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人不可貌相


    等这厢宋羡好跟欣欣留了相互的联系方式,宋羡好捏着手机从车里下来,高奉钧他们已然攀谈起来。


    宋羡好走至身前,高奉钧扫她一眼,没说什么。


    宋羡好轻咳两声,高奉钧又看过来,神色还有些不自在。


    她不知怎地,就眯起眼睛,盈盈笑了。


    宋羡好就喜欢看他吃了憋,无处发泄的模样。


    不过很快,孙启带领众人顺着工厂的宽敞柏油路往里走,一路往里走,一边为他们一一介绍起来,尽是什么蒸馏工艺啊,萃取工艺之类的专业术语,宋羡好是商学院毕业,自然是听不懂的。


    不过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既然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她自然也得该点头的时候点头,该附和的时候附和,该鼓掌的时候鼓掌,才显得她专业。


    谁知这边刚拐了弯,准备朝室内臭氧杀菌室走,宋羡好就被一把拽过来。


    高奉钧突然开口:“听不懂就在后面跟着,靠那么近做什么?”


    这都被看出来了?


    宋羡好有点不服气,“又没有外人,怕什么?”


    高奉钧轻哼了一声,“等下就有外人了。”


    得亏高奉钧提醒,这话才刚落地,就有几个大领导出来,也不知到底什么公司的什么老板,具体负责什么,总之两方人马汇合,继续参观起来。


    宋羡好听了半天,才听出门道儿,原来最近几天宁北有个行业内的交流活动。


    今天上午活动刚结束,一群什么技术什么专家们,顺道就过来了。


    这群人也就是先前高奉钧所说的,下午要见面的,助农的企业家和专家。


    大家三三两两地交谈着,气氛颇融洽。


    就在宋羡好愣神之际。


    这时,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迎了过来,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奉钧可算来了,本来咱们约了下午,我听你一说,也要来酒厂看看,干脆都别跑了,在这等你吧。”


    高奉钧礼貌地伸出手和对方握了握,说道:“路上有点事,来晚了。”


    王军注意到高奉钧身边的宋羡好,眼神里闪过一丝好奇,问道:“这位是?”


    宋羡好刚要开口自我介绍,高奉钧抢先说道:“这是齐泰明杭的未来接班人,宋羡好。”


    宋羡好微微一愣,毕竟高奉钧十次里,能有九次都是嫌弃。


    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给她这么大的面子。


    随即露出甜美的笑容,向王军点头致意:“您好。”


    对方笑着点了点头,才夸了句:“小姑娘气质不凡啊,奉钧身边的,果然都是人中龙凤。”


    夸她就夸她,咱非得带上高奉钧吗?


    单独夸,就没什么好夸的?


    宋羡好嘴角笑意僵硬,差点回一句——论起来拍马屁,还得是您,人中龙凤不是我,是你才对。


    不过宋羡好到底没把这句心里话说出来,只是礼貌地笑了笑。


    王军转头又和高奉钧聊起了行业内的相关事宜,什么市场动态啊,什么未来发展趋势啊,高奉钧都应对得游刃有余。


    聊起来这个,宋羡好才觉得回归到正题上,时不时点头。


    王军聊了一会儿,突然又把话题转到宋羡好身上:“宋小姐这么年轻就有望接手齐泰明杭,想必能力非常出众吧?”


    宋羡好谦虚了几句,“我哪有什么本事,主要是投胎投得好。”


    此玩笑话一出,王军哈哈大笑起来,就连旁观的高奉钧,嘴角都噙着一丝笑意。


    “她说话向来幽默,王叔叔别见怪。”


    “没有没有,现在年轻人都这样,直爽,朝气蓬勃。”


    高奉钧接连维护她,还真叫宋羡好受宠若惊。


    等闲在这等有大人物的场合,哪轮到宋羡好放屁,谁知现在放个屁,都有人夸“香”。


    果然是大树下面好乘凉,遇到高奉钧,“艳福不浅”呢。


    且说王军这边,也是个精明商人,见高奉钧屡次替宋羡好解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笑着打趣道:“看来奉钧和宋小姐关系不一般啊。”


    宋羡好刚要实锤,高奉钧却说道:“王总说笑了,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王军却不信,不光不信,还掏出手机,非要留宋羡好一个联系方式。


    宋羡好自然不能错过,赶忙笑吟吟答应。


    *


    高奉钧这边洽谈工作,宋羡好跟着,从上午到中午,再从中午到下午。


    辞别孙启,一行人走出酒厂,阳光洒在身上,暖意洋洋。


    宋羡好转头看向高奉钧,见他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心中不禁一乐,还当他是铁人一个,不知道累也不知道饿呢。


    刚想到此处,高奉钧就对那王军说道:“今天也累了,先去吃个饭,让小周送你们回去休息。”


    小周闻言也在一旁附和,“是是是,咱们董事长设了宴,粤菜,晚上边吃边聊。”


    董事长自然指得是高奉钧的父亲,高贤平了。


    这晚上的饭局,这种太正式的场合,高奉钧向来不参与的,不过王军却说:“设什么宴,吃什么粤菜,粤菜在哪里不能吃,好不容易来一趟宁北,倒是对本地特色美食比较感兴趣,”说到这里回头看高奉钧,“有没有什么不起眼的门头房,苍蝇馆,带我去尝尝地道美食?”


    说到本地特色美食,还得是门头房,苍蝇馆,还真把高奉钧问住了。


    他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无奈一笑,高奉钧虽然是土生土长的宁北人,但从小到大,饮食习惯都比较干净单一,平时大多在家里解决,也就有应酬需要,才在外面吃饭。


    对宁北的美食文化,传统名菜知道,特色小吃也知道,但非要说哪个胡同哪个弄堂里最地道,简直就是为难他了……


    王军看破似的哈哈一笑,刚要安慰高奉钧。


    宋羡好就在一旁语气轻飘飘地,随意道:“南县的小鱼汤、皮杂、烧牛肉,双县的羊汤、吊炉烧饼,鹿野的罐子汤,费城的胡辣汤,还有左营镇的焖子,右营镇的绿豆丸,至于附近的苍蝇馆门头房嘛,三公里之内有家驴肉馆,五公里之内有家丸子汤,十公里不怕远的话,我带你们去喝老鸡汤?”


    她抱着手臂说完,挑眉然后扬了一把长发,不屑地去看高奉钧。


    高奉钧抬头,意外地看向宋羡好。


    没想到她对宁北的美食如数家珍,自己带过来的人关键时刻一个个都哑巴了,还得靠她救场,眼中情不自禁地,闪过一丝赞赏。


    王军亦眼睛一亮,来了兴致:“哟,看来宋小姐是个行家啊,那咱们就听宋小姐的,去尝尝这老鸡汤怎么样?”


    宋羡好笑盈盈道:“好啊王总,那地方虽然远,但汤绝对正宗,保证让王总不虚此行。”


    高奉钧在一旁听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有些大大咧咧、喜欢使小性子的小姑娘,竟然还有这么细心、这么接地气,什么都懂什么都通的一面。


    从前确实小看她了。


    小周在一旁适时地插话:“那咱们现在就出发?我这就去取车?”


    王军点头同意,一行人便朝着宋羡好所说的老鸡汤馆子驶去。


    一路上,宋羡好时不时介绍起宁北的名人轶事,风土人情——


    “这块景点,疑似是当年商圣范蠡安息之地,墓碑上刻着‘陶朱公之墓’,”等车子走了几里地,宋羡好又指了指那一处,“相传汉高祖刘邦的母亲,怀上汉高祖之前,在湖边乘凉,梦到蛟龙压身,就是在这个湖边……”


    又前行三公里,“你瞧,咱们这,可是名人的故乡,孙膑的故里。”


    王军也不是第一次来宁北,但来了那么多次,还是第一次如此震惊,震惊之余,又啧啧称奇。


    “咱们宁北,那可真是名人汇集的宝地。”


    宋羡好嘴角一勾,“王总难道不知道?咱们这里从春秋战国时期,就是中原文化精粹之所在,自古以来,出圣贤。”


    高奉钧时不时掀眼皮子,看宋羡好一眼。


    听她越吹越大,一车人还都听得津津有味,热血沸腾,王军直言要多待两日,瞻仰瞻仰名胜古迹再走。


    高奉钧心中暗笑两声,抬手抵着眉宇做遮掩,低下头憋笑。


    车子很快到了宋羡好所说的老鸡汤馆子。


    这馆子藏在一条不起眼的小巷里,外观朴素无华,甚至还有些破破烂烂,若不是宋羡好指引,倒是很难被人发现。


    一行人下了车,走进馆子。


    馆内虽然空间不大,但干净整洁,几张木桌木椅摆放得错落有致。


    刚一进门,老板连忙热情地迎了上来,将众人引到一张老式八仙桌前坐下。


    擦了擦桌子,招待他们点餐。


    王军观察了一下络绎不绝的客人,发现老头老太太居多,看顾客人群就知道,少说也是几十年的老店。


    就低头对高奉钧道了一句:“这丫头还可以,推荐的地方,一看就地道。”


    高奉钧扬唇一笑,看向宋羡好,略带几丝别样的眼神。


    *


    玩笑归玩笑,言归正传,也就今日不赶巧,换做周末,宋羡好引他们过来的地方,能遇到不少社会名流。


    都是外地人慕名过来尝鲜的。


    而且像王军这样,吃惯了山珍海味、鲍鱼海参,上了年纪,身份又体面的老旧派居多。


    所以宋羡好带着王军来这里,还真来对地方了。


    半个小时后,王军吃饱喝足抹抹嘴,抚着吃撑的大肚腩,一个劲儿感慨,“是那个味儿,是我小时候,我母亲养了一年,到春节才舍得宰杀的老母鸡煮的鸡汤味儿,从前日子苦呀,不比现在,跟你们说了,你们也不懂……”


    人上了年纪,就是爱怀旧。


    一碗老鸡汤下肚,王军也开始惆怅缅怀了。


    所以这苍蝇馆倘若想做特色,做出名堂,在这个物质过于丰盛的时代,千万别追求标新立异,就得老老实实“贩卖情怀”。


    这厢让王军吃饱喝足,一行人才打道回府。


    送了王军回酒店,高奉钧准备上车,一回头,与宋羡好视线交织。


    高奉钧抿了抿唇线,对宋羡好表示,“这次,谢了。”


    宋羡好眨了眨眼,嘴角扬起一抹浅笑,“谢就不必啦,要是真过意不去,有机会请我吃饭,我可不喜欢苍蝇馆,我喜欢火锅,川字一号。”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不过今天我可算帮了你大忙呢,你打算怎么好好犒劳犒劳我呀?”


    高奉钧看着她,眼中不自觉地染上了一丝笑意,“那你想让我怎么犒劳你?”


    宋羡好歪着头想了想,“嗯……我还没想好呢,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说完,她便笑着转身准备上车。


    高奉钧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突然轻声唤她:“宋羡好。”


    宋羡好顿住,“怎么?”


    高奉钧斟酌沉吟了片刻,倘若不是今天宋羡好帮了忙,这一番人间清醒的话,他等闲不会摆在明面上说:“其实你也不必如此,你们齐泰明杭这次遇到的麻烦事儿,不是那么好解决的,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不会自找麻烦,帮你趟这个浑水……所以你还是,不要白费心思了……”


    宋羡好嘴角笑容僵硬住,她低着头,用力捏紧手机。


    底裤就这样被扒,尊严被扔在地上践踏,实在让人无地自容,老脸一痛啊。


    不过,忍常人之所不能忍,才能成常人之所不成。


    宋羡好胸膛用力起伏了几个来回,再仰起来身子,就换上了明艳明媚笑容。


    她明眸皓齿,目光流转,红唇一张一合之间,仿佛有蛊惑人心的魔力——


    “哥哥,你也太小看我了,就算你帮不了我,今天我也会竭尽全力的帮你,人与人之间也不一定就只有利益权衡,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相处这么久,我早就把你当自己人看待了,维护你的利益,我不求回报,是我心甘情愿的……”


    高奉钧闻言,心头微微一震。


    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宋羡好想做他高奉钧的舔狗,这可是宋羡好递过来的投名状啊。


    他看着宋羡好那双明亮的眼睛,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在这个充满利益纠葛的商场上,人与人之间只有算计与防备,不管这段话真与假,谁听了,都会内心充满暖意,很难不动容……


    宋羡好见高奉钧没有反应,又轻轻笑了笑,说道:“怎么?其实我也没什么别的意思,互帮互助嘛,你真不要多想。”


    高奉钧这才回过神来,他轻咳了一声,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波动,然后说道:“宋羡好,你……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商场如战场,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宋羡好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们赶紧回去吧,今天也累了。”


    说完,她便转身朝车子走去。高奉钧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他叹口气,也跟了上去。


    第22章 借花献佛


    且说宋羡好这撂挑子一走,就是整整两天一夜。


    先前宋老太太病故,奔丧之余,还有空回消息,这“两天一夜”倒好,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部门经理找人签字,电话打不通,微信也不回,这两天就发了三次脾气。


    这天,宋羡好谁也没通知,一早去公司上班。


    也许是没穿高跟鞋,走路没有声响,也许是戴着墨镜,又扎了一个时髦的发型,总之她刚到公司,顺着两排职员工位的格子间,朝办公室走,就听到有人点名道姓的骂她——


    “宋羡好可真是个bitch臭婊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出去游玩,发得起下个月工资吗?”


    “你都说了她是bitch,发不起工资为难的是我们,又不影响她穿香奶奶。”


    “整天打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明星,那香水味,简直熏死人……”


    骂领导被领导听到,这该有多社死啊。


    不光她们社死,宋羡好自己不发一通脾气都得感觉没面子。


    不过自古以来,不挨骂的老板,不是好老板。


    既然做了老板,就得有挨骂的准备,挨骂都是给面子了,只要员工能帮公司赚钱,当老板的,千夫所指都得忍着。


    宋羡好扒拉下来墨镜,低头打量了一眼她们。


    好嘛,有些脸熟,好像还是销售部的那几个骨干,业绩突出的骨干。


    准确来说,叫销冠。


    一个公司想要运营下去,资金不断连,怎么离得开销冠?


    公司没了她可以转,不能没了销冠……


    宋羡好想也没想,不由地放慢脚步,压低呼吸,绕过她们,择了靠近角落的通道,悄悄溜进办公室了。


    不过,宋羡好好歹也是个有脾气的,回到公司,私下里没人的时候,越想越觉得伤心,越觉得窝囊。


    等闲真是对她们太好了,骂人竟然骂那么难听,都不知道积一积口德吗?


    另外,她的香水,就那么难闻吗?


    想到这里,给黎夏发消息:哎,你说,为什么公司那么多骂我的?我感觉,她们对我恶?*?意怎么就那么大呢?这次公司遇到危机,都是我爸决策性失误,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好伤心啊。


    黎夏说:现在社会戾气很重,你在公司也低调点,免得被员工拿刀砍。


    宋羡好只顾着伤心,掐着腰说:你说,是不是我太优秀了,所以她们才动不动就骂我?就好像那个安妮海瑟薇,不就是因为太完美太卷,才招骂?


    黎夏回:是人都会有别人讨厌,再好都会被骂,你总跟我说别在意别人说什么,现在是怎么了,要跟这群智障“量子纠缠”?


    宋羡好有些不耐烦:她们可不是智障,她们是销冠。


    黎夏还真慕强,一说是销冠,态度立马变了:那你是得好好检讨检讨自己,怎么就得罪人家了呢?是不是业绩提成太少了?占人家便宜,占多了?


    “……”


    在实力面前,美貌果然一文不值。


    *


    这个小插曲暂且不提,总之接下来几日,宋羡好不敢再迟到早退。


    每天8点到公司,晚上10点才离去。


    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表现了一个周。


    才终于换来了好脸色。


    这日,部门经理拿着几个合同,让宋羡好来签。


    恰好宋羡好要出去取东西。


    于是捏起来钢笔,草草签上名字。


    签字时,隐约就觉得小腹隐隐作痛。


    她深吸一口气。


    旁边部门经理还问她,“宋总是不是,不舒服啊?”


    宋羡好额头冒冷汗,“对啊,肚子有点痛。”


    这部门经理也是个女的,女人之间说话自然方便,目落到宋羡好小腹上,“是不是快来例假了?”


    宋羡好签完字,递过去合同,“上个周例假才刚结束,就是单纯……”她皱着眉,有气无力说,“估计吃坏肚子了。”


    部门经理前脚走,宋羡好后脚紧随其后。


    谁知才刚出了办公室,宋羡好就痛得眼冒金星,随即眼前一黑,脚下一软,就往旁边倒了下去。


    耳边“哎呦”一声,一把扶住她,问东问西。


    宋羡好腹痛难忍,恨不得就地打滚,勉强睁开眼,看了一眼旁边围着的一群人。


    镇定自若地催促她们——


    “别大惊小怪的,赶紧送我去医院……”


    再磨叽,她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说完以后,头一歪,就彻底痛晕了过去。


    第23章 口嫌体直


    从公司到最近医院,只有不到二十分钟车程,这十几分钟,此刻显得尤其漫长。


    宋羡好在剧痛中,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冷汗顺着脸颊滑落,紧紧握住下属的大拇指,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车子轻微的颠簸,在这个时候亦被无限放大,加剧了她的不适。


    人总是在身体出现病痛时,才开始反思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才开始反思,以牺牲健康为代价的追名逐利,是对,还是错?


    在这一刻,宋羡好亦不免俗。


    等这次好了,她一定乖乖吃早饭,不再追求什么所谓的,纤瘦骨感……


    耳边下属安慰她:“宋总,你再坚持坚持,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


    然后又催促同事,“开快点儿!”


    宋羡好鬓角带着冷汗,苍白着嘴唇,视线模糊着,抬头朝窗外望去。


    恍惚中,“中医院”几个大字映入眼帘,那朱红色的大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于她此刻来说,散发着神圣的光芒。


    宋羡好感觉自己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虽然她嘴上总说,“反正烂命一条,只要人没死,就往死里干”,但真出了事儿,实际上她还是比较惜命的。


    谁都不想在自己花容月貌的年纪,还没灿烂的绽放,就突然戛然而止,得急症死了。


    最起码,也得比那些骂她“bitch”的bitch们,要活得更久一些才对。


    否则这个世界就没天理了。


    所以为了天理,宋羡好也得好好活下去。


    她听到下属的鼓励,微微点了点头,想要回应下属自己没事,却发现这一番折腾之后,连说话的力气都彻底没有了。


    也不知是惊吓还是痛到麻木,只觉得人轻飘飘的,身体和灵魂都变得轻盈,连腹痛的感觉也都减轻了……


    此刻阳光暖意,晴空万里,是深秋以后,近一周来,难得的好天气。


    车子缓缓驶进医院的大门,不一会儿,几个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推着担架车匆匆赶来,宋羡好被扶上担架,就被戴上了氧气罩。


    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宋羡好伴着医院特有的淡淡消毒水味儿,心中五味杂陈。


    一会儿觉得庆幸,庆幸没有死在路上,听到医生说可能要插胃管,要做肠镜,突然又觉得活着也是遭罪,死了才叫庆幸……


    总之到了急诊室,一个科室的医护人员,来了有一半,下了两次胃管,失败了两次,最后一次护士长亲自下场,按着宋羡好的手臂威胁:“再不配合,我们只能使用武力了哈……”


    宋羡好眼含热泪,除了疼痛难忍,内心也甚是崩溃,觉得自己就像案板上的鱼肉,完全丧失了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


    这在她有生之年还是头一遭遇见,让她怎能不崩溃?


    虽然宋羡好知道——


    医院是最接近生死的地方,每天都在上演着新生命的诞生,和旧生命的消逝。


    无论你再光鲜亮丽,再有优越感,到了这里,在死神面前都是一视同仁,该脱的时候就得脱,该哭爹喊娘的时候,就得哭爹喊娘,在冰冷的手术刀面前,都只能亮出来肚皮,被拉一刀。


    但,知道归知道,等躺在那儿,又是另外一番情况……


    总之宋羡好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周围都是忙碌的医护人员和各种医疗设备的滴答声,大家在商量着,怎么治服她。


    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小身板这么脆弱,从小到大,她还以为自己是铁打的超人呢。


    被插上胃管之后,宋羡好早就被折腾脸色煞白煞白,双眼红肿含泪,实在没有人样。


    每一次难以呼吸之时,不知怎地,脑海中竟然浮现出高奉钧的脸庞。


    人不积德,必有灾殃,她泄气地想,是不是最近对高奉钧动了邪念,才让自己遭此横祸呢?


    忍不住掏出手机,胡乱拍了几张照片,一边哭哭啼啼一边发到朋友圈,顺道儿的,还特地给高奉钧发了一份儿……


    发完以后,宋羡好最后一丝意识抽离,彻底陷入无限的黑暗……


    也不知过去多久,宋羡好意识逐渐回笼,第一个恢复的是听力。


    只觉得“嘀—嘀—嘀—”有规律的仪器发出的刺耳的响声,在安静的病房内,实在扰人清梦。


    她眼珠子转了转,想要睁开眼睛。


    紧接着,又听到一男一女对话声。


    “是不是要醒了?”


    “睡了一天一夜,也该醒了。”


    “医生怎么说?”


    “也没说出所以然,昨夜胀气的症状减轻,胃管就给撤了,就让正常饮食,再留院观察一天。”


    话题到这里,房门一开一合,有人出去。


    一阵风“登堂入室”,从宋羡好脸庞上缓缓拂过,她彻底清醒。


    睁开眼皮子,先入目的,是挂在床尾的,点滴消炎液,一滴,两滴,三滴……无声且有规律地往下滴落。


    她目光顺着输液管,落到自己手背上,软针头插入静脉,凉凉的液体进入体内,手指尖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已然失去知觉。


    宋羡好动了动手,一阵酥麻感无情地袭来。


    记忆也随之回笼,她回想起来自己腹痛被紧急送到医院的事儿。


    又被医护人员摁在急诊室,插了三次胃管的事儿……


    画面实在残忍,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又感觉到嗓子干渴难忍,使劲咽了咽。


    随即,一个低沉的嗓音突然在房间里回荡——


    “醒了?”


    宋羡好第一反应是愣怔,然后微微抬眸,看去。


    坐在病床一侧的,不是高奉钧还能是谁。


    在认识的男人里头,也就他的声音又低沉又性感,别具特色,稀罕人的青叔音。


    这病房是普通病房,三人间,尽管房间宽敞,放了三张床就显得空间逼仄,只剩两边走道狭长了。


    宋羡好病床右侧勉强放得下一张椅子,而高奉钧颀长的身姿,就勉强挤进这狭长走道,正以一种舒展不开,一看就不怎么舒适的姿势,坐在椅子上。


    那双包裹在裤子里的修长双腿,实在有些无处安放。


    他想必来了一会儿,抱着手臂打量宋羡好几眼。


    然后起身,神色如常地问:“渴了?”


    宋羡好了抿了抿苍白的薄唇,垂眸之间,一杯温水就递了过来。


    “喝不喝?”


    尽管在输液补充液体,但宋羡好已然一天一夜没喝水,此刻嘴唇干皮,嗓子也干燥灼热,来不及说什么,赶紧接过来水杯,好似是什么琼浆玉液,赶紧一饮而尽。


    这厮见状,沉声笑了,“没人跟你抢。”


    不知怎么,这话多少带着一丝宠溺的味道。


    不过宋羡好只顾着渴,又生了病,压根儿没有心情关注别的,


    她一饮而尽,只觉得喝完之后,全身都舒展开来。


    宋羡好将水杯递回给高奉钧,目光带着几分探究与意外,“你怎么会在这儿?”


    高奉钧接过水杯,随意地放在一旁的小桌上,虽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但傲娇的姿态,丝毫不减往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得问你了。住院就住院,又不是命悬一线,就没见过哪个病人生病的时候,一边急救,一边还有空昭告天下,到处乱发照片……”


    他说这话时实在有些无奈,双手抱臂,还朝床尾的地板上,点了点下巴。


    示意她。


    宋羡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好家伙,一堆探望病人的礼品。


    什么西洋参啊,驴皮阿胶糕啊,标注着“轻泡发,密盏丝”字样的,上好的燕窝啊,甚至还有不知哪个为人实在的大爷,特地送过来的,山养的野鸡笨鸭蛋……


    宋羡好抿了抿嘴唇,“这么多?”


    岂料高奉钧指了指一旁的橱柜,“里头更多,堆满了,才又堆这里的。”


    宋羡好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绞尽脑汁想了想,“我只给你发了照片,别人,我也没发啊。”


    高奉钧浅笑,“你是没发给别人,但你发了朋友圈,不就够了?”


    但凡知道人情世故的,不都得亲自来一趟?


    来都来了,还能空着手?


    她没想到自己“命悬一线”的时候,实在伤感,就随手发了几句感慨,外加几张照片儿。


    竟然惊动了半个朋友圈?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尴尬汗颜。


    黛眉蹙起来,说道:“我就是随手一发,谁知道他们真来啊,我又不缺这些……要不然,再退回去?”


    高奉钧无奈摇头,目光落在她有些苍白的脸上,“算了,左右他们也是自愿的。”


    宋羡好转念一想,倒也是,这才松了口气。


    她靠在床头,缓缓说道:“那你是不是不好意思,才来的?”


    高奉钧静静地看着她,看了半晌,才促狭一笑,故意道:“我看照片里,连胃管都插上了,还当你病入膏肓,需要动手术……你我毕竟相识一场,不来看一眼,实在显得我冷血无情。早知道你醒了就这么生龙活虎,说什么,这一趟,我也不该来……”


    “你——”这话说的,实在让人气愤,非得她死了,他才愿意兴师动众?


    还是就想看她挨一刀啊?


    虚惊一场,应该是好事才对。


    怎么她才刚醒来,他就开始吐槽呢?


    宋羡好起身要跟他好好说道说道,谁知刚要起身,突然牵动到痛处,高奉钧赶忙上前,一把握住她纤细的小臂,“都躺到这里了,怎么还不老实?精力还真旺盛。”


    他语气虽然嫌弃,但还是揽住宋羡好的肩背,扶着宋羡好,又躺回去。


    她“嘶嘶”地深吸了两口气,手按压隐隐约约不舒服的痛处,蹙着眉,“你刚才说话也太气人了……我就算真病入膏肓,也能被你这几句话气活喽……下次我真要死的时候,一定通知你……”


    宋羡好不过随口一说,谁知高奉钧突然紧皱眉宇。


    很介意似的,“以后少说谶语,不吉利。”


    他忽地严肃了许多。


    宋羡好撇嘴,“你什么时候,这么迷信了?”


    高奉钧没搭理她,只是站起来,转身拾了自己的外套。


    “好了,既然你已经醒了,也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他穿上外套,低着头整理袖口。


    “那我便告辞了。”


    宋羡好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沉默了片刻,大概病情初愈内心有些脆弱,突然挽留他:“你很忙啊?要不然,午饭以后再走呗?”


    高奉钧微微一愣,随即低笑两声,“你要请我吃午饭,医院的病人餐?”


    宋羡好不自在一笑,“对啊。”


    高奉钧解释,“回去还有事儿。”


    说完,他不再逗留,迈开修长的双腿,出了病房。


    宋羡好张了张嘴,最后化成一声叹息。


    房门一开一合,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宋羡好收回目光,没来由地,感觉到一丝空落落。


    目光望向窗外,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的脸上,带来一丝温暖。


    肯定是单身太久,所以寂寞空虚冷了……


    她只能如是感慨。


    就在她愣怔之际,家里的吴姨从一楼窗口缴住院费回来,怕医院的饭菜宋羡好吃不惯,顺道还去医院大门对面的小吃街,买了几样适合病人的清淡吃食。


    进门只瞧见宋羡好一个人,忍不住四下里寻找,“刚才那年轻人,走了?”


    宋羡好轻声应答:“啊,走了。”


    吴姨赞叹,“从昨晚七点过来,一直陪着你,还挺会照顾人。”


    宋羡好看过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你说高奉钧啊?”


    吴姨看过来,“哦,原来他叫高奉钧啊,这年轻人真不错,很细心,幸亏有他替我照顾你,要不然一会儿缴费,一会儿拿报告单,还真手忙脚乱……”


    宋羡好微微怔住,她眯起来眼眸,再一次向吴姨确认——


    “是吗?你说的年轻人,是我认识的高奉钧?”


    他什么时候,屈尊降贵,伺候别人过?


    吴姨将买来的吃食一一摆开,有热气腾腾的小米粥,软糯正可口,还有几样清爽小菜,皆为当地最常见的。


    一边摆放一边说道:“不就是刚才那年轻人,还能有几个年轻人?从前围着你的好几个,说的比唱的好听,这次你生病,我也没见他们过来……我看啊,这个年轻人不错,对你挺上心的,找老公,有钱没钱不重要,就得找这样知冷知热的……”


    说着递过来勺子,“新交的男朋友啊,长得还挺俊。”


    宋羡好一向脸皮很厚,大概是因为一直把吴姨当长辈,吴姨突然这么说,脸颊不由地微微泛红。


    她轻咳一声,掩饰住内心的不自在,“吴姨,你别乱说,我们就是普通朋友,况且,什么叫有钱没钱不重要?他比那些个,都有钱……”


    “你瞧我怎么说来着,我就说,越优秀的男人,越会为人处世……”吴姨又开始拿自己老一辈的经验,教育人。


    “哎呀,都说了是普通朋友,我想让人家做男朋友,那人家得愿意啊,见了我就跟看见毒蛇猛兽一样,”宋羡好忍不住低下头扣指甲,“生怕我吃他绝户……”


    吴姨笑着看了她一眼,“原来你说的吃绝户,就是他啊?话说回来,普通朋友能这么尽心尽力?你们年轻人的事儿,还真复杂……”


    “那可不,我们年轻人现在都不谈恋爱,不生孩子,这才是新时代的新风向。”


    “什么新风向不新风向的?先把粥喝了,养好身体才是要紧。”


    宋羡好接过来勺子,慢条斯理喝了两口小米粥,突然想起来什么。


    问吴姨:“我爸参加美博会还没回来?美博会不是早就结束了?不会丢下我,卷款跑了吧?”


    吴姨道,“瞧你说的,好歹也是你爸,没大没小……他远在深圳没回来,你生病的事儿,我也没说,要跟宋先生说吗?”


    宋羡好摇头,“明天就出院了,不用告诉他,说了也是絮絮叨叨的。”


    她勉强吃了小半碗粥,实在没了胃口。


    碗一推,掀了被子就准备睡觉。


    吴姨在一旁絮叨,“怎么又躺下了?本来气儿就不顺……下来走走。”


    宋羡好好了伤疤忘了疼,哼唧摇头,“不走,累。”


    不多时,护士进来换药,看见宋羡好躺着,催促说:“下来走走吧。”


    宋羡好缩在被子里拱了拱。


    换了个姿势继续睡觉。


    到了下午,医生过来查房,看见宋羡好躺着,也说:“下来走走啊,姑娘。”


    宋羡好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仍旧纹丝不动。


    这小半年,天知道压力有多大,整天夜不能寐,吃不好也睡不好,好不容易能借着住院的机会,放松下来,赖两天床。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下床的。


    到了晚间,她在众人的催促中,站在床上,围着床沿儿走了两圈儿。


    躺下又睡了——


    作者有话说:二非:评论区50红包,今天就这些


    第24章 沾花惹草


    且说高奉钧在医院待了一晚上外加半日,宋羡好一觉睡过去,自然不知此事。


    但高奉钧消失的这一晚上加半日,沈光阳这么好的脾气,都气急败坏了。


    给高奉钧打了十个电话,发了八条简讯。


    高奉钧手机没电,直接关机了。


    等他回到私人住处,充上电,已经过了晌午,不多不少,下午一点一刻了。


    他不急不躁,慢条斯理把沈光阳发过来的,四条耐心询问的短信,四条骂骂咧咧的短信看完,才拨通沈光阳的电话。


    沈光阳已经过了最生气的时候,眼下是暴怒发泄无门,短暂停歇后的平静。


    “去哪了,真是让我好找。”


    “医院。”


    沈光阳一怔,“你病了?”


    高奉钧捏着手机,走到沙发坐下,“不是,朋友。”


    沈光阳顿觉好笑,“什么重要朋友,是我不能知道的?让你连公事都不管不顾了?这交情,过硬啊。”


    说完以后那边安静了会儿,随即听见“啪嗒”一声,打火机的声响先传来,紧接着,深深吐纳香烟的气息声后传来。


    高奉钧嗓音带着彻夜未眠之后,特有的低沉沙哑,“什么不管不顾,手机没电了,北京那边的贵宾是吧,你拿主意不就好了?我上次不是说了,老刘在东南亚那边没有货仓,线下供货是个很大的问题,证件都不齐全,跟他合作,还不如跟齐总走线上……”


    沈光阳叹了口气,“……我看你前段时间,对老刘提得项目很感兴趣,我还以为真要做……”


    高奉钧沉吟了会儿,“那也要看值不值得做,太麻烦了。”


    高奉钧抽完香烟,看了看茶几,抬指摁在烟灰缸里熄灭。


    随后继续打呵欠,“一夜没睡,天塌下来,也先等我睡醒再说吧。”


    说吧就挂断电话,直接把外套脱下来,一边脱一边朝浴室走去。


    直至彻底脱干净,人也进了浴室,拉下来一条浴巾,裹身上,开始调水温。


    宽大浴巾裹在腹壁肌理若隐若现,劲瘦修长的躯体上,不知怎地,浴巾就显得细窄了许多……


    沈光阳这边被挂断电话,怎么琢磨,怎么觉得这高奉钧这次有些反常。


    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了,感情自己生气,竟都白生了?


    听解释是去医院了,但沈光阳明明从昨晚九点就联系不上。


    又说自己手机没电,这年头,手机没电,在哪里找不到地方充电?


    说来说去,又来了一句“一夜没睡”,沈光阳把信息整合了一番,突然对这个让高奉钧消失一夜半日,守在医院彻夜未眠的人,甚是好奇。


    好奇这到底是何方神圣,何等花容月貌,一出场,在高奉钧这里,就那么高得待遇?


    此时此刻,沈光阳其实还没联想到宋羡好身上。


    是什么时候,沈光阳才怀疑到宋羡好身上呢?


    说来也巧,沈光阳带着到了晚上还觉得不可理喻的心情,躺在床上,随意翻看手机。


    看着看着,就瞧见宋羡好的朋友圈了。


    先前她还很注意形象,不是今儿下雨了,去咖啡馆品“英式玫瑰香茅姜茶”驱寒,就是明儿工作累了,有仙女姐姐,美女阿姨投喂。


    反正朋友圈搞得又洋气又高级,多少让人觉得,想追她,那得有一点家底有两把刷子,否则是过不了她设置的门槛的。


    但是今晚一反常态,一个小时内,竟然发了两条朋友圈,两个小时后,又发了第三条。


    第一条三张照片,一个清炒时蔬,一个清炖羊排菌菇汤,还有一个红烧牛腩。


    看起来色香味俱全,她如是配文:病好了,是得好好补补。


    第二条纯文字:也算过上了提前退休的生活,一手抱着暖水袋,散着老年人的步……


    两个小时后的凌晨十一点,发了第三条:妈呀,有卧龙的地方必有凤雏,左右两边床竟然都打呼噜,幸亏我白天睡饱了,才对我丝毫没有影响。


    宋羡好因为莫名其妙收到好些探望她的礼品,已经删除了在医院插胃管的照片,而沈光阳最近太忙,一直没有空看朋友圈,但只要不是个傻子,看完这三条朋友圈,都猜出来宋羡好住院了。


    且住得是普通病房三人间……


    总之,沈光阳一下子就对上号了。


    立刻就给高奉钧去了一条信息:高总,今儿是我不对,不过你去医院探望宋羡好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我这人又不爱八卦,况且你单身,她也是单身,你们谈情说爱也合理合法,实在没必要偷偷摸摸的。


    高奉钧没回。


    沈光阳一时吃不准,等了五分钟,又问:还没睡醒呢?


    高奉钧才回了句:谁谈情说爱?谁藏着掖着?谁又偷偷摸摸了?你说什么呢你,你这叫不爱八卦?


    沈光阳抿了抿嘴,很识趣地,没再继续问到底。


    *


    尽管宋羡好醒了以后“生龙活虎”,但吴姨觉得,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她刚送过来的时候情况危急不是假的,不能不重视。


    接下来两日住院观察,照旧一天两次点滴,脚踝和手腕肚脐,各自贴了养脾胃顺肠气的中药贴,除此之外又开了二十副中草药,叫她们出院的时候,带回家煎。


    接下来两日,高奉钧自然都没过来。


    宋羡好从吴姨口中得知人家照顾了她一晚上,自然也不好意思再打扰。


    不过宋羡好在医院也没再觉得度日如年,适应以后,反倒惬意自在。


    毕竟一直以来为了保持姣好身材,饮食比较自律,不仅得少吃,干净吃,还得饿着肚子不能吃。


    挨饿还不是最自律的,最自律的是,在饥饿中,还要保持耐心去工作。


    如今病着,从医生到护士,从吴姨到来往探望的病人,都让她多吃点,说什么太瘦了,不抗病之类。


    宋羡好在他们左劝右劝之下,饮食越发好起来。


    且说医院的病人餐,可比宋羡好平常的减脂餐丰盛有油水多了,以至于宋羡好才短短两顿,脸庞都吃红润了。


    病房内一共三个床位,宋羡好的26床正好在中间,左右两边,各有肛肠科病人。


    左边那个不知得了什么稀罕病,上午不来,下午才来,就跟“打尖住店”似的,下午来了一顿饭,晚上也在这跟宋羡好一起睡觉作伴儿,是个青年男士,话不多,所以宋羡好至今没摸清底细。


    右边靠窗那个,是个年龄至少在四十以上的姐姐,比宋羡好能吃能喝,亦比宋羡好能跑能跳,宋羡好一顿就点三个菜,一荤一素一个汤,这姐姐胃口是真好,一顿得吃四个,两荤一素一个汤,中午还得再补个小母鸡腿。


    偶尔的,还换上漂亮衣裳,去病房外面的院子里,哄着自己溜达两圈。


    虽然没人伺候,家人也不来陪床,但女人到了四十多岁,身上确实有很多值得宋羡好学习的地方,第一个值得学习的地方就是——豁达,健谈,把自己照顾的特别好。


    什么老公不老公的,人家哪怕进了医院,自己也会享受人生。


    而不是总觉得,谁这一辈子,就得寄托在谁身上活着。


    反正从宋羡好入院,到宋羡好出院,这姐姐还住着,护士来撵了两回,她都不愿意走。


    不知不觉,宋羡好住院已有三四日,“放纵”只是意外,自律才是常态,宋羡好总要面对现实——出院。


    以及另外一个现实——公司里那堆烂摊子。


    一直逃避也不是明智之举,就哪怕变卖家产,下个月的工资,还是要准时发的。


    这是她与宋福泉的一致意见。


    出院这日黎夏来了,吴姨在病房收拾衣物,黎夏去一楼跑前跑后办手续,宋福泉仍旧是没来,不过昨晚不知从哪里得知宋羡好生病的事儿,倒是打了一个视频过来,说自己定了最近班次的飞机,大概今晚九点落地,到宁北机场。


    宋羡好表示自己没事,他才松了口气。


    且说这边办好出院手续,宋羡好就上了黎夏的私家车。


    黎夏负责开车,宋羡好坐在副驾驶,吴姨带着大包小包,上了后车座。


    两边风景不断倒退,二人聊起来工作,黎夏这才对宋羡好交了底:“其实我那家小公司从前两年就已经不赚钱了,风头已经过去了,一年百来万,勉强够我养那几个员工,剩下也就够零花,否则我还能帮帮你……”


    宋羡好目视前方,出了医院,就没了玩闹的心态,聊起来正事儿。


    “你那点钱,就算给我,也是杯水车薪。”


    黎夏握着方向盘,忍不住皱眉“啧”一声,故意酸溜溜说,“是是是,我知道你比我厉害,不过现在我家里就希望我有点事儿做,一直都不支持我做别的,自家的生意,我也插不上手,你知道我那两个哥哥……要不然,你做我嫂子吧?我大哥还有我二哥,你看上哪个挑哪个?”


    “可别,他们实在不是我的菜。”


    宋羡好抱着手臂,摇摇头,“你就好好顾你的小工作室吧,不让你做别的也是明智之举,现在谁动作大,谁倒霉呐。”


    黎夏点头,“倒也是,本来我朋友开了一家餐饮店,去年负债四十万的时候要关店,我鼓励他继续坚持下去,结果皇天不负有心人,到今年负债八十万了……现在看见我,都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宋羡好笑盈盈表示,“等公司彻底运营不下去,我都想好出路了,要么,去应聘高管,帮别人管理公司,要么,摆个摊卖煎饼卷大葱。”


    黎夏哭笑不得,“做高管还是卖煎饼这都是后话,你跟那个谁,现在怎么样了?”


    提起来“那个谁”,宋羡好就抿了抿红唇,纤细的指尖摸了摸鼻头,“哪个谁?”


    黎夏说:“你少跟我装蒜,你说哪个谁?我看你最近的朋友圈,就跟发,春的小野猫似的不安分,你俩是不是……”


    黎夏冲她挤眼。


    是不是什么啊是不是?


    你才发,春的小夜猫呢,我是住院的时候实在没事干,闲的。


    所以才会一直在朋友圈更新动态,还更新的特别频繁……


    早知道,就把黎夏屏蔽了,真是影响她自由抒发情感……


    随着年龄的增长,大家都开始戴上面具生存,越来越吝啬于在社交平台分享生活。


    宋羡好朋友圈里,也就那几个喜欢把朋友发展成客户去店里花钱消费的,更新动态特别勤……


    像她这样活得真实的人,天知道有多难得。


    *


    宋羡好出院当晚,宋福泉就从深圳回来了,“大当家的”回来,宋羡好在公司的事务,自然就少了。


    再加上病了一场,宋福泉多少感觉有点愧疚,就让宋羡好再好好养一周,彻底养好了,再去上班。


    至于员工发工资的事儿,老头子这趟美博会没白跑,也不知怎么就认识了孟总赵总回来,左挪右挪,至少在下个月底之前,暂时解了燃眉之急。


    宋羡好左养右养的,就胖了五六斤,心想这么养下去不是办法,就约了黎夏出来喝下午茶,好好动一动。


    自那日医院里匆匆一别,宋羡好一直没找到借口再联系奉钧,再见他,就是喝下午茶这次了。


    锦绣花城附近新开了一家咖啡厅,地段位置很好,右边紧挨着一家宠物沙龙、宠物培训学校,右边毗邻一家百年老店的典当行,丰盛隆典当行。


    这典当行具体几百年,无人知道,反正熬死了一批又一批。


    典当行对面,有一家浅白色牌坊的小茶馆。


    彼时,高奉钧并几个发小,沈光阳和陈润冰等人在小茶馆喝了半上午茶,茶馆老板走到二楼雅间报了午餐配菜,问他们要不要留下用饭。


    他们一行人在二楼正中间,临窗而坐,?*?窗户开着,正对咖啡馆。


    几人商量好,正准备在茶馆用午饭,宋羡好的车子,就泊到了正对面。


    一开始高奉钧还没瞧见,不过车牌他见过,很好记,所以识得。


    这边陈润之还在说:“刚才来茶馆拍照那两个什么人,摄影小哥一个劲儿说,把姑娘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夸她之余,还顺道把之前的女客户都贬低了一遍,损不损啊……”


    陈润之对面的,翘着二郎腿说:“我也听见了,来这里不喝茶,足足拍了三个小时视频,在我们窗户外面来回走,搞得我喝茶心情都没了,我还当姑娘有多美,回头看了一眼——”


    陈润之追问:“美不美?”


    对面说:“干巴瘦,跟个小鸡子似的,是你喜欢的类型。”


    陈润之拿瓜子砸过去,“干巴瘦怎么了,我就喜欢干巴瘦,那叫幼态美——”


    “幼态美什么啊幼态美,我看你是变态鬼——”


    你一眼我一语,两人说笑打闹起来。


    反正你拿瓜子丢我,我拿嘴巴损你的,而宋羡好就是在这个时候,从车里下来了……


    最近一直没上班,就穿了一件细肩带的,烈焰玫瑰红真丝长裙,量身定制特显腰身,那肩带要多细有多细,都不够用力撕的。


    她长发披肩,从驾驶座下来,没有往咖啡馆走,走到车子后方,打开后备箱,弯腰勾了一双高跟鞋出来。


    来往行人不断,她旁若无人地,把高跟鞋往地上一丢,就在台阶旁,众目睽睽之下,提着包裹得体的裙摆,腰身左扭,右扭,扭来扭去好几个来回,白生生晃人眼的双腿从烈焰玫瑰红的裙摆下方,随着那玉足晃啊晃啊,晃得只叫人陶醉,半天才晃进高跟鞋里……


    这一幕,恰好就落在二楼一众男人眼中。


    总之,陈润之看愣,也不和对面那位打闹了。


    对面的看愣,也不呛声讽刺陈润之了。


    就连沈光阳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拿手臂捣了捣自顾自喝茶,也可能自顾自出神儿的高奉钧。


    “侧着头看不见脸,但是光看脚,我就知道是个绝世大美女,真正的美女,还得从脚就好看……”


    茶馆二楼的雅间里,一群大老爷们,竟然被一个弯着腰穿鞋的女人迷住了。


    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


    高奉钧沉声低笑两声,这才放下茶杯,带着几丝不屑一顾,顺了众人的目光看过去——


    这一看不当紧,房间里彻底安静了。


    直到一阵微风席卷而来,宋羡好来不及穿高跟鞋,捂了裙赤着脚,在风中摇曳——


    窗外走廊传来“咔嚓”一声。


    这无意间的绝美瞬间,堪比影史经典。


    方才还来回晃荡的摄影师,突然拿起相机,瞄准正对面马路上,就捕捉了一张照片。


    众人闻声才眨了眨眼皮子,恍然回神儿。


    高奉钧眯起来眼眸,透过窗子,扫了摄影师一眼。


    此刻他当然已经认出来,敢穿成这样出街的,不是爱沾花惹草的宋羡好,还能是谁?


    不知怎地,脸色突然就阴沉了下来。


    陈润之抬手往后捋了捋头发,这是他习惯性对姑娘耍帅之前的动作。


    “谁啊,这,这,我怎么不知道宁北还有这号姑娘——”


    高奉钧掀起来眼皮子,“前段时间你刚骂过的,宋羡好。”


    “……”陈润之果然不说话了。


    高奉钧继续阴沉着脸,抬手点了点外头,吩咐陈润之,“把摄影机拿过来,照片删了。”


    陈润之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得亏沈光阳反应快,一听到“宋羡好”三个字,就不好再往外看了。


    虽然高奉钧至今不承认他与宋羡好的关系,但沈光阳也不能干“好吃不过饺子,好看不过嫂子”这种事啊。


    率先站起来,指挥陈润之,“啊什么啊,快去拿过来——就你话多,让你干嘛就干嘛——”——


    作者有话说:二非:今天就这些


    第25章 捭阖之术


    这边沈光阳和陈润之去找摄影师沟通,那边高奉钧已经坐不住,径直起身,丢下一众人,拾步而去。


    等陈润之让那摄影师把照片删掉,随着沈光阳,一前一后回来,就寻不见高奉钧身影了。


    陈润之掐着腰打量环视四周,直至目光眺过窗子,再次落到茶楼对面的咖啡馆门口,那穿的妖里妖气的宋羡好身上。


    而这个时候,高奉钧恰好下了楼,就在陈润之注视下,倒戈了阵营。


    二楼雅间之上,几个人凑近窗子围观,咖啡馆门口,高奉钧背对着他们,指了指这边,也不知说的什么,两人争执起来。


    这一幕,可真让陈润之深感痛心疾首。


    沈光阳端起来一杯茶,慢悠悠呷了一口,这几个人里头,属他内幕知道的最多,所以也属他最淡定。


    就像看西洋景似的,一边喝茶一边剥了椒盐味儿花生,往嘴里丢。


    陈润之掐着腰,压下脾气深吸了口气,“嘶,你说,钧哥跟她有什么好说的?怎么还不回来?”


    沈阳光低头吹了吹茶沫星子,“你说能有什么好说的?吵架呗。”


    “他俩吵什么架?”


    “这男女之间,能吵的可多了,”沈阳光摇了摇头,叹一口气,先指了指宋羡好,又指了指高奉钧,老神在在的,对他们在线翻译解释,“这还不明显?一个肯定在嫌弃另外一个穿的少,所以大发牢骚,另外一个,肯定在说,我就喜欢发骚,你管不着……”


    陈润之越听越不对劲儿,疑惑地,转头凝望沈光阳,“他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我怎么不知道?”


    沈光阳道:“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奉钧每天做什么,还得跟你汇报?”


    “不是,你怎么不知道看着点儿?先前我就说过,宋羡好不是什么好女人,你又不是没在场,你怎么任由他俩,任由他俩——”


    陈润之眉宇紧皱,说话都有些焦急,有些话不吐不快,吐了更不快。


    沈光阳却不以为意,又往嘴里丢了颗花生,慢条斯理地说:“你对我急什么?又不是我让他俩好的。”


    陈润之一听,眉头锁得更紧了,看着沈光阳瞪大眼睛,腔调都变了,“他俩还好上了?”


    “啥时候好上的?”


    沈光阳这么一说,不光陈润之,就连旁边几个吃瓜的,都忍不住看过来。


    这个问:“好上了,真的假的?这也太快了。”


    那个问:“宋羡好还真有两把刷子,钧哥这就从了?发展到哪一步了?”


    你一言我一语,比刚才宋羡好穿着火焰玫瑰红的吊带裙炸街,一时间可热闹多了。


    吵吵嚷嚷的,室内喧嚣不止,让本就不耐烦的陈润之,脾气更暴躁。


    大声高喝,“行了你们——”


    他转头看着众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还嫌不够乱吗?”


    陈润之气得胸口上下起伏,直翻白眼。


    他这表情语气和神态,就跟高奉钧是那未出阁的小姑娘,是被恶霸强抢的民妇,只要和宋羡好搅和在一起,就被占了多大便宜,晚节不保,名声有损似的。


    总之简直有些不可理喻。


    沈光阳觉得有些过了,这才三步并作两步,几步走到陈润之跟前儿,抬手把他拉过来,随后按到茶几旁边的座位上。


    好言好语安抚陈润之,“不要动气,不要动气嘛……奉钧他是个成年人,是个…有正常七情六欲的成年男性,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也不是你我能左右的嘛……”


    陈润之又有些挤眼,“我知道他有七情六欲,我也知道他是成年男性,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不是让你盯着点儿吗?”


    沈光阳两手一摊,无辜道:“我盯着了啊……要怪就怪,宋羡好确实长得漂亮,你刚才,”他瞥了陈润之一眼,“你刚才不也盯着人家看了嘛……”


    “我,我——”陈润之气势立马矮了半截儿,“我那是,我随便看两眼,怎么了?”


    “你看愣了。”


    “谁看见白生生大腿不愣啊?我是男人。”


    “得得得,你怎么说都有理。”沈光阳年长两岁,说话做事,自然也比陈润之成熟,不与他争辩到底,只是继续安抚,“放心吧,奉钧自有分寸,我们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有分寸?你看他现在像有分寸的样子吗?万一被那女人给骗了,怎么办!”


    陈润之较真道。


    沈光阳闻言噗嗤一声笑,悠悠说道:“骗就骗呗,说不定奉钧还乐在其中呢,有句话说得好,英雄难过美人关……该来的劫数,总会来的。哪个男人这辈子,不得被一两个女人,耍得团团转啊?这叫过情关。”


    “过什么情关啊?过情关。我就知道让你盯着点,你肯定靠不住。”


    陈润之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眼观耳,口观鼻,双手抱臂靠在那儿,只能先等高奉钧回来再说事。


    这厢陈润之很不爽,说到底,还是在男女情爱上经历的事儿太少,所以才会被宋羡好迷倒,赶明儿,他一定得好好筹谋,给钧哥多安排几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也让他长长见识,开开眼。


    那厢,高奉钧也很不爽,冷着脸跟宋羡好对峙半晌。


    幽幽道了句:“你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他上下打量一眼,“你意思是,方才还是我多管闲事了?”


    宋羡好哪知今日出门还能遇到高奉钧,况且最近又没上班,开车出来喝咖啡,自然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什么漂亮就穿什么。


    天知道,她为了保持身材完美,吃了多少苦。


    既然付出那么多努力,那就不能总是藏着掖着。


    偶尔穿着暴、露,发一发骚,也在情理之中嘛……


    总不能只让她自律,不给她一点甜头尝尝吧?


    就算那摄影师拍了照片,说不定人家是知名摄影师,回头把自己的照片儿,拿到国际摄影展览上一展览,宋羡好不就出名了?


    倘若出了名,这破公司爱赚钱不赚钱,实在不行把烂摊子丢给宋福泉,自己摇身一变,就成知名国际影星了呢?


    宋羡好觉得,说不定,自己能成为第二个,斩获无数宅男芳心,死后许多年,仍然让他们魂牵梦萦,痛心疾首的,中国宁北版——玛丽莲梦露。


    不过想到,高奉钧已经让人家把照片删掉,就有些遗憾惋惜。


    对高奉钧道:“算了,去喝咖啡了。”


    这么一说,高奉钧长身玉立,站在上风口,脸色从阴沉变为铁青,“你还有心情喝咖啡?”


    “怎么了?”


    “这一出闹的,我都没心情喝茶了。”


    高奉钧毕竟出于好意,他没心情喝茶,宋羡好也不能丢下他,直接去喝咖啡。


    悄悄打量他几眼,试探着问:“那怎么办?要不然我开车带你,咱们去兜兜风?”


    她只是试探性一说,约摸着,高奉钧一不差钱,二不差车,何至于,让她陪着,坐她的车兜风呢?


    毕竟对于经常开车的人来说,坐车兜风也挺没意思的,最主要的还耗油。


    谁知高奉钧听了没拒绝,还问了句:“去哪儿?”


    “啊?”


    “我问你,咱们去哪儿。”


    宋羡好眨了眨眼,“郊外?”


    她说完,期盼地看着高奉钧。


    只希望他接一句“郊外荒郊野岭,有什么好玩的”,自己说“也是,宁北好玩的地方也没几个,都挺无聊的”。


    既然无聊,他回去喝他的茶,自己上楼去找黎夏逛街,互不打扰。


    谁知,高奉钧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竟然比她还重色轻友,不顾自己的一众发小,点头答应了句:“郊外好啊,我就喜欢大自然。”


    “……”


    早知道他喜欢大自然,还不如提议去游戏电玩城。


    不是宋羡好飘了,实在是,经常光顾的那家衣服店,上新了几件新款式,她跟黎夏都说好了,先喝两个钟头的咖啡,再逛三个钟头的店。


    这眼瞅着,天儿一天天的越来越冷,宋羡好今年还没给自己置办初冬的行头呢……


    不过人家高奉钧都这么表态了,她也只能临时改变行程。


    从包里掏出来手机,“那你先等等,我得给黎夏打个电话,这咖啡,我是陪她喝不成了……”


    说到这里,还故意看了看高奉钧,“真去郊外吗?”


    高奉钧睨过来,“不是你提议的?”


    是这么回事儿,但是吧……


    那不是你说自己心情不好,我才随口说了句?


    宋羡好觉得高奉钧哪哪都好,就有一样是个大缺陷。


    那就是从小到大家庭背景好,自己又出类拔萃,所以被别人恭维习惯了,也没怎么看过别人的脸色。


    所以这个察言观色的能力嘛,就实在实在比较弱……


    以至于她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不想去了。


    高奉钧竟然都没看出来……


    *


    恰逢周末,又是个好天气,微风习习,两人各自有约。


    所以开车出发之前,宋羡好没穿上的高跟鞋也没必要再穿,捏着手机去给黎夏打电话,说自己恰好遇到高奉钧,高奉钧邀请她去郊外兜风。


    高奉钧这边呢,毕竟一干人还在楼上等着,怎么着都得回去一趟,交代清楚。


    是以他转身回茶楼,扶着栏杆,不急不躁上了二楼。


    刚推开二楼雅间的包厢门,就迎上众人一脸疑惑,探究究竟的目光。


    这其中,沈光阳嘴角含笑,故作深沉,陈润之难以置信,期期艾艾。


    总之,大家都在等着,高奉钧给一个交代。


    只见他语气不咸不淡,四两拨千斤地道:“宋羡好约我乘她的车,去郊外兜兜风,我准备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说到这里单手握拳,抵着嘴唇轻咳两声,“你们是继续在这儿喝茶,还是就地解散?”


    “不是,”陈润之都傻眼了,这怎么去了一趟,人突然就变了呢,他试图唤醒高奉钧,“宋羡好一来,你就跟她走啊?你鬼迷心窍了?”


    这次不等高奉钧说话,沈光阳先“啧”了一下,转头去看陈润之,“怎么说话的?咱们刚才不是都已经说好了嘛……”


    陈润之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生气坐下,头一转,一片冰心在玉壶,实在恨铁不成钢。


    房间里安静了会儿。


    有人问:“今天风这么大,宋羡好还想跟你去兜风啊,钧哥?”


    高奉钧厚着脸皮点头,“不然呢,难不成是我想跟她去兜风?”


    “看着你也挺想的。”


    “是她极力邀约,我不好推辞。”


    “昼夜温差那么大,下午出去兜风,你俩也不怕冻感冒啊,钧哥。”


    “……今日喝茶,挂我账上。”


    “这年头,谁还能缺了这一顿茶钱……”


    “……”


    “钧哥,你就非走不可啊?”


    “……”


    同一时间,在楼下打电话的宋羡好,回身看了一眼,不见高奉钧的身影,这才舒了口气。


    说话也随意方便起来。


    她对黎夏道:“我这一生病吧,可能在医院闲散了几天,还没调整好状态……总觉得这一病,人瞬间豁达,想开多了……”


    “那肯定的。”


    宋羡好抿了抿嘴皮子,继续吐槽,“所以我最近也不太想勾引高奉钧,不过高奉钧也不知怎么回事儿,今天也太厚脸皮了,我都不相信我表现的那么明显,他都没看出来,我不想跟他约会?”


    “有没有可能,他想跟你约会啊?”


    黎夏这句话,还真是一针见血。


    瞬间提醒了宋羡好。


    宋羡好只觉得福至心灵,突然就茅塞顿开了。


    她咬着嘴唇,眯起来眼睛。


    “照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人性本贱’,先前我绞尽脑汁,他说什么都不从……最近我懈怠下来,他反而开始上劲了?”


    “你说,他是不是早就喜欢上我了?”


    黎夏道:“高奉钧喜欢上你,那也正常啊,你都主动钓他多久了?是时候以退为进,抻抻他了?”


    宋羡好点点头,有道理。


    是得抻抻他,这样才能摸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一张一弛,一开一合,一刚一柔,一进一退,是战国谋士们,游说各方诸侯,操纵政权,安身立命,为人处世的重要法则。


    此乃《鬼谷子》全篇强调的,纵横捭阖,权谋之术。


    捭阖之术遵循事物变化的发展规律,掌握事物的关键。


    用在感情中,实在大材小用,不仅有辱几千年来老祖宗的智慧,还浪费了老祖宗写书立传的一片苦心。


    但在感情里面,偶尔用一点权谋套路,也确有奇效啊……


    打定主意,宋羡好点头说:“那等这次结束,我就开始上班,忙公司的事儿,顺便的,抻抻他?”


    “嗯呢,那就抻抻呗。”


    第26章 谣言止于智者


    “有句话叫——天要下雨,姑娘要嫁人。这向来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也不是咱们就能干涉的。”


    “……”


    “还有一句话,宁拆十座庙宇,不毁一桩姻缘……咱们如果横加干涉,这叫棒打鸳鸯。”


    高奉钧走后,一干人哪还有心情喝茶?


    他在的时候不敢议论,如今他都跟人姑娘走了,大家伙儿,肯定要议论。


    沈光阳是个和事佬,这个时候就显得他这个角色,尤为重要。


    大道理说起来,那简直叫一个头头是道。


    话才刚落地,陈润之接了一句:“谁是姑娘?钧哥是姑娘,还是她宋羡好是姑娘?”


    “这话说的,那肯定宋羡好是姑娘。”


    “她是姑娘吗?她那叫妖孽。”


    被一众男人骂妖孽,那可是夸人的。


    宋羡好如果知道了,估计得兴奋的两天两宿睡不着。


    最后还是人家沈光阳,说了一句公道话:“也不要说的那么难听,没有这个妖孽,也有下个妖孽,你还看不出来吗?奉钧她就不喜欢正常的,得够变态,才符合他的胃口。”


    “他就一变态。”


    陈润之冷哼。


    沈光阳安慰道:“可不是嘛,俩变态。”


    被骂变态的宋羡好,突然握着方向盘打了个喷嚏。


    她扫了旁边的高奉钧一眼,抬手揉鼻翼。


    高奉钧视线平淡地,往她身上,性感单薄的布料,轻飘飘扫了一眼。


    2秒后,又轻飘飘扫了一眼。


    “现在知道冷了?”


    宋羡好听出来奚落,那冷也不能说冷。


    倘若承认了冷,高奉钧接下来肯定要说,“既然知道冷,还穿那么少,活该!”


    宋羡好才不会着他的道儿,顺着他往下说。


    想到这里,立马手臂往后一仰,把垂在肩头的慵懒蓬松长发,往后扒拉。


    露出更多白皙细腻的脖颈,线条优美的锁骨,在高奉钧面前,故意晃来晃去。


    晃得人眼花缭乱。


    高奉钧果然上套儿,流连忘返了会儿,反应过来才晓得转开视线,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她嘴硬说:“不冷啊,谁说我冷了?”


    高奉钧笑看车窗外的风景,“不冷,你打什么喷嚏?”


    宋羡好睁眼说瞎话,“我这叫热喷嚏。”


    “热喷嚏?”他看过来。


    “对啊,”她眨了眨眼皮子,一本正经目视前方,“冷的时候,打的喷嚏叫冷喷嚏,热的时候,打的喷嚏,自然就叫热喷嚏啊……”


    好好好,怎么着,都是你有理。


    高奉钧还没见过这么不可理喻的,冷呵一声,转过去头,不再搭理她。


    不过,下一秒却抬了手,把副驾驶那边的车窗,彻底落下来。


    如今已然深秋,不开车不带风的时候,天气飒爽,正适宜。


    不过,除了早晚出行温度有些低,白天开车,倘若车窗敞着的话,也会感觉有些凉。


    高奉钧这么做,肯定是故意的。


    宋羡好吸了吸鼻子,忍不住撇嘴。


    今日穿上这身衣服,宋羡好出门时站在镜子前面,怎么看怎么觉得,360度无死角的好看。


    高奉钧却一直建议她去把衣服换了……


    宋羡好就是不换,再冷,都不换。


    她要用行为证明,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动物最抗冻,一个是北极熊,一个是爱美的女人。


    两人僵持了会儿。


    直到宋羡好实在扛不住,打了第二个喷嚏,高奉钧这鸟人,才好像良心发现似的,抬手把车窗关了。


    关上以后,还问了句:“你这么热,一直打热喷嚏?”


    “……”


    宋羡好真是牙痒痒,恨不得咬他一口。


    *


    既然已是深秋,宁北市既然带了“北”这个字儿,多少也和北方沾点关系,每年到了这个季节,就越发荒凉起来。


    秋风扫落叶之时,正适合伤春悲秋,吟吟诗,写写文章。


    前文早就介绍,严格意义上来说,高奉钧算是半个书香世家,母亲学史,乃为大学教授。


    这么多年来,父亲跟着母亲耳濡目染,也有了几分文人气息。


    前不久父母出去游玩,他父亲一时感慨,回家之后,还连夜写了四首诗。


    那四首诗,家族聚餐的时候,母亲拿来炫耀,高奉钧也就匆匆看了一眼。


    大体上就是说,某天,什么蹊什么径,他携爱妻,寻芳探幽,感慨多年恩爱,所以作诗一首,留作纪念。


    由此可见,高奉钧确实家教甚好,他父母也确实恩爱。


    所以对待婚姻爱情,有老一辈儿做楷模,自然不会离谱到哪里去。


    车子行至郊外,宋羡好开车开累了,就寻了一处湿地公园的免费停车场,泊车。


    高奉钧率推车门下来,宋羡好伸了个懒腰,紧随其后。


    他二人走出柏油路停车场,顺着落了一地枯黄树叶的鹅卵石蹊径,慢悠悠往湖边走。


    高奉钧沉默了许久,才问她:“前些日子,宁北有不少关于你的传言。”


    宋羡好歪着头,“什么传言?”


    高奉钧眨了眨眼皮子,在问与不问之间斟酌了会儿,才缓缓道:“有两个男士当街为你打了架,因此还惊动了警察,把宽敞的大马路,都堵了小半日……是否有此事?”


    他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明明听陈润之讲过经过,发小里头,十个人里头,有八个人知道这事儿,他不去问他们,反倒向当事人求证,想问问,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这事儿不提倒也好,一提起来,宋羡好就生气。


    “别提了,提起来这事儿我就气得慌,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冤枉了。”


    宋羡好停下脚步,看着他,语气坦荡,还带着几分莫名其妙。


    高奉钧闻言,不由地松了口气,亦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瞧着她,脸上波澜不惊。


    好似根本不在意似的,询问,“怎么回事儿?说来听听?”


    “他俩都对我有意思……”


    高奉钧立时不悦,不过还是淡淡点头。


    “哦,然后呢?”


    “我们三个都是朋友,他俩先合作的合作伙伴,我们仨是后认识的。”


    “原来,除了私情,还有利益纠葛?我就说,不可能那么简单……”


    “什么啊,我是以结交人脉关系的初衷,才先后跟他俩认识的,满打满算,我们认识了也就不到一个月……后来我知道他俩都喜欢我,我心里一想,这不行啊……这再发展下去,得出事儿……”


    “所以你喜欢哪个?”


    “我都不喜欢啊,而且我也不能喜欢。都跟你说了,既然有合作,就不能掺杂感情,否则这种关系,不长久。”


    “你倒是很清醒。”


    “但是他们不清醒啊,不仅不清醒,还打了一架,至于吗?就跟没见过女人似的,非睡我不可?”


    “……”


    高奉钧不置可否,目光慢悠悠地,往她眉眼打量,随后视线又往下,落到一张一合红唇上,只听她继续说——


    “大家闹得那么难看,后面肯定就不联系了……至于他俩,我估计我区区一个后来插足的,应该不会影响他们之间利益。但我莫名其妙,成了炮灰啊……”


    “所以最后,你出局了?”


    “对呀。”


    宋羡好掐着腰肢,娇声娇气,“两人一合计,都把我给恨上了……你说我冤枉不冤枉?”


    高奉钧沉吟了会儿,“不冤枉。”


    宋羡好闻言站住脚,好笑地,歪头看着他,“哎,你到底向着谁呀?”


    高奉钧目光星星点点,要笑不笑的看着她。


    “他们就算和好,也是表面和睦。出了这事儿,你还指望什么都没发生?”


    “有道理。”


    “心术不正,左右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出局了,也好。”


    宋羡好点头,“我也是这么想……”


    高奉钧看着她。


    半晌,才说——


    “……以后少招蜂引蝶,招惹是非。”


    “谁招蜂引蝶了?”


    宋羡好“啧”了一声,嫌弃地拧眉。


    第27章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这二人在湿地公园散了步。


    荒郊野岭,也实在没什么好去处。


    要宋羡好说,这一趟实在都不应该来。


    不过高奉钧看上去心情还不错,可能真像他说的,就喜欢大自然?


    围着湖边转了又转,直到日暮偏西,天色渐晚。


    高奉钧在前,宋羡好在后,她突然想起许久没建设朋友圈。


    于是拿起手机,咔嚓一声。


    拍了一张高奉钧的背影,准备回去之后,裁一裁再修一修,然后发到朋友圈。


    内容她都想好了——


    “高总亲自莅临我公司,下午陪其来郊外某地进行实地考察。”


    果然照片还得文字配,一配文字瞬间高大上了许多。


    不过这条朋友圈,仅限高奉钧本人和沈光阳不可见……


    拍完照片,宋羡好瞅了瞅,甚是满意。


    不过这个举动,引来高奉钧的注意。


    停下脚步看了看她,作势想要走过来。


    “你在干什么?”


    宋羡好怔了怔,赶忙把手机藏到后背,心慌之余,就连说话都有些破音,“我在拍风景,难不成,拍你啊?”


    高奉钧走得是谦谦君子路线,论睁着眼说瞎话,实在比不上宋羡好。


    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宋羡好的回答实在刺耳。


    什么叫“难不成,拍你啊?”


    拍他怎么了?


    又不是不能拍。


    总之宋羡好这么倒打一耙,高奉钧虽然没继续追究,但心情也不如方才高涨,敛了眉,双手掏兜。


    看她片刻,才冷不丁道:“我不过是随口问问,你心虚什么?”


    他展开手臂,“拍了什么?我看看。”


    宋羡好自然不给他看,握紧手机,抱起来手臂,轻飘飘道:“女孩子手机,能随便看吗?”


    “难不成你手机里,还有文件机密?”


    “文件机密倒是没有,luo照有几张,你要看吗?”她仰起脖子,要笑不笑地看着高奉钧,故意耍流氓。


    若是往常,耍流氓都不需要耍到这个尺度,高奉钧就得尴尬的不行,一脸嫌弃了。


    今日,他却望着她,目光如炬,还有些不加掩饰。


    “看。”他在宋羡慕惊愕的表情下,朝她展开手掌,“谁说我不看。”


    只见他展开的手掌,手指净白修长,指尖略带粗粝的薄茧,手腕处的袖口布料微微卷起,露出因为鲜少见阳光,看上去细白的皮肤,还有淡青色的血管和青筋。


    明明是个好色之徒才会有的要求,这个举动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冒犯。


    果然不怕男人耍流氓,就怕耍流氓的男人不够帅。


    宋羡好被美色迷惑,愣怔了好一会儿,才眨眨眼皮子回过神儿。


    听耳边高奉钧继续在试探——


    “既然你让我看,那我就看吧,左右你是个女孩子,我拒绝了,岂不是显得你特别没有魅力?”


    到这里,他又勾了勾手。


    脸上的笑容又突然多了几丝邪气儿。


    目光闪着耀眼的光芒,故意怂恿她,“我准备好了,来?”


    “……”


    这时而正的发邪,时而邪恶发骚,让追求者众多的宋羡好,一时间还真有些招架不住。


    宋羡好目光落到他干净修长而有力的手,又从手往上挪,挪到他的嘴唇,鼻翼,深邃且带有一丝不屑的眼眸。


    对,就是那一丝不屑,被宋羡好精准地捕捉到。


    宋羡好就知道,不能着了他的道儿。


    心里暗骂——


    瞧他这德行。


    明明想看人家姑娘的luo照,言行举止,还尽摆什么高贵姿态?


    怎么地,你看了我的luo照,还是我家祖坟冒青烟了?


    切,想看就直说,直说了,姑奶奶金尊玉贵,也不给你看!


    你试探谁呀试探?


    宋羡好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给自己找台阶下——


    “你想得美。”


    她丢下四个字儿,转身就往外走。


    一步,两步,三步,脚底生风,一溜烟走出好远。


    高奉钧望着她的背影,才高声问了句:“去哪儿?”


    宋羡好头也不回,“天都要黑了,回家。”


    说到这里,故意提了提耀眼的红裙,行走之间,露出纤细脚踝来,“孤男寡女再待下去,我怕你把持不住,这荒郊野岭的,我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反抗?”


    高奉钧噗嗤一声,眉眼绽开一抹笑。


    他看着她越走越远的背影,又抬头望了一眼暗淡下来的天幕。


    深深叹了口气,不知在思量什么。


    好半晌,才抬脚跟上。


    其实从方才拍完照片,宋羡好就觉得两人私会,啊?*?不,两人“来湿地公园实地考察”,也已经考察的差不多了,既然照片都拍了,实在不行,也该回去了。


    所以生气只是借口,回家才是目的。


    这荒郊野岭的,邪风阵阵,也实在有点儿冷。


    谁知道以前,是不是乱葬岗啊?


    *


    回去路上,二人沉默无言。


    不过倒是很公平,来的时候宋羡好负责开车,走的时候,高奉钧主动上了驾驶座。


    方才,高奉钧要看她私,密照片的时候,其实还捏了一把汗。


    真怕她是传言中,亦或是陈润之口中,放浪形骸的女子。


    真把照片儿给他看……


    他虽有期待,但更希望这份期待留在后面。


    对待任何一个有钱人,不分男女,思想都有共通之处。


    倘若只是玩玩,自然是希望对方放开一点好,但倘若是认真对待,就希望对方圈子干净为妙……


    有钱的男人是这样想,有钱的女人,自然也这样想。


    这红尘俗世中,那爱的死去活来的痴男怨女,或许爱恨纠葛了许多年,其实都不叫爱情。


    爱情,是建立在物质基础之上的,人类最高级的情感。


    所以当一个人物质达不到一定的基础,眼里只能有生存,根本没有条件去追求更高级的精神需求。


    高奉钧从小父母恩爱,在这种环境下耳濡目染,倘若想以后继承家业,不仅要有超越年龄的成熟稳重,还要为自己的人生规避风险,在严苛的家庭教育中,人生主打八个字——成家立业,按部就班。


    按部就班地结婚,按部就班地生子。


    该结婚的年龄结婚,在该生子的年龄生子。


    倘若他不想继承家业,才能拥有相对比较自由的人生。


    大概高奉钧比较贪婪,既希望为家族做出贡献,又希望有生之年,在被家里安排的人生命运里,能找到那个变数,为他按部就班的人生,增添上许多乐趣,也不枉此生……


    以上神经兮兮的,恋爱脑发言,倘若宋羡好知晓,一定会觉得惊世骇俗。


    这都什么年代了?


    咱能不能活得潇洒一点呢?


    八字儿还没一撇儿呢,就开始往谈婚论嫁、终身大事上扯了。


    也难怪高奉钧找不到女朋友,估计都被他吓跑了。


    且,怎么搞的,就跟只有他家“祖上有贵”,别人都是代代贱民呢?


    想当年汉武帝“推恩令”的时候,把很多贵族都推成平民了,宋羡好还觉得自己骨子里,有刘氏宗亲一半儿的血统呢,因为她妈就姓“刘”。


    反正宋羡好就觉得,在5000年悠久历史的华夏大地上,向来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所以真要追踪认祖,大家都是贵族血统。


    因为在那种战乱不断,四处迁徙,连年饥荒的环境,若不是贵族,就一个灭顶之灾的“五胡乱华”,都差点儿绝了中原的后……


    有时候真要多学点儿历史,只有学完历史,才能明白,在历史的长河中,再牛逼的人物,都是过眼云烟,南柯一梦。


    但尽管如此,人生在世,还是即要有出世的智慧,又要有入世的手段。


    毕竟老天爷就怕你不努力,非得给你硬塞几个在乎的家人。


    想有一天不在乎家人,除非思想境界高到,遁入空门。


    反正截止目前为止,宋羡好宁愿做个俗人。


    身在红尘中,心在红尘外的高奉钧,就显得多少有点不食人间烟火了。


    不过想想也是,毕竟从小没去过苞米地,难免有点儿不接地气。


    说起来不接地气宋羡好目前就遇到两个。


    一个是黎夏,指着小麦田非说是韭菜地。


    还有一个,就是宁北生,宁北长,出门不是靠司机,就是靠导航的高奉钧了。


    虽然宁北是大了点儿,但咱们在经常活动的区域,没必要开导航吧?


    此刻机器人腔调的导航,正在播报——


    “前方200m,有公交车专用车道拍照,请注意交规。”


    宋羡好平坦的小腹,叽里咕噜叫了两声。


    她赶忙抬手,一把摁住小腹,收紧,深吸口气再收紧。


    悄悄打量高奉钧。


    还好还好,这会儿正赶上晚高峰,车窗落了下来,道路拥堵,外头熙熙攘攘。


    这破导航,竟然给导到大学校门口了,正赶上6点钟大学生放学,出来活动觅食也就罢了,百米开外竟然还有一个集市,摆摊儿水果的,卖熟食的,卖甜点的,卖各种炸串儿的一条街。


    尤其是那色香不全,味道却能飘十里的螺蛳粉。


    真是越不健康,越让人垂涎欲滴呐。


    宋羡好大学的时候就好这口,如今仍然好这口,只不过这两年注重身材,饮食比较干净,一来二去肠胃脆弱,一吃重油重辣,就容易拉肚子,所以稍加克制罢了。


    她忍了又忍,实在饿得前胸贴后背。


    于是扬起来明媚笑脸。


    主动邀约高奉钧,“我请你吃螺蛳粉吧?”


    此刻来往车辆拥堵,高奉钧单手搭在方向盘,侧着脸耐心等待,闻言才看过了。


    “什么?”


    “螺蛳粉,”宋羡好重复了一遍,“别跟我说,你没吃过。”


    高奉钧抿了抿嘴皮子。


    宋羡好倒是不惊讶,毕竟像麻辣烫,酸辣粉,螺蛳粉之类,向来都是女孩子喜欢,大部分男生,评价一般。


    不过,你但凡大学谈过恋爱,都不可能没碰过这些东西,因为你总要陪女朋友——


    “你大学没谈过恋爱吗?”宋羡好问完就后悔了,因为她突然想起,之前在高尔夫球场,偷偷听墙角来着。


    高奉钧19岁在伦敦注册了一家公司,年龄那么小,肯定够他忙,也够他承担压力的。


    而且像他这么保守内敛的做派,一看就是没有被金发碧眼的大波美女调教过。


    但凡多调教两回,也不可能在男女之事上这么放不开……


    宋羡好继续追问:“都出国了,不得谈个洋妞啊?”


    果然就见高奉钧摇头。


    “没有,”高奉钧比较传统,审美也传统,不太能接受虽然漂亮,但体毛旺盛的种族,他把问题抛过来,“你呢?”


    这个问题就……就要斟酌着回答了。


    宋羡好上学那个时候,宿舍8个人,7个都在谈恋爱,还有6个喜欢夜不归宿。


    自由恋爱,可是新时代新风向,大学里头不谈个恋爱,找个男票给自己端茶倒水跑跑腿,要么是不开窍,要么是魅力不到位。


    她想到这里有些为难,咧了咧嘴,“你也知道,从小到大追我的男生比较多……”


    潜台词是,所以有那么两次,抵挡不住诱惑,也在情理之中嘛。


    果然在过往情史这个问题上,就没有男人喜欢知道真相,宋羡好才说了一个开头,高奉钧就开始拉拉脸。


    幸好宋羡好及时察言观色,拉了拉高奉钧的手臂,赶紧转移注意力——


    “快看,车位车位车位——”


    眼下堵成这样,能寻到一个位置正好的停车位,不亚于一堆人买彩票,偏偏他们中了600万。


    高奉钧在她连续催促下,一时也顾不上计较,单手旋转方向盘,以熟练的技术,调转车头车尾,趁着这会儿后面无车,直接倒了进去。


    车子刚熄火。


    宋羡好就很识时务的,说了一通崇拜他的甜言蜜语——


    “天呐,你真是太厉害了,你这车技简直太娴熟了,再让我练十年,都达不到你1/10的水准。”


    高奉钧不为所动,“鬼话连篇,少灌迷魂汤。”


    宋羡好抿了抿嘴,笑容干巴在脸上。


    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


    倘若真诚也有错,那她一定罪该万死。


    这男人,真让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两人互相嫌弃一番,一左一右推车门下来——


    作者有话说:二非:有二更,晚上10:30。


    第28章 偶遇熟人


    这附近好几家螺蛳粉,各有千秋,各具特色。


    宋羡好指了一家装潢别致,带着戏曲脸谱小花旦的这家。


    因为这家最花里胡哨,可见老板在设计上,实在用心了。


    进门一闻味道,就知道正宗。


    不过这螺蛳粉虽然常见,但人家高奉钧毕竟没见过,宋羡好心地善良,得给这土包子科普科普。


    鉴于高奉钧也是一个有身份,有地位,有文化底蕴,半文半商的男人。


    请人吃十几块钱一碗的螺蛳粉,必须包装两句,才拿的出手。


    宋羡好一本正经道:“这螺蛳粉,是广西柳州的特色小吃,相传,唐代文学家柳宗元被贬柳州时,郁郁寡欢,一直吃不下饭,厨子就用螺蛳和米粉为主料,做出了这螺蛳粉,讨他欢心。柳宗元吃了以后,胖了三斤。后来逐渐流传开来……至于是真是假,你随便听听就得了,因为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螺蛳粉非常好吃……”


    你还别说。


    不带上唐代文学家柳宗元,这不过就是大学门口15块钱一碗的螺蛳粉。


    这一带上唐代文学家柳宗远,这碗螺蛳粉的文学价值,就不止15了。


    上一秒,高奉钧闻见臭味儿有些嫌弃,听她这么一讲,倒是一愣,生出几分好奇。


    “感觉就跟那个臭豆腐一样。”


    宋羡好挑了挑眉梢,“呦,你吃过臭豆腐?”


    “那是自然。”


    臭豆腐谁没吃过?


    高奉钧忍不住拧了拧眉头,宋羡好这说话的语气,就像他是土包子,没见过世面。


    不知道我们中国地大物博,尤其在吃饭和种植上,出类拔萃,再用5000年,别的国家也难“望其项背”。


    说话间,两人寻了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


    这店面虽然装潢个性,但面积实在不大,里头一共也就摆了五六张桌子,因为味道比较正宗,弄得也干净,所以一到吃饭的点儿,就坐满了人。


    所以他们有地方就不错了,也没得挑。


    眼下,来店里吃饭的,有附近上班的上班族,有刚放学的大学生,还有像宋羡好和高奉钧这种,被堵车堵饿了,或者堵得不耐烦,干脆“随遇而安”,停下车就地找地方吃饭的客人。


    所以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这一堵,还堵出商机来了。


    等这边高奉钧坐下,宋羡好环顾四周。


    倘若去星级酒店吃饭,宋羡好肯定不会主动跑腿儿,伺候他高奉钧,毕竟他是男人,男人就得讲风度,讲绅士。


    所以端茶倒水拉椅子的事儿,得他来。


    但眼下就不一样了,高奉钧毕竟“人生地不熟”,是个“初来乍到”,第一次吃螺蛳粉的人。


    服务他一下,那是出于“人道主义”。


    宋羡好让高奉钧留在原地占座位,自己就跑到前台点单了。


    这店内螺蛳粉准确来说,一共就四样,两个味儿。


    原味大碗,原味小碗;招牌大碗,招牌小碗。


    宋羡好看了看旁边儿一桌儿,这碗又大又实惠,所以就对老板说:”一个原味儿小碗儿,一个招牌小碗儿。原味小碗儿加煎蛋,招牌小碗加炸蛋。一个中辣,一个重辣。”


    说完之后,掏手机付款。


    老板递过来小票,她捏着小票原地等待。


    一回头,就看见两人占的桌对面儿,来了一对小情侣。


    看衣着打扮,就是附近的大学生。


    男孩子又高又帅又白,还带了一个斯文的黑丝边近视眼镜,那叫一个朝气蓬勃。


    至于他女朋友,气质出众,长相一般。


    不过小腰贼细,身材可不一般。


    宋羡好抬头看了看人家,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年轻几岁到底不一样……


    她还在为身材焦虑,高奉钧那边倒是不认生,两个年轻大学生,竟然主动跟他攀谈起来。


    别看平常高冷,爱端着,跟他们一聊倒是嘴角含笑,很和蔼。


    宋羡好望着他们凝了会儿神,老板就端了螺蛳粉出来。


    在宋羡好的引领下,帮忙送餐。


    小情侣那边跟高奉钧交谈完,起身去点单。


    经过宋羡好身边时,也不知高奉钧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两个人擦肩而过时,竟然乖乖地,异口同声对她喊了一句“姐姐好”。


    宋羡好赶忙露出甜甜一笑,摆出长辈的正经姿态,点头,“你们好,你们好。”


    走到桌子旁。


    宋羡好拿了一次性筷子,递给高奉钧,“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高奉钧一笑,“他们是历史专业的学生,之前在家里见过。”


    这世界可真小。


    宋羡好反应了一会儿,“你妈妈的学生?”


    高奉钧点头,“是。”


    不等她回答,他又看着他继续说。


    “这是大学附近,我母亲在这儿授课了二十多年,在这吃饭,你我肯定会遇见熟人。碰见老师都不奇怪,就更不要说碰见学生了……”


    讲到这里,顿了一下,提醒她,“等下他们跟我们一起用餐,你说话的时候注意点儿。”


    “注意什么?”


    “他们还小,你说话要‘谨言慎行’。”


    他暗指那方面。


    宋羡好听完噗嗤一声笑了,抬手要摸高奉钧的额头,高奉钧反应及时,起了身子往后撤,拧紧眉头看了看四周。


    “这么多人,不要动手动脚。”


    宋羡好哭笑不得,“没人的时候,是不是就可以动手动脚呀?”


    “……”


    宋羡好继续说:“我都怀疑自己跟你不是一个时代的人……谨言慎行,你应该嘱咐他们,别吓到我才对……”


    宋羡好笑了一阵儿,然后从包里拿出镜子左右打量。


    一边打量,一边整理碎发,一边碎碎念。


    “早知道今天会碰见你妈妈的学生,我今天出门就好好化个妆了,都怪黎夏,今天说我皮肤变好了,明天又说我皮肤更好了,把我捧得云里雾里,还真以为自己素颜,可以跟18岁的小姑娘比……让这些小姑娘一比,我气色可差多了……”


    说完拿出来口红,当着高奉钧的面儿,葱白的指尖捏着口红来回的涂。


    高奉钧看着她,大概看出她是介意,许久。


    难得安慰了一次。


    “虽然比年轻,你比不上她们,但比起风情万种,她们比不上你。”


    宋羡好涂口红的手一顿,斜睨了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哼,这会儿嘴开光了,刚才谁嫌弃来着?”


    高奉钧轻咳一声,别过脸去,“好了,已经很好看了,不要再涂了……过来了。”


    宋羡好还要反驳什么,顺着高奉钧的目光一回头,那对小情侣端着螺蛳粉过来。


    女孩子笑着对宋羡好说:“姐姐,我们可以和你们一起坐吗?这会儿店里人太多了。”


    宋羡好连忙点头,“当然可以,快坐快坐。”


    于是,四人围坐在一起。


    外面天色已晚,街灯亮起,为这座城市增添了几分温馨。


    高奉钧嘴上嫌弃螺蛳粉,拾起来筷子,尝了一口,也不知是守着人给她面子,还是真好吃,尝完一口,“咳——咳——”


    他被这辣味震惊,但还是勉强咽下去。


    喝了好几口水,才赞叹了两句。


    “果然,够味儿。”他鬓角微汗。


    他母亲的学生,看不下去,忍不住关心了句:“哥,你能吃辣吗?我记得老师说,你一向饮食清淡,不喜欢大油大腻的东西……”


    说完嘴角露出一个很难看,很尴尬的笑容,看向宋羡好。


    宋羡好这才后知后觉,看向高奉钧,带了几分歉意。


    “你不能吃辣?我点了一个重辣,一个中辣……要不然,再换一碗?”


    幸好高奉钧摆了摆手,嘴角微微上扬,“无妨,偶尔尝点辣的也不错。”


    宋羡好也是这么想,男人不能吃辣怎么行?


    不能吃辣没关系,多吃几次就能吃了。


    第29章 食色,性也


    自那日小茶楼,宋羡好把高奉钧带走,陈润之好几天没瞧见高奉钧。


    也不知去郊外兜风,是真是假,保不齐,兜着兜着就兜到别处去了。


    这天,陈润之就找了一个借口,想去瞧瞧高奉钧。


    顺便探探口风,看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


    高奉钧自成年以后,因为喜欢清静,就搬出去住了,不过忙得时候,在外头吃不好也睡不好,家里就要求他,两边住,也方便照顾。


    所以高奉钧偶尔住市中心大平层,偶尔回到高家老宅,住带花园的小别墅。


    老宅子三世同堂,一大家子都围了老爷子转,高贤平哥仨,谁都不愿意搬出去。


    所以这宅院扩建了又扩建,老大一个小独栋,老二一住在北边的小独栋,至于高贤平一家,既然是以后继承家业的,他自然跟着老爷子住一栋。


    高奉钧喜欢清静,所以就住在最老那栋房子的三楼。


    陈润之和沈光阳一样,都是跟高奉钧从穿开裆裤就有的发小情谊,来高家,就跟回自己家一样。


    这天,陈润之听说高奉钧也没去公司上班,晚上要在这边吃饭,傍晚光景就顺了花园去找高奉钧。


    恰逢高老爷子在花园里遛鸟,一手提了一个笼子,满头银发,步履蹒跚。


    陈润之向来嘴甜,瞧见高老爷子一顿夸赞。


    先夸他的鸟儿,又夸他的人,一会说鸟养的真肥,叽叽喳喳真有灵性,一会儿又说,有日子没见高老爷子,怎么比以前又健壮了?


    反正这张破嘴,是他孙子高奉钧比不上的。


    老爷子笑了一阵儿,就指了指屋里,“少在这嘴贫,赶紧去吧。”


    “得嘞,那您接着遛鸟。”


    陈润之把老爷子哄开心,这才整了整衣领,进门去找高奉钧。


    高奉钧刚忙完正事,合上电脑从书房出来,这边“啪嗒”一声,带上书房的门。


    那边儿陈润之“登堂入室”,就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楼。


    迎面相撞,高奉钧略微低头,有些不自在。


    果然下一秒,就见陈润之大惊小怪,咋咋呼呼,“哎呀,这怎么回事儿?”


    高奉钧单手握拳,抵住薄唇轻咳两声,“可能是近来晚上一直睡不好,所以——”


    高奉钧越是尴尬,陈润之越是没眼色,不仅没眼色,还抬起手,王高凤君青色胡茬旁那红肿疼痛的,两三颗痘痘上,戳了戳。


    高奉钧略带嫌弃的偏开头,拧眉“啧”了一声。


    “有完没完?不过就是几个兜。”


    “不是钧哥,你这青春期都没长过痘,怎么青春期过了,突然又长青春痘了?我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你长痘痘,皮肤一向好……稀罕,真稀罕……”


    他高奉钧从小到大饮食清淡,前几日被宋羡好带去吃了一碗螺蛳粉,回来当晚,就爆了痘儿。


    能不稀罕?


    高奉钧顶不住他一直打量的目光,绕开他,径直下楼。


    陈润之顿了顿,跟在身后。


    “不对呀,那天不是跟宋羡好一块儿走了,走都走了,啥也没干啊?”


    “干什么?”


    “咳,你说能干什么?但凡干点什么,也不至于火气这么大,爆这么大的痘儿……”


    “……”


    就是因为干了什么,才爆这么大的痘儿。


    高奉钧想到什么,实在有苦难言。


    两人一道儿去了客厅,一前一后围着茶桌坐下。


    高奉钧点了几个按键烧水沏茶,头也不抬,“喝什么?”


    高奉钧的皮肤,在男性中,偏白,所以那下巴上卧了几颗红彤彤的痘儿,特显眼。


    “喝……”陈润之搓着搓着手,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到他下巴上,噗嗤一声笑了,“要不喝点儿金银花?苦丁茶?”


    高奉钧看过来。


    “果然就听他说,败火的。”


    “……”


    *


    早知吃那一碗螺蛳粉的时候遭罪,吃完以后还遭罪,高奉钧说什么,都不会勉强自己。


    高奉钧坐在客厅,手里握着茶杯,却无心品尝,好半晌才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是没睡好,前几天吃螺蛳粉回来就这样了,估计是太辣了……所以你就别问了。”


    陈润之在一旁翘着二郎腿,“螺蛳粉?”


    高奉钧吹了吹杯子里的茶沫儿星子,“嗯。”


    “跟谁啊?”


    “你觉得呢?”


    陈润之翻了个白眼,“我就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吧,”他嘴里不停地调侃,“钧哥,你说这宋羡好是不是有什么魔力啊,一碗粉就把你折腾成这样,她带你去吃,你就真吃啊?你自己什么情况,你自己不清楚啊,这下好了,因为个女的,差点给你毁容……”


    高奉钧看了他一眼,“毁容倒是不至于,我本来就是男人,长个痘怎么了?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陈润之却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我看啊,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说不定这宋羡好就是你命中的克星呢。这才出去半天都长痘了,下次不得缺胳膊少腿啊……”


    高奉钧皱了皱眉头,没有搭话,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晚上六点钟前后,阿姨准备好晚饭,从厨房走出来,笑着让他们去吃饭。


    陈润之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得嘞,走,吃饭去,吃饱了再说。”


    跟着阿姨走到餐厅,一回身,高奉钧就在身后跟着。


    陈润之忍不住想,要不是沈光阳一直劝他,当天晚上,陈润之就得追过去,明目张胆拆散了他们,也不会让高奉钧因为一晚螺蛳粉,爆豆这好几天。


    不过,酒足饭饱之后,陈润之放下筷子,看了看高奉钧,又看了看高老爷子,开始用脑子思考问题——


    沈光阳说得对,如今他们眉来眼去,暗送秋波,正是暧昧丛生的时候。


    倘若这个时候横加干涉,不仅出力不讨好,得罪了高奉钧,还会给他们添一把火。


    就算本来没那么回事,别人一管,他们也能爱的死去活来。


    这世间的所有爱情,都只会因为爱而不得,才能爱得痛心疾首。


    一旦条件允许,能天天朝夕相对,估计烦都能烦死。


    所以陈润之左思右想,一拍大腿——


    得给高奉钧介绍一个更漂亮的才对。


    于是对高老爷子说:“老爷子,我跟您说个事儿,您看钧哥现在也老大不小了,身边一直也没个合适的女朋友。前些日子,我认识了个姑娘,那长得叫一个水灵,气质也特别好,跟钧哥那绝对是郎才女貌。”


    陈润之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高老爷子的反应。


    高奉钧听到一半,就眯起了眼皮子,等陈润之说完,眼神犹如冷刀子一样,凝视他。


    陈润之如芒在侧,转过去脸,不敢对视。


    这时高老爷子放下手中的筷子,微微挑了挑眉,“哦?真有你说的这么好?不过这事儿啊,还得看奉钧自己的意思,他要是没那个心思,介绍再多也没用。当然,我年级大了,”他说到这里,暗示高奉钧,“虽然你堂姐堂兄有成家的,但总觉得不如你生的重孙子重孙女儿,更合我的心意……”


    陈润之连忙点头,“那是那是,所以我觉得这姑娘真不错,要不找个时间让他们见见面?钧哥,你觉得咋样?”说着,陈润之把目光投向了高奉钧。


    高奉钧不咸不淡地看了陈润之一眼,“你一天到晚就操心这些事儿,我现在没那个想法。”


    陈润之不依不饶,“钧哥,没那个想法,真的假的啊?”


    这句话略带玩味,暗指宋羡好。


    陈润之说:“婚姻大事可不是儿戏,得知根知底,这年头,一不小心就是一顶绿帽子。”


    此话一出,高奉钧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果然对他而言,兹要是考虑宋羡好,在众多颜色中,目前为止,他最担心的还是那“绿色儿”的。


    陈润之趁机劝解,“就见一面,又不会少块肉。说不定这姑娘就是你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呢。”


    高老爷子闻言,觉得有道理,也在一旁附和道:“奉钧啊,润之这孩子也是为你好,你要是有空,就见见?”


    高奉钧见老爷子都开口了,也不好再直接拒绝,模棱两可道:“再说吧。”


    陈润之一听,顿时喜笑颜开,“得嘞,这事儿就包在我身上了,我这两日就去联系那姑娘,安排个时间让他们见面。”


    “……”


    这还真是赶鸭子上架,陈润之因为这个宋羡好,自己这辈子的满腔孤勇都拿出来了。


    在餐桌上,高奉钧不怕陈润之在老爷子面前,提他跟宋羡好的事儿,就怕陈润之嘴上没把门儿,不分青红皂白,在爷爷面前抹黑她。


    所以陈润之一提她,高奉钧就不愿意把这个话题继续往下……


    晚饭结束,陈润之陪老爷子下了会棋,等到天色渐晚,夜幕漆黑,才起身要走。


    平常,他来这里如自家后花园,高奉钧自然懒得送他,都是她自己来自己走。


    偶尔走的时候,见到什么就顺走什么。


    不过今儿,高奉钧听说他要走,一反常态地,跟着站了起来。


    “左右这会儿也没事儿,那我就送送你吧。”


    “不用送,不用送,这路我都熟悉,咱俩谁跟谁呀。”


    高奉钧瞧着他笑了笑,“用送,怎么不用送?”


    陈润之一怔,隐隐觉察出来,高奉钧要找他算晚饭时的账。


    果然就听他说:“恰好我有正经事儿,要叮嘱你。”


    陈润之又不是傻的,当然猜出,高奉钧口中,这义正言辞的正经事儿,实在属于不正经。


    果然两人顺着两排,深秋后,落了一地枯黄梧桐叶的高大梧桐。


    一左一右并排往前走。


    走出几步路,高奉钧才说:“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宋羡好?你们俩私下里,有什么过节?”


    “哪有啊,”陈润之双手掏兜,漫无目的往前走,“我是觉得,她配不上你。别得倒也没什么,一来呢她名声不好,二来呢主动接近你目的不纯,他是什么居心,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再怎么着,咱也得找个真心实意的吧?”


    高奉钧自然知道陈润之是好心,宋羡好的心思,他其实比谁都清楚。


    仰头望了望漆黑的天幕,缓缓吁一口气,。


    安慰陈润之,“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可拉倒吧,”陈润之又不是3岁小孩儿,才不听高奉钧在这瞎扯,“别跟我说你俩就是朋友,这男女之间但凡有纯洁的友谊,要么是女的太丑,要么是男的太丑。”


    他摆了摆手,“大家都是成年人,咱们嘴就别那么硬了,沈光阳都说了,你们两个俊男美女凑到一块儿,那就是天雷勾地火……至于这干柴烈火什么时候烧起来,就看谁先把持不住了。”


    “……”


    高奉钧沉默了会儿。


    略带几分疑惑,瞧着陈润之,侧头问:“你真这么觉得?”


    有那么明显?


    陈润之哼笑,“不是我这么觉得,是大家都这么觉得。食色,性也。钧哥,性也。”


    第30章 羊入虎口


    食色,性也。


    是古代老祖宗总结的智慧。


    就像人天生需要吃饭来维持生命、需要呼吸空气一样,“食”和“色”,是根植于人性的、无需后天刻意教导就存在的基本属性,是生命存续和种族延续的基础。


    是刻在基因里,一出生就编写好的程序代码。


    君子尚且如此认为,就更不要说普通人了。


    但这男女之间的事儿,把握不好叫流氓,把握好了叫品味。


    两个人之间最好的默契,就是你懂我的图谋不轨,我懂你的故作矜持。


    这句话套用在故作矜持的高奉钧和图谋不轨的宋羡好身上,再合适不过。


    不过,被陈润之这么一说,无异于撕开了最后一层朦胧的纱布。


    陈润之走后,深秋夜晚院落,月上乌梢,冷风阵阵。


    直至陈润之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内。


    高奉钧才缓过神儿。


    淡淡眨了眨眼皮子。


    对陈润之最后的一句话,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毕竟“正视本能”才能“约束本能”,但自我约束本就需要极大的意志力和极高的道德品质,就算“约束不了本能”,在这红尘俗世,亦在情理之中。


    毕竟人类一开始,是从动物进化而来。


    我们仍然无法否认,即使过去了5000年,人类文明进步如斯,在这个时代,在这个社会,人类仍然充满了动物性。


    动物属性越高,才能在三维物质世界,掠夺更多的财富。


    天之道,损有余而奉不足。


    人之道,损不足而奉有余


    天道和人道的运行规律,本就是相反的。


    高奉钧就是深喑此道理,所以在他眼中,宋羡好带着目的接近他,也并不是不可原谅。


    毕竟她年少时生存的环境并不宽容,造就了她如今的所作所为,她出于安全感的需求,想获得更多的资源,想往上攀援,只要没有违法犯罪,也合乎情理。


    高奉钧并不否认自己出身好,家世好,倘若宋羡好同他在一起,他也并?*?不介意,再往上托举她一把。


    这男女之间,最好的情爱。


    就应该是,男性具有抱持和承载女性的能力和人生厚度。


    比起来女人成就男人,男人成就女人的情感模式,在父权社会,才更稳固……


    *


    当村里的男人,在讨论村西的寡妇,和村西小媳妇美不美的时候,宋福泉就知道,他不能天天吃喝玩乐,看女人,他得好好赚钱。


    虎父无犬女。


    当村里的小姑娘开始谈情说爱的时候,宋羡好就知道,自己属于更广阔的天空。


    所以她不能早恋,她得好好念书,以后找一个非常优秀的老公。


    但凡不够优秀,都配不上她这一路颠沛流离的奔赴。


    就是靠着这份信念,宋羡好才能杜绝诱惑,在同龄发小,一个相继一个,早早结婚生子的时候。


    她才能□□的坚持到现在,坚持成大龄剩女,虽然名声毁于一旦,仍然咬定青山不放松,宁缺毋滥,宁吃仙桃一口,不要烂杏一筐……


    事实证明,女人就是不能将就。


    无论到了多大年龄。


    其实,宋羡好有时候也很感谢宋福泉,因为他虽然现在年纪大了,雌雄内分泌失调,变得感情用事。


    但年轻的时候,在他当打之年,还是非常上进,非常勤恳,兢兢业业,带着宋羡好一起走南闯北,才有了如今,宋羡好走到哪里,人都称一声“宋总”。


    所以这父女俩,确实如高奉钧所说,一路走来不容易。


    不过这自古以来“打江山”,各种心酸,各种辛苦,又岂是“不容易”三个字能形容……


    且说,吃完螺蛳粉回来。


    别说高奉钧扛不住脸上爆了痘痘,就连她宋羡好,肠胃都扛不住,畅通无阻地拉了三天。


    黎夏提起这事儿都羡慕,“你说你这是什么妖孽体质?吃点儿好的就拉肚子,吃点儿好的就拉肚子,省得你能把自己吃胖……吃又吃不胖,还天天嚷嚷着减肥,真是臭不要脸!”


    宋羡好这两天肠胃不好,总是跑卫生间,跑得自己面黄肌瘦,瘦了好几斤。


    “倒也是,下次我再想减肥,”她自我调侃,“我就拉着高奉钧,去吃螺蛳粉。”


    “可别了,你好歹爱吃辣,都吃的拉肚子了,不知道人家高奉钧,这几天遭什么罪呢……”


    黎夏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宋羡好。


    那天打定主意,兜风回来,接下来就抻抻他。


    所以最近几日,宋羡好就没再见高奉钧。


    高奉钧给她发消息,她就回一句。


    高奉钧不找她,她就不搭理。


    这三五日,高奉钧一共也就主动找了她两回。


    一次是当晚回来,发信息告知她:车钥匙在你包内兜,天色晚了,早点休息,我打车走。


    宋羡好回了两个字母:ok.


    再有一次就是今天上午,高奉钧突然问她:这两天在忙什么?


    男人问你在忙什么?


    意思就是,我想你了。


    这消息是上午发的,一直到中午,宋羡好都没回,因为她觉得,高奉钧还是想她想的不够热烈。


    但凡够热烈,就直邀她出去玩儿了。


    别说什么内敛含蓄,男人真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内敛不了一点儿,也含蓄不了一点儿。


    说白了,就是火候不够。


    所以宋羡好就给他加了一把火——不回消息。


    果然憋到下午3点,高奉钧就憋不住了。


    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


    宋羡好捏着嗓子接听:“喂……”


    这嗓音又软糯又温柔,虽然只说了一个字儿,却让高奉钧怔了一怔。


    “刚醒?”


    “没有啊。”


    “在干什么?”


    “开会。”


    “我,”高奉钧沉默了会儿,只提醒她,“我上午给你发了消息。”


    “哦,”宋羡好故意装不知道,娇滴滴地说,“最近太忙了,每天焦头烂额,都没时间回消息……”


    说着就打了个哈欠,明知故问:“哥哥,有事儿吗?”


    高奉钧在电话那头轻笑一声,心里暗道一声,又开始了。


    嘴上仍旧受用:“没事就不能找你?忙得连回消息的时间都没有,估计确实不应该找你。”


    宋羡好知道自己的小把戏奏效,心里暗自得意,面上却依旧装得云淡风轻,“这不是忘了嘛,最近忙得,都瘦了好几斤,我正想你呢,你电话就过来了……”


    高奉钧倒是也没说什么,顿了顿直接问:“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高奉钧终于发出了邀请。


    宋羡好怎么说来着,男人真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他内敛不了一点儿,也含蓄不了一点儿。


    想当初,宋羡好想约他吃饭,那么细心准备,下雨天还被放鸽子。


    如今,高奉钧竟然主动约她,等到今天,实在不容易。


    说什么也得端端架子,拿拿乔,替自己出口恶气——


    宋羡好嘴角上扬,故意拖长了声音,“嗯……让我想想哦,晚上好像有个重要的会议呢。”


    “那明天?”


    “明天不行,明天有个剪彩仪式要参加。”


    “后天?”


    “后天也不行,后天朋友过生日。”


    高奉钧如果到这个时候,还听不出是故意的,就显得,他太蠢了。


    难得地露出一抹笑意,阴阳怪气调侃她,“宋总真是日理万机啊,想跟您吃个饭,提前三天都约不上时间,要不然把电话给助理或者秘书,我们核对一下日程,看看下个月,能不能约上?”


    宋羡好忍不住笑出声来,“跟你开个玩笑嘛,好不容易主动约我吃饭,是我三生有幸,不过……”


    她坚持说:“今晚确实有个重要会议,明天也确实有个剪彩仪式要参加,不过呢——”


    她故意顿了顿才说:“后天我朋友过生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这是带他去见朋友?


    进一步确认关系?


    是否也太快了点?


    高奉钧略微迟疑,“我去了合适?”


    宋羡好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犹豫,轻声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礼物我都准备好了,你就跟着我过去喝酒……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喝完酒,还能吃了你?我又不是毒蛇猛兽。”


    高奉钧淡笑:“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你酒品奇差。我这趟过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宋羡好听了,忍不住瞪眼,“谁酒品奇差,我酒品老好了,要不然,后天晚上,咱们好好切磋一下?”


    高奉钧被她这番带着几分挑衅又透着几分可爱的话,逗乐。


    原本还有些犹豫,此刻心思瞬间消散了不少,“行,那后天我就舍命陪君子,跟你去会会你那些朋友。”


    “这就对了嘛,那——后天见?”


    “后天见。”


    高奉钧挂断电话——


    作者有话说:二非:评论区50个红包。感谢大家的支持![熊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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