是靠背都像是裹着布的钢板,七八个小时坐下来,人恐怕都要散架了。
但挺过这八小时就能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倒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封冀的位置靠近车厢连接处,离厕所近,离开水机也近,还能看到买不到座位只能站在门边的人。
他不禁想,祈遇回家时,也是熬夜抢的票吗?从京市到遂山县这么远的距离,祈遇买到了什么票,是舒适的商务座,还是像他一样的硬座,亦或者只能可怜巴巴地站在车厢的角落,硬熬过这八个小时。
只要想到后两种可能,封冀的心便像是被小刀一刀一刀划开了密密麻麻的豁口,泛起一阵令他窒息的心疼。
如果他不那么拧巴,让祈遇难过失望,祈遇就不会顶着寒风在年前离开京市,不用那么辛苦地长途跋涉,也不用孤零零地一个人呆在老家,连个陪伴他的人都没有。
如果他当时就向祈遇坦白,他们此时此刻应该正在前往餐厅的路上,坐在温暖的包房里一起共进年夜饭,而他会在布置好的场地中向祈遇求婚,度过两人生命中最难忘的春节。
这一切都被他给毁了。
动车逐渐开始移动,窗外风景变换,城市的钢筋水泥被就在身后,四周很快便只剩下了被笼罩在阴沉天色下的连绵山脉。
看着车窗上倒映出的自己颓败疲倦的脸,封冀缓缓在车厢的嘈杂声中闭上了眼。
睡一觉吧,等醒来,他就到祈遇身边了——
作者有话说:结果睡一觉起来发现老婆根本没回老家天塌了[抱抱]
会和好哒小宝们不要着急[奶茶]另外最近开始构思番外了,想好的有婚后日常和大学if线,其他的还在想~
看过我其他文的老婆应该知道我是个番外狂魔,我会写很多很多番外撑死你们(叉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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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发现老婆行踪 gogogo!!!……
方家年夜饭从上午一直做到下午一点多, 中午随便吃了些东西垫肚子,又忙到了下午两点才算完工。
方父支起家里唯一一张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摆出来的大圆桌,一道道菜品从厨房被端了上来, 差点就要摆不下了。
祈遇一边帮忙端菜一边有些讶异地询问方恺泽, “我们就四个人,这么多吃不完不会浪费吗?”
方恺泽看了他一眼, 明显习以为常了, “今天吃不完的菜会一直留到初一初二初三, 总有一天能吃完。”
祈遇:“……”
托方家人的福,祈遇也难得吃上了一次早年夜饭。
以往过年,祈遇为了省来回车票钱, 大多时候都会选择寒假留宿,食堂不开, 外卖也进不来,他给自己的泡面里加个蛋加个肠,就算是年夜饭了。
工作后条件好了,但每年就他一个人, 随便叫个外卖就算过了, 今年的计划虽然出了点意外, 但吃上的年夜饭一点也不比京市的高级私人餐厅差。
方家的年夜饭桌上没什么规矩,也不像别人家那样会被长辈压着挨个敬酒, 家里大门一关, 以电视里的新年节目作为背景音乐, 边吃边聊。
“小遇,这是咱们这儿的特色炸藕盒,可好吃了,你尝尝。”
“小遇, 糖醋鱼,这个是阿姨的拿手好菜,咱们这儿没有什么看鱼不能吃的规矩,你直接吃,咱照样年年有鱼。”
“小遇,还有这个,海鲜都是白灼的,你方叔叔大清早去菜市场抢的,都特别新鲜,蘸酱料吃,可鲜了。”
祈遇心软,方母又太热情,面对长辈,他根本想不出什么拒绝的话,吃着吃着都撑到嗓子眼了,无奈,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方恺泽。
兄弟有难,岂能不帮?
方恺泽突然重重一拍桌子,一下子将全桌人的目光全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气沉丹田,大喊:“我胃大,有什么菜都冲我来!”
方母见状一个暴栗就过来了,“敢冲你老娘拍桌子,想死了是不是!”
方恺泽:“哎呦!哎呦!”
方父没做声,趁着方母教训方恺泽,偷偷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把自己给嘬美了。
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哪晓得方恺泽挨打的间隙眼角余光瞄到了他爸狗狗祟祟的动作,立刻战略性转移战火,“妈!!我要举报!!我爸偷喝酒!!!”
方母豁然转头,看到方父逐渐僵硬的面色和杯里头剩了一个底的酒,大怒:“高血压还喝酒!你皮痒了!”
方父头上也bangbangbang挨了好几筷子。
自此,方恺泽的战火转移法大获全胜,赶紧扭头冲祈遇使眼色。
祈遇比了个ok的手势,一手拿着被开水烫的热乎乎的旺仔牛奶,一手悄摸地把自己的碗筷放进了厨房。
年夜饭后半程,大家也都吃的差不多了,方父方母聊起了果园来年的计划,偶尔穿插着亲戚之间的八卦,聊的不亦乐乎,方恺泽选择性插嘴,但大多数时候低着头在偷偷玩金铲铲。
屋内气氛热热闹闹,屋外也并不安静。
祈遇偏头看向窗外。
关门时外头下的还是小雪,现在一看,已经变成了纷纷扬扬如鹅毛般撒下的大雪,转眼便在结了冰的屋檐上又覆盖上了厚厚一层,看这架势,似乎还有越积越厚的架势。
小县城没有大城市管的严格,一到过年前后,从早到晚都能听见烟花在远处炸响的声音,今天是除夕,放烟花的频率便更勤了。
外头不知是谁家刚点燃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整条街都能听见,方母闻声推了推方父的肩膀,“待会儿饭吃完了,你也去把咱们买的那几个发财树放一下,保佑财神爷今年继续保佑咱家,生意红红火火发大财。”
方父满口答应下来,又往嘴里炫了块蘸着酱汁的诱人虾肉。
方恺泽闻言戳了戳祈遇,小声道:“可惜外面雪下太大了,不然咱俩吃完能出去玩仙女棒。”
“等雪小了再玩也是一样的。”祈遇回应着,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站起身道:“你们慢吃,我去给王奶奶打个电话。”
方恺泽:“ok你去吧。”
祈遇起身回了方家人为他准备的卧室,关上门,将爆竹的吵闹声留在门外,站在窗边拨通了那个熟悉的电话。
电话响了许多声,直到快要被挂断了,才被人接起。
然而那头说话的人却不是王奶奶,而是王奶奶的女儿,佟姐的声音。
“喂,是小遇吗?”
祈遇一愣,答道:“是我。你是…佟姐?”
“是我是我,新年快乐呀小遇,好久不见了,今年你在京市过年啊?”佟姐笑着跟他打招呼。
祈遇应道:“新年快乐佟姐,计划临时有变,我今年没在京市,来我同学家过年了,在齐鲁这边。”
答完,又连忙问:“怎么是姐你接的电话,王奶奶呢?”
佟姐的语气迟疑了片刻,随即说道:“我妈那个人你也知道,过年了也闲不住,我在家准备年夜饭呢,她和邻居家老太出门溜达去了,手机没带,我就替她接了。”
祈遇:“哦……这样啊,那……”
佟姐没等他说完便接着道:“小遇,你有什么话跟佟姐说吧,等我妈她回来我代你转达。”
祈遇:“倒也没什么事,就是过年了,想跟王奶奶打声招呼,既然她不在家,那我下次再打吧。”
“行。”佟姐那头吵吵闹闹的,似乎有人在催,语气有些急切地道:“那姐先不跟你说了,还得做饭呢,小遇我先挂了哈,拜拜。”
说完便火急火燎地挂了电话,留下祈遇面对着重新回到锁屏界面的手机微微发愣。
杭城冬天不暖和,但也不像他这里下大雪那么冷,但既然王奶奶这天气还有精力和邻居出去溜达,病应该是彻底好了。
祈遇放下心来,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便见方家的年夜饭准备散场,方母与方恺泽正收拾着桌子,方父则被派去仓库里搬烟花。
祈遇见状忙上前去帮忙,却被方母强硬地拒绝了,他只好坐回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刷起信息。
封氏手机新系列已经正式宣布于年后上线,新系列发布会于昨日在各个平台全程直播,展示了新系列技术上的革新以及外观上的升级,手机性能几乎是翻倍式加强,外观也摒弃了一直为人诟病的丑摄像头,增加了多种颜色选择。
光按外边来说,已经做到了男女老少皆宜。
一场发布会过后,热搜不出所料爆了好几个,新系列在各大平台刷屏,还没上线官网和线下门店便被预约爆了。
新系列的项目祈遇从头跟到尾,自然知道正式上线后会为公司带来多大的利益。
只是如今新系列刚刚宣布上线,他却从封氏辞职了。
封冀不会因为他的辞职克扣项目奖金,可祈遇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一打开手机,从微博热搜到短视频热搜,从小绿书平台主页推送到微信朋友圈广告,几乎所有位置都在一夕之间被封氏手机新系列刷屏了。
这个他刻意远离封冀的年,尽管看不到封冀的人,但对方却好似如影随形,通过这样的方式再次占领了祈遇全部思绪。
他不禁想,今年自己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京市,来到方恺泽的老家,单方面切断了与封冀的全部联系。今天的封冀,是同周嘉丞一起,去随便一家餐厅吃饭,还是会选择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度过这个春节?
祈遇感觉自己似乎发了许久的呆,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将封冀的脸彻底从脑海中驱逐。
直到耳边响起了一阵巨大的烟花腾空声,他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
方父从仓库搬出了加大版的发财树,放在门口小院里,随着引线被点燃,一簇冲天的花火猛地从火桶中窜起。
烟花劈啪作响,向上腾起的火光几乎有围墙那么高,形状酷似一颗金灿灿的大树。
方恺泽跑过来拉他,兴奋道:“别发呆了遇崽,过来看烟花,我爸买了一大堆呢!今晚能放个爽了!”
祈遇没挣扎,呆呆地任他拉着走到门口,看着那颗灿烂的“发财树”从火花四溅到光点黯淡,最终只留下一个被火烫的发黑的底座。
耳边是方家人情绪高涨的嬉笑和第二个发财树腾空的噼啪声,祈遇站在那儿,心里却蓦地涌起了一股巨大的酸楚。
他在京市,一个人,可以看到这样漂亮的烟花吗?
……
…
“女士们先生们,列车前方到站,遂山县站,请在此站下车的旅客提前做好准备。”
整整八个小时的硬座车程,封冀拖着行李下车时,感觉腿、腰、背,乃至整个身体都好似不是自己的了。
刚一下车,便被寒冬的冷风吹了一脸。
遂山县站一如既往的冷清,除了他以外,看不见几个在此下车的人。
过年了大城市都不好打车,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发展跟不上的小县城。封冀在车站口等了很久,最后加价才打到了一辆网约车。
他上车报了手机尾号,司机也没说话,按照导航的指示向定位的目的地开。
除夕的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更别说车,除了碰到几个红灯等了一会儿外,网约车一路畅通无阻地将封冀送到了那个祈遇曾给他发过具体定位的老小区门口。
小区倒不像马路边一样空无一人,这里老年人居多,大多数人的子女过年都没空回来,一群老邻居便随意做了饭,端着饭碗在楼下聊天。
封冀拖着行李箱一路走来,看到了不止一个这样的扎堆的老年人。
天色渐黑,老小区的路灯忽闪忽闪,暗淡的光线只能照亮男人的身型轮廓,叫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老人们耳边是行李箱轮子在石板路上骨碌碌滚动的声响,看到的是一个穿着长款风衣,身材高大壮实的陌生男人。
“这谁家孩子过年回来了,也没个人来接。”
“不认识,前几年也没瞧见过,谁家也没长的这么高的儿子啊。”
“老李你认识不?”
“不认识,长这么高,我要见过一次肯定能记住。”
“咋还走过来了,住咱们这栋的?”
讨论声在男人站定时戛然而止。
封冀停在了几个老头面前,开口问:“几位大爷,请问8单元距离这儿还有多远?”
其中一个端着面条的小老头抬起手指了指隔壁那栋低矮的单元楼,道:“8栋在那儿哩,走几步路就到咯。你是谁家的孩子啊,咋以前莫见过你?”
封冀看了眼那在路灯照射下也显得格外昏暗的单元楼门,心头虽急切着想要过去,却还是先礼貌地回答:“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小老头面露不解,“找什么人哦,8单元一共就住了几户,二楼的夫妻俩,四楼的王老太太,今年都去外地的孩子那儿过年咯。四楼对门小遇娃儿给王老太太请的护工也回家过年了,三楼老陈头下半年刚火化,这栋楼现在就剩我嘞,你总不能是来找我的吧?”
封冀第一时间从他的话语中提取到了关键字,“大爷,您说的小遇,大名是祈遇吗?”
小老头拿着筷子的手在半空中点了点,“是是,你来找小遇?你是他的谁啊?”
封冀反射性开口,“我是他男……我是他在京市的朋友。”
“首都人呐?”小老头从上到下打量着他一身看着就价格不菲的行头,“确实像大城市来的。但是小遇今年过年没回来,你莫不是找错地方了?”
封冀闻言刚火热起来的胸口霎时间一凉,追问道:“没回来?会不会是他回来了但是住在酒店,只是没回这个小区?”
小老头摆摆手,斩钉截铁,“不可能不可能,小遇我从小看着长大嘞,这孩子有礼貌,就算他住酒店,回遂山了也肯定要来看看我,再去给他爹妈烧烧纸,没来就是没回来,你跑空咯小伙子。”
跑空了。
一瞬间,难以言喻的恐慌感不住从脚底向上涌起,封冀怔愣在原地,整个人都像是失去了目标,双眼发直地看着虚空。
祈遇没回老家,那他能去哪里?
是因为对他太失望,所以去了一个没有他的地方吗?
如果祈遇这辈子都不打算原谅他,连京市也不愿意回,哪怕他财力再强,可世界如此辽阔,寻找一个会跑会躲的人也与大海捞针无异……
眼看着面前这个小伙子在听自己说完后整个人状态都不对了,跟魂被抽走了似的,小老头顿时也跟着有点急了,赶忙道:“这是咋了嘛小伙子,有什么事儿你跟大爷说,大爷能帮肯定帮你。”
在小老头的关心声中,封冀逐渐找回了些理智,他看了眼只亮了一盏灯的8栋单元楼,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大爷,四楼王奶奶的联系方式您有吗?”
“有嘞有嘞。”小老头将筷子夹到端碗的手指上,从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的老人机,递给封冀,“你们年轻人眼睛好,你自个儿找下,王老太的电话我存着,找到直接打过去就行。”
封冀在按键上操作了几下,没多久便找到了通讯录里的王老太,抬手拨了过去。
老人机声音大,等待接通时的“嘟嘟”声在这安静的单元楼下显得格外突兀。电话响了很久那头都没人接,分明是寒冬腊月,封冀却紧张的汗都出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听筒中响起“对方无人接听”的电子音播报,随即便自动挂断了。
小老头奇怪道:“嗐这咋回事,以前王老太接电话可快了,莫不是出门忘带手机了?”
他嘴里还说着话,封冀已经快速又播了一个电话过去。
这次响铃响到了一半,那头终于接起了。
“喂?”一个略显疲惫的女声从听筒出传出。
小老头很惊讶,“喂?小佟吧?咋给你妈打电话接的人是你嘞,你妈呢,有人找。”
“我妈在医院呢,刚睡着。”小佟嗓音中的疲惫更甚,兴许是听到了熟悉的邻居叔叔的声音,再说话时,还能听出一丝哭腔,“叔,我妈查出来肺癌了,现在在住院,医生说发现的有点晚,已经在向中期发展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只能先凑钱治着……”
这话一出,周围本来还在自顾自吃饭的邻居们顿时炸锅了。
“咋突然得肺癌了?王老太平时身体看着挺好的啊?”
“年前她就在咳嗽,跑了好几趟医院都没治好,动身去小佟那儿的时候都还在咳嘞。”
“每年都要咳一下,咱们县医院医生医术不咋地,一个小感冒都要拖很久。我想着杭城是大城市,去那儿肯定能治好,结果怎么查出来是肺癌了?”
“造孽哦,王老太人这么好咋能得这病?”
“咋回事儿啊?”小老头听着也急了,“这事儿你弟知道了不,咋这么突然啊?”
“我弟知道。”听着那头七嘴八舌的声音,小佟忙道:“我和小弟凑了钱,不知道够不够,要是不够,还得想别的办法。”
她说着擦了擦眼泪,又问道:“先不说这个,叔,是谁要找我妈?”
“哦哦哦,是有人找。”小老头忙把老人机推过去,“小遇的朋友来咱小区找他,结果小遇也没回来啊,就想给你妈打个电话问问,知不知道小遇在哪儿。”
“小遇的朋友?”小佟没太当回事,还以为是祈遇以前老家的同学,随口道:“今天我刚跟小遇打过电话,他说他今年在同学家过年,好像是齐鲁那边儿,不过具体在哪儿我就不清楚了。”
小老头奇怪道:“你都跟小遇打过电话了,可跟他说了王老太生病的事?小遇有出息,你要跟他说了,医药费他肯定也能帮扶着些。”
小佟叹了口气,“我本来想说,我妈不让,她不想大过年的打扰小遇,毕竟小遇再亲也不是亲生小孩儿,这病是无底洞,还不一定能治好,小遇一个孤儿,好不容易考上好大学有了个好工作,不能糟她拖累……要不是我和小弟硬要给她治,她都不想治了。”
说完,又重重叹了口气:“这也都怪我们,平常不咋回家,连我妈得病了都不知道,拖的这么严重了才发现。行了叔,我不跟你说了,弄到现在我晚饭还没吃,我先去吃饭了,晚上还得陪床,挂了啊。”
小老头:“行行,快去吃饭吧,你妈生病了,你可不能垮了,身体重要。”
一旁的几个邻居也七嘴八舌地说了几句关心的话。
电话“嘟嘟”挂了,小老头看向一旁的封冀,无奈道:“小伙子,你也看到了,王老太生病了,也莫法儿联系小遇,不行你就先回去吧。”
封冀眸光闪烁,望向小老头手里的老人机道:“知道了,谢谢大爷。我记一下王奶奶电话,记完就走。”
小老头又把手机递过去,“你记你记。哦呦,这大过年了生这个病,可怜哦……”
封冀将那个号码存进了通讯录,又朝小老头道了谢,转身拖着行李箱往小区门口走。
他加价打了辆车,目的地是祈遇回来时住过的酒店。春节酒店没什么人住,接过前台递来的房卡,封冀打算今晚先在这里住一晚。
据小佟所说,祈遇如今正在齐鲁,如果他没记错,祈遇有个舍友曾经给他送过自家果园产的樱桃,那箱子樱桃还是他搬上楼的,上面写着的就是齐鲁大樱桃。
所以,祈遇今年是去他舍友那里过年了。
虽然这次过来没能找到祈遇,但也没完全跑空。
只是齐鲁地方太大,他并不知道具体位置……
思考了片刻,封冀拿起手机给周嘉丞打去了电话。
那边响了两声,立马便接了,“喂喂喂bro,咋样一切还顺利不,找到祈遇了吗?”
“祈遇没回来,我跑空了。但我知道他去了他舍友老家过年,现在只清楚省份,还不知道具体位置。”
封冀说着,打开了手机免提,退回通讯录界面,复制了个号码发给了周嘉丞,“祈遇老家的王奶奶查出来得了肺癌,还没到晚期,大概率能治好,你帮我联系一下曾院长,让他安排转院和后续治疗流程。”
“我刚刚给你发一个号码,让曾院长以医院的名义联系号码那边的人。病情不等人,让医院尽全力救治,后续所有治疗费用由我来出,越快越好。”
周嘉丞听着他严肃的语气,也跟着认真起来,“行行行,号码我看到了,马上安排,有我在你安安心心追老婆去吧。”
电话挂断,周嘉丞那头过去了大概十几分钟,便发来了一条消息:[还是你面子大,人家曾院长吃着年夜饭呢,听完是你交代的立刻就去办了,和家属协调好后立刻安排转院,你就放心吧]
封冀:[好]
回复完,对话框便没了动静,正当封冀以为周嘉丞要延续自己除夕夜出门喝酒的老习俗时,两人的对话框突然爆炸了。
周嘉丞:[握草!!!!!]
周嘉丞:[bro!!bro!!!]
周嘉丞:[还好我有刷朋友圈的习惯!!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周嘉丞:[(朋友圈截图.jpg)]
周嘉丞:[祈遇他忘记屏蔽我了!!!我刷到他刚发的朋友圈了!!还带了定位!!!]
周嘉丞:[你刚说他人在齐鲁,就是不知道具体位置,现在知道了!!!真是天助你也!!!]
周嘉丞:[gogogo!!!]
好消息来的猝不及防,封冀懵了一瞬间,心脏便开始剧烈跳动起来。
他颤抖着手点开那张周嘉丞发过来的朋友圈截图,待到看清其中内容时,豁然起身。
截图中,是祈遇发的九宫格的照片,其中雪景、年夜饭、天边烟火组成了其中八张,而摆在最中间的那张,则是穿着浅蓝色棉服的祈遇,站在一个堆的丑丑的雪人旁边,举着仙女棒拍的单人照。
照片下方,清晰地显示着一个定位。
[沧川县]
点开订票软件一看,晚间遂山县到沧川县的余票正正好好还剩下一张刚退出来的一等座。
天时地利人和。
封冀此时无比庆幸,他没有来到酒店就将行李箱打开,现在可以直接拖着就走。
于是楼下前台便发现,那个刚刚住进0302房的客人距离入住还没满一小时,便拖着行李箱火急火燎地下楼退房,坐上网约车绝尘而去。
当晚21:38分,封冀坐上了遂山县开往沧川县的动车——
作者有话说:不出意外的话,小情侣应该是下章见面[眼镜]
这下结婚小周总不得不坐主桌了[抱抱]
月末了,收白白的液体[求你了]评论区掉落小红包~~~
第60章 封冀追来了啊啊啊啊!! 让他现在就来……
一晚上放完了仓库里的半数烟花, 饶是精力旺盛如方恺泽都有些累了。
这个点方父方母出门去了邻居家唠嗑,留他们俩看家,方恺泽和祈遇一人坐沙发一边, 边回复着朋友同事发来的祝福消息, 边时不时刷刷朋友圈。
方恺泽扒拉着已经看了无数遍的朋友圈,突然发现了有哪里不对劲。
他抬起头看了看祈遇, 又看了看好像少了一条动态的祈遇主页, 开口问道:“遇崽, 你刚发的九宫格咋不见了?”
祈遇闻言,手上回复的动作一顿,小声回答道:“……不小心带上定位了, 就给删了。”
“是吗?我都没注意。”方恺泽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嘟囔道:“不过定位我记得要按挺多下的呀, 这么不小心吗?”
祈遇在一旁耳尖都尴尬地红了。
其实根本就不是不小心,而是他看着沧川县靓丽的烟花一时间没忍住心头酸楚,情绪上头时,想着周嘉丞只被他屏蔽私聊, 还能看他的朋友圈, 这么漂亮的烟花, 也许可以借此让远在京市的封冀也看看。
至于定位,是鬼使神差, 亦或者是鬼迷心窍……总之, 在情绪落地智商回归的那一刻, 清醒过来的祈遇立刻便将朋友圈删了。
其实那条朋友圈也就存在了不到五分钟,夹杂在一众好友不断刷屏的动态中,如昙花一现,并不显眼。
如果不是他发朋友圈的时候方恺泽看到了, 恐怕连方恺泽都不知道他发了。
所以,周嘉丞那种夜生活很丰富的人,应当是没看到的……
情绪这东西真可怕,仿佛能控制人的理智一般,刹那间做出来的事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
祈遇放下手机捂住脸,低下头去将自己蜷成了一个球。
祈遇,你好没出息……
罚你明天早饭少吃两片牛肉!
方恺泽还不知道明天自己的牛肉面里会多两片牛肉,他刷完朋友圈,又打开了王者荣耀,冲进峡谷开始厮杀。
电视上,正在播放着春晚前的采访节目,祈遇边靠着沙发边等待春晚的开始,等着等着,便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醒来时,时间临近十二点,电视上主持人与所有幕后演员站在一起,开始了最后十秒的倒数。
祈遇懵懵的,“怎么就倒数了?”
方恺泽还在打游戏,闻言笑道:“你睡着啦,睡得还挺香,我排位都上好几颗星了。”
祈遇抬起头四处望望,“叔叔阿姨呢?”
方恺泽:“他俩老年人早撑不住睡觉去了,你醒了就回房间睡吧,待会儿客厅灯我来关。”
祈遇于是起身,临走前,最后看了电视屏幕一眼。
最后的321结束,随着众人呐喊出的“新年快乐”一起响起的,还有窗外从四面八方同时升空,染红了天幕的璀璨烟花。
倒计时结束,春晚再次开始了载歌载舞,祈遇愣愣地盯着不断炸响的烟花看了许久,才慢吞吞抬脚走回了房间。
离开校园以后,时间便仿佛开了倍速一般,过的好快。
新的一年就要开始了。
……
从遂山县到沧川县,中途跨越了两三个省,加上这趟列车平均速度不快,一直到凌晨四点,封冀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刚一下车,他便被夹杂着大片雪花的刺骨寒风冻的一个激灵,赶了一整天路的疲惫瞬间被这股子寒冷给吹没了。
他身上的大衣在京市穿,防寒倒还绰绰有余,可一到沧川县,面对夜里的风雪就显得不够看了。
冷意如附骨之蛆,不断从领口袖口往里钻,封冀握紧了行李箱拉手,抬脚大踏步朝出站口走去。
大半夜,车站静悄悄的,只能依稀看见几个值班工作人员的身影。
外头雪越下越大,封冀看着手里的打车软件,再次按下了加价键。
在地下等车处等了得有一个小时,从几公里外赶来的网约车才姗姗来迟。
司机是个话唠,见封冀上车时手都冻红了,忙将暖气又打高了几度,边开车边道:“小兄弟,怎么买了这么晚的车票过来啊,下大雪可不好打车,要不是看你加的钱多,我也懒得跑这一趟。”
就这样连夜到达了祈遇所在的地界,封冀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难耐的躁动,面对司机的问题,竟然也选择了实话实说,“做错事惹对象生气了,来道歉。”
“哦呦!”司机一听顿时坐直了身体,赞许道:“这种认错态度是正确的,男子汉大丈夫,做错了就是错了,等找到你对象,你得好好哄哄人家。”
说完,又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接着道:“不过你来的也正是时候,今年不知道咋回事儿,雪下个没停,前段时间下的雪都没化,这几天又开始下雪了,铲都铲不完的,下的不仅比往年大的多,还勤快。就今年这个下法儿,按照我的经验,恐怕过不了多久交通都得受影响。”
“你要是晚来几天,指不定镇子上都去不了了。雪太大容易封路的。”
“送完你这一单,我也要下班回家了,我老婆还给我留了夜宵嘞。”
车站距离沧川县很远,车身微微摇晃,暖气冲淡了风雪的寒冷,耳边是司机絮絮叨叨的声音,封冀坐着坐着,意识随着路面上昏黄的路灯光晕渐渐模糊。
坐在驾驶室的司机发现自己说了半天后排乘客也没理自己,顿时有些郁闷地抬头看了眼车内镜,发现对方竟然不知何时已经睡了过去。
距离目的地酒店还剩几十分钟的路程,想到这小伙儿上车时脸上挂着的疲倦,司机立刻闭上了嘴,专心开起车。
二十八分钟后,网约车停在了酒店门口,司机回头敲了敲椅背,喊道:“小兄弟,小兄弟!酒店到了,车里睡的不舒服,你赶紧办下入住,去酒店睡吧。”
司机的喊声唤醒了沉睡中的封冀,男人艰难地睁开眼,朝司机道了声谢后,便下车取下来自己的行李,朝明亮干净的酒店里走去。
前台似乎也看出了他的疲累,动作麻利地办好了入住,进入房间后封冀囫囵冲了个澡便关上灯躺到了床上,眼睛刚闭上,几乎没怎么酝酿,便飞快地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封冀从不知道自己竟然能睡这么久。
深度睡眠让他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他快速洗漱完,又给自己添了几件厚衣服,打开窗帘一看,发现外头雪已经小了许多。
快步下楼,封冀直奔前台。
“你好,请问这里哪里有租车行?”
前台不是昨晚值班的那个女生,换成了一个年轻男生,男生闻言愣了愣,问道:“您说的租车行,是指小电驴那种吗?”
“轿车。”封冀开口纠正,“租轿车。”
“轿车……”男生挠了挠脸,有些为难地道:“不好意思啊先生,咱们这儿也不是啥旅游县,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小面包车,用来拉货的,除此之外就只有共享单车了。”
封冀立刻又问:“你有车吗?或者你认识谁有空闲不用的车?”
男生眨了眨眼,面露迟疑。
封冀:“两万,租一天。”
握草!
男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一天两万,能抵他在这儿上五个月班了!!!
老天保佑,今天算是让他遇到租车侠了!
男生当机立断摘下工作牌,叫来一旁去休息的同事,叮嘱道:“我带这位客人去找一下租车行,你帮我看一下,回来我请你喝奶茶。”
说完便对封冀道:“走吧先生!我有车!”
同事:……
我们这破镇子哪来的租车行?
男生家就住在酒店旁边,封冀随他走了大概有五分钟的路程,便到了一处小院子里。
男生指着院子里停放的那辆崭新的车,一脸期待地看着封冀。
“先生,这我刚买的,新的,租给你用!”
封冀盯着面前这辆圆润又迷你,贴着嫩粉色车模的糯玉米,盯着那两个酷似鄙视眼神的,还沾着两簇仙子睫毛的车灯,沉默了整整五秒钟。
男生:“先生?”
封冀拿出手机,“收款码。”
男生屁颠屁颠将收款码掏了出来。
一秒钟后。
[zfb到账,两万元。]
男生盯着新入账的五位数,笑得嘴都合不拢了,毕恭毕敬地把车钥匙交了出去。
租一天两万,要是再多租个一天都能把他这辆车买下来了。
感谢租车侠,感谢财神爷!
男生捧着手机,嘿嘿笑道:“先生这是我的号码,您要还车或者还要续借的话,都可以打电话联系我。您先走,我留下锁门。”
封冀“嗯”了一声,拉开车门,坐进了这辆对他的身高体型来说堪称玩具车的糯玉米里。
有点挤。
算了。
封冀启动车子,开始了他的找人计划。
糯玉米驶出院门,街上人声鼎沸,四处可见站在路边唠嗑的沧川县居民,往前开去,依稀还能听见远处奶茶店欢快的音乐声。
“你爱我我爱你~咪雪冰城甜蜜蜜~”
……
…
祈遇今天除了早上和方恺泽出门吃了牛肉面,喝了咪雪冰城的柠檬水外,一整天都窝在家里没有出去。
一是外面太冷,虽然雪现在小了,但不妨碍气温一点没降,听方恺泽说,昨晚雪下的太大,快天亮的时候压塌了好几颗大树,将通向市里的路给堵死了,万幸那个点路上没有车,没砸伤人。
二是过年了,江一川和孙一舟都被拉去走亲戚了,方恺泽一个人打游戏有些寂寞,便撺掇着祈遇下了个和平精英陪他玩儿,但祈遇这个学什么都快的人第一次在游戏上吃了瘪,穿着最基础的小白衣,被对面当成人机刷,此时正憋着一口气钻研技术。
方恺泽看着他这副被伤到自尊心的样子,有些愧疚,有些后悔,小声道:“那个啥,遇崽,实在不行就卸载了呗,不要这么较真。”
祈遇:“不行。”
方恺泽:“……”
方恺泽:“那我去买杯奶茶回来吧,我请你喝。”
说完也不等祈遇回答,拿起外套就冲了出去。
大雪天也无法阻止咪雪冰城——这家县里唯一的奶茶店开门营业。
方恺泽把自己裹得像个球,下半张脸被拉链拉到顶的衣领遮住,上半张脸被羽绒服自带的帽子挡了一大截,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站在奶茶店柜台前,方恺泽比了个“2”的手势,“来两杯芝士奶盖四季春,加双份珍珠!”
店员在收银电脑上戳戳戳,随即对方恺泽露出了一个被口罩挡住的笑容,“好的,请您稍等。”
等待奶茶的间隙,方恺泽也不敢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玩手机,只好转过身,用脚去戳台阶上的积雪打发时间。
戳了没几下,面前一道颜色靓丽,外形圆润的小车车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方恺泽抬头一看,差点乐出声。
这谁家买的剁椒鱼头,还是少女粉色的,一看就好停车。
他这么想着,抬头往驾驶室瞥了一眼。
毕竟镇子不大,如果车主他认识,还能厚着脸皮借过来开一开,体验一下开剁椒鱼头的乐趣。
然而,就是这一抬头,从驾驶室打开的一小部分用来透气的车窗缝隙中,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
霎时间,方恺泽浑身上下血液倒流。
握草???
封冀!!!!!!!
他怎么找到自己老家来了????!!!
方恺泽怕男人认出自己,瞬间转过身,眼睛瞪的滚圆,死死盯着柜台。
店员:“?”
不过还好,兴许是方恺泽裹得太严实,糯玉米上的人根本就没注意他,自顾自向前开去。
方恺泽焦虑地抠着口袋内壁,心中是压不下去的惊涛骇浪。
封冀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难道……
对了!祈遇之前说过,他会和封冀闹分手,就是因为这人不仅在他家门口安监控,还在他身上放追踪器!!!
难不成祈遇身上还有哪个地方被封冀放了追踪器?否则不能解释这人是怎么找到他老家的啊!!!
方恺泽第一次深刻地共情到了祈遇发现监控时的那种恐慌感。
天杀的被这种变态一路从京市追到自家这个小县城,能不恐慌才怪吧!!
得赶紧回去告诉祈遇,这几天千万别出门!
方恺泽一把扒拉住了柜台,唯一露出的一双眼睛里满是血丝,“我的奶茶好了没?!”
店员:“?!”
店员:“你…你才刚下单……”
方恺泽来回踱步,“快点快点,时间要来不及了!”
店员感觉他脑子有点不太正常,吓得赶紧给后面同事使眼色。
同事把珍珠都加出残影了。
死手!快做啊!
半分钟后,店员害怕地把已经打包好的两杯四季春递到了方恺泽手上,方恺泽拿了就往家的方向开始狂奔。
当方恺泽冲回家打开门的那一刻,还能听见祈遇手机里传出的枪声。
“遇崽别打游戏了!”方恺泽将门反锁,大喊一声。
祈遇惊讶地从手机里抬起头,看了眼气喘吁吁的方恺泽,有些不解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跑的这么急?”
“有事!有事!天大的事!!”方恺泽冲过来,将奶茶往茶几上一放,做贼似的看了眼窗外,压低了声音道:“刚刚我买奶茶,看到那个死变态了!”
祈遇闻言,脸上表情空白了一瞬,“谁?”
“死变态啊!”方恺泽急切道:“你前男友,前老板!!”
祈遇愣了愣,半晌才开口:“……封冀?”
“对!”方恺泽拍桌而起,“他居然找到这里来了,是不是你身上还有他偷偷藏起来的定位器啊???我们要不要报警??”
祈遇赶忙扯住他,“你冷静点,没有定位器,报假警要被抓起来的。”
“要是我身上真有定位器,他早就找到你家了。”
方恺泽一听,觉得有道理。
要是封冀真有定位器,哪里还会在镇子上晃悠,他回来的时候早就在院门口撞上了。
但方恺泽还是有些不解,“那他是怎么找过来的?”
祈遇想起了自己昨晚那条没活过五分钟的朋友圈。
他原以为自己删的那么快,应当不会有几个人看见,大家都在过年,那条朋友圈连点赞的人都没有。
谁知就是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居然就这么被周嘉丞看到了!
又是周嘉丞。
上次他在小绿书发询问和老板睡了该怎么办的帖子,明明帖子刚火他就删帖销号了,结果还是被周嘉丞截了图。
周嘉丞有这手速管理公司真是屈才了。
祈遇关掉手机,望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方恺泽,再次问道:“你真的没看错吗?确定那个人就是封冀吗?”
方恺泽闻言,迟疑了片刻,实话实说道:“我当时就扫了一眼,怕被他看到认出来,马上就转过去了。但那个人的侧脸真的特别像封冀!”
祈遇松了口气,安慰道:“你也说了只是扫了一眼,可能是看错了也说不定。”
仔细想想,那条朋友圈被看到的概率太小了,就算真的看到了,现在的票那么难买,祈遇也不大相信封冀真的能追到这里。
说不准就是方恺泽一时眼花看错了。
在他安抚下,方恺泽也镇定下来,将奶茶摇匀插进吸管猛嘬一口。
“你说得对,那扇车窗就降下来了一小半,我可能真是看错了。”
“……自己吓自己,我还是继续打游戏吧。”
方恺泽心大,真把祈遇的安慰听了进去,客厅中响起一声熟悉的“TiMi”,紧接着便是方恺泽抢中路线被中单开麦友好问候的嘈杂声响。
祈遇没去拿那杯奶茶,而是起身站到了窗边,看了眼窗外高高堆起的积雪,眼神有些飘忽。
雪到现在还没停,市里进镇子的路也被倒塌的树木封住了,封冀怎么可能找过来。
应该是方恺泽看错了。
应该是……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一阵急促的来电铃声打断了祈遇的思绪,他低头看了一眼,是个显示归属地为杭城的陌生号码。
杭城…杭城认识他的人,就只有佟姐了。
祈遇赶忙接了。
电话刚一接通,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头便传来了一阵兴奋中带着疲惫的女声。
“小遇,谢谢你,谢谢你的朋友,要不是你们,我和小弟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祈遇敏锐的察觉出其中有一丝不对劲,忙问道:“佟姐,发生什么事了?”
佟姐愣了愣,像是想起来了什么,又道:“对了对了,你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是我高兴糊涂了。”
祈遇被她说的更懵了。
“佟姐,你说的详细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听着他严肃的语气,佟姐吸了吸鼻子,赶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昨晚挂断电话后,她吃了晚饭便趴在了病床边守着王奶奶,准备睡一觉养养精神,结果没过多久,一个来自京市某私立医院的电话打了过来,那头的人声称有人安排了王奶奶的转院治疗事宜,并承包了王奶奶往后的所有治疗费用,只要家属同意,马上就能进行转院。
那个私立医院的名头佟姐听过,里面有个医生在肺癌这一块是很有名气的专家,只是私立医院治疗费用十分昂贵,就算是她把家里房子卖了都治不起。
而现在,这家医院竟然说有好心人主动承担了所有费用。
佟姐生怕是骗子,确认了好几遍号码确实能在官网查到才放心,连夜喊来了弟弟商量,当晚便迅速办理好了转院所需的所有材料,乘坐上前往京市的飞机,现在刚忙完入院事宜,听主治医生说只要积极治疗,痊愈概率很大,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佟姐想,她在京市唯一的熟人就是祈遇,这医院很可能就是祈遇安排的。
可转念一想,祈遇根本不知道王奶奶生病的事。
蓦地,她便想起了那个老家打来的电话,陈叔说有人找,来人还是祈遇的朋友。
她当时以为只是老家的哪个老同学趁着过年来找祈遇攀关系,毕竟连祈遇的联系方式都没有,还得找她妈问人在哪,能是什么好朋友?
现在想想,那很可能就是祈遇在京市的朋友,听到了她在电话里的哭诉,所以才安排了这场转院。
她想找到这位好心人表达感谢,可又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只好打电话给祈遇。祈遇的朋友要谢,祈遇更要谢。
毕竟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会花这么多钱给她母亲治病,肯定不是看她可怜,而是看在祈遇的面子上。
祈遇听完佟姐的叙述,整个人都懵了。
“佟姐,王奶奶生病了这么大的事,怎么没有告诉我?!”
他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与怒气,佟姐也没恼,叹了口气解释道:“对不起啊小遇,我知道你肯定很生气,本来姐也想着告诉你,但我妈她坚决不同意,跟我说要是我告诉你了,她就不治了。”
“其实这件事本就不该麻烦你,这病就是个无底洞,你一个人在京市打拼不容易,我们非亲非故的,哪能拖累你?”
祈遇深吸口气,想说我马上订票回去,可想到通向市里的路还被封着,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
“对不起佟姐,我刚刚语气太重了,我不是怪你……我这儿大雪封路了,暂时回不去,王奶奶身体怎么样?实在不行,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回去。”
佟姐立刻道:“别别别,大雪封路太危险了,你别急着回来,等路通了再过来也是一样的。”
“医生说发现的不算晚,让我们别那么悲观,他治好过许多例像我妈这种程度的肺癌,只要病人自己有求生欲,积极治疗保持好心情,治好的概率特别高,就算真的没办法根治,也能健健康康的再活个十年八年的,按我妈这个年纪来看,也算是寿终正寝了。”
佟姐的语气很诚恳,不像是编来骗他的,祈遇顿时松了口气,“那就好,佟姐,你们家就你一个人过去了吗?”
“是呀,就我一个人。”佟姐道:“我没上班,正好抽得出时间照顾妈,小弟回工作的地方去了,京市开销大,虽然医药费有你朋友帮忙,但是我们也不能什么都靠人家,小弟每个月会给我汇钱,我们都安排好了。”
祈遇闻言立刻道:“我给你请个护工,要是你有事出去,床边还得有人照顾。”
“不用不用。”佟姐忙道:“护工你朋友也安排好了,下午就到,你放心吧。”
“……”祈遇默了默,又叮嘱了佟姐几句,才挂断电话。
他站在窗边,沉默地站了许久都未曾动作。
那个朋友,不用猜祈遇都知道是谁。
他没想到,封冀知道他离开了以后,竟然直接找到遂山去了。
虽然是为了找他,但误打误撞得知了王奶奶生病的消息,立刻便安排了转院。
如果不是封冀发现,按照王奶奶的性格,恐怕会一直瞒着他。
病情越重,瞒的越死。
以佟姐和她弟弟的经济情况,根本就无法负担这么高昂的治疗费,拖下去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祈遇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心里一阵后怕。
还好,还好来得及……
无论如何,封冀帮了他一个大忙,他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了,不可能当做没听见。
祈遇低下头,戳进周嘉丞的聊天框,将对方从消息免打扰中移了出去。
无视掉几天前对方发来的一连串鬼哭狼嚎,祈遇直截了当地问:[封冀来沧川县了对吗?]
下一秒,“对方正在输入中…”便疯狂跳动了起来。
周嘉丞:[啊啊啊啊啊!祈遇!!你终于把我放出来了!!!]
周嘉丞:[来了来了!他昨晚从遂山连夜坐车到的!!]
周嘉丞:[祈遇你消消气跟他见一面吧,我骂过他了,他都想通了,我发誓!!你想知道什么他都会说的!!]
周嘉丞:[他要再瞒着你我就跟他同归于尽!你再给他一次机会吧好吗,他没有你会死的(跪)]
祈遇沉默着发了个定位过去。
祈遇:[我在门口等他]
祈遇:[让他现在就来找我]——
作者有话说:判断失误惹,下章一定见面orz下次再也不立flag了[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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