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宴黎订婚宴当天。
周野烬驾车带着苏桃前往云城最豪华的酒店。
顾家包下了整座酒店,门前车水马龙。
周野烬将车钥匙抛给侍者,车子很快开走。
门口巨大的迎宾牌旁,顾宴黎和他的未婚妻并肩而立,接受着宾客的祝福。
顾宴黎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但苏桃认得出来,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只是一种公式化的表情。
她不由得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周野烬察觉到了,“年纪轻轻就学会叹气了?”
苏桃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怅惘:“我只是觉得,和不喜欢的人结婚,一辈子捆绑在一起,想想就让人觉得喘不过气。”
周野烬眉头微挑,语气淡然:“行了,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顾宴黎要想担起顾家,这些都是他应该背负的。
宴会厅里灯光辉煌,一眼望不到头,宛如精美的水晶宫殿。
姜浩看到他们,立刻笑着迎上来:“烬哥,桃子,你们来了。”
周野烬颔首:“你怎么来这么早?”
姜浩是被顾宴黎抓来帮忙的,此刻正闲得发慌,本想打电话催周野烬,没想到他竟把苏桃也带来了。
他的目光落在苏桃身上,眼睛倏地一亮,由衷赞叹:“哇!桃子,你今天真漂亮!”
周野烬一道冷淡的目光扫过去,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姜浩后背一凉,但还是硬着头皮憨笑:“我说的是实话嘛。”
苏桃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热:“谢谢店长,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姜浩哪敢使唤她,连忙摆手。
周野烬往那一站,吸引周遭不少目光。
很快,一位妆容精致、穿着晚礼服的女士端着酒杯款款走来,笑容妩媚,视线在苏桃身上短暂停留后,便大胆地锁定了周野烬:“帅哥,方便加个微信吗?”
苏桃垂下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心跳漏了一拍,余光偷偷瞥向周野烬。
周野烬仿佛全然未闻未见,神情自若地夹起一块精巧的茶点,自然地放到苏桃面前的骨碟里,声音温和:“这个味道不错,你尝尝。”
苏桃愣愣地接过,看了眼旁边被彻底无视、脸色逐渐变得难看的女士。
周野烬这才慢条斯理地转过头,眼尾懒懒一扫,声音疏离冰冷:“不方便。”
那女士碰了一鼻子灰,悻悻扭身离去。
苏桃看着那位女士窈窕的背影,觉得她非常漂亮,像一朵绽放的玫瑰,可周野烬将人拒绝得毫不留情。
“叔叔。”她忽然轻声叫他。
周野烬停下脚步,回身看她:“怎么了?”对上她那双清澈又好奇的眼睛。
苏桃鼓起勇气,将心底盘旋已久的疑问问了出来:“叔叔,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暮色里来往的美女那么多,他似乎从未多看一眼。
周野烬喉结滚动,忽然弯腰俯身,视线与她
齐平,距离瞬间拉近,他深邃的眼眸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就在苏桃以为他要开口给答案时,对方唇边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低沉蛊惑:“我喜欢——”
“不告诉你。”
苏桃怔在原地,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思绪愈发的乱。
“愣着干什么?快跟上。”周野烬在不远处回头唤她。
正式仪式即将开始,他们走进主宴会厅,姜浩热情地挥手,早已为他们留好了位置。
周野烬脚步未停,似乎没打算过去。
苏桃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袖,小声说:“叔叔,我们过去和店长一起坐吧。”
周野烬脚步一顿,这才点头。
姜浩预留了一左一右两个位置:“桃子,你坐左边。烬哥,你坐右边。”
苏桃刚要依言坐下,手臂却被人轻轻一拉。
周野烬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对姜浩抬了抬下巴:“你坐过去。”语气不容置疑,“我和苏桃一起来的。”意思是他们得挨在一起。
姜浩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忙不迭地挪开。
周野烬绅士地为她拉开椅子。
苏桃坐下,心脏加速跳动,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地要求和她坐在一起,一丝欣喜,悄然浮上心头。
仪式上,顾宴黎和未婚妻向宾客敬酒。
苏桃端起面前的杯子,手却被周野烬轻轻按住,他自然地给她换了一杯果汁:“喝这个,那是白酒。”
苏桃这才后知后觉,连忙放下。
宴席过后,还有舞会。
周野烬兴致缺缺,征求苏桃的意见:“想玩一会儿还是回去?”
“不玩啦。”苏桃摇摇头,“我该回去复习了。”
没走几步,她停下来:“叔叔你等我一下,我去趟洗手间。”
“好。”
苏桃肠胃敏感,或许是刚才贪嘴多吃了两片生鱼片,肚子有些不舒服。等从洗手间出来,却没在约定地点看到周野烬的身影。
她拿出手机正准备发消息,转角处,发现一男一女相对而立,气氛有些僵持。
“周野烬,为什么躲着我?”
苏桃这才发现是周以珊和周野烬。
周以珊一袭黑色高定连衣裙,手拿镶钻手包,红唇夺目,明艳逼人,她正拦在周野烬面前。
而周野烬慵懒地靠着墙壁,低头把玩着银质打火机,半张脸隐在阴影里,语气淡漠,没有一丝波澜:“谁躲着你?别自作多情。”
苏桃的心猛地一紧。
她怎么会在这里?
旋即想到周家的背景,出现在这里合情合理。
她不想偷听,正要转身离开,却猛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你和那个苏桃,到底是什么关系?”周以珊的声音带着质问,“周野烬,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她?”
苏桃像被施了定身术,浑身血液凝固住,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攥住裙摆,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她和周以珊一样,屏息等待着那个答案。
空寂的走廊,空气仿佛凝结成冰。
半晌,周野烬抬起头,墨色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温度,声音低沉冷冽。
“不喜欢。”
“别他妈再跟着我。”
不喜欢三个字,像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苏桃的心脏,胸口顿时剧痛。
这个答案其实并不意外,她早有心理准备。
可亲耳听到他用那样冰冷不耐的语气说出来,疼痛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剧烈,无法呼吸。
周野烬站在门口等苏桃,见她出来,眼睛红红的,立刻上前问道:“眼睛怎么了?”
苏桃慌忙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嘴角勾起勉强的弧度,声音轻飘:“刚刚有东西进了眼睛,用手揉了一下。”
周野烬弯下腰,似乎想凑近些帮她看看。
苏桃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声音急促:“没事的,回家吧叔叔。”她怕他再靠近,自己强装的镇定就会彻底崩塌。
周野烬看着她抗拒的动作,目光微沉,最终点了点头:“好。”
回去的路上,车厢内一片沉寂,空气压抑。
就在这时,苏桃的手机响起来,打破沉默,是父亲苏国建。
看了眼认真开车的周野烬,接了起来。
“喂爸爸?”声音轻柔。
苏国建那边正在办理签字手续,声音里透露着喜悦:“桃子啊,告诉你个好消息,爸爸过两天就回来了。”
“真的吗爸爸?”苏桃眸色一亮,音量不自觉地提高,“什么时候啊?”
其实苏国建前几天就已经在项目上确认了,打算给女儿一个惊喜的,走到机场,实在没忍住,最终还是给她打来电话。
“明天,明天爸爸就能见到我的宝贝女儿了!”
明天?
苏桃脸上的笑容倏地僵住。
父亲回来她固然欣喜若狂,可又那么的猝不及防。
这意味着,她和周野烬朝夕相处的这段日子,是真的、彻底地要结束了。
她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向周野烬。
他依旧目视前方,专注地开着车,侧脸线条冷硬,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没有听到她电话里的内容。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掏空了一样,失落和不舍汹涌而来,淹没了方才的欣喜。
“好的爸爸,”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那你注意安全。”
“好嘞!女儿,那我们云城见。”
挂了电话,苏桃抿紧唇瓣,指尖冰凉。
她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向周野烬开口说这件事。
前方红灯,周野烬缓缓踩下刹车。
车子停稳,车内一片寂静。
忽地,他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你父亲要回来了?”刚才苏国建的声音从电话里漏了出来,他都听到了。
苏桃诧异地看着他,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车厢内的空气沉重得让人窒息。
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启动,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到了南苑别墅,周野烬将车停稳,却没有立刻解开安全带下车。
车内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深邃的轮廓。
苏桃正低头解着安全带,手指有些不易察觉的僵硬。
一道声音传来。
“那你自己收拾好行李,别忘了东西。”周野烬像是经过了一番思忖,继续压低音量,声音低沉而平静,“元宝是我带回来的,就留在南苑吧。”
“不行。”苏桃脱口而出。
忽然间,她生出一种荒谬的错觉。
仿佛他们是即将分道扬镳的恋人,正在平静地、却又暗潮汹涌地讨论着“孩子”的归属问题。
唇瓣嗫嚅了几下,她想反驳,想争取,可想到自己即将步入紧张的高三,根本无暇细心照料元宝,它跟着自己只会受苦。
即使万般不舍,最终只能化为无奈的妥协。
她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的湿意,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好吧叔叔,元宝就留在这里吧。”
她推开车门,脚刚落地,身后传来周野烬的声音。
他不知何时也下了车,侧身靠在车边,眸色幽深朝她看来。
他嗓音低沉,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问出了那个看似关于猫,却又远远不止是猫的问题。
“那你还会回来看它吗?”
第62章
“那你还会回来看它吗?”周野烬低沉的声音落在寂静。
苏桃总觉得他问的不止是元宝,那话语里似乎藏着别的意思,可晚上亲耳听到那句冰冷的“不喜欢”,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再任由自己沉溺于无望的幻想。
父亲归来,暑假尾声将近,眼下她必须收起所有不合时宜的心思,将全部精力投入学业。
她的行李少得可怜。
来时一个行李箱,一个书包,离开时亦是如此。
第二天早上,一楼客厅,李阿姨得知她要走,脸上写满了不舍,絮絮叨叨地叮嘱着。
苏桃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二楼。
她下楼的时候,看见周野烬的房门一直紧闭。
此刻
,她真的要走了,他不下来送送吗?一股酸涩冲上鼻尖,心底泛起疼痛。
是啊,她来时他就嫌她是个麻烦,如今她要走了,他大概终于能松一口气,彻底放松,睡个好觉了吧。
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她赶紧吸了吸鼻子,强行忍住。
脚边,元宝似乎感知到了离别的气氛,不安地围着她打转,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的腿,“喵呜喵呜”地叫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懵懂的不舍。
苏桃心头发软,弯腰将它抱进怀里,指尖轻轻梳理着它的毛发,声音哽咽:“元宝,在这里要乖乖的,不能惹叔叔生气,我会——”会来看你的。
后面的话,她没能说出口。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踏入这里。
她与周野烬,本就是两条偶然相交的直线,因为赵叔叔的托付而产生短暂的交集。
如今父亲归来,一切回归正轨,他们之间那点脆弱的联系,或许就此断绝,再无关联。
她悄悄抹去眼角的湿意。
“苏小姐,车来了。”李阿姨在门口轻声提醒,周野烬早已安排好了送她的车。
上车前,苏桃最后望了一眼二楼那扇紧闭的窗户,心底残存着一丝期待,忍不住轻声问李阿姨:“李阿姨,叔叔他是不是昨晚出去了?”
或许,他根本不在家呢?
李阿姨只是温和地摇摇头:“周先生还在休息。”
最后一丝期待也落空了。
苏桃闭上眼,不再多问,弯腰钻进了车厢。
车子缓缓启动,驶出庭院。
后视镜里,那栋别墅,一点点缩小,最终彻底消失在拐角。
强忍了一路的泪水,在这一刻终于决堤。
她捂住嘴巴,将脸埋入掌心,肩膀微微颤抖,发出压抑已久般的呜咽。
二楼卧室。
周野烬几乎一夜未眠,下颌冒出青色的胡茬,眼底布满疲惫的红血丝。
他站在窗帘的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目送着那辆载着她的车,缓缓驶出他的庭院,驶离他的世界。
他素来讨厌拖泥带口的告别,却从未想过,苏桃的离开,会让他胸口闷痛到连下楼去送她一程的勇气都没有。
那种空落落的钝痛,比想象中更难以承受。
他重重地躺回床上,房间里一片死寂,令人心慌。
从此这栋房子里再也没有她轻快的脚步声、翻书声、甚至和元宝说话的细碎软语,整个世界安静得可怕,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孤寂被无限放大。
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窗外已是暮色四合,那种空虚感,非但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减轻,反而愈发清晰。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不休。
周野烬摸索着接起,声音沙哑得厉害:“喂?”
电话那头的顾宴黎立刻听出了不对劲:“烬哥?你没事吧?嗓子怎么哑成这样?”
周野烬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喉咙里的灼热刺痛。
昨晚失眠,一个人他在冷风里抽烟,应该是受了风寒:“没事。”他清了清嗓子,扯得喉咙更痛,“找我有事?”
顾宴黎倒是没事,只是订婚后的各种应酬琐事终于暂告一段落,想组个局放松一下。
“好,知道了。”周野烬说完便挂了电话。
另一边,顾宴黎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操!知道了是几个意思?来还是不来?”
姜浩正刷着手机,头也没抬:“放心吧黎哥,烬哥要是不来,只会直接让你滚,这么客气就是会来。”
“也是。”顾宴黎啧了一声。
等待间隙,姜浩好奇地问起他和未婚妻的相处。
顾宴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就那样,塑料联姻,还能咋样?”正说着,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蒋琬宁回复的消息,简短的两个字【还没吃。】
顾宴黎眉头下意识地蹙起,已经晚上九点了。
他招手叫来服务员,低声吩咐了几句,让人将店里点心打包一份送过去。
姜浩在一旁看得直翻白眼:“黎哥,管这叫塑料?”
顾宴黎瞪他一眼:“你懂什么?她现在是我未婚妻,要是不闻不问,被我爸妈知道,又得唠叨,例行公事,懂吗?”
姜浩摇摇头,表示不懂,也不想懂。
但他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黎哥,我劝你小心点,别现在嘴硬,以后追妻火葬场。”
顾宴黎不以为然地嗤笑一声,掐灭了烟头,顺手打开了包间的空气净化器。他想着万一周野烬带苏桃过来,空气不能太污浊。
没过多久,包间门被推开。
周野烬走了进来,脸色是从未有过的憔悴,周身笼罩着一层低气压。
“烬哥,你脸色好差。”姜浩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关问,下意识地朝他身后张望,“苏桃呢?没跟你一起来?”
周野烬没回答,径直走到沙发旁坐下,长腿交叠,下意识地去摸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里,身上摸索了半天没找到打火机。
自从苏桃来了之后,他决心戒烟,身上很少再带这些东西。
他烦躁地将烟取下,揉碎在烟灰缸里,转而拿起桌上的酒杯,仰头便将那杯烈酒一饮而尽,动作带着一股狠劲。
顾宴黎察觉到这不同寻常的气氛,身体微微前倾,正色问道:“怎么回事?”
周野烬垂着眼睫,盯着杯中残余的酒液,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清:“她走了。”
“走了?”姜浩一脸懵,“去哪了?去回慕小闫家了?”
顾宴黎靠在沙发上,没有说话,眼神却沉静下来,似乎明白了什么。
周野烬又伸手去拿酒瓶,却被他一把按住手腕。
周野烬抬起眼,眼神里满是疲惫和空洞,他向后靠进沙发里,声音沙哑:“她父亲回来了。”
“啊?”姜浩彻底愣住了,“这么突然?说回来就回来了?”
顾宴黎沉默了片刻,果然如此。
他松开手,语气听不出情绪:“行了,人家父亲回来是天大的好事,总不能一直把人闺女放在你这儿。”算算时间,也确实不短了。
姜浩也反应过来,连忙点头附和:“是啊烬哥,苏桃这下有人照顾了,你也省心了,不需要你了。”
周野烬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顾宴黎一个眼风扫向姜浩,心下无语:这傻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句句往人心窝子上捅。
看周野烬这架势,今晚恐怕又得像上次那样,不醉不归了。他示意服务员又开了两瓶酒进来。
姜浩一边陪着喝酒,一边还在感叹:“唉,都没能好好跟桃子告个别,也不知道她以后还会不会来暮色。”
顾宴黎不停地朝他使眼色,示意他闭嘴。
姜浩却一脸茫然:“黎哥,你眼睛怎么了?进东西了?”
顾宴黎气得差点内伤,无奈地拍了下额头:“兄弟,我求你了,把嘴闭上吧行吗?还嫌你烬哥心里不够堵是吧?”某人都快碎了。
周野烬仿佛没听见他们的对话,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眼神空茫地落在某处。
姜浩凑向顾宴黎借火,趁机压低声音问:“黎哥,烬哥这到底是怎么了?跟丢了魂似的。”
顾宴黎瞥了一眼那边已经喝得不清醒的人,冷哼一声,一针见血:“还能怎么,失恋了呗!”
姜浩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别开玩笑了黎哥,烬哥上哪失恋去?不就是苏桃走……”话说到一半,他猛地顿住,脑子里猛地闪过什么,难以置信地摇摇头,试图甩掉那个荒谬的念头。
顾宴黎眸色幽深,他看得分明,周野烬这次是彻底栽了,动了真心。
可惜对方偏偏是必须保持距离的小姑娘,他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说,表白心迹只会吓跑她,甚至可能毁了她。
所有的悸动、不舍与痛苦,只能由他一个人默默吞咽,独自承受。
活该!
顾宴黎在心里骂了一句,谁让他当初不听劝。
不能越界,不能越界!就是不听,现在好了。
就在
这时,包间里的音响忽然被打开了。
周野烬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拿起了话筒,前奏缓缓响起,低沉的旋律在空气中流淌开。
他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痛楚。
然后,一向冷硬强势的男人,此刻对着话筒,泄露着内心柔软与伤痛,唱了出来:
“我转过我的脸不让你看见
深藏的暗涌已经越来越明显
过完了今天就不要再见面
我害怕每天醒来想你好几遍……”
每一个字,声嘶力竭,全是无法宣之于口的真情。
顾宴黎拿起手机,对准了周野烬。
姜浩连忙小声阻止:“黎哥,别拍了,烬哥明天醒来知道了,非宰了你不可!”
顾宴黎叼着烟,含糊道:“嘿,你小子是觉得我打不过他?”
姜浩默默点头。
是的,他毫不怀疑。
初中那次,要不是周野烬路过,顺手把被围堵的顾宴黎捞了出来,哪有现在的顾少爷。
顾宴黎撇撇嘴,手下却没停,不仅拍了,还大胆地直接发了朋友圈,配文简单粗暴:疯子!【视频】
他倒不是真想看兄弟出丑,只是苏桃有他的微信,他想让她看到,她离开后,她的周叔叔是多么不舍和伤心。
云城机场。
苏桃手里抱着鲜花,站在出站口朝里张望。
大屏幕上提示父亲的航班晚点。
她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指尖习惯性地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头像。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天。
一整天了,周野烬没有发来任何消息,一个字都没有。
离开南苑,他们就好像真的成了互不相干的陌生人。
这才短短一天,那股无所适从和思念就已经快要将她淹没。
她找不到任何理由给他发信息,指尖摩挲着冰冷的手机边框。
手机忽然在掌心震动了一下,她的心也跟着一跳,立刻点亮屏幕,却发现是陆梓良发来的消息,是关于昨天那道争论了半天的数学题详解。
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涌上心头。
她心不在焉地回复完,手指无意识点开了朋友圈。
往下翻了没几条,手指猛地顿住,呼吸凝滞。
顾宴黎三分钟前发布的一条动态赫然映入眼帘。
没有多余的文字,只有两个字:疯子!下面附着一个视频。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点开了那个视频。
昏暗迷离的光线下,男人握着话筒,眉眼低垂,低沉好听的嗓音随着伴奏响起。
苏桃一眼认出来,里面的人不是周野烬又是谁?
那首背景音乐正是他们在演唱会上听的那首《断点》。
视频里的他,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褪去了冷硬外壳,只剩下浓烈的深情。
苏桃胸口像被重重一击,痛到无法呼吸。
她怔怔地看着屏幕,指尖不由自主地、轻轻地抚过视频里周野烬的脸颊。
第63章
航班终于落地,广播声响起。
苏桃立刻收起手机,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压回心底,快步走到国际到达出口,踮起脚尖在人群中寻找。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休闲衬衫、戴着金丝边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出来。
苏国建身姿挺拔,气质斯文儒雅,尽管眉眼间带着长途飞行的疲惫,但精神看起来不错。
“爸爸!”苏桃一眼就认出了父亲,用力地挥了挥手。
苏国建也看到了女儿,脸上立刻绽开温暖的笑容。
快一年不见,女儿长高了些,脸颊红润,眼神清澈,看得出来,那位素未谋面的周先生将她照顾得极好。
父女俩轻轻拥抱了一下,苏国建拍拍女儿的背,随即松开,目光慈爱地打量着她,又下意识地朝她身后望了望:“桃子,你一个人来的?那位周先生没和你一起?”他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当面郑重感谢对方。
苏桃嘴角努力上扬,勾勒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掩饰眼底的黯然:“爸爸,叔叔他很忙的。”声音轻快,听不出异样。
苏国建了然地点点头,帮忙照顾女儿这么久已是天大的恩情,自然不敢再劳烦对方来接机。
他只是迫切地想见到那位先生。
“理解,理解,那爸爸改天再亲自登门拜访,好好谢谢他。”
“嗯。”苏桃轻轻应了一声。
苏国建在云城有一套老房子,提前请人打扫得干干净净。
推开门,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父女俩站在门口,都有些感慨。
“爸爸,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煮点吃的?”苏桃放下东西问道。
苏国建看了眼时间,已经不早,他需要倒下时差。
“在飞机上吃过了,桃子,你快去休息,明天还要上课呢。”两人互道晚安,各自回了房间。
然而,苏桃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并非床铺不适,而是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反复回放周野醉后唱歌的视频。
他看上去好像不开心,可她走了,没人惹她生气,应该开心才对。
各种念头在脑子里来回拉扯,弄得她心乱如麻。
第二天一早,苏桃轻手轻脚地下楼,去巷口买了父亲以前爱吃的豆浆油条。
回来时,苏国建没有起床。
她把给他的那一份温在厨房,自己匆匆吃完,便回房间开始写作业。
直到中午,父亲房间依旧没有动静。
苏桃热了早上剩下的豆浆油条解决了午餐,然后背上书包出门去补习班。
补习班楼下,慕小闫眼尖地看到苏桃从对面的公交车上下来,惊讶地朝她挥手:“桃子。”
苏桃穿过马路和她汇合。
“桃子,你今天怎么坐公交车来了?”慕小闫挽住她的胳膊,很是诧异。
这大热天的,周野烬怎么可能舍得让她挤公交?
苏桃笑了笑,语气平静,却透着一丝难过:“小闫,我爸爸回来了,我已经搬回自己家住了。”
“什么时候的事?这么突然!”
“昨天。”
慕小闫觉得突然,但好友父亲归来是喜事,她真心为苏桃高兴:“那太好了,你都多久没见你爸爸了,那他这次回来还走吗?”
苏桃摇摇头,不太清楚他的工作安排。
昨晚看到父亲时,他鬓角添了许多白发,一身风尘仆仆的疲惫,她希望他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走进电梯,慕小闫还是没忍住,小声问道:“那周野烬呢?你以后都不去他那边了?”离别总是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苏桃垂下眼睫,轻轻“嗯”了一声:“应该是的。”
慕小闫看出她情绪不高,心里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今天陆梓良破天荒地没来上课,说是生病了。
补习结束后,两人商量着去看看他。
这时,苏桃的手机响了,是父亲打来的。
苏国建说他休息得差不多了,准备去暮色拜访周野烬,当面致谢,让苏桃一起去。
苏桃心脏猛地一紧,她怕自己见到他会控制不住情绪,更怕敏锐的父亲看出端倪。
“爸爸,我就不去了。”她急忙找了个借口,“我同学生病了,我们正打算去看看他。”
苏国建没有强求,只是向她要了暮色的地址,又叮嘱道:“好,那你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知道了,爸爸。”
挂了电话,苏桃收到陆梓良发来的地址,和慕小闫在路边买了些水果和零食,打车前往。
然而,当出租车停在一栋气派的独栋别墅前时,两人都愣住了,反复核对着门牌号。
“不是……这,这是陆梓良家?”慕小闫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建筑,难以置信。
拨通陆梓良的电话确认后,一位穿着得体的管家微笑着迎了出来:“两位是少爷的朋友吧,请进。”
苏桃也同样惊讶。
陆梓良在学校低调朴素,成绩优异又不张扬,完全看不出他家境如此优渥。
慕小闫得知这真是陆梓良家后,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油然而生,嘟囔道:“好哇这个陆梓良,咱们拿他当朋友,他居然瞒得这么紧!”
苏桃倒觉得没什么,拍手安抚她。
客厅里,陆梓良穿着灰色的家居服,脸色有些苍白地从楼上下来:“苏桃,小闫,你们来了,快坐。”声音带着生病的沙哑。
苏桃将手里的东西递给管家,转头对陆梓良说:“班长,这些都是小闫特意给你买的,都是你爱吃的。”
慕小闫一愣,苏桃给向她眨眼,随即接收到信号,把话咽了回去
问道:“陆梓良,你怎么突然生病了?严不严重啊?”听说后面几天的收尾补习他都不来了。
或许是感受到朋友的关心,陆梓良精神稍好了一些,解释道:“就是不小心着凉了,没事,谢谢你们来看我。”话还没说完,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他捂着胸口,摆摆手,“咳咳,别离我太近,小心传染。”
慕小闫立刻挺起胸膛,一副本小姐免疫力超强的模样:“哼,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弱不禁风的陆妹妹。”
陆梓良无奈地深吸一口气,对这个外号表示抗议:“什么形容词——”
人看到了,见他确实需要休息,苏桃轻轻拉了拉慕小闫的胳膊,示意该走了。
“班长,那你好好休息,我们先走了,开学见。”
慕小闫也笑嘻嘻地挥手:“再见啦陆妹妹,早日康复,开学见!”
陆梓良送她们到门口,苏桃目光无意间扫过门口小几上放着的一份文件,很快又收了回来。
“班长,不用送了,你好好休息。”
陆梓良坚持送到门口,让管家安排司机送她们回去。
从陆家出来,在车上,她们从司机口中得知,陆梓良一直是一个人住在这栋大房子里,父母常年在外地忙事业,很少回来。
慕小闫惊讶地靠在苏桃肩头:“桃子,真看不出来,陆梓良竟然这么独立,那他一个人,岂不是挺孤单的?”说着,她搂紧苏桃的胳膊,“你之前也是,小可怜。”
苏桃望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没有回答,但她觉得自己比陆梓良要幸运一些。
至少,她遇到了周野烬,那段时光里,她从未感到过孤单。
想到周野烬,心底那片刚刚压下去的酸涩又悄然弥漫开来。
前面地铁站,她和慕小闫道别,独自下车。
回到家,发现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几道家常菜,还留着一张便条:宝贝女儿辛苦了,多吃点,看看爸爸手艺退步没。
苏桃放下书包,将冷掉的饭菜用微波炉加热。
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餐厅里,对着几盘菜,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孤独感,如同潮水般无声地涌上来,将她紧紧包裹。
*
暮色酒吧。
周野烬昨晚宿醉一场,头痛欲裂。
醒来后,他强迫自己恢复了往常的模样,生活一切如常,只是紧锁的眉头和眼底挥之不去的阴郁,泄露了他的情绪。
他正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刷手机,姜浩端着东西进来,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烬哥,今天不早点回去?桃子一个人在家……”话一出口,他猛地顿住,狠狠拍了下自己的嘴巴,“呸!我这狗记性,忘了桃子已经走了。”这该死肌肉记忆。
周野烬滑动屏幕的指尖骤然停住。
他坐直身子,手边不小心碰落了一样东西,捡起来一看,是一支粉色的中性笔。
估计苏桃在这里写作业时落下的。
“是妹妹的笔。”姜浩也认出来了,下意识伸手想去拿,生怕某人下一秒就要不耐烦丢进垃圾桶。
周野烬抬眸,一道冷厉的眼神扫过去:“我知道。”说完,他手掌一收,飞快地把它塞进了裤袋里,语气生硬,“我捡到了,就是我的了。”
姜浩:“……”这操作让他无语。
姜浩把手里那碗热气腾腾的云吞面递过去:“烬哥,一天没怎么吃东西了,趁热吃点。”
周野烬毫无胃口,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没兴趣,你吃吧。”
姜浩看着他这副样子,忽然想起一个词,咂咂嘴:“烬哥,我知道苏桃走了你不习惯,可你这戒断反应也太大了吧?想当初人家刚来的时候,你的嫌弃简直溢于言表。”
现在倒好,茶不思饭不想的。
啧啧,摆这副样子给谁看?
苏桃又看不见。
也别说周野烬,就连他也觉得,苏桃明明才走,却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
姜浩:“快吃点吧,你要是垮了——”
“我死了,暮色就是你的了。”周野烬冷嗤一声,打断他的絮叨,终究还是不辜负他的好意,接过了筷子。
就在这时,一个店员推门进来:“烬哥,外面有人找您。”
周野烬闻言,猛地抬起头,眼底闪过一丝急切和期待:“谁找我?”声音绷紧。
店员挠了挠头:“不认识,是一位姓苏的先生,叫苏国建。”
周野烬猛地一下站起来,放下手里的筷子,迅速拿起手机,借着黑屏反光抓了抓头发,又低头审视自己的穿着,眉头紧锁,看向姜浩:“浩子,我今天穿的是不是太随便,不太正式?”
没等姜浩回答,他想起旁边的储物柜里还放着两套以备不时之需的换洗衣服,立刻冲过去,取出一件熨烫平整的衬衫。
姜浩还是第一次见周野烬如此慌乱失措,像个要去见教导主任的毛头小子。
“烬哥,是位先生,不是小姐。”他忍不住提醒,这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相亲见什么重要的人呢。
周野烬仿佛没听见,迅速脱掉身上的休闲短袖,换上干净利落的衬衫,一丝不苟地将下摆塞进西裤,扣好袖扣。
瞬间,那股野痞不羁的劲儿被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矜贵的成熟气质。
他转过身,略显紧张地问姜浩:“怎么样?”
“帅,非常帅!看上去成熟稳重又可靠!”姜浩竖起大拇指。
周野烬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姜浩的肩膀,语气郑重地解释道:“那位苏先生是苏桃的父亲。”
意味着苏桃也在外面。
第64章
苏国建从挚友赵渊口中得知,他将自己宝贝女儿托付给了一位酒吧老板照顾时,差点当场发火。
但赵渊在电话那头耐心解释,甚至不惜以自己的性命担保,言辞恳切地说那位名叫周野烬的年轻人,绝对是个重情重义、值得信赖之人。
“老苏,我的命当年就是他救的,他的人品,我拿命担保!”赵渊语气沉重,最后见苏国建依旧不放心,透露了周野烬的家世背景,让他把心放回肚子里,“苏桃在他那儿,比任何地方都安全,放心。”
此刻,苏国建坐在吧台前,仔细打量着这家酒吧。
环境比他想象中要好,并非乌烟瘴气之地,反而有种独特的格调。
“先生,晚上好,请问需要喝点什么吗?”一位服务生微笑着上前询问。
苏国建温和一笑,摆了摆手:“谢谢,我在等人。”
话音未落,吧台后方布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一道挺拔的身影走了出来。
男人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利落,简单的黑色衬衫穿在他身上,也掩不住那股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质与压迫感。
苏国建心下当即了然,起身,语气带着敬意与感激:“请问,是周野烬周先生吗?”
周野烬上前,伸出右手,态度谦和却不失风度:“您好,伯父,我是周野烬。”
站在后面的姜浩听到这声“伯父”,眉毛一跳,这称呼从烬哥嘴里出来,可真够新鲜的。
周野烬将苏国建引到一处相对安静雅致的卡座,言行举止是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沉稳得体,切换成稳重可靠的“模范青年”。
姜浩赶紧端来两杯温水,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苏桃没来。
周野
烬也留意到了,眼底闪过一丝失落,目光暗淡了几分。
他知道,她离开南苑的那天,自己连面都没露,她或许生气了。
他宁愿她是生气,至少说明自己在她心里,或多或少还占着一点分量,无论是作为长辈、朋友,或是其他任何角色。
可她今天竟然没有一起来,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其实并不在意,甚至可能不想再见到他了?
想起她曾目光灼灼地说他是“独一无二”,周野烬心底泛起一丝苦涩的自嘲。
小丫头哄人的话,果然是张口就来,当不得真。
苏国建轻咳一声,拉回他的思绪,郑重说明来意:“周先生,今天我特意过来,是为了当面感谢您这段时间对苏桃的照顾,赵渊说了,要不是您肯帮忙,那丫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真是太麻烦您了!”说着,他拿出一个厚实的信封,推了过去,“一点心意,请您务必收下。”
他知道对方可能并不缺钱,但这是一位父亲最朴素的谢意。
周野烬的目光落在那个信封上,眸色深了深。
他抬起眼,语气依旧温和:“您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苏桃很懂事,一点也不麻烦。”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最终还是没忍住,状似随意地问道,“她今天怎么没和您一起过来?”
苏国建笑了笑,解释道:“本来是要带她一起来的,不巧她有个同学生病了,说要去看望,这才没能过来。”
同学生病了?
是那个陆梓良?
还是那个弹吉他的谢延?
或者是别的什么他不知道的人?
竟然能让她不陪同父亲来暮色,优先前去探望。
周野烬心底自嘲更甚,像吃了一颗未熟的青梅,酸涩满溢。
果然,他在她心里的位置,恐怕还比不上她的普通同学,胸口像是被一块湿重的毛巾紧紧捂住,闷得他有些透不过气,只能暗暗调整呼吸。
他勾了勾唇角,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淡然:“没关系,正好,我这里环境杂,本来也不适合她。”
两人又客套地聊了十来分钟,多是苏国建表达感谢,周野烬谦虚回应。
眼看时间差不多,苏国建便起身告辞。
送走苏国建,周野烬回到卡座,望着桌上那个未被触碰的信封,微微出神,这人看着有几分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姜浩凑过来,好奇地打开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嚯!苏桃爸爸出手挺阔绰啊烬哥,你这也算没白辛苦一场。”
周野烬抬眸,一记冰冷的眼刀扫过去,眼神凛冽,吓得姜浩立刻噤声。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碰那叠钱:“你喜欢,拿去。”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起身头也不回地朝休息室走去,背影透着说不出的烦躁。
姜浩摸了摸鼻子,这钱他自然不敢要,悻悻地将其登记入今天的营业款里。
清点完毕,一抬头,只见周野烬手里拎着头盔,面色冷峻地推开暮色的大门。
苏桃不在,他似乎也失去了某种约束,变回原样,又骑回了重型机车。
发动机轰鸣,最后消失在道路尽头。
*
苏桃在家里刚做完一套数学试卷,就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
父亲回来了。
“爸爸,你回来了。”她放下笔,走向厨房,“晚上给你留了饭菜,要不要我帮你热一热?”
苏国建摆摆手,脸上带着些许疲惫却满足的笑意:“不用不用,女儿,爸爸自己来就行。”
苏桃点点头,却还是手脚麻利地帮着把饭菜放进微波炉加热。
陪着父亲在客厅吃饭时,她状似不经意地轻声问道:“爸爸,今天见到周叔叔了吗?”
苏国建咽下口中的食物,点点头:“见到了,确实如你所说,是个很可靠、也很不错的年轻人。”
想到女儿之前待在酒吧环境里,他心里终究还是有一丝愧疚,好在据周野烬说,他大多时间让苏桃待在更安静的住处,并不常让她去酒吧。
苏桃很想问叔叔有没有问起我?
他看起来怎么样?
但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她轻轻“嗯”了一声,垂下眼睫,低声道:“叔叔他的确是个很好的人。”
苏国建喝完碗里最后一口汤,满足地放下碗筷,看着女儿,随口感慨道:“看来你真的很喜欢那位周先生。”
闻言,苏桃猛地抬头,瞳孔轻颤了一下,心跳加速,以为父亲察觉到了什么。
但看他神色自然,只是转身收拾碗筷,并未在意,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手心却微微渗出了汗。
“爸爸,那我先回房间了。”
“去吧,别看书太晚,对眼睛不好。”
“嗯,晚安爸爸。”
苏国建收拾完厨房,独自坐在餐桌旁,绪沉淀下来,不禁回想起晚上与周野烬的会面。
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年那个周家公子,竟然会隐没在这样一间酒吧里。
关于周氏集团的纷扰他知之甚少,但他却清晰地记得一个人。
记忆的闸门缓缓打开。
大约十年前,他在临市帮一位朋友接手了一个老宅院的修缮项目。
业主是一位气质非凡、谈吐优雅的云城贵妇人,身边时常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闲聊中得知,这位妇人竟是云城周氏集团的总裁夫人,她身边的少年,是她的儿子。
那少年模样俊朗,性格开朗热情,丝毫没有富家子弟的骄纵之气,反而彬彬有礼,对古建筑修缮流露出浓厚的兴趣。
苏国建清晰记得,那天刚接完苏桃放学,朋友就火急火燎地打来电话,说工人看错了图纸,好几处地方都需要紧急调整确认。
无奈之下,他只好带着女儿一起去了现场。
沟通处理完所有问题,天色早已漆黑。
苏国建松了口气,正准备带女儿回家,一转身却发现刚才还在旁边玩石子的小人儿不见了踪影,顿时魂飞魄散,最后在院的凉亭里找到了她。
皎洁的月光下,小苏桃双手托着腮,坐在石凳上,仰着小脸望着星空。
而坐她旁边的人正是那位周家少年,他微微弯着腰,手指着夜空,似乎在耐心地给她讲解着什么故事。
小苏桃听得入了迷,一会儿看看星星,一会儿又看看身旁的大哥哥,大眼睛里闪烁着纯粹的好奇与毫不掩饰的崇拜。
回去的路上,小丫头还兴奋地拉着他的手说:“爸爸,那个大哥哥好厉害呀,好像什么都懂,将来一定特别特别厉害!”
苏国建被女儿的模样逗笑,鼓励道:“那桃子就把刚才那个哥哥当作榜样,好好学习,将来也像他一样,知识渊博,一样厉害,好不好?”
“好呀!”小苏桃用力点头,又忍不住回头望向那座已被夜色吞没的老宅院,小声问,“爸爸,我以后还能再见到那个大哥哥吗?”
苏国建默然片刻,应该是不会了。
可不想让女儿失落。
“应该会的吧。”苏国建当时这样回答。
工程还没结束,周夫人便带着儿子返回了云城。
时光荏苒,那次短暂相遇在苏桃的小脑袋瓜里慢慢淡去。
“嘀——”厨房烧水壶的鸣笛声将苏国建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他摇头失笑,真是年纪大了,容易回忆往昔。
他拿出手机,给老朋友赵渊打了个电话,告知他自己已平安回国并见到了周野烬,再次表达了感谢。
得知赵渊还在外地医院悉心照料妻子,他关切了几句,便不再多打扰。
只是在挂断电话前,他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
中的疑惑:“老赵,周家那孩子怎么会在暮色那间酒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最终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
听着老友的叙述,苏国建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原来,就在他们相遇后的第二年,那孩子刚满十八岁时,他那位温婉美丽的母亲便不幸去世。
巨大的变故之下,少年与家族决裂,毅然离开了周家,自此切断了所有联系,选择了另一条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苏国建不由得深深惋惜,那个开朗优秀的少年,本应拥有无比璀璨顺遂的人生。
虽然现在看上去也过很好,自有一方天地,但若沿着原本的人生轨迹,他的成就或许远不止于此。
可没想到命运的齿轮就这样悄然转动,阴差阳错之下,他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与苏桃相遇。
如果女儿知道,那位周叔叔就是当年那个让她满心崇拜的大哥哥,一定会非常惊讶和开心吧?
时过境迁,也许这段童年插曲,也变得不再重要。
苏国建觉得没必要告诉女儿。
只是细细想来,缘分的奇妙,不禁让人感慨。
*
苏桃不在,周野烬一个人在南苑那边住的也没有意义,于是又搬回了云上,元宝也跟着一起。
刚打开门,元宝无声窜到他脚边,用毛茸茸的脑袋使劲蹭他的裤腿,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寻求安慰。
周野烬弯腰一把将它捞进怀里,摸了摸它的头。
屋子里一片漆黑寂静。
以前,无论他多晚回来,客厅总会有一盏灯为他亮着,此刻,屋子内一片死寂,毫无生气,心底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独感。
他努力压下这股情绪,并试图说服自己。
姜浩说得对,他只是暂时不习惯而已,戒断反应,很快就会过去的。
“喵呜”元宝发出细软的叫声,似乎回应着他的孤独。
周野烬打开灯,灯光驱散黑暗。
他看着怀里的小家伙,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叫什么?我不是苏桃,你给我乖一点。”说完,他将元宝放到猫爬架上,认命地去给它添粮、换水,这些以往都是苏桃做的事情,如今都落到他身上。
周野烬洗完澡躺在床上,烦躁地刷着手机,指尖下意识点开苏桃的头像,滑进朋友圈。
她的朋友圈干净得像一张白纸,最新一条,还是近半年前,他们一起去看演唱会时发的。
他紧着退出微信,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手机相册。
里面存着一张他在演唱会现场偷偷拍下的照片。
灯光下,苏桃看着舞台上面,侧脸笑起来明媚生动。
往下滑动,他才发现,远不止那一张,相册里不知何时多了许多她的身影。
春节跨年烟花秀,她仰头看着漫天绚烂,眼睛亮得像星星。
暮色吧台,她侧着脸,神情专注又略显生涩地帮着客人点单,睫毛垂下,形成一小片温柔的阴影。
当时他窝在椅子里,看似漫不经心玩手机,实则镜头对准的是她。
周野烬一张张翻看着,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细细密密地碾过。
最后,一股自暴自弃的冲动涌上来,狠心选中所有照片,手指悬停在那个鲜红的删除选项上,打算将它们彻底清除。
可在指尖按下确认的瞬间,猛地松开,烦躁地将手机扔到一旁。
过了一会儿,拿起手机,点开自己的微信头像设置。
良久,他终究还是动手将它换了下来,换回了以前那个冷硬、没有任何温度的旧头像。
仿佛这样,就能将某些不该滋生的情愫,也一并强行抹去。
另外一边,苏桃坐在书桌前。
关于周野烬,父亲没多说。
可苏桃很想知道他的情况。
点开周野烬的微信。
发现他的头像竟然换了,不再是以前她画的那个卡通头像,换回到以前的那个。
苏桃的心口泛起一丝闷痛。
她一离开,他就将她的存在全部抹去吗。
第65章
暑假很快过完。
高三的战鼓擂响,时间按下快进键,一分一秒都弥足珍贵。
苏桃不敢有丝毫松懈,调整好状态,全身心投入高考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开学后的第一次摸底考,慕小闫成绩提升显著,名字频频出现在各科老师的表扬名单上,乐得她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根。
下课传试卷时,目光不经意扫过身后某个空了很久的座位。
她转过头,自己都没意识到,轻轻叹了口气,用手肘碰了碰旁边正在刷题的苏桃:“桃子,你说都开学快两个星期了,陆梓良怎么还没来上课啊?上次感冒还没好利索吗?要不我们放学再去看看他?”
苏桃从复杂的物理题中抬起头,看着一无所知的慕小闫,犹豫了一下,轻声反问:“小闫,你以前不是总嫌他古板无趣,挺烦人的吗?”以前三人在一起,她对人家抱怨最多。
语落,苏桃脑海里闪过周野烬冷峻的脸。
随着年岁增长,她成熟不少。
她现在已经能努力克制,做到不去想周野烬,但某些瞬间,思念还是会狡猾的溜进来,缠绕心头。
周野烬会不会也像慕小闫对陆梓良那样,嘴上说着烦,心里却对她生出一点惦念?
这个念头让她心底泛起一丝酸涩,随即被现实否定。
她知道他不会的,心情更沉了几分。
“他那个人是古板无趣,是挺烦人的。”慕小闫嘴硬地承认,眼睛却滴溜溜地转着,试图为自己的关心找理由,“可再怎么说大家也是朋友嘛,关心一下朋友不是应该的?”
苏桃看着她那副模样,实在不忍心告诉她真相,可又怕她日后更难过。
她叹了口气,抿了抿唇,声音压低:“小闫,其实陆梓良他,以后可能都不会来上学了。”
“为什么?”慕小闫的声音拔高,引得周围同学侧目,“他病得那么严重吗?”她说着就慌里慌张地去摸手机,要立刻打电话问个明白。
苏桃摇摇头。
她上次去陆家探望时,无意间瞥见他桌上放着出国留学的申请材料。
当时没多想,直到前两天去老师办公室,偶然听到班主任和年级组长谈话,才确认陆梓良已经决定出国,不参加高考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苏桃心情很低落。
并非因为别的,只是清晰地意识到,高三这场盛大的青春筵席,本就伴随着一场又一场无声的告别。
她没想到,第一个要告别的,会是陆梓良。
他没亲口告诉她们,大概也是怕她们难过吧。
慕小见她吞吞吐吐,急得直摇她的肩膀:“你快说啊桃子,到底怎么回事?陆梓良他为什么不来了?”
就在这时,教室门口出现了一道熟悉的高挑身影。
陆梓良穿着一身干净清爽的校服,单肩挎着书包,安静地走了进来。
苏桃愣住了。
慕小闫更是“噌”地一下站起来:“陆梓良,你来啦!”
陆梓良脚步在她桌边微微一顿,朝她极轻地勾了下唇角,又对苏桃点了点头,然后沉默地走向后排自己的座位。
慕小闫看到人来了,瞬间就把刚才的问题抛到九霄云外,恢复无限活力,抓起试卷就斗志昂扬地开始埋头苦干。
下一节是体育课,难得体育老师没有生病请假。
同学们蜂拥向操场。
慕小闫先去卫生间,教室里只剩下苏桃和陆梓良。
苏桃看了眼空荡荡的门口,低声问道:“班长,你真的决定要出国留学了吗?”
陆梓良整理书本的动作一顿,看向她:“你知道了?”
苏桃点点头,简单说了下看到申请材料和听到老师谈话的事。
陆梓良并不意外,苏桃一向细心聪明,比某个神经大条的笨蛋强多了。
“嗯,家里的安排。”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有一丝淡淡的无奈和认命,“我和他们商量过了,高三的课业还是会坚持上完。”这是他为数不多能为自己争取的权利,他想和同学们一起走完这最后一年艰难又珍贵的时光。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不为人知的原因。
苏桃看出他情绪不高,轻声安慰:“没关系班长,你这么优秀,无论做什么选择,以后一定会前途光明,心想事成的。”
心想事成?
陆梓良抬眼,恰好看到慕小闫蹦蹦跳跳地从门口回来,催促他们赶紧去集
合。
他看着那张明媚无忧的笑脸,心底苦笑了一下。
心想事成,大概,是不会了。
*
暮色酒吧。
周野烬和往常一样,窝在他那张专属椅子里,没有玩游戏,也没有刷手机,只是盖着一条薄毯,安静地坐着,目光空洞地望着门口来来往往的客人,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
姜浩每次路过,都忍不住无声叹息。
要不是顶着那张帅得人神共愤的脸,周野烬现在这副样子,活脱脱就是坐在养老院大门口的孤单老头。
他实在没招,偷偷给顾宴黎打了电话求救。
不一会儿,顾宴黎就到了。
他一来就看到周野烬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心里来气,二话不说,上前一把将他从椅子里揪起来。
“有病?”周野烬不耐地蹙眉。
顾宴黎才不管,直接把人拽到门口:“看看你现在这副德行,悲春伤秋的,给谁看?想人了就滚去看,又没人拿链子拴着你。”
周野烬用力甩开他的手,语气冷硬:“不去!”
“行!”顾宴黎作势转身就走。
“等等,你去哪儿?”
“去看桃子。”顾宴黎眉梢一挑,故意晃了晃手机,“我刚看她发朋友圈,这次摸底考成绩不错,我去给她道个喜,送份礼物。”
周野烬脸色瞬间黑沉,二话不说,拉开顾宴黎的车门就坐了进去,语气硬邦邦:“你去,我也去。”
顾宴黎故意刺他:“你去干嘛?跟你有关系吗现在?”
“跟我没关系,就跟你有关系了?我是她叔叔!”
“又不是亲的。”顾宴黎一句话精准地戳中周野烬的痛处。
上车后,看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顾宴黎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不过也幸好不是亲的。”不然,这事儿可就真麻烦了。
顾宴黎开车直奔云城中学。
正值放学时分,校门口涌出大批穿着校服的学生。
顾宴黎来之前就给苏桃发了微信,说路过学校,好久不见,顺道来看看她。
苏桃对顾宴黎和姜浩一直心存感激,觉得他们是真心拿自己当妹妹疼,便爽快地答应了。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蓝白校服、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出现在校门口,亭亭玉立,眉眼清秀,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周野烬坐在副驾驶,一眼就捕捉到了那个缓缓走来的身影。
快一个月没见,她好像又长开了一点,褪去了些许稚气,五官越发精致漂亮,像一枚逐渐绽放的花苞。
顾宴黎下车,笑着朝她招手。
“顾先生,好久不见。”苏桃小跑过来,笑容干净又明亮,丝毫没有注意到副驾驶里还坐着一个人。
“好久不见,桃子,又变漂亮了。”顾宴黎将手里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递过去,“给你的,祝你学业进步。”
苏桃连忙摆手:“顾先生您太客气了,您能来看我,我已经很开心了。”
顾宴黎不由分说地把礼物塞进她手里:“跟我还见外?就是一支钢笔,小礼物,祝你下笔有神,金榜题名。”他可不像某个闷骚的人,只会暗自神伤,恨不得把全世界最好的都捧到她面前却又不敢靠近。
车内的周野烬,隔着车窗看着苏桃对顾宴黎展露的笑颜,心里很不是滋味。
顾宴黎用余光扫了一眼车内,见周野烬还稳如泰山地坐着,心里暗骂一句“胆小鬼”,故意提高了声音问道:“桃子,最近有没有跟你周叔叔联系?”
苏桃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垂下眼睫,轻轻摇了摇头。
半晌,才低声说:“叔叔他比较忙。”她怕打扰到他。
顾宴黎轻笑,心道:是啊,忙,忙着想你想到快疯了。
“也还好。”他状似随意地说,“你要是想他了,可以主动联系他嘛,说不定他也念着你呢。”
苏桃勉强扯动嘴角,心里却想:他怎么会念着我呢?
她还要上晚自习,顾宴黎没有过多耽误她的时间。
苏桃最终还是难为情地收下了礼物,乖巧礼貌地朝他挥手道别。
顾宴黎拉开车门坐回去,瞥了一眼副驾驶上面色紧绷、一言不发的周野烬,没好气地说:“你就继续忍着吧,忍出内伤,看谁管你!”
他刚发动车子,周野烬忽然开口:“等会儿。”
苏桃还没走进大门,他的目光一直紧紧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那抹纤细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才缓缓收回视线。
顾宴黎简直无法理解:“烬哥,不是我说你,你这样真不行——”
“闭嘴,开车。”周野烬粗暴地打断他。
他知道顾宴黎想说什么,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绝不能给她带去任何困扰和烦恼。
那不是人干的事。
回程路上,周野烬沉默得像一座冰山。
顾宴黎直接把他送回云上,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劝道:“回去好好休息,振作点,日子还长。”
“嗯,走了。”周野烬推门下车,脚刚落地,胳膊就被人从后面用力抓住。
“周野烬!你到底是不是人?爸他真的快不行了,你就去医院看他一眼,就当可怜可怜他,行不行?”周以珊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头发有一丝微乱,显然是匆忙赶来的。
周野烬回头,冷漠地甩开她的手,脸上没有任何动容:“不行就赶紧死,早点解脱,别再祸害别人。”说完,转身就要上楼。
一旁的顾宴黎忽然拉住了他,语气凝重:“烬哥。”他今天过来,其实也夹杂着一点私心。
周家那边的人找到他,说老爷子情况真的很不好,希望他能劝周野烬去见最后一面。
他原本不想理会,但此刻听到周以珊的话,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可又怕周野烬因为恨意,再次错过至亲的最后一面,像当年他母亲那样,成为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遗憾。
“烬哥,”顾宴黎试图再劝,“要不你——”
“顾宴黎!”周野烬转头,眸色冷厉,死死盯着他,“你再多说一个字,以后兄弟都没得做。”
顾宴黎被他眼中的决绝和痛苦震住,瞬间噤声,一副“我不管了”的表情,转身上车离开。
周以珊看着他绝情的背影,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哥。”
“别叫我哥。”周野烬头也不回,声音冰冷,“我不是你哥。”
客厅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落地台灯。
周野烬抱着元宝,独自坐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霓虹璀璨,却仿佛与他隔着一整个世界。
诺大的空间里,只有他和一只猫,男人的背影被灯光拉得很长,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落寞。
忽的,手机震动。
顾宴黎和姜浩几乎同时发来消息,内容惊人地一致。
是一条热搜新闻截图。
#云城周氏集团董事长于今晚九点病逝#
#周氏集团继承人成谜#
周野烬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用力到泛白。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眼底深处翻涌着剧烈的痛楚。
下一秒,顾宴黎的电话打了进来。
周野烬接起,电话那头传来顾宴黎低沉的声音:“烬哥,节哀。”
周野烬的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冷硬:“节什么哀?我恨不得现在就去买挂鞭炮庆祝。”
“得了,烬哥。”顾宴黎叹了口气,深知他不过是嘴硬心软。
他被困在过去,周老爷子又何尝没有后悔?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始终没有将集团大权交给周烁。
他刚打探
到最新内部消息,老爷子去世后,律师对家属公布了遗嘱,周氏集团80%的股份,全部留给周野烬这个法定第一顺位继承人。
周烁和周以珊两兄妹,只分得一点微不足道的股份和几处房产。
周以珊还好,倒是周烁气得恨不得把他老子的魂从地府里招回来,重新拟定遗嘱。
周野烬闭了闭眼,疲惫和厌烦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抬手用力揉了揉眉心,声音里充满了倦怠:“我说了,我对周氏没兴趣,别再拿这些事来烦我。”说完,不等顾宴黎回应,径直挂了电话。
房间里重新陷入寂静。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门铃突兀地响起,打破死寂。
周野烬用力抹了把脸,压下眼底所有翻腾的情绪,起身走到门口。
以为是顾宴黎,一脸不耐烦拉开门,语气极冲:“我都说了别来烦我——”话音戛然而止。
当他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整个人僵在原地。
门外,苏桃双手撑在膝盖上,微微喘着气,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脸颊因为奔跑而泛着一层红晕。
她抬起头,眼睛里盛满担忧和急切,声音还带着喘:“叔叔。”
下一秒,在周野烬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上前一步,伸出双臂,紧紧地、用力抱住了他的腰。
猝不及防的拥抱,带着少女的温热和夜风的微凉,宛如阳光,划破他冰冷孤寂的世界——
作者有话说:抱歉宝宝们,来晚了,刚才在机场耽误了一点时间[求你了]
第66章
苏桃在房间梳理今天课上老师讲的重点。
忽然,手机急促震动起来,是慕小闫打来的电话。
“桃子,出事了!快看新闻!”声音带着震惊,说完便匆匆挂了电话。
苏桃的心口一跳,有种不好的预。
立刻点开慕小闫发来的新闻链接。
当看清标题和内容时,她惊讶地捂住了嘴,瞳孔一缩。
#云城周氏集团董事长于今晚九点病逝#
周氏集团?
是周叔叔家里的那个周氏吗?
那去世的董事长不就是他的父亲?
下一秒,担忧和心疼淹没了理智。
苏桃从椅子上站起来,抓起外套,冲出房间。
苏国建正在厨房为她切水果,听到动静探出头,只看到女儿一阵风似的背影:“小桃,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
“爸爸,我有急事需要出去一趟。”声音急促,人已经跑到了门口。
苏父虽然担心,但一向信任女儿:“出门乘车注意安全啊。”
“知道了爸爸,我很快回来。”话音未落,人已消失。
她冲下楼,拦下一辆出租车:“师傅,麻烦去天源南苑,快点谢谢。”
到了南苑,敲了半天门却无人应答,联系上顾宴黎才知道,周野烬早就搬回云上了。
她立刻转身,赶往云上。
到了楼下,抬头望去,熟悉的楼层果然亮着灯。
站在门前,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按响了门铃。
门打开,看见周野烬一脸难过的样子,心口钝痛。
想都没想,一把就把人抱住。
“叔叔,你别难过。”她把脸埋在他胸前,声音闷闷的,却带着无比真挚的抚慰。
两人谁也没想到,分别后的再次相见,竟会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周野烬浑身僵硬立在原地,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理智告诉他应该推开她,可抬起的手落在她单薄的肩膀上时,却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力气。
他喉结滚动,声音低沉沙哑:“你怎么来了?”
听到他的声音,苏桃这才从冲动的情绪中稍稍冷静下来。
她缓缓松开手,向后退了一小步,吸了吸鼻子,仰起脸看着他,眼底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叔叔,我看到新闻了……”
周野烬愣了一瞬。
她是看到了那个消息,担心他承受不住,特意跑来安慰他?
他面上努力维持着平静:“先进来吧。”
苏桃的目光流转在他脸上,看穿他的伪装,他眼底未来得及掩去的痛楚是那么明显。
毕竟去世的是他的父亲,血脉相连,就算有再多的隔阂与怨恨,从此世上也再无此人。
这种复杂滋味,一定难受极了。
苏桃心口钝痛,为他感到难过。
她站在玄关,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鞋架,发现当初他给她买的那双白色兔子拖鞋,竟然还安安静静地放在原处,仿佛一直在等待着它的主人。
客厅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落地灯,其余地方漆黑一片,更显空旷寂寥。
落地窗边的矮几上,放着一只孤零零的空酒杯,杯壁上还残留着些许液体痕迹,更加印证了他方才在独自一人舔舐伤口。
元宝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小狗似的嗅到苏桃脚边,认出小主人,立刻激动地叫着,围着她打转,几乎要立起来。
苏桃心弯腰将元宝抱进怀里,用脸颊蹭了蹭它的脑袋。
可重逢的喜悦只持续了一秒,就被更深的酸涩取代。
幸好当初没有带走元宝。
至少在他最难过的时候,还有这个小家伙能陪着他。
“好元宝。”她低声喃喃,带着无限怜惜。
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端着一杯水递到她面前。
周野烬敛起所有情绪,恢复了平日里沉稳模样,声音低哑,“你父亲知道你来我这?”
苏桃放下元宝,接过水杯,老实摇摇头:“我只跟爸爸说了有事就出来了。”
她看到新闻,很担心,就没顾上那些了。
周野烬挑眉,双臂环抱在胸前,垂眸看着她,拿出手机,拨通了苏国建的电话,语气礼貌周全:“喂,伯父,是我,周野烬。苏桃在我这儿,她之前有本书落在我这了,过来拿一下,您放心,我会亲自送她回去。”
挂了电话,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的责备:“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
苏桃望着他,略显心虚。
周野烬被她的眼神看得心头发软,心底盘踞的阴霾驱散不少。
“这么久不联系我,高三很忙?”这话里藏着几分淡淡的责怪,怪她的疏远,“我死了爹你倒是火急火燎地跑过来,真不知道该说你是有良心,还是没良心。”
苏桃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低头抿了一口水,半晌才小声说道:“我怕打扰到叔叔。”
周野烬扯了扯嘴角,这话说的,倒成了他的不是。
“你不打扰看看,怎么知道是打扰了,还是没打扰?”他故意说道,目光紧锁着她。
苏桃眸色倏地一亮,小心翼翼望向他:“那我以后是可以联系你的吗?”
周野烬看着她那副样子,唇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弧度,语气平淡:“我一开始就说过了,有事可以随时找我。”
“可……”苏桃欲言又止。
她大多时候并没有什么事,只是单纯地想他而已,可这话她说不出口。
“可是什么?”
“可以,好的叔叔,我记住了。”苏桃连忙点头,怕他反悔。
苏桃见他情绪依旧不高,忽然站起身,轻快说道:“叔叔,我想去个地方,你能陪我去吗?”
周野烬:“想去哪儿?”
苏桃笑而不语。
当车子停在游乐园门口时,周野烬着实愣住了。
苏桃下车,看着园区大门,松了一口气:“太好了,还没关门。”
虽然是夜场,可里面还有很多人。
周野烬被她拉着,两人买了票入园。
看着里面梦幻的灯光,他问道:“怎么忽然想来这里了?”以前想带她出来放松,她都拒绝,就想着学习。
苏桃转过头,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在流光溢彩的灯光下,格外动人。
她指着前面随着音乐上下起伏的旋转木马,语气雀跃:“叔叔,我们去坐那个吧。”
周野烬点头应好,尽管他觉得这玩意不适合他。
苏桃选了一匹可爱的白色小马,周野烬的手在后半空护着,看她成功爬了上去,转身,长腿一迈,坐上她旁边的独角兽马。
木马开始随着悠扬的音乐一圈圈旋转,周野烬抓着面前的栏杆,俊朗的脸上带着一丝僵硬,与周围浪漫可爱的氛围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苏桃看着他那副模样,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周野烬扭头,提醒她:“坐稳,抓牢扶手。”
苏桃笑得眼睛弯弯:“叔叔,你别紧张,不会掉下去的啦。”
周野烬无奈地轻蹙眉头,任由着她闹,眼底深处的寒意,也不知不觉融化了许多。
忽然,一段模糊的童年记忆涌上心头。
他也曾像所有孩子一样,闹着要去游乐园。
母亲总是温柔地安慰他,等父亲工作不忙了,就一家人一起来,可这个承诺,再也不能实现。
没想到最终竟是被苏桃带来这里。
周野烬望着前方那个坐在木马上、笑容像太阳一样温暖灿烂的女孩,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她并非一时贪玩,而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心底深藏的难过和遗憾,想用这种方式来治愈他。
一种酸涩又温暖的情感缓缓涌上心头,一点点填补着内心的沟壑。
旋转木马停下,两人随着人流走出来。
迎面走来幸福的一家三口,父母牵着活泼的小男孩,孩子手里举着甜筒,笑得无忧无虑。
周野烬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了一下,眸色几不可察的暗淡了几分。
“叔叔,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趟卫生间。”苏桃说道。
“好,去吧。”周野烬点点头,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等她。
夜晚的微风带着一丝凉意,他看着周围喧闹的人群,身影略显孤单。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棕熊玩偶服的人,笨拙又可爱地晃了过来,在他面前卖力地跳起滑稽的舞蹈,试图吸引他的注意。
周野烬礼貌地颔首,语气疏离:“不好意思,我在等人。”
玩偶熊像是没听到,依旧围着他转,见他无动于衷,垂下大脑袋,做出一个非常伤心的动作。
周野烬刚走出两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那个站在原地的小熊。
他勾起唇角,大步走回去,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玩偶熊的脑袋:“你认识我?”
玩偶熊立刻慌乱地用力摇摇头,厚重的头套使得这个动作显得更加笨拙可爱。
躲在头套里的苏桃紧张得手心冒汗。
不会吧?
这也能被他发现?
她从玩偶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卡片,笨拙地递到他面前。
卡片上写着:有人让我把这个送给您。
接着,她又像变魔术一样,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朵魔术玫瑰花,和另外一张卡片,一同塞进周野烬手里。
那张卡片上写着:周先生,希望你天天开心,永远幸福!
做完这一切,苏桃转身就想跑。
不料,刚迈出一步,脖子后的玩偶服猛地一紧,周野烬从后面勾住了她的衣领。
“苏桃。”他的声音带着笃定的笑意,清冷又动听,“是你,对不对?”
苏桃心里一慌,身体僵住。
这怎么可能认得出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脑袋上沉重的头套就被他轻轻摘了下去。
清凉的晚风拂面而来。
苏桃双手下意识地捂了一下脸,又很快放下,被迫转过身,对上周野烬那双含笑的眼眸,尴尬地笑了笑:“叔叔,是我。”
刚才一番卖力的舞蹈,加上厚重玩偶服的闷热,她脸颊红扑扑的,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和脸颊边,看起来既狼狈又可爱。
周野烬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头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轻轻戳了一下。
他眼底的笑意加深,故意问道:“搞这么大阵仗,是为了逗我开心?”
苏桃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眼神躲闪着,不敢与他对视,心跳快不像话。
他漆黑的双眸看着她,带着某种魔力,苏桃被他看得脸颊滚烫,几乎要落荒而逃。
忽地,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开她黏在颊边汗湿的发丝,微凉的指尖擦过她的皮肤,带来一阵令人战栗的电流。
苏桃像是被烫到,向后退了半步,用手胡乱整理了一下头发,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去把衣服还了。”
她把玩偶服还给工作人员后,跑去旁边的冰淇淋车,买了两支甜筒,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走回周野烬身边。
“叔叔,请你吃雪糕。”她将其中一支递给他。
周野烬本想习惯性地说“我不吃甜的”,但话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伸手接过甜筒,低声道:“谢谢。”
周围的游客渐渐稀少,夜色静谧。
两人并肩坐在长椅上,晚风清凉,空气里散发着甜甜的奶香味,谁也没有说话,安静地享受着这份宁静。
苏桃抬起头,望着天上的繁星,伸出手指,指向其中最亮的那一颗,声音轻柔而认真:“叔叔,你看,那颗最亮的星星,一闪一闪的,一定是你妈妈,她在看着你呢。”
接着,她又指向旁边另一颗稍暗一些的星星:“旁边那颗,是你爸爸。”
周野烬顺着她的手指抬头望去,眉头轻蹙,抬起手,指向天边一颗几乎看不见的暗淡小星星,语气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别扭和执拗:“让那老头子滚远点,别挨着我妈。”
苏桃先是一愣,随即笑出声,眉眼弯弯:“行,那就让他离远点。”
看到她的笑容,周野烬的嘴角也忍不住向上扬起。
整整一个晚上,直到此刻,他的脸上才真正有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
苏桃看到他终于笑了,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任务。
吃完甜筒,两人又在园区里随意逛了一会儿。
夜场的游客多是成双成对的情侣,氛围暧昧而甜蜜。
甚至有一对情侣情到浓时,竟旁若无人地在不远处相拥接吻。
周野烬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移开视线,声音微沉:“时间不早了,我们去那边吧。”
苏桃的耳尖瞬间红透,垂下眼睫,不敢多看,跟着他调转了方向。
走到道路尽头,周野烬没有忘记时间,答应过苏父要早点送她回去。
“苏桃。”他停下脚步,“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苏桃眼底闪过一丝不舍。
这么快就要分开了吗?
周野烬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失落,放缓声音,承诺道:“下次再带你来。”
下次?
下次是多久呢?
苏桃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眷恋,努力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乖巧应道:“好。”
回家的路上,车内播放着舒缓的轻音乐。
苏桃忍不住问道:“叔叔,我离开南苑那天,你为什么没来送我?”这件事像一根刺,在她心里埋了很久。
周野烬目视前方,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下显得有些模糊。
他沉默片刻,语气极其平淡说道:“那天晚上我喝多了,宿醉头痛,没起来。抱歉。”
苏桃急切追问:“所以,不是因为不想看到我?”
“不是。”他回答得简短而肯定。
这个答案像一阵清风,吹散积压在她心头许久的阴霾和委屈。
原来是这样。
她就知道,叔叔怎么会那么绝情?害她暗自难过了那么久。
心情豁然开朗,舒缓的音乐像温柔的催眠曲,她的眼皮开始不受控制地打架,身体放松,歪着头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周野烬放缓车速,余光温柔地扫过她恬静的睡颜,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从她离开以后,他似乎就没有过真正的好心情,今夜得知那个人的死讯,更是糟糕透顶。
然而看着她毫无防备睡在自己身边的样子,这漫长沉重的一夜,在此刻有了落脚点。
第67章
苏桃睡得正沉,侧脸靠在椅背上,呼吸均匀,长睫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周野烬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放缓车速,不忍心叫醒。
在暮色时,苏国建主动加了他的微信,拿出手机,问苏父地址。
很快,对方发来了一个定位。
按照导航指引,很快车子停在一个位于市区中心的老小区门前。
这里没有南苑奢华,也没有云上喧嚣,两排高大的梧桐树伫立在道路两旁,有一股宁静祥和的生活气息。
“苏桃。”周野烬将车停稳,倾过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柔和,“醒醒,到了。”
苏桃睡
得迷迷糊糊,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软糯地嘟囔:“还没到云上啊叔叔。”潜意识里,她还住在那里。
周野烬闻言,心底某个角落微微一动:“这里不是云上,是你家。”
这句话像一盆温水,瞬间浇醒了苏桃。
她猛地睁开眼,看清窗外熟悉的景象,脸颊“唰”地一下红了。
飞快地跳过这个话题,掩饰性地整理了一下头发:“我竟然睡着了。”
周野烬看着她慌乱的侧脸,眉梢微不可察地轻扬,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戏谑:“怎么?想回云上?”
苏桃的耳尖也快速红了,还好是晚上看不太清,她手忙脚乱解开安全带,声音都结巴起来:“没、没有叔叔,那我先上去了!”
“等等。”周野烬忽地伸手,拽住了她正准备松开的安全带卡扣,力道不大,却让欲起身的苏桃瞬间失去支撑,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一仰,重新跌坐回椅背上。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苏桃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高挺的鼻梁线条,以及那薄而润泽的唇。
“叔叔。”她心跳加快,吞咽了一下,稳住心神,“还有什么事吗?”
周野烬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手上微微用力,将她扶正坐好,目光沉静地看着她:“今晚,谢谢你,你的安慰我收到了。”
苏桃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原来只是道谢。
她松了一口气,唇角弯起:“叔叔,你别难过就好。”
“嗯,不难过。”他嘴上这样说着,但眼底的伤感并未完全散去,相较于最初,已然平复了许多。
苏桃抿了抿唇,还想再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周野烬移开视线,声音也平淡下来:“好了,很晚了,快回去吧。”
“好,叔叔再见。”苏桃点点头,推开车门。
“嗯,上去吧。”周野烬颔首,打开车窗,目送她上楼。
苏桃心里充斥着不舍,一步三回头,因为不知道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甚至还会不会有下一次。
她忽然顿住脚步,转过身,望向车里的身影,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开口:“叔叔……”你还会来看我吗?
然而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叮嘱:“开车注意安全。”
周野烬唇角勾起,磁性的声线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嗯,放心,有时间,我会来看你的。”
苏桃愣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他难道能听到自己心里的声音?
“叔叔再见。”不敢多停留一秒,慌忙转身,跑进楼道。
周野烬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耐心地等着。
很快,楼道里的感应灯亮起,最终停在了二楼。
紧接着,二楼一扇窗户的灯光亮起。
那是苏桃的家,苏国建回来后,那个小阳台被各种花草填满,生机勃勃。
此刻,苏桃就站在那些绿植中间,笑容明媚,用力地朝他挥着手。
周野烬心底的阴郁被这温暖的一幕驱散,一片柔软。
他抬起手,也朝她挥了挥手。
看到他的回应,苏桃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一直目送他车子驶离,最后消失在夜色尽头,她才放下手,用手背贴着发烫的脸颊。
今晚发生的一切,像一场不真实的梦,她那颗因为离别而沉寂许久的心脏,再次跳动起来。
苏桃压下激动和喜悦,回到房间。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苏国建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走了进来:“小桃,喝了这杯奶早点睡觉。”
苏桃接过杯子,仰头咕咚咕咚几口就喝完了。
“怎么没请周先生上来坐坐?”苏国建状似随意地问道。
“咳咳咳……”苏桃猛地被呛到,咳嗽起来。
苏国建连忙轻轻拍她的背:“慢点喝,没人跟你抢。”
苏桃放下杯子,脸颊咳得通红,眼神闪烁地解释:“爸爸,今晚周叔叔他父亲刚去世,他心情肯定不好,估计没心情上来坐。”
苏国建也看到消息了,眉头蹙起,叹了口气,“那也是,那行,那你最近没事也别去打扰人家,让人家清净清净。”
“爸爸,我知道啦,你快去休息吧。”苏桃连忙推着父亲出门。
洗漱完躺在自己的小床上,苏桃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估算着周野烬应该差不多快到云上了。
指尖悬在他的微信头像上,犹豫着要不要发条消息问问他到了没有。
可是想起爸爸刚才的叮嘱“不要去打扰人家”。
内心挣扎半天,最终还是把手机放下。
算了,让他一个人安静待会儿吧。
回到云上,周野烬冲了个澡,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拿起手机,下意识地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头像,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最终敲下一行字:【我到家了。】
另一边,苏桃正酝酿睡意,手机屏幕忽然在黑暗中亮起,看到那条简单的报平安短信,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蜜瞬间在心底蔓延开来。
她立刻回复:【好的,晚安叔叔。】
她消息刚发出,对面秒回:【晚安。】
看着这两个字,苏桃抱着手机,嘴角忍不住翘起,带着甜美的笑意进入了梦乡。
*
周一。
慕小闫眼尖地看到走在前面的苏桃,大声喊道:“桃子,等等我!”
苏桃回头,看见慕小闫用力朝自己挥手,而她的身后,跟着一个身材挺拔、气质清冷的熟悉身影。
不是陆梓良是谁。
慕小闫小跑上前,亲昵地挽住苏桃的胳膊:“桃子,周末数学卷子最后那道大题你做出来没?答案是多少?我对一下。”
苏桃点点头,报了个数字,目光却若有所思地瞟向她身后的陆梓良,又转回慕小闫脸上,带着一丝探究:“你们俩一起来的?”
慕小闫浑不在意地摇摇头:“没有啊,大门口刚好碰到。”
大门口碰到?
苏桃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如果没记错的话,加上上个礼拜,这已经是第三看到两人一起来了。
陆梓良察觉到有视线在身上,推了推眼镜,避开了她怀疑的目光,快步走到两人前面,催促道:“快点吧,再不抓紧时间,要迟到了。”
苏桃收回思绪,压下心头的疑惑,拉着还在嘀嘀咕咕对答案的慕小闫跟了上去。
课间操结束后,苏桃抱着一摞刚收齐的作业本送往班主任老贾的办公室,恰好碰到正在里面帮忙整理资料的陆梓良。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
走廊里相对安静,苏桃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陆梓良,你高三坚持留下来,是为了慕小闫吗?”
闻言,身旁的人脚步猛地顿住。
苏桃回头,看见他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和紧绷:“不会被我猜中了吧?”她原本也只是凭着直觉大胆一猜。
或许陆梓良喜欢慕小闫?
陆梓良望着她,镜片后的眼神有些复杂,声音压得更低:“你告诉慕小闫了?”
“没有。”苏桃摇摇头,那个傻姑娘,到现在还对即将到来的离别一无所知,整天没心没肺地傻乐。
“苏桃。”陆梓良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低,“能不能替我保密?”
苏桃一愣,他这样几乎算是默认了她的猜测。
没想到班长竟然暗恋小闫。
苏桃有些犹豫:“那如果以后小闫知道我们瞒着她,会不会生气?”
陆梓良的目光投向远处的操场,沉默了半晌,语气是难以掩饰的失落:“她不会在乎的。”
或许在她心里,他只是个普通同学罢了。
苏桃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那个一向冷静自持、理性至上的班长,此刻看上去竟有几分难过。
回到教室,苏桃发现陆梓良的座位空着,而慕小闫正对着一面小镜子整理刘海。
她看见苏桃回来,脸上表情似乎不太对劲,立刻关切问道:“怎么了桃子?被老贾训了?”
苏桃摇摇头,笑了笑:“没有。”
过了一会儿,陆梓良才从教室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两瓶饮料,默不作声地递给她和慕小闫一人一瓶。
递给慕小闫的,是她之前很喜欢喝的一款橘子味汽水。
慕小闫接过来,看了一眼,却撇撇嘴:“咦,橘子味的啊,我最近不爱喝这个了。”说着,自然地把饮料反手放回到陆梓良的桌上,“呐,你自己喝吧。”
陆梓良看着那瓶被退回的汽水,沉默
了片刻,没有说什么,伸手拿起来,拧开瓶盖,仰起头,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侧脸线条显冷硬。
苏桃将这一切默默看在眼里,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中午食堂吃饭时,苏桃忍不住对正在啃鸡腿的慕小闫说:“小闫,你以后对陆梓良好一点吧。”能相处的时间,其实已经不多了。
慕小闫吃得腮帮子鼓鼓的,闻言含糊不清地说道:“本小姐对他还不够好啊?开学的时候还送了他一套全套真题呢,多贴心。”
苏桃额角微微一抽,还真是别具一格的“好”啊。
不过转念一想,在整个云中,能让慕大小姐纡尊降贵送礼物的男生,确实只有陆梓良一个,这大概也算一种特别吧。
下午是连续几节让人头昏脑涨的物理课。
物理老师显然是位时间管理大师,当堂测验、随堂讲解、小组讨论。
几套丝滑小连招”来,连苏桃都觉得脑细胞死伤惨重,眼前发黑。
放学铃声响起,她瘫在椅子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活过来似的,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旁边的慕小闫已经彻底熄火,像一滩软泥似的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三魂七魄。
“桃子。”她有气无力地呻吟,“我感觉我要死了,好痛苦,是要长脑子了吗?”
苏桃被她逗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那要恭喜你了呀。”
见她开始收拾书包,慕小闫歪着头问:“咦?你晚自习不上了吗?”
苏桃点点头:“嗯,今晚我爸爸生日,我得早点回去,你呢,还上吗?”
慕小闫正陷入巨大的纠结之中。
本能脑疯狂叫嚣着要回家躺平,理智脑却在苦苦拉扯,提醒她这只小菜鸟和苏桃这种学霸没法比,必须笨鸟先飞。
她挣扎着转过头,问后排那个仿佛不知疲倦为何物、还在看书的陆梓良:“陆梓良,晚自习你上吗?”
陆梓良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目光平静地看向她:“我可以留下来陪你。”
慕小闫立刻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谁要你陪啦。”
但听到这个回答,嘴角却向上弯了一下。
有个人陪着一起受罪,总比她一个人孤零零留在教室咬笔杆子强,而且遇到不会的题,还能有个现成的人形参考答案。
于是她傲娇地抬了抬下巴:“行吧,看在你诚心诚意的份上,走,先去食堂,本小姐请你吃饭!”
苏桃看着他们俩,笑了笑,不再打扰,背起书包独自离开了教室。
学校门口,照例有不少来接学生的家长。
苏桃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身材很高的男人,穿着剪裁得体的风衣,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眼镜,气质斯文儒雅,站在车边,似乎是在等人。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同样校服的女孩欢快地从苏桃身边跑过,像只小鸟一样扑向那个男人:“小叔,今天怎么是你来接我呀?”
男人低下头,朝女孩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十分自然地接过她的书包,两人低声说笑着坐进了车里。
这幅温馨的画面,让苏桃不由得想起了周野烬。
距离上次在游乐园分别,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星期。
那天他说了会来看她,可这七天里,没有任何消息。
每一次,当苏桃忍不住点开他的微信头像,想要发点什么的时候,都极力克制住了。
不是怕打扰他处理家事,而是怕自己那颗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再次因为他而方寸大乱。
她必须心无旁骛,全力以赴,考上云大,留在云城。
只有这样,未来或许才能有一丝与他并肩的机会。
公交车缓缓进站。
她戴上耳机,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街景,默默地在心底给自己打气。
今天是苏国建的生日,难得今年生日他能在家,父女俩可以一起好好庆祝。
苏桃一进屋,就被餐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震惊了:“爸爸,我们两个人吃不完这么多菜吧?”
苏国建还在厨房里忙碌,锅铲碰撞声伴着香气传来。
他侧过头,笑呵呵地说:“一会儿还有客人要来呢。”
客人?
苏桃立刻想到可能是赵渊伯伯,或者父亲的另外几位好友。
她回到房间,拿出提前准备好的生日礼物。
“爸爸,生日快乐!”她将礼物递到父亲面前,是一个肩颈按摩仪。
苏国建见状,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着接过来,眼眶有些发热:“谢谢我的宝贝女儿,爸爸也希望你天天都开心快乐。”
他珍重地收下礼物,转身去看锅里焖的鱼:“快去洗手,准备一下,差不多可以开饭了。”
“可是客人还没到呢?”苏桃疑惑。
话音刚落,家里的门铃响起。
“小桃,快去开门,客人到了。”
“好的爸爸。”
苏桃小跑到门口,打开了门。
赵渊提着一个礼品袋,里面装着两瓶好酒,正笑眯眯地站在门口。
“小桃,好久不见,越来越漂亮啦!”
“赵伯伯。”苏桃扬起笑容,“快请进。”
侧身让开,看到赵渊身后站着的人,瞳孔瞬间放大。
周野烬?!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渊笑着先进了屋,留下两人在门口。
周野烬站在门外昏暗的走廊上,身姿挺拔,简单的黑色衬衫和长裤被他穿得格外好看。
他看着苏桃一脸惊愕、说不出话的样子,唇边勾起一抹不羁又迷人的笑容,声音低沉磁性,蛊惑人心。
“你爸邀请我来的。”他故意顿了顿,微微俯身,拉近两人的距离,眼中闪着戏谑的光,“怎么,不欢迎我啊?”
苏桃脸颊发烫,连忙摇头,舌头差点打结:“没,没有,叔叔请进。”
赵渊把酒放在餐桌上,苏国建听到动静,从厨房迎了出来:“老赵来了,快坐。”
解下围裙,看到周野烬,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周先生,欢迎欢迎,快请坐,寒舍简陋,千万别客气。”
苏桃关上门,背对着客厅,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过快的心跳。
转过身,目光落在餐桌边那道挺拔出众的身影上,嘴角不受控制的向上扬了起来。
第68章
苏父解释,今天邀请周先生过来,是觉得之前在暮色的见面还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感谢,于是这次家宴,特意把人邀请过来。
苏桃点点头,拉开椅子,在父亲身边坐下。
一抬头,便撞进周野烬幽深如潭的眼眸里,他正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复杂难辨。
父亲苏国建与赵渊寒暄几句后,便将注意力转向周野烬,语气带着长辈的温和与敬重:“周先生,家里没什么好招待的,都是些家常便饭,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周野烬闻言,立刻拿起筷子,一改平日的随性不羁,笑容清爽真诚,声音清朗悦耳:“伯父您太客气了,我什么都不挑的。”此刻的他,收敛起所有锋芒,俨然一副教养极佳、温和有礼的时代好青年模样。
说完,他端起面前的酒杯,姿态恭敬却不显卑微:“伯父,生日快乐,我敬您一杯。”
苏国建连忙端起酒杯回敬,脸上笑意更深:“周先生您真是太客气了,您是我们桃子的恩人,照顾她这么久,我们感激不尽,今天请您来,也是觉得咱们之间挺有缘分的。”
苏桃在一旁看着,觉得新奇又好笑。
她很少见到周野烬如此端庄的一面。以往在他面前,自己总是被照顾、被管教的那一个,像个小孩。
此刻角色仿佛调换,他倒像个在长辈面前努力表现乖巧的大朋友。
又想起在云上时,他对食物何其挑剔,口味不合意便绝不碰第二下,现在却睁着眼睛说什么都不挑。
还有他一口一个伯父的样子,乖巧得有些
违和。
苏桃还注意到他今天的不同,他那平时总是抓起来的造型,今天柔顺地散落额前,削弱了几分冷,添了几分少年感。
苏国建听到女儿压抑不住的低笑声,好奇地问道:“小桃,你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苏桃连忙收敛笑意,找补道:“没,没什么,就是今天特别开心,爸爸生日快乐!”她举起手边的果汁,掩饰性地喝了一大口。
苏国建今天心情极好,女儿乖巧,老友在侧,还结识了周野烬这样一位年轻人。
他高兴地抿了一口酒:“谢谢大家,我再喝一个。”
苏桃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忽然,感觉小腿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她以为是错觉,没在意。
下一秒,那触碰感再次清晰地传来,带着一丝故意的意味。
她下意识地抬眸,瞬间撞上周野烬的视线。
只见他眉梢小弧度的挑了一下,眼神戏谑,明显知道她刚才在笑什么,正用眼神质问她。
苏桃立刻抿紧嘴唇,绷住笑意,心虚地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生怕被父亲发现两人之间隐秘的小动作。
忽然,放在腿上的手机屏幕亮起,震动了一下。
她偷偷点开,是周野烬发来的微信。
Z:【刚才在笑我?】
苏桃心跳加快,没想到他竟然会当场兴师问罪。
她指尖飞快地打字回复:【没有笑叔叔,乖巧.jpg】
Z:【撒谎的人可是要吞一千根针的。】
看着这行字,苏桃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仿佛真的有无形的针扎在喉咙口,心虚无比。
她刚想再回复点什么,父亲苏国建的声音响了起来:“小桃,吃饭呢,别玩手机了,不礼貌。”
苏桃顿时语塞,像被抓住了小辫子,讪讪地放下手机。
抬眼,正好对上周野烬投来的目光。
他唇角勾起一个得逞、略带恶劣的笑意,眉毛轻轻一扬,仿佛在说:扯平了。
苏桃暗自瞪了他一眼,迅速移开视线,心里默默吐槽:真是个幼稚鬼!
饭后,赵渊和苏国建聊起了在非洲的项目。
周野烬在一旁听着,忽然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伯父是建筑设计师?真厉害。”
苏国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谦和地笑了笑:“周先生过奖了,混口饭吃。”
“伯父,您叫我阿烬就好,总是周先生周先生的,太生疏了。”周野烬语气诚恳。
苏国建对他本就心存感激与敬意,与年纪无关,听他如此说,便也从善如流地笑道:“好,阿烬,你也对建筑设计有研究?”
周野烬摇摇头:“谈不上研究,只是莫名觉得这个职业很亲切。”
他想起母亲在临市的那座老宅,设计精巧,韵味十足,他从小便很喜欢,印象极其深刻。
话题由此展开。
一旁的赵渊听着,忽然想起什么,猛地一拍大腿:“对了,阿烬,你母亲好像是临市人吧?”他转向苏国建,“老苏,我记得你当年在临市也参与设计修缮过几处不错的宅院,不会那么巧,就有阿烬母亲家的吧?”
苏国建端着茶杯,但笑不语,似乎并不想主动提及。
周野烬似乎感觉到什么,说道:“伯父,我母亲姓刘,是临市刘家长女,她在城南确实有一处祖传的老宅院。”
“刘家?是后来嫁到云城周家的那位?”赵渊声音激动,“老苏,那宅子可不就是你设计的!”
苏国建见瞒不住,只好微笑着点了点头:“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没想你们都记得这么清楚。”
周野烬闻言,有瞬间失神,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个夏夜,月光如水。
十七岁的他正仰头望着星空,却被一个软糯的声音打断。
“大哥哥,你在看什么呀?”
他回头,看见铺满鹅卵石的小径上,站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穿着白色的连衣裙,扎着两个辫子,跑得小脸红扑扑的。
他那时心情不算好,并不太想搭理个小不点。
没想到小姑娘却不怕生,提着裙摆,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走进凉亭,继续锲而不舍地问:“哥哥,你到底在看什么呀?”
“看星星。”
“星星有什么好看的呀?”她仰着小脸,眼睛里满是好奇。
那时他正痴迷天文学,或许是女孩眼神太过干净,他竟对着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难得耐心地讲了许多关于星座、银河和光年的故事。
小女孩听得入了迷,眼睛瞪得圆圆的,充满了崇拜和惊奇,完全忘记了时间。
直到她父亲焦急地找来,将她抱走。
他看着她伏在父亲肩头的身影,本想问一句她叫什么名字,转念一想,日后不会再见,便作罢了。
此刻,周野烬将记忆中那个模糊的小女孩脸庞与苏桃重叠在一起,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
苏桃正好端着一盘洗好的水果从厨房出来,发现周野烬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那她从未见过的眼神,仿佛透过她在看很久远的什么东西。
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放下果盘,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叔叔,我脸上是沾了什么东西吗?”
周野烬这才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移开视线,掩饰性地轻咳一声:“没有。”
他站起身去了卫生间,出来时,赵渊要回去照看妻子,已先行告辞。
周野烬也顺势提出离开:“伯父,时间不早,我也不多打扰了。”
苏国建欲亲自送他下楼,却忽然接到一个工作上的紧急电话,只好连连致歉,吩咐苏桃:“小桃,你代爸爸送送你周叔叔。”
楼下,夜风微凉。
苏桃见周野烬晚上一直盯着自己看,有点不好意思了,刚才照镜子确认脸上没有东西。
忍不住问道:“叔叔,你怎么老是盯着我看啊?”
周野烬低笑,没有直接回答,目光却变得愈发直白而热烈。
“原来当年的那个小屁孩,是你。”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恍然和感慨,“没想到,我们之间,还挺有缘分的。”他笑容迷人温和。
苏桃听得云里雾里,眉头微蹙:“叔叔,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之前见过吗?”
她努力回想,确认雨夜暮色,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周野烬点点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不记得了?”
苏桃一脸茫然,笃定摇头。
周野烬见她全然不记得,也不着急,只是笑了笑。
他抬起头,指向夜空中几颗稀疏却明亮的星星,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说,这破星星有什么好看的?”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苏桃立刻反驳:“谁说的,星星一闪一闪的,点缀着漆黑的夜空……”
她话还没说完,周野烬自然地接了下去,声音低缓:“是永恒的灯塔,在无尽的黑暗中,为迷途的人指引方向。”这话像他那个年纪能说出来的,文艺中二又多愁善感。
“你怎么知道我接下来要说这个?”苏桃难以置信地看向周野烬。
这段话,是小时候一位大哥哥告诉她的,在后来许多感到孤独或迷茫的日子里,她总会抬头看看星星,仿佛那样就能找到力量和方向。
周野烬唇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向前一步,拉近两人的距离,眼底映着星光,
的微风拂动他额前的碎发,声音轻柔动听:“苏桃,这么一对比,我还是比较喜欢听你叫我哥哥。”
“哥哥?”苏桃望着成熟俊朗的脸庞,愣了好几秒。
一段模糊的儿时记忆忽然在脑海里浮现。
那
个夏夜,那个凉亭,那个什么都知道的厉害大哥哥。
苏桃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声音:“叔叔……难道你就是当年那个大哥哥?”
周野烬弯下腰,与她视线平齐,眼眸里盛了一丝歉意,“抱歉啊,小桃子,现在才把你认出来。”
苏桃简直不敢相信这奇妙的缘分。
一时间,激动和喜悦瞬间席卷了她的心脏。
周野烬离开后,苏桃迫不及待“咚咚咚”跑上楼,推开书房。
苏国建刚挂断电话,看见女儿火急火燎、满脸通红地冲进来,疑惑道:“怎么了这是?”
苏桃缓了好几口气,才激动地问道:“爸爸,周叔叔他是不是就是小时候,我在临市那个老宅院子里见过的那个大哥哥?”
“哦?你都听到啦?”苏国建有些意外,随即笑着点了点头,“是啊,就是他,我还以为你早把这事给忘了呢。”
苏桃用力摇头:“怎么可能忘!”
回到自己房间,苏桃心情依旧无法平复。
整个人被一种奇妙的宿命感包围着。
她拿起手机,几乎没有犹豫,拨通了周野烬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边传来车辆行驶的背景音,他应该还在路上。
“怎么了?”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低沉温和。
苏桃的声音难掩雀跃:“叔叔,我问过爸爸了,真的是你!”
周野烬轻笑,声音穿过电话,酥酥麻麻,让人耳膜发痒:“怎么,还以为我骗你?”
“不是的!”苏桃急忙否认,“我只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电话两边忽然都安静了下来,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沉默中,苏桃的心跳越来越快。
晚上吃了两块酒心巧克力的微醺感在胸腔里鼓胀。
她深吸一口气,握着电话的指尖微微泛白,鼓足勇气。
“叔叔。”
“嗯?”
“我觉得我们之间,真的好有缘分。”
电话那端,周野烬坐在车后座,窗外的光影在他脸上流转。
他沉默片刻,声音低沉:“是,挺有缘的。”他顿了顿,仿佛在等待着什么,轻声反问,“所以呢?”
所以呢?
这三个字像羽毛,轻轻搔在苏桃的心尖上。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冲口而出:“所以我打算好好学习,考上云大!”
“然后呢?”周野烬继续问道。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却异常清晰坚定:“然后我想和叔叔保持这份缘分。”
云大?
周野烬的眉梢轻挑,眼底闪过一丝深意。
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意味:“你的意思是,你想考上云大,然后一直和我在一起?”
苏桃闻言,整个呆住了,整个人晕乎乎的,脑袋发热,眼前的景物似乎都在旋转、收缩又放大。
她心一横,闭上眼睛:“是的,叔叔。”
她的声音很轻,却破釜沉舟。
“我想和你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快要没存稿了宝宝们,下周如果有榜好想随榜更,可以的吧,可以的吧,一定可以的吧[求你了][求你了]
第69章
转眼到了年末春节。
高三学业繁重,假期短暂,只有寥寥数日。
苏桃和父亲苏国建,踏上了返回老家的旅程。
曲县,一个宁静的南方小县城,没有云城的繁华与喧嚣。
这里是母亲出生、成长的地方,也是苏桃的出生地,承载着她童年许多珍贵而温暖的记忆。
故地重游,站在那栋熟悉的二层青瓦小楼前,苏桃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与安宁。
苏国建已经提前请人将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特意准备在这里过年。
“小桃,爸爸待会儿去趟菜市场,晚上想吃什么?”苏国建一边整理着带来的简单行李,一边笑着问女儿。
苏桃几乎不假思索,眼睛亮晶晶地回答:“爸爸,我想吃脆皮鱼!”那是父亲的拿手菜,酥脆焦黄的鱼皮是点睛之笔。
小时候,她总是和妈妈抢着吃,父亲总会笑着调侃她们“两人加起来不超过三岁”。
只可惜,现在妈妈不在了,没人再和她抢了。想到这儿,心底掠过一丝淡淡的酸涩。
她把行李搬上二楼自己的房间。
房间坐北朝南,采光极好,窗外是一棵高大茂密的梧桐树,冬日里枝干遒劲,别有一番风味。
推开窗户,清冷的空气涌进来,她却并不觉得冷,反而深深吸了一口故乡熟悉的气息。
收拾妥当下楼时,她看见父亲正站在院子里打电话。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为难:“真的不行,老李。我女儿马上就要高考了,后面最关键的时间,我想多陪陪她,你派老刘去,老挝那边的业务他更熟悉。”
苏桃的脚步顿在楼梯口,方才的愉悦心情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漏了气。
父亲不久后又要出去工作了吗?
苏国建挂了电话,一抬头看见女儿站在那儿,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试探着问:“都收拾好了?”
苏桃敛起所有情绪,脸上绽开一个甜美乖巧的笑容,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嗯,爸爸,我们现在去买菜吗?我跟你一起。”
看到女儿的笑容,苏国建松了口气,心情也明朗起来:“好啊,一起去,要不要爸爸骑车带你兜兜风,像你小时候那样?”
“要!”苏桃用力点头。
清脆的自行车铃声回荡在老街上。
苏桃裹着厚厚的围巾和手套,坐在后座,双手轻轻抓着父亲的衣角,望着父亲高大却不如记忆中挺拔的背脊,心底涌起复杂的感慨。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菜市场和超市里人声鼎沸,到处都是提着大包小包、忙着采办年货的人们,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年味。
苏国建买好了未来几天需要的食材和生活用品,脸上洋溢着笑容:“小桃,爸爸真是好久没感受到这么热闹红火的春节气氛啦。”
苏桃在一个卖春联、窗花和福字的摊位前停下脚步,看着那些红彤彤、充满吉祥寓意的饰品,忽然想起去年在云上,她和周野烬一起笨手笨脚布置房子的情景,嘴角忍不住弯起:“爸爸,我们买点这些吧?贴上就有过年的感觉了。”
“好,都听你的,挑你喜欢的买!”苏国建笑着应允。
父女俩一路采买,收获颇丰,双手提满了沉甸甸的袋子。
苏国建只好把自行车暂时锁在路边,两人打车回家。
回到家,苏桃收到了慕小闫和陆梓良发来的消息,都是问她假期安排,约她一起玩。
苏桃告诉他们自己不在云城。
一一回复完消息,指尖不由自主地点开周野烬的头像。
上一次,她鼓足勇气在楼下说出那句“我想和你在一起”后,立刻慌得咬住了舌头,语无伦次地解释是因为云城有熟悉的朋友,不想一个人去陌生的城市。
她当时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试图捕捉一丝一毫的异样,可他只是似笑非笑,眼底平静无波,最后用低沉的声音笑着说:“那你可得加油,我看好你哦。”
那一刻,她的心彷佛跌落寒潭。
好在后来,他偶尔也会主动发消息给她,虽然大多是一些寻常的问候和关心,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但也足以让她暗自欣喜许久。
正想着,掌心忽然一震。
Z:【小孩,在干嘛?】
电话那头,周野烬看着自己发出的这条消息,觉得有点突兀和傻气,手指移到撤回键上,犹豫着要不要撤回。
但苏桃显然手速更快。
【在的叔叔,找我有事吗?】她的回复很快跳了出来。
周野烬此刻在暮色,没什么事,只是突然有点想她了。
放假了,这丫头也不知道主动给他发个消息。
苏桃捧着手机,等着他的回复,心跳莫名加速。
忽然,手机屏幕亮起,是那串她烂熟于心
的号码。
他竟然直接打电话过来了!
苏桃立刻调整呼吸,下意识地看了眼四周,父亲不知何时出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虚和激动,接起电话,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又轻又软:“喂,叔叔?”
“声音怎么这么小?旁边有人?”周野烬低沉的嗓音透过听筒传来,酥酥麻麻地钻进她的耳朵。
“没有人,叔叔,找我有事吗?”她下意识地认为,他特意打电话过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这话倒把周野烬问住了。
他真没事,就是鬼使神差,突然想听听她的声音。
小姑娘这么一本正经地问了,他总不能说“没事,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于是只得临时胡诌一个理由。
“就是想问问你,去年那些福字、对联、灯笼什么的,是在哪儿搞的?”他的语气尽量显得自然。
苏桃微微一愣,老实回答:“大多是网上买的,不过叔叔,现在下单恐怕来不及发货了,你只能去超市或者年货市场看看了。”
周野烬在那头“嗯”了一声:“行,那我待会儿去超市看看。”
短暂沉默,苏桃忍不住轻声问:“叔叔是要装扮云上吗?”以前她兴致勃勃要布置时,他总是嫌麻烦,说那些红彤彤的东西不好看,晃眼。
“嗯,”周野烬应道,声音听起来很平常,“春节有人来家里做客。”
有人要去云上做客?
苏桃眼角微微垂下,她知道他一向界限感很强,不喜欢外人踏入他的私人领地。
当初她去云上,他还给她立下不少“规矩”,现在居然会主动邀请别人去做客。
也挺好的,他能接纳更多的人,是件好事。
正想着,周野烬的声音再次传来:“你要不要一起过来跨年?”
“什么?”苏桃回过神,“抱歉叔叔,刚才我没听清楚。”
周野烬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向她解释和报备:“明晚,跨年,你要不要一起过来,我没邀请什么乱七八糟的外人,就顾宴黎和浩子他们几个。”
那两个家伙,嚷嚷着在外面没意思,非要去他那里喝酒开跨年派对。
苏桃当然想去,默默叹息,声音里带着遗憾:“谢谢叔叔的邀请,我现在人在外地呢。”
“外地?”周野烬的声音顿了一下,“你在哪?”
“曲县。”她说出这个他可能根本没听过的小地名。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细微的操作声,周野烬打开了地图APP在查找。
“不远,”他的声音很快再次响起,“要不要我来接你?”
“不用了叔叔!”苏桃连忙拒绝,“我和爸爸在一起。”
周野烬这才恍然,把苏国建给忘了。
“行吧。”他的语气里有一丝几不可察的失落,“那你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一声,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还有红包哦。”
新年礼物,红包……
他还真是一直拿她当小孩哄。
苏桃心里有点哭笑不得,又泛起一丝微甜。
“嗯,谢谢叔叔。”
挂了电话,苏桃才发现父亲出去有好一会儿了。她在屋里屋外找了一圈,都没看到人。
隔壁邻居奶奶认出了她,拉着她的手絮叨了好一会儿家常,最后才想起来说,好像看见她父亲往西边去了。
西边?
苏桃心里咯噔一下,那个方向是母亲的墓地。
她隐约想起,刚才父亲买了一些香烛纸钱。
果然,在母亲的墓碑前,她看到了父亲的身影。
苏国建没有站着,而是直接坐在了冰凉的台阶上,一向不抽烟的他,此刻指尖夹着一支燃着的烟,猩红的光点明明灭灭。
他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沉重。
苏桃站在不远处,目光落在他鬓角新添的白发上,鼻腔一酸,眼眶瞬间就热了。
其实她很想问父亲,为什么工作就那么重要?为什么从来都不在乎她的感受?
可那些质问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又滚,最终还是被她死死咽了回去。
她看到父亲抬起手,指尖轻柔地抚摸着墓碑上母亲的照片。
然后,她听到父亲低沉沙哑的声音,轻轻地散在风里。
“阿如,我知道,桃子心里是怪我的。”
“可我没有选择,我只有更努力地工作,拼了命地赚钱,才能让她在以后的人生里,在面对各种选择的时候,有足够的底气去选她真正喜欢的,而不是被迫接受她不得不接受的。”
“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求她健康、平安、幸福……”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
苏桃第一次听到父亲这样直白而脆弱的心声,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无声地汹涌而出。
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哭出声来。
暮色四合,天色渐渐暗沉。
她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朝他喊道:“爸,你怎么一个人跑这儿来了?来看妈妈也不叫我!”
苏国建身体一震,迅速掐灭了烟,手忙脚乱地站起身,转过身时,眼尾还带着未散尽的红痕,嘴唇微微颤抖着,显然没料到女儿会找来。
他极力收敛起所有情绪,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声音还有些发哽:“你来了,对不起啊,爸爸就是突然有点想妈妈了。”
苏桃走近,没有拆穿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他刚才坐过的台阶上。
“我也很想妈妈。”她轻声说,然后仰起头,扯了扯父亲的衣袖,语气带着小女孩般的娇嗔,“回家做饭吗?爸爸,我饿了,天底下最好的爸爸。”
苏国建看着女儿的眼睛,知道她大概都听到了。
他喉头哽咽,差点没忍住,慌忙背过脸去,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平复了片刻,才转回身:“走,回家!爸爸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脆皮鱼。”
父女两人并肩站在墓碑前,相视一笑,然后一同转向照片上那个笑容温婉的女人。
“老婆,新年快乐。”
“妈妈,新年快乐。”
*
云城,暮色酒吧。
周野烬听了苏桃的建议,去超市采购了一批春节饰品。他挑了一些看起来还算顺眼的,带到了暮色。
姜浩看着那些鲜红的福字、对联和中国结,一脸茫然:“烬哥,这些是?”
周野烬抬了抬下巴:“去,都贴起来,挂起来,快过年了,这破酒吧一点气氛都没有。”
姜浩没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
明明以前是某人自己坚决反对,说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俗气又晃眼,看着就心烦。
现在倒好,自己打自己脸,还“真香”起来了?
“行嘞!”姜浩接过东西,笑着应道,“保证把咱们暮色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给您布置得热热闹闹,红红火火。”
周野烬眉梢轻挑,双手抱臂,倚在吧台边,看着姜浩和店员忙活着把福字贴好,把红灯笼串起来挂上,眼底漫上一丝极淡的笑意。
一个年轻店员一边贴着窗花,一边小声对姜浩说:“店长,烬哥这和过去简直判若两人啊。”
姜浩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正低头把玩着打火机、嘴角弧度若隐若现的男人,笑了笑:“是的,是不太一样了。”
以前是座万年不化的冰山,生人勿近。
现在嘛,冰山似乎迎来了春天,开始慢慢融化,有那么一点人间烟火气了。
看来苏桃那颗小太阳,彻底把他融化了。
第70章
大年三十,睡饱觉的苏桃一大早就起来,和父亲苏国建一起忙活。贴春联、挂福字,小小的屋子里渐渐弥漫开年的气息。
她手脚麻利地帮着准备晚上的食材,清洗、切配,又将一份份要拜年的礼物仔细分装好。
忙活了一整天,她却不知疲惫,脸颊红扑扑的,眼底亮着光。
晚上的年夜饭丰盛又温馨,苏国建的拿手菜摆满了桌子。
刚吃完,他的电话和微信提示音就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同事好友的拜年问候络绎不绝。
苏桃窝在沙发里看春晚,早早给慕小闫和陆梓良
发去了祝福,此刻手机屏幕安安静静。
电视里歌舞喧闹,她的视线却总不经意地飘向一旁的手机,指尖无意识地在屏幕上点来点去,心底藏着一丝期待。
阳台传来父亲压低的笑声,苏桃望过去,看见他讲着电话,眉梢眼角都是舒展的暖意。
她看着父亲高兴,自己心里也像裹了蜜。
下一个节目仍是歌舞,她兴趣缺缺,正要起身去洗水果,手机突然振动起来。
她几乎是瞬间抓起来,声音里漾开自己都未察觉的欢快:“喂,叔叔?”
电话那头,周野烬陷在柔软的沙发里,背景音有些模糊的喧闹。
他喝过酒,嗓音比平日更低沉,带着几分沙哑,懒懒地熨帖着她的耳膜:“苏桃。”
苏桃双手握住手机,悄悄起身溜回自己房间。
门轻轻合上,心脏怦怦乱跳。
“叔叔,新年快乐呀。”
“新年快乐。”他应得很快,声音里含着很淡的笑意。
苏桃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同:“叔叔,你喝酒了吗?”
周野烬仰头靠在沙发背上,喉结随着吞咽滚动了一下,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嗯,陪他们喝了一点,春节嘛,热闹一下。”
她知道他自有分寸,可关心的话还是脱口而出:“叔叔,你胃不好,还是少喝点吧。”
那头传来一声极轻的笑,莫名带了几分蛊惑:“干嘛?人都不在我身边了,还想着管我呢?”
苏桃抿住唇,看不到他的表情,摸不清这话是调侃还是别的什么,心头一涩,下意识便说:“抱歉啊叔叔。”
这句“抱歉”让周野烬心头一紧,那点微醺的懒散瞬间消散不少。
他蓦地从沙发里起身,走到落地窗边,推开玻璃门,独自站到露台上。
倚着栏杆,看向屋内正闹作一团的顾宴黎和姜浩,忽然有些后悔答应他们来云上跨年。
他想起去年,只有他和苏桃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放着春晚当背景音,那种无人打扰的宁谧与舒适,格外令人怀念。
“逗你玩呢。”他声音放缓,解释道。
苏桃立刻在电话那头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尾音微微扬起,像小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叔叔就知道拿我打趣。”
周野烬并不擅长煲电话粥,更不知道该如何跟小姑娘找话题。
视线扫过屋内,他随口拣了个最寻常的开头:“晚上你爸爸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苏桃坐在书桌前,手指无意识地卷着练习册的书页,把晚上的菜单一一数给他听,声音软糯,带着点小小的炫耀。
周野烬很配合地听着,末了,声音有点遗憾:“听上去都很好吃,可惜,我都吃不到。”
苏桃立刻雀跃地接话:“叔叔下次可以来我家吃呀!”话一出口才觉出几分歧义,脸颊微热,急忙补充,“反正我爸爸挺喜欢你的。”增加说服力。
周野烬低低地“嗯”了一声,目光无意间扫过客厅,忽然定住。
“苏桃,我有点事,晚点给你打过来。”
他能主动打来,她已经很开心,听说他晚点还会打来,心底那点暖意几乎要满溢出来:“好的叔叔,你忙。”
本以为至少要等上一阵,却没料到放下电话没多久,微信视频邀请的提示音就清脆地响了起来。
苏桃一怔,下意识看向镜子。
镜中的女孩未施粉黛,皮肤白皙,五官小巧,宽松的红毛衣衬得她居家又柔软,头发随意挽在头顶,几缕碎发垂在颈侧。
她匆匆理了理刘海,深吸一口气,才指尖微颤地按下接听。
“叔叔?”
预想中那张英俊的脸庞并未出现,屏幕先是一阵晃动,然后被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占据。
当元宝那张圆润的猫脸转过来,好奇地对着镜头嗅闻时,苏桃惊讶地捂住了嘴。
“元宝!”她惊喜地低呼,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的喜悦。
她好久没见到它了,今天还格外想念。
屏幕那端,元宝似乎辨认出她的声音,“喵呜喵呜”地叫着,用脑袋蹭着镜头。
苏桃的心瞬间化成一滩水,眼底漾开柔软的笑意。
可下一秒,镜头一晃,元宝被人移开,周野烬棱角分明的脸出现在屏幕中央。
“叔叔,我再看看元宝嘛,它是不是又胖了?”她还没看够,语气不自觉带上了点撒娇的意味。
周野烬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一蹙,语气里掺入一丝不悦:“只想看它?”
苏桃立刻摇头,声音都急了三分:“没……”她想看元宝,更想看看他。
只是后面半句,她没好意思说出口。
周野烬把猫拎过来给她看,本就是想让她开心,谁知这小没良心的眼里只有猫。
他调整了一下镜头,让自己和怀里的猫同框:“要看回来再看。”
苏桃“哦”了一声,目光落在屏幕上。
他穿着深色的家居服,领口微敞,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
或许是喝了酒,或许是灯光缘故,他眼底少了些平日的疏离,多了些慵懒的柔和。
她忽然不知该说什么,空气安静下来,却不想挂断。
恰在此时,窗外传来“砰”的声响,绚烂的光亮瞬间映亮窗棂。
“叔叔,你看,有烟花!”苏桃像是找到了救星,立刻起身跑到窗边,将镜头对准窗外。
一簇簇烟花升空,在夜幕中轰然绽放。
她把手机靠在窗玻璃上,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对着漫天华彩虔诚地许愿。
“嗯,很漂亮。”周野烬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温和的笑意,“许了什么愿?”
苏桃这才发现刚才动作间不小心碰到了屏幕,镜头翻转,此刻他正看着她。
她的耳朵唰一下红了,手忙脚乱地想调整镜头,掩饰发烫的脸颊:“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周野烬低笑:“说不定我能帮你实现?”
苏桃只是摇头,不肯说。
他也不再追问。
两人静静欣赏了一会儿,苏桃轻声感叹:“叔叔,去年的烟花才是真的好看,以后那个地方还会有烟花秀吗?”
她语气里带着单纯的向往,显然以为那只是场常规的庆典活动。
周野烬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期待,唇角无声地勾起:“有的,每年都有,你想看?”
苏桃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下一秒,视频通话却被突兀地挂断。
屏幕跳回聊天界面,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Z:【等我一会。】
周野烬收起手机,走进客厅。
姜浩立刻凑上来,挤眉弄眼:“烬哥,跟谁煲电话粥呢?这么长时间,声音温柔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刚才可瞥见了,周野烬站在露台上讲电话时,脸上那笑绝了。
顾宴黎瘫在沙发里,嗤笑一声,一针见血:“还能有谁?咱们的小桃子呗。”
姜浩恍然大悟地点头,倒也没太惊讶。他们都收到了苏桃的新年祝福短信,她跟周野烬关系亲近,多聊会儿也正常。
周野烬没理会两人的调侃,径直拿起搭在沙发背上的外套。
顾宴黎侧过头,挑眉问道:“哪去啊?”
“出去一趟。”
姜浩来了兴致:“去干嘛?带上我呗!”
周野烬嘴角扯起一个弧度,丢下三个字:“看烟花。”
姜浩更来劲了:“烬哥,带我去,我也想看!”
顾宴黎长臂一伸,把他拽回沙发:“老实待着吧你,别瞎凑热闹。”
周野烬脚步顿了顿,瞥了一眼稳坐
如山的顾宴黎,眉头微皱:“顾宴黎,你没家?”
姜浩立刻心领神会地附和:“就是啊黎哥,差不多得了,快回家陪嫂子跨年去!”
顾宴黎脸色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
他今天和蒋琬宁闹了点不愉快,原本说好陪她跨年,谁知她的青梅竹马突然回国,晚上她得去聚会。
他心里正憋闷,手机却适时地震动起来。
是蒋琬宁的消息,说那边聚会结束了,发来一个定位,让他去接。
顾宴黎脸上的那点阴郁瞬间一扫而空,站起身,抓起外套:“不说了,各位,有事先走。”方才还调侃别人,此刻自己倒跑得比谁都快。
*
云城,丽湖畔。
周野烬身材修长,站在草坪里。
不远处,姜浩正和几名工作人员最后确认着烟花的摆放位置,一场私人的、临时的烟花秀即将点燃。
姜浩原本还以为周野烬只是一时兴起,想放着玩,直到一切准备就绪,引信即将点燃的那一刻,他看见周野烬举起手机,拨通了视频通话,屏幕上映出苏桃疑惑的脸庞时,他恍然大悟。
去年除夕夜那场点亮云城一隅的烟花,和眼前这场,原来出自同一份心意。
目的只有一个,为博某个女孩一笑。
姜浩看着前方那个举着手机、唇角含笑的背影,联想到之前顾宴黎那些意味深长的话语,彷佛被一道电光劈开思绪。
他震惊地倒抽一口冷气,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瞪得溜圆。
视频那头,苏桃看着屏幕里骤然亮起天空,一束束璀璨夺目的烟花竞相绽放,规模远超去年。
她屏住呼吸,惊喜地睁大了眼睛,脸上绽开笑容。
很快,#云城除夕神秘烟花秀#的话题便爬上了本地热搜榜。
苏桃挂断视频,心潮依旧澎湃。
她回到客厅,父亲已经洗好了水果,茶几上摆满了她爱吃的零食坚果。
“马上快到十二点了,小桃。”苏国建笑着招呼她。
苏桃在父亲身边坐下,心里还充盈着烟花带来的震撼和甜蜜。
手机震动,是慕小闫发来的消息,一连好几张图片。
【我去,桃子,可惜你不在云城!今晚云城有一场超级盛大烟花秀,啊啊啊你看!】后面跟着几张不同角度的烟花照片,还有热搜截图和链接。
苏桃点开图片,惊讶地发现那绚丽的图案和规模,竟和自己刚才在视频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她点开热搜话题,评论区异常活跃,手指向下滑动。
几条自称是现场目击者的评论格外醒目:
【绝了绝了!不知道是哪个大佬的手笔!听说就是为了哄女朋友开心,一晚上烧掉上百万!】
【我靠!真的假的?听说今晚云城库存的高级烟花都被他包圆了!】
【啊啊啊啊救命!这是什么样的神仙爱情!哪个女生这么幸福啊!羡慕哭了!】
【有拍到男主吗?想看!是不是又老又丑?只能用钱砸?(狗头.JPG)】
【回复楼上:丑?呵,你对金钱的力量一无所知。】
苏桃心跳开始加速,一种不可思议的猜想隐隐浮现。
她继续向下翻,手指忽然停住。
一张略显模糊的照片被顶了上来。
拍摄距离有些远,白色烟雾和璀璨光华作为背景,一个身穿黑色廓形大衣的男人,身姿颀长,正举着手机,似乎在拍摄或视频。
发布者的配文是:【就是他!今晚的金主爸爸!虽然只有背影,但气质绝了!】
尽管只是一个背影,尽管画面朦胧,苏桃的心脏却猛地一跳,呼吸停滞。
那个背影,她太熟悉了。
是周野烬。
她的大脑空白了好几秒。
零碎的片段涌进脑海,他突兀挂断的电话、那句“等我一会”、视频里他身后模糊的湖景、还有此刻热搜上铺天盖地的议论和这张背影照片。
所有线索瞬间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清晰又震撼的事实。
那个被全网羡慕、引发了无数猜测的“女主角”,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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