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月河不仅水质清澈，而且灵力也十分浓郁，河流两岸建了几座亭子，并着这片空地恰好作为今日清谈会的举办场所。
沈昙和容晖到得不算早，等他们赶到河边时，在场人已经聚集得七七八八了。
好在此次清谈会并没有什么严肃的规则，人群中的氛围还算轻松，时不时有欢声笑语从远处传来。
沈昙本想悄悄地找个人少的角落待一会，如果碰到顺眼缘的人就主动去攀谈几句，没碰到的话多吃几口学宫准备的灵果也不错。
可是他忘了，他是和容晖一起出现的，一位是差点让试灵石亮出天际的悬刺峰天才，一个是百年来首次让试灵石摇摆不定的怪才，外加名声在外的“修真界第一美人”。
怎么可能不吸引到无数目光？
众人各怀心思地向他们二位看去，只见黑衣修士倒是一如既往的面色沉稳，他身形比蓝衣修士要高大许多，微微侧身甚至能将对方遮住大半。
蓝衣修士看起来有些进退两难，那张漂亮的脸庞稍微有些泛红，但还是姿态端庄地站在原地，叫人半分也挑不出错。
殊不知，唯一一个支撑沈昙没有打道回府的念头就是“出门在外千万不能给师门丢脸”。
“容晖，你看到霍公子了吗？我们去找他。”这种场合，正适合言修大放光彩。
为了躲避不必要的搭讪与寒暄，沈昙一路骄矜地扬着下巴，如同一只目中无人的猫，昂首挺胸地迎着目光穿过人群。
配上容晖面无表情地跟在他身后，效果奇好。
果然，他们没路过一个地方，那里就会立即响起窃窃私语。
“他们二位是早就相识吗？为何会一起出现？”
“脸色竟然一个赛一个的冷，难道天骄都是如此有脾气的吗？”
“我妹妹的住处离他们很近，听说他们形影不离，经常一起行动……”
“竟然如此吗……我品出了一丝般配的味道。”
“胡说！不要凭空污蔑沈公子的清白。”
等沈昙终于找到正与友人热切攀谈的霍舟，脸都快僵住了。
原来不做任何表情是如此疲惫的一件事，那容晖平常一定很辛苦吧。
“容晖，你说我们入学后不会也要被当作天阶灵兽一样观赏吧？这太吓人了。”沈昙心有余悸，他只想离人群越远越好。
“不会，”容晖笃定摇头，“这些人只是一时好奇罢了。”
想起那些人黏在沈昙身上的贪婪目光，他内心只觉得嫌恶。表面风平浪静，心里却藏着止不住的烦躁。
真想让那群人永远闭上眼睛。
沈昙还在自顾自沉浸在自己漫无边际的幻想之中，脑海里猛然回想起三个字——龙傲天。
当初毫无预兆地梦见了那个奇怪老头，老头非说容晖是这个世界的龙傲天，并且还拥有改变这个世界轨迹的能力。
他是怎么描述龙傲天的来着？
……首先是实力强悍，从试灵石的颜色来看，容晖的实力确实很强悍。其次还有一句什么来着？
沈昙没把怪老头的话当回事，所以压根也没记清。如今回想起来那个梦依旧觉得很搞笑。
就算容晖真的是龙傲天又怎样，就算容晖真的拥有改变世界轨迹的能力又怎样，难不成容晖还会迫害他吗？
都能改变世界了，眼界怎么可能还放在身边人这一亩三分地，况且害他对容晖有什么好处？
沈昙从回忆长河里把怪老头单拎出来骂了一顿，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的行为真的十分幼稚。
“哎，你们二位脚程也是够慢的，我都和三位旧友叙过旧了，你们竟然才走到这里。”霍舟摇着扇子，慢悠悠地说道。
沈昙冷笑一声，“抛下我们两个单独走你还有理了，你们言修真是好巧一张嘴。”
霍舟笑得更神秘了，眉眼弯弯，“难道沈公子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抛下你们两个吗？”
沈昙被他理直气壮的语气激得微微一愣，这霍舟说什么呢？
他刚想让霍舟说清楚，可容晖突然开口：“说说你都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于是霍舟用同样的神秘微笑眼神扫视了一遍容晖，但容晖压迫力十足，霍舟不敢造次，只看了一会就收回了眼神。
沈昙：？
“先前在云舟上就提到过，这届中比较有名的弟子除了你们二位就是牧家牧曜初和焚玉宫流湮了。”
“这我知道，牧曜初也被分到了悬刺峰，流湮似乎是……”沈昙陷入回忆。
容晖道：“是吞月峰。”
“正是，”霍舟点头，“他们二位都还没有到，后者的消息我没打探到多少，但这牧曜初……显然不一般啊。”
“牧家底蕴深厚，历代家主皆有乐善好施的美誉，接济门生无数，在场不少人可都是受过牧家恩惠的。”
沈昙心中轻轻一跳，第二项测试可没有禁止组队。
他们从没有主动找别人麻烦的心思，但只要涉及到比拼，就必然伴随着利益分配，防人之心不可无。
“牧曜初也只是金丹境。”容晖淡淡道，“况且他们组队，我们也可以组队。”
“呃，你队友我目前可只有炼体境中期哦。”沈昙弱弱地指了指自己，接着又意有所指地说道：“也不知道霍公子愿不愿意抛弃旧友来加入我们。”
“原来在沈公子的心中霍某竟是如此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当初几位在树林里救下我我可就下定决心日后为你们两肋插刀了，到头来还要遭受此等误解。”霍舟摇头自嘲，怆然涕下。
沈昙没有回应他的表演，“好，那还可以加上霍公子，炼体后期。”
听起来还是很寒酸啊，容晖这个金丹后期不会嫌他们两个累赘吧。
“足够了。”容晖说。
沉默了两秒后，沈昙拍了拍他的肩，“不必为了照顾我们的心情这样说。”
“为何要照顾霍舟的心情？”容晖问道。
霍舟笑得有些凄惨，扇子都忘记摇了，“二位看见河旁的那座凉亭了吗？不如你们去那里聊，请忘记我吧。”
沈昙简直想不明白容晖究竟是不是故意的，但如果现在笑出声可能会面临失去一位队友的风险，想了想，他还是憋住了。
“那就先这样吧，到时候我们见机行事……霍舟，你把扇子放下，不要再强挤眼泪了，真的很丑。”
沈昙倚在树旁笑得花枝乱颤，容晖也靠在另一棵树上，目光随意地洒了过来。那嘴角似乎是勾起些许，虽然弧度微小，但不难看出对方的心情也不错。
周围人群的嘈杂声像被结界阻隔了一般，他们三个待在角落，鼻间充斥着雨后树木的清香，沈昙感觉此刻的氛围静谧又美好。
连日以来困在心头的阴霾散去一角，虽然不知道自己得到的是否是真相，但总归不会再被困住脚步。他和容晖还是可以以朋友的身份共同前进。
真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永远持续下去。
“容晖，你知道吗，你刚才的眼神特别温柔。”
“……我可没有在看霍舟。”
“哎呀，谁说你看了，你该不会是做贼心虚吧！”
“……阿昙，不要胡说。”
-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三人走到澹月河边，翘首以盼地看着河流上游飘下来的东西——一个个木制托盘里盛着精致的灵果与糕点，瞧着就十分诱人。
霍舟小声道：“据说太初学宫的灵食在外面千金难求，吃上一口都有助于灵力精粹。”
沈昙撇撇嘴：“哪有那么夸张。”
不过他确实想尝一尝。显然，聚集在河边的修士们都是这么想的。
幸好在场的诸位都很有风度，没有发生对灵食一哄而抢的事，恨不得把身边人全都推辞谦让一遍才好意思拿起一盘。
沈昙趁着他们谦让，快准狠地拿起一盘自己相中已久的糕点，准备悄悄退出人群安静享用。
然而河流上游又飘来了一盘更诱人的灵果，色泽鲜红，形状圆润，简直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我很好吃”。
但是在这种场合里，他是不可能牺牲风度去拿第二盘食物的。他闭上眼睛，企图忘掉这枚美丽的灵果。
没想到一睁眼，容晖端着它走到了自己面前。
沈昙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脚步无意识地向容晖挪去，“容晖你好厉害啊，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太厉害了吧！”
果子一共四枚，沈昙抓起一个就扔到了嘴里，“好甜！容晖你快尝尝！”
他看起来比容晖还要着急，说完后直接拿起果子喂到了容晖嘴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犯规，尤其是对一个拼命把感情控制在“朋友”范围之内的人来说。
容晖心跳如鼓，很罕见地乱了呼吸。
他一点点、一点点张开嘴，借着沈昙手咬住那枚果子，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那白皙的指尖。
很甜。
容晖把果子吞下，吃完后没有记住味道，脑海里只有这两个字。
“很甜。”他看着沈昙收回泛着粉意的指腹。
沈昙得意道：“很好吃是吧？那肯定的。我早就听说过这种果子，可惜只长在玄都山脉上，没想到今天竟然有机会品尝到。容晖？诶，你在听我讲话吗？”
这时，另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容晖，果然是你。”
只见不远处走来一个少年，年纪看上去与他们差不多，模样文弱清瘦。
沈昙敛了笑意，恢复好面对外人的端庄姿态，用目光无声询问道：这是谁？
容晖看向来人，眉心不明显地皱了皱。
这个人叫宋霖，是苍澜派长老的儿子。而苍澜派，就是乱雨宗所依附的那个门派。
“是我，宋公子，找我有什么事吗？”
宋霖微微笑了笑，目光在他和沈昙之间逡巡了一番。
“好久不见，不给我介绍一下这位公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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