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草纹鎏梳妆台自有意识起, 就清楚自己是家具。
身为家具，被挑选、被买卖是逃不掉的命运。
不管是在家具商场, 还是在二手家具店，卷草纹鎏梳妆台一生都在被人选择。
家具的寿命通常因人而定。
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读书时代必不可少的橡皮擦，明明是小小一个，但学生若是爱惜橡皮擦，就能从小学用到大学毕业；若是不爱惜, 橡皮擦买回来的第一天就会消失不见。
主人爱与不爱都会直接影响到家具的寿命。
卷草纹鎏梳妆台不在乎自己能活多久。
它只想一直陪在主人身边，陪她长大, 陪她老去，最后陪她离开这个世界。
世界很大，一时的灰暗不代表一世灰暗。
卷草纹鎏梳妆台怀揣渺小的希望，时常庆幸自己是大型家具，不像凳子之类的, 即便主人家再珍惜也用不了多少年。
作为主人最爱的小姨送的礼物，若无意外，卷草纹鎏梳妆台能陪伴主人一生。
然而, 即便是这么简单的愿望也无法实现。
不是每个人都足够坚强，尤其是经常被家人辱骂和嫌弃的孩子，能毫无阴霾长大的少之又少。
主人心生死志的事卷草纹鎏梳妆台比任何人都要早知道。
在小姨车祸去世的消息传来后, 主人甚至萌生了跑到街上被车撞死的想法。
卷草纹鎏梳妆台每天提着心看主人出门，等主人回来再把心放下。
每一日、每一日都能听到主人趴在它身上小声哽咽，诉说受到的委屈和痛苦。
它恨不得长出一双手去抱住瘦小的主人，托起她的小脸，亲吻额头、眼睛还有脸颊……
随着年龄增长，主人识字增加。
某一天, 老师奖励主人一本精美的带锁日记本。
从此主人便喜欢上写日记。晚上被隔壁房间哭哭啼啼的弟弟吵得睡不着就会从床上爬起来，就着昏暗的月光伏在卷草纹鎏梳妆台桌上写日记。
笔和纸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
卷草纹鎏梳妆台无法行动，无法追随主人出门，只能通过主人写日记时窥视主人的日常。
有人说，人在写日记时会不自觉美化事实。
卷草纹鎏梳妆台不知道这句话是真是假，只知道老师奖励的日记本没多久就写完了。
主人记录的有趣事情并不多，更多的是不高兴和不公平。
眼看主人一天比一天更像生长在阴暗角落里的蘑菇，卷草纹鎏梳妆台多想开口对她说：“就算你是蘑菇，也是世上最可爱的蘑菇。”
几年后，小姨送给主人的公主王冠被弟弟拿剪刀剪断了。
主人放学回来发现，哭着找父母理论，父母却说：“又不是多么珍贵的东西，不过一个塑料玩具。弟弟还小，你作为姐姐要……”
后面的卷草纹鎏梳妆台听不进去了。
它看到主人哭着跑回房，把门反锁住，然后趴到它身上痛哭流涕。
主人身上浓郁的无助和悲伤几乎要把不是人的它淹没掉。
那一天，卷草纹鎏梳妆台确认主人真有死志。
更可悲的是，就算它提前知道了也于事无补。
能拉住主人的人会是世上任何一个人，却绝不会是它。
它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梳妆台，既不会动，也不会说话，甚至连追随主人离去都办不到，最后还被主人的父母卖到二手家具店。
卷草纹鎏梳妆台第一次生出要反抗命运的想法。
后来的事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因为主人的悲惨遭遇，被卖到二手店后没有一个客人想把它买回去，免了辗转易主的可能性。
卷草纹鎏梳妆台努力积攒力量，终于赶在圣诞节前把愿望店店长拉入它反复做的梦中……
火焰舔舐身体的滋味不好受。
但卷草纹鎏梳妆台甘之如饴，它忍不住想自己遭受的痛苦是否有主人的十分之一。
如果当年有入梦的力量就好了，起码在梦里抱一抱它的主人……
燃烧后的灰烬被短刀付丧神洒进大海。
【现在的我，可以拥抱主人了吗？】
卷草纹鎏梳妆台的一生就此画上句号。
***
圣诞夜过后不久，天上忽然飘起纷纷扬扬的大雪。
这场雪很快就覆盖了洒在愿望店四周的灰烬。
“又下雪了。”
四月一日伸手去接雪花，指尖被冻得轻颤。
“好冷。”
雪花在他手上的融化速度比平常要慢很多。
鹤丸国永一回来就看到四月一日站在卷草纹鎏梳妆台待在的地方，皱了皱眉，快步走去。
把空了的蝴蝶瓷罐交给四月一日，旋即变魔术般拿出一件白绒斗篷披到他身上，温声叮嘱：“赶紧穿上，你这次力量消耗肯定不少。”
“谢谢。”
“客人的灰烬，我已让药研和退去做了，以他们的速度，这会儿应该已经完成了。”
极化短刀速度很快，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大海。
据说卷草纹鎏梳妆台的主人坠海，最终尸骨无存。
因此卷草纹鎏梳妆台的愿望是燃烧自己，再把灰烬洒向大海，去寻找主人——
死亡的方式很日本，鹤丸国永非常能理解。
毕竟，如果四月一日也……
鹤丸国永眸色微闪，很快垂下长睫止住糟糕的想法。
随后转眸凝望脸色苍白的黑发店长。
【我认定的主人。】
银发的太刀付丧神在心里咀嚼甜如蜂蜜的名字，一双金瞳在四月一日看不到的角度变成如血的红色，转瞬又恢复正常。
【我才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四月一日不知鹤丸国永心里所想，闻到斗篷上清雅的墨香，摩挲柔软的面料，疑惑道：“这件斗篷我没见过，是？”
“歌仙和宗三一块做的，知道你怕冷，特意托我送给你。”
鹤丸国永迅速收敛思绪，挠了挠后脑勺，憨笑道：“我从本丸回来时就想送了，不过那会儿你正忙着做公主裙，就没跟你说。刚出去洒灰烬宗三还问我你喜不喜欢呢……”
“啾啾。”解释这么多，肯定是忘了。
一旁的中也啾冷飕飕插话。
鹤丸国永身体陡然变僵，转头瞪他，“闭嘴。”
中也啾冷哼一声，脑袋一甩。
一顶绿帽子从他头上甩落。
中也啾默默看掉在地上的绿帽，后知后觉想起他戴了几小时的绿帽见人，脸瞬间就黑了。
鹤丸国永浑然不知危机将至，一心观察四月一日反应。
他得赶紧记下来，万一歌仙和宗三问起，他回答不出来就惨了。
四月一日把下巴埋进毛绒绒的领子里，眉眼弯弯：“很暖和，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鹤丸国永放松下来。
中也啾见状，立刻朝他狠狠踹一脚。
“嗷——”
鹤丸国永发出一声惨叫。
结结实实摔了一跤的鹤丸国永气冲冲爬起来，做出一副要去找中也啾算账的样子。
中也啾当然不会傻乎乎停下来等挨揍，踹完撒腿就溜了。
鹤丸跑了几米，没能追上。
望着羽毛因剧烈奔跑而一颠一颠抖动的火烈鸟，鹤丸国永一脸无语，“四月一日，我看起来很可怕吗？”
反应最慢的四月一日轻眨眼睛：“还……好？”
鹤丸国永直言不讳：“如果你不用这么迟疑的语气，我就会相信你。”
“哈哈，抱歉，但我说的是实话。”
“实话实说我会更难过的。”
鹤丸国永吐槽完，像海獭一样揉搓脸蛋，捡起地上的绿帽喃喃：“虽然但是，红绿配色真的很搭啊。”
四月一日瞄了一眼，很快猜出发生了什么，无奈道：“玩笑太过分就不好笑了哦。”
“放心，我知道分寸。”
鹤丸国永把绿帽戴自己头上，一秒切换表情，对四月一日俏皮眨眼，坦白道：“其实我早就看到中也啾想踹我了。”
毕竟一米九的大高个不管做什么都很明显。
再说他可是从残酷的战场上活下来的刀剑付丧神，怎么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
听了鹤丸国永的解释，四月一日有些好奇，“那你怎么不躲开？”
“不被踹一脚，中也啾不会解气嘛。”
“……”
四月一日忍不住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鹤丸国永耸了耸肩，对中也啾来说刚好的绿帽放他头上就显得小巧，只好不断调整位置防止掉落，“绿色明明是很美好的颜色，却因为人类而赋予了糟糕的意义。”
“确实，”四月一日走到他面前帮他调整绿帽，“但你也利用了糟糕的意义去折腾中原先生，不是吗？”
鹤丸国永无言以对，眼神不自觉飘向远处。
四月一日笑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三日月先生他们还在店外吧？”
“嗯，对。”鹤丸国永连呼吸声都变轻了，生怕听漏一个字。
“现在本丸的主事人是歌仙先生？还是三日月先生？”
“是歌仙，不过特别需要的时候也可以是我。”
鹤丸国永话里的吊儿郎当此刻荡然无存，甚至下意识挺直胸膛，目光如炬地注视他的主人。
他隐隐猜到四月一日接下来要说什么。
众所周知，人都有力不能及的事。
天底下也没有白吃的午餐。
帮助愿望店店长完成客人的愿望可以获得一定的报酬。
鹤丸国永在很早之前就从百目鬼家旁敲侧听打探出这一重要情报。
尽管其中有百目鬼家希望更多人陪伴愿望店店长而顺水推舟透露的缘故……
但只要最终目的达成，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鹤丸国永一眨不眨地看四月一日，盼着他说出他梦寐以求的话。
四月一日敛眸思索许久，仿佛终于下定决心，“因为还没签订契约，我不好让太多人进店。所以，和本丸契约的过程能不能再简略些？”
“可以，当然可以，完全可以，绝对可以！”
鹤丸国永语无伦次地说，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落到雪上还要耀眼。
“我这就回本丸天守阁拿本丸核心过来！”——
作者有话说：这本小说快要完结了，大概还有几章内容，感谢大家的陪伴哦。
第182章
翌日黎明, 夜色未褪，天空透明如被剥了外层蛋壳的鸡蛋薄膜。
百目鬼空和百目鬼绘父子已来到愿望店。
周末休息, 百目鬼绘过来不奇怪。
奇怪的是他的父亲百目鬼空也来了。
准确点说，放假在家的百目鬼绘是被父亲百目鬼空拉来的。
百目鬼空本来在外地工作，得知四月一日与本丸正式契约的事后，连夜开车赶回来。
都说上了年纪的人熬不了夜。
因为熬夜开车，百目鬼空脸上两个黑眼圈非常明显，感觉走的每一步都是踩在云里, 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百目鬼绘实在不放心这样的父亲独自出门，身体快于理智, 想也没想就跟来了。
“开了一晚上的车，差点累死我了。”百目鬼空“咔哒咔哒”地活动肩膀和手臂。
“请不要疲劳驾驶，被母亲和弟妹们知道会担心的。”
百目鬼绘面无表情地听父亲发牢骚，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下次若是再发生类似的事麻烦找代驾。”
百目鬼空身体有一瞬变僵, 随后懊恼地捶自己脑袋：“天啊，我居然忘了还可以找代驾。话说回来，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害他遭了老大的罪。
百目鬼绘不背这锅, “谁让你那么急回来？”
“我怎么可能不急啊？这可关乎到君寻先生的终身大事！”
“终身大事？”
百目鬼绘头上冒出大大的问号，想了小半天才想清楚父亲指的是君寻先生与本丸契约的事。
他认真琢磨了好久，迟疑地问：“还可以用这种词形容吗？”
百目鬼空大大咧咧摆手, “意思差不多就行！”
“……”
百目鬼绘被哽得无话可说，默默伸手搀扶走路都摇摇欲坠的老父亲，非常机智地换个话题。
“说了不用这么着急过来，现在这个时间点君寻先生还没醒。”
说着他抬头看了看灰白的天空。
昨晚君寻先生忙完客人的事，又与本丸签订契约，力量肯定所剩不多, 大概率要睡到中午才会醒来。
他们一大早来店根本见不着人。
除非叫醒君寻先生。
但这个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不约而同被父子俩第一时间排除在选项内。
“也不知道厨房有没有吃的。”
百目鬼绘摸摸肚子。太早出门，早餐都没来得及吃。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关键时候一点用都没有。”
“这句话我会原封不动还给父亲。”
都是父子，一脉相承的吃货，谁不知道对方那点小心思啊？
他就不信父亲过来前没想过在店里蹭饭。
百目鬼空心虚沉默。
百目鬼绘神色不变，看父亲憋了好久才憋出“幼稚”二字，碧瞳闪过笑意，“对了，我会把你刚才说的话告诉君寻先生和母亲。”
告状他其实也挺擅长的。
感受到儿子的威胁，百目鬼空瞬间就勃然大怒，一秒过后变成漏完气的气球，只能狠狠瞪儿子一眼，“哼！赶紧扶稳我！”
百目鬼空是真站不稳，生儿子气的同时手还紧紧抓住儿子的手避免摔倒。
“哦。”
百目鬼绘脾气好，懒得和口是心非的父亲生气，转头打量愿望店的四周，当即就看到有人抱着被褥之类的物品出现在走廊拐角处。
他扶着父亲让路，很快得到两个少年充满感激的笑容。
“退，好像有客人来了。需要叫醒主人吗？”
“可是主人还在睡觉，鹤丸说可以先带客人去待客室等待。”
“话虽如此，万一客人很着急怎么办？”
“这个……算了，我们还是直接问吧。”
银发金瞳的少年停下脚步，怯怯地看百目鬼绘，小心翼翼问道：“请问你们是客人吗？主人、店长还在休息……”
“不算客人。我是百目鬼绘，这位是我父亲。”
没猜错的话，眼前这两个少年都是刀剑付丧神。
以百目鬼绘对鹤丸先生的了解，鹤丸先生一定会和本丸的人说百目鬼家的情况。
况且……百目鬼绘一眼就看到萦绕在两个少年周身的淡淡血气。
那是只有杀了很多人才会留下的痕迹。
鹤丸先生也有，但淡到几乎看不见。
远没有两个少年明显。
百目鬼绘猜测鹤丸先生有很高的自制力，以及经常待在君寻先生，潜移默化中得到一定程度的净化。
因此鹤丸先生身上的血气才会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只有在鹤丸先生情绪起伏极大的时候，他才得以窥见一角。
搂住银发少年的橙发少女开口了，惊讶地指着百目鬼绘，“诶？原来你们就是百目鬼——唔！”
“乱，别这样。”银发少年惊慌失措地捂住橙发少女的嘴，又对百目鬼绘父子道歉，“对不起！”
百目鬼绘摇头，“没关系。”
“唔唔！”橙发少女扒拉下银发少年的手，冲百目鬼绘眨眼，“你的性格果然和鹤丸说的一样，谢谢啦~”
百目鬼绘隐隐看到一颗星星从橙发少女眼中飘出，心道她和爱豆好像，忽觉手臂一疼，低头看去，父亲在暗戳戳掐他手臂，不断给他使眼色。
身体倒是很诚实的没有要离开。
摆明了要借他调查两个少年的底细。
百目鬼绘很想说“你直接问就好了”，然而感受到手臂逐渐增强的痛感，咳嗽一声问：“不好意思，请问你们是？”
“哦哦忘了自我介绍啦。我们都是本丸来的短刀付丧神。我是乱藤四郎，你们叫我乱就好啦。别看我这样，我是男孩子哦！”
男、男孩？
百目鬼绘有些诧异，飞快看了乱藤四郎一眼，没办法从他身上找到和男孩有关的特征。
乱藤四郎宛然一笑，“需要我掀起裙子吗？”
百目鬼绘沉声拒绝：“谢谢，不用了！”
“乱！你再这样我就告诉药研哥！”银发少年神情窘迫，说完同伴转头看百目鬼绘父子，怯怯说：“你们好，我是五虎退，可以叫我退。”
百目鬼绘礼貌回答：“你们好，叫我绘就行了。至于父亲，你们肯定比我父亲大，直接叫空吧。”
乱藤四郎和五虎退对视一眼，歪歪脑袋强忍笑意：“那样不就乱了辈分吗？”
百目鬼绘后知后觉：“对哦，那——”
从手臂传来的痛感陡然加剧，他当即打断闲聊，“我和父亲要找鹤丸先生，他在店里吗？”
“鹤丸和三日月他们昨晚就回本丸了，要和时之政府递申请书。所以现在店里只有我和退，你们有很急的事找鹤丸吗？”
“我和乱都是满级的极化短刀，回本丸不用半小时哦。”
百目鬼绘扭头询问父亲想法，谁知父亲却转过头假装看风景，摆明了不想说话。
“父亲，还请不要这么幼稚。在场没有一个人是真正的孩子。”
倒不如说父亲在他们当中是倒数第二小的。
尽管按照年龄算，他是倒数第一。
但因为他比父亲要沉稳，所以父亲是最幼稚的那个。
百目鬼空听出儿子的言外之意，立即炸毛：“谁幼稚了？”
五虎退和乱藤四郎把百目鬼绘父子的模样记下后微微低头，“没有及时认出你们，抱歉。以后请多多关照。”
百目鬼绘颔首，“彼此彼此。”
被忽略的百目鬼空：“喂！”
“那个，如果没急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少年们抬起手中的被褥，除了清洗被褥外还要打扫空房。
可惜愿望店不是本丸，空房不多，无法容纳所有刀剑付丧神住下。
目前照顾主人的近侍采用两人轮班制。
其他本丸一般都是一位近侍，但废弃本丸的刀剑付丧神数量实在太多，包括懒惰的明石国行在内，每个人都不想放弃当四月一日的近侍。
再三讨论后，才定下两人一起成为近侍的轮班制。
至于这么多刀剑付丧神，要轮到什么时候才轮完一遍，那就是四月一日的烦恼了。
百目鬼绘听完，默默给君寻先生点了一根蜡烛，“你们先去忙吧。”
乱藤四郎扬起灿烂的笑容：“等下次我们闲下来了再聊哦~”
五虎退则乖乖点头：“下次见。”
百目鬼绘看着他们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回头看父亲，神色平静：“父亲，我认为愿望店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只是多了几个人，热闹点君寻先生会很高兴吧。
“不要睁眼说瞎话。”百目鬼空碧瞳微闪，语气透着浓浓的挫败，“一个都打不过啊。”
百目鬼绘一怔，“什么？”
“没什么。”
“父亲，有些事情私下想想就好了，我不建议你和他们打架。不管打得过还是打不过都会很麻烦。”
百目鬼绘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轻声提醒浑身散发不爽气息的父亲。
明明一大把年纪了，还以为自己是小年轻。
万一控制不住真和鹤丸先生他们打架，到时候哭的人就是鹤丸先生了。
“嘶——”
百目鬼绘倒吸一口冷气，“父亲，掐手不要这么用力，很疼。”
百目鬼空冷哼一声，“你是不是在心里想一些很失礼的事？”
“不算失礼，毕竟你真的打不过。鹤丸先生他们实力很强，而且还有君寻先生提供的灵力。”
“你到底是哪边的？怎么一直帮他们说话？”百目鬼空大力拍打儿子的肩膀，“别忘了你的除妖本领都是我教的！”
百目鬼绘被拍得一个踉跄，站稳后无语道：“话虽如此，但您的本领是君寻先生教的。而鹤丸先生的年龄比君寻先生还要大……”
虽说除妖师很重视天赋，但经验同样重要。
鹤丸先生他们都是从战场上厮杀活下来的人，父亲都好些年没正经做过除妖工作了，怎么可能打得过？
“况且，鹤丸先生他们也不是妖怪。”
潜台词是不要继续挑衅他们了，惹火上身只会让君寻先生头疼。
百目鬼空：“……”
窒息的几秒沉默。
“这种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关键是这到底是不是君寻先生的本意？君寻先生总是为他人考虑而忽略自身真实想法，我们能做的本就不多……”
“可鹤丸先生比我们更有用，能帮君寻先生处理很多事情，所以我才——”
“住口，给我闭嘴！”
百目鬼绘一顿。
百目鬼空怒道：“有没有用是君寻先生说了算。我们是君寻先生的亲人，你这种行为和背叛君寻先生有什么区别？”
“！！”
百目鬼绘如遭雷劈。
百目鬼空说完，猛地甩开儿子的手大步离开。
落在身后的百目鬼空下意识跟上去，跟了几步慢慢停下来，长睫低垂遮掩晦暗眸色，低声呢喃：“这种事，我也知道啊……”
可正是因为知道，所以他才选择支持鹤丸先生他们。
“早知道昨晚就不和父亲说这件事了。”
被父亲迎面喷了一头怒火的百目鬼绘烦躁地捏捏眉心，再度跟上。
归根究底都是鹤丸先生的锅。
如果不是鹤丸先生太兴奋了，与君寻先生契约完就跑到百目鬼家告知他情况，他也不会面临这个情况。
当时他正在和父亲打电话。
准确来说是父亲心血来潮，大半夜突然打电话给他。
然后不出意外的话，意外就出现了。
“绘，你知道吗？四月一日终于同意了！”鹤丸先生人未到声先至。
电话那头的父亲不知为何暴跳如雷，喊着“我就说我的直觉没错，居然趁君寻先生——嘟。”
百目鬼绘立刻挂断电话，转身对鹤丸国永郑重道：“恭喜你，君寻先生就拜托你们了。”
鹤丸国永刚要开口。
电话铃声适时响起，百目鬼绘接通后，那边蹦出一句：“绘，不要用这种仿佛嫁人的口吻说话——嘟。”
百目鬼绘再度挂掉父亲的电话。
鹤丸国永表情有些古怪，环顾房间，“没找到摄像头，你父亲是如何知道你跟我说什么的？”
百目鬼绘疲惫地捏捏眉心，“我猜的。父亲直觉很准，我猜父亲应该是感觉到什么，所以才会半夜打电话给我……”
“这是能猜出来的？四月一日是，你也是，你爸也是。你们怎么一个个都喜欢猜？”
鹤丸国永忍不住吐槽，被百目鬼绘瞪了一眼，忙抬手在嘴边做拉拉链的动作。
与百目鬼绘大眼瞪小眼一会，鹤丸国永找补：“呃，我的意思是这就是父子之间的心灵感应。”
“君寻先生和我不是父子。”
“但你们胜似父子，不是吗？”
“……”
百目鬼绘垂下长睫，脸颊微红。
“喂，电话还没挂呢！”百目鬼空的声音不适时响起。
鹤丸国永眼中飞快划过一道笑意，对电话那头邀请道：“空先生，如果你不放心，明天来一趟愿望店看一看吧。”
已经在开车的百目鬼空：“我现在就回去！”
以上便是百目鬼父子一早就来愿望店的具体原因。
至于真实原因，就等四月一日睡醒再说吧。
***
时之政府。
“阿——嚏！”
来时之政府提交申请书的鹤丸国永冷不丁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坐对面的工作人员神色不虞地看他，“请问你这是对我们的调查表示不满吗？”
“谁在念叨我？”鹤丸国永摸摸鼻子，抬眸回以同样的冷漠，“不满？你们是想听我说真话吗？”
工作人员们不由自主打了寒颤。
身为实力最强、资历最深的刀剑付丧神之一，鹤丸国永完全有恣意妄为的资格。
但为了不让四月一日日后被时之政府缠上塞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工作，鹤丸国永努力按捺下自己的坏脾气和时之政府好声好气“商量”。
工作人员们：“正是因为你们近千年都没寻找审神者，突然找了一位，不调查清楚的话我们担心你们会……”
叩叩叩——
鹤丸国永手指轻敲桌面打断对方的话，直白且犀利：“少啰嗦那些有的没的，我们要有反叛的心思早掀桌子了，何必等到现在。”
说着他弯起金瞳，眼底毫无笑意，“都说了我们的主人没空过来，赶紧批完申请书让我们回去迎接主人，别浪费彼此时间。”——
作者有话说：久等了！
实在对不起，原本以为几章内就能完结的，卡着卡着发现好像还有差不多十章[爆哭][爆哭][爆哭]
第183章
眨眼就到了中午。
四月一日睁眼醒来发现自己浑身乏力, 脑子昏昏沉沉，在床上躺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手肘撑床刚刚坐起，一颗毛绒绒的白色大脑袋立刻出现亲昵磨蹭。
“咕咕~”
“小咕，早啊。”
由于熬夜和力量消耗的缘故，四月一日嗓音透着一丝沙哑。
他笑盈盈地跟小咕打完招呼，托起它的大脑袋揉搓，然后低头贴上去蹭了又蹭, 满足道：“好舒服。”
“咕咕咕~”
小咕也很满足，从喉咙里发出惬意的声音, 享受地眯起眼睛任由四月一日蹭来蹭去，心里由衷祈祷这段时间能无限延长。
可惜好景不长。
叩叩叩——
门口陡然传来三声敲门声。
小咕不满地睁开眼睛。
“有人来了，小咕乖，下次再陪你玩。”
四月一日松开抱住小咕的手，整理了下凌乱的衣服和头发, “请进。”
“主人，中午好。”
五虎退打开门，一脸怯怯地站在门口, 没有进去。
“退，中午好。”
四月一日记得五虎退模样，眉眼弯弯道：“不用这么紧张, 店里没什么规矩，就当和在本丸一样就好。”
五虎退定定看着四月一日，白皙的脸迅速浮现红晕，小声应道：“好、好的，主人。”
四月一日面露窘迫，试图纠正五虎退的称呼, “‘主人’什么的……和鹤丸一样直接叫我四月一日就可以了。”
“那、那怎么行？主人就是主人！”
五虎退用力摇头，同时握拳表示：“我会让鹤丸改口的！”
“咳咳！”
“咕！”
四月一日听了忍不住咳嗽，连忙拒绝：“那个，还请不要这样做。”
他一点也不想被一大群人喊“主人”，万一被外人知道，还以为他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到时候就真是跳进黄河里，怎么也洗不清了。
四月一日果断切换话题，“对了，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绘和他的父亲早上就来了，现在正在客厅等你。”
谈到正事，五虎退脸上的激动之色稍褪。
愿望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五虎退是满级极化短刀，侦察能力一流，堪称行走的人形雷达。
愿望店内发生的任何动静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和耳朵。
所以即便没有进房，五虎退也听到了四月一日和小咕的对话，进而判断出四月一日已经睡醒，这才过来告知情况。
绝大多数审神者都不喜欢短刀付丧神能够时刻掌控他们情况的能力。
五虎退不敢赌四月一日对此会不会感到困扰或厌恶。
因此如果四月一日不问，五虎退是不会主动回答的。
万一被他破坏了短刀在四月一日心中的形象，他都没地方哭去。
四月一日不知五虎退心中想法，微微蹙眉，“绘和空都来了？”
能让父子俩都来店，不知是不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
四月一日想着，立即掀开被子想要起床。
谁知脚刚踩到地上就一阵发软，从床上栽下。
离四月一日最近的小咕早有准备，当即展开翅膀要接四月一日。
然而有人的速度比它还要快。
上一秒还在门口的五虎退，下一秒已稳稳当当抱住四月一日。
“主人小心。”
短刀速度太快，人都抱住了，话音才落。
四月一日慢了半拍，“谢谢呀。”
五虎退低头看惊魂未定的黑发青年，肢体接触的那一刻，金瞳飞快闪过一抹满足。
难怪鹤丸以前总喜欢回本丸炫耀他和主人的事。
原来与主人有肢体接触能让刀剑付丧神获得极大的愉悦。
为什么以前侍奉过的审神者没有给他这种感受？
是因为那些审神者不是他亲自选择的吗？
五虎退想不通，低头注视他的主人，语气充满关切：“主人，你没事吧？”
主人身体好轻，是挑食吗？等回本丸要不找烛台切商量改善饮食的问题？问题是主人做的料理也很好吃……
五虎退控制不住脑里乱七八糟的想法。
因为腿软摔倒被自己矮很多的少年公主抱什么的，四月一日窘迫到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了，勉强恢复平静：“我没事，放我下来吧。”
“好的。”
五虎退依依不舍放下四月一日。
他记得鹤丸说过主人身体很弱，有时走着走着就会突然摔倒，为了避免这种情况要时刻留神注意。
于是想也没想就张开双手，如同小鸡保护母鸡般，谨而慎之预防四月一日再次摔倒。
被比自己矮小的少年护着，反差太大，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四月一日沉默住了。
一大一小僵持半晌。
最终四月一日认命退让，把手搭在五虎退的肩膀上，“麻烦你了。”
是错觉吗？他感觉自己在五虎退眼里和豌豆公主没什么区别。
五虎退抬手抓住四月一日的手，认真道：“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
小咕震惊地瞪圆了异瞳，扭头看看几米外的门口，又看看近在咫尺的床。
“咕、咕？”
不是，等等，五虎退的速度怎么能这么快？它明明离四月一日最近，都快不过五虎退？
话说回来，鹤丸国永有这么快的速度吗？难道这就是那什么太刀和短刀的区别？
小咕想起鹤丸国永以前为了劝四月一日成为审神者说的各种优点。
如果是真的，岂不说明越来越多的人跟它争夺四月一日的宠爱？
糟了，它才一只鸟，把小嘤算上也才两只，怎么和一整个本丸的刀子精竞争啊？
小咕越想越觉得自己未来一片灰暗，被脑补吓到羽毛都快变成灰色。
“小咕，你不跟来吗？”
走到门口的四月一日停下脚步回头看呆滞的白猫头鹰。
“咕咕！”小咕迅速从幻灭中回神，定睛去看四月一日。
视力极好的它一眼就看到四月一日眼里满满的它的身影。
算了，不管了。
四月一日成为本丸审神者的事也有它的一份推力。
事到如今再来后悔也没用了。还不如在四月一日身边多刷刷存在感。
四月一日又不是喜新厌旧的人，绝对不会抛弃它的。
小咕摇摇头，屁颠屁颠地跟上去。
“咕咕！”
***
客厅里。
“审神者在本丸一般都是做什么工作？”
“审神者能做兼职吗？事先说明，君寻先生可是愿望店的店长，审神者的工作才是兼职。”
“你们为什么隔了这么多年才找新的审神者，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君寻先生成为审神者后需不需要履行守护历史的职责？你们不会让君寻先生上战场的，对吧？对吧！快跟我保证！”
“还有……”
百目鬼空一脸严肃地拿着不知从哪里找到的笔和笔记本，一边奋笔直书记录问题，一边跟乱藤四郎打听本丸和审神者的事情。
乱藤四郎被问得如坐针毡，汗如雨下，满脸都写着“谁来救救我”。
可惜五虎退去找四月一日了，客厅里只有他和百目鬼父子。
乱藤四郎悄咪咪瞄一眼坐在门口安静看书的百目鬼绘。
逃是没办法逃的。
百目鬼绘之所以会坐（堵）在门口，就是因为百目鬼空担心他们逃走。
早知道刚才听到主人醒了，他就该先说去找主人。
“喂，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
冷飕飕的声音忽然在乱藤四郎耳边响起。
“咿——！”
乱藤四郎被吓得一个激灵，柔顺的橙发像炸毛橘猫一样全都翘起，连滚带爬后退，“你、你一口气问太多问题了，我不知道从哪个开始答起……”
百目鬼空举起手中的笔记本，面无表情道：“没关系，一个一个答，我有大把时间慢慢和你们磨。”
乱藤四郎惊恐地看笔记本，几秒后两眼懵圈，挪开视线小声说：“对不起，我看不懂……”
“看不懂？”百目鬼空把笔记本反过来，看着熟悉的字迹，皱眉道：“难道刀剑付丧神不用学习吗？”
百目鬼空头疼地咬住笔头，忽然反应过来，本就黑的脸色顿时更黑了。
“等等，你们看不懂的话，文书工作岂不都是君寻先生处理？”
乱藤四郎：“？”
百目鬼家世代经营寺庙，百目鬼空身为百目鬼家的当代家主，虽然整天忙于寺庙设计“不误正事”，但对一些秘密或多或少还是有了解的。
审神者辞职率高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工作量太大。
愿望店闲的时候确实闲得要死，但忙起来也忙得要命。
百目鬼空一点儿也不想看到君寻先生两头奔波忙碌的未来。
“可恶！君寻先生的闲暇时间都是我们的！”
百目鬼空越想越气愤，猛地咬碎笔盖。
乱藤四郎目瞪口呆地看掉在地上的笔盖碎片，犹豫着要不要拔出腰间的短刀。
打是打得过，但问题是不能打，会给主人和本丸的大家添麻烦。
这一刻，乱藤四郎的想法与清早的百目鬼空重叠了。
然而彼此都不知道。
乱藤四郎默默抱住可怜又无助的自己，【主人，退，不管是谁都好，快点来救命啊……】
“唉……”百目鬼绘无奈叹息，合上书，起身把凳子搬走。
乱藤四郎的目光下意识追随百目鬼绘的动作，有些疑惑他怎么不堵门了。
“父亲，你再不管管你的坏脾气，就轮到君寻先生对你生气了。”
第184章
“生气？我要对谁生气？”
百目鬼绘离开门的下一秒, 四月一日透着揶揄的话便从门外传来。
所有人纷纷停下动作，转头看门口。
只见黑发店长开门而入, 对众人弯眸浅笑，歉声道：“不好意思，我睡到现在才醒，你们等不耐烦了吧？”
百目鬼绘上下打量四月一日，确定他只有因消耗力量而显得苍白的脸色外没有别的大问题，心中大石悄然落下, 摇头说：“我开玩笑的。”
“哦？”四月一日挑眉，目光从平静的百目鬼绘移到僵硬的百目鬼空, 眸色微微闪烁，旋即笑道：“我记得你很少开玩笑。”
百目鬼绘也笑：“很少不代表没有啊。”
“主人你终于来了！”
乱藤四郎眼睛一瞬绽放光芒，亮如夜空璀璨繁星。四月一日肯定是听到他的祈祷，所以才会及时出现。
一眨眼的功夫，乱藤四郎已像只兔子扑到四月一日怀里, 紧紧搂住四月一日的细腰蹭来蹭去。
一旁的五虎退见状，顿时目瞪口呆。
他和乱藤四郎虽然都是粟田口的兄弟，但不是来自同一个本丸。两人感情是在加入废弃本丸后才好起来。
关键是就算在废弃本丸有多年朝夕相处培养出来的感情, 五虎退也没见过乱藤四郎这样对他们撒娇。
别看乱藤四郎总是活泼开朗的样子，想要走进他心里一点也不容易。
反正五虎退是没办法想象药研哥像乱藤四郎这样的。
但是药研哥好像也很喜欢主人，说不定在没人的时候也会和乱一样, 跟主人撒娇……
五虎退顺着思绪脑补药研哥抱住主人撒娇的场景，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震惊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声音小声说：“乱，别这样。”
百目鬼绘忍不住瞥五虎退一眼，感觉他很喜欢说这句话。
被乱藤四郎热情扑了个满怀的四月一日有些无措, 双手高举无处可放。
等察觉乱藤四郎完全没有松开的意思，四月一日这才放下手，轻拍他的肩膀，温声问：“发生什么了？”
乱藤四郎没回答，企图把脸深深埋进四月一日胸里，几片樱花花瓣自他身上飘落。
主人超赞的！仅是简单的拥抱就有一种打心里冒出的强烈满足感！
如果关系能更进一步，成为主人唯一的近侍常伴主人左右，是否就能填满失去的部分？
乱藤四郎眼底飞快划过森冷的血色，环住四月一日的手愈发用力。
“嘶。”
乱藤四郎离得近，清楚听到四月一日倒吸气的声音，仰头看他：“主人？”
四月一日拍拍乱藤四郎的肩膀，温和道：“轻点，抱得太紧了，有点疼。”
“哦哦，对不起。”乱藤四郎赶紧减小力气，绝口不提松手的事。
盯——
乱藤四郎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百目鬼空的。
乱藤四郎转动眼珠，思索要不要对四月一日实话实说，“其实我和空先生刚才在——”
“咳！咳咳！！”
百目鬼空充满暗示的咳嗽声在客厅突兀响起。
乱藤四郎身体一颤，似乎被这咳嗽声吓到了，钻进四月一日怀里颤抖。
五虎退一脸无语地看乱藤四郎，很想吐槽他演技不如鹤丸国永。
“乱？”四月一日看不清乱藤四郎的表情，以为他哪里不舒服，想要挣开他的束缚。
然而想和做是两码事。
短刀付丧神外表看起来再像少年，力气也不是常人能比的。
四月一日挣扎了一会，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挣开，只好抬头张望四周，打算找人帮忙。
最近的五虎退和小咕双眼艳羡地看抱住他的乱藤四郎。
中间的百目鬼绘则低头打开书。
最远的百目鬼空刚和他对上眼神，就迅速躲开了。
四月一日盯着反应最可疑的百目鬼空，“空，你——”
百目鬼空还没等四月一日说完就慌慌张张把笔记本藏在身后，高声强调：“我什么都没做！”
虽然他非常想做，但只是想想而已。
他还没傻到真的去做。
生气的君寻先生可不是那么好哄的。
“父亲你……唉。”
百目鬼绘沉沉叹气，用书挡脸，不太想承认傻乎乎的百目鬼空是他父亲。
明明平时给人一副沉稳可靠的印象，事关君寻先生就失去理智。
但这在百目鬼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百目鬼绘心里也清楚，如果君寻先生与本丸契约的事他没掺和一脚，他现在的反应大概和父亲没多少区别。
百目鬼家的青年成功说服自己，并缩小了自己的存在感。
面对百目鬼空的不打自招，四月一日轻眨眼睛若有所思，片刻后笑问：“空，你原本打算做什么？”
“这个嘛……呃……我其实……”百目鬼空眼神游移，支支吾吾。
四月一日低头看怀里的少年，顺手把几根翘起来的橙发压下去，温柔抚摸他的脑袋，“乱，你来说。”
乱藤四郎当即停止颤抖，仰头可怜巴巴地看四月一日，“诶？我说吗？”
身后百目鬼空的目光快要变成激光把他击穿。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绘也在客厅里。”四月一日捏捏乱藤四郎的脸蛋，抬眸看百目鬼绘，眼中浮起笑意，“对了绘，你的书拿反了。”
百目鬼绘：“啊？”
众人的眼睛不约而同聚焦在百目鬼绘手上的书。
百目鬼绘：“……”
他手忙脚乱地把书翻过来，藏在黑发下的耳朵快速泛红。
百目鬼空幽幽道：“还以为真的在认真看书呢。”
乱藤四郎接话道：“没想到是在偷听啊。”
百目鬼绘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绯色从他脖子一路蔓延到脸上。
啪啪——
四月一日忽然拍拍手掌，跟幼儿园老师似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好了，不用着急，我们一件一件说，谁想第一个来？”
黑发店长环顾客厅，表面上是主动把话语权交给他们，实际目光先后落在百目鬼父子身上。
百目鬼绘与百目鬼空遥遥对视，似在让对方先说。
“在说正事前我得先确定一件最重要的事。”
百目鬼空抹了一把脸，神色凝重地走到四月一日面前，先把黏人的乱藤四郎扒拉开，再对疑惑的四月一日说一声：“君寻先生，得罪了。”
“得罪什么？”四月一日困惑不解，下一秒就看到百目鬼空的一双大手猛地解开他的衣服，对着身体摸来摸去。
“？！”
四月一日大脑瞬间宕机。
***
几分钟后。
头顶一个大包的百目鬼空腰杆挺得笔直，双手平放膝头跪坐在四月一日面前，可怜巴巴地看四月一日：
“虽然但是，我是关心则乱，君寻先生肯定能理解我的吧？”
中年人的姿态明明无比严肃，话里话外却透着一股子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耿直。
四月一日听到这敷衍的道歉，表示拳头硬了，“你再说一遍，我不介意再敲一下。”
百目鬼空正要张嘴重复，后背被百目鬼绘肘关节顶了一下，偷偷观察四月一日脸色，当即闭嘴等着挨训。
没办法，在外面事业做得再好，人再风光，回家了也得被长辈训话。
百目鬼空现在只祈祷他的君寻先生能看在儿子和外人都在场的份上，教训他时能稍微给他留一丁点面子。
百目鬼空父母去世早，四月一日亲手养大百目鬼空，只需扫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禁头疼扶额，“真是的，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不要面子的吗？下不为例！”
百目鬼空闻言明白四月一日是不打算和他计较了，扬起一个过分灿烂的笑容，“谢谢君寻先生！”
这笑容出现在五十多岁的中年人脸上，莫名显出几分乖巧。
百目鬼绘没见过父亲这模样，看一眼，又看一眼。
直到注意到父亲收起笑容，板着一张脸看他才默然转移视线。
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刚刚看父亲乐子的人不是他似的。
百目鬼空面无表情：“绘，我们父子俩好久没一块聊天了，等回家你来我房间一趟。”
百目鬼绘脸色一变，暗搓搓看四月一日，“君寻先生，这几天我想在店里住。”
他又不傻，凭他做的事，在店里就被父亲冷嘲热讽。
回家还得了？
更别说家里还有母亲和币串付丧神两尊大神。
这两位目前对君寻先生成为审神者的事仍持中立态度。
尽管币串付丧神最近隐隐有偏向支持的趋势，但就算加上祂也才算一个半。
币串付丧神是一个，他是半个。
百目鬼绘努力维持冷静的表情，实则心里忐忑又不安。
那双碧绿的眼睛忍不住看一旁好似大红灯笼高高挂的四月一日，疑惑他怎么还不帮自己说话。
四月一日专心给乱藤四郎扎麻花辫，丝毫不想掺和进百目鬼家的“家事”，省得惹火上身。
百目鬼绘见君寻先生久久不语，碧瞳逐渐黯淡。
可惜百目鬼空知道事情轻重缓急，给了儿子一个“回去算账”的眼神后便看四月一日，完全不给他隔岸观火的机会。
“东拉西扯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现在正式进入今日主题。”
乱藤四郎摸着四月一日给他扎的麻花辫忍俊不禁。
看来百目鬼空很清楚他在做什么。
百目鬼空没把乱藤四郎的憋笑放在眼里，定定凝望四月一日，一字一顿问：“君寻先生，我想知道成为审神者是你的本意吗？”
乱藤四郎抚摸麻花辫的动作登时一顿。
五虎退用力掐住手心才没让自己跳起来。
四月一日长睫颤动，抬眸看着百目鬼空的脸，竟有一瞬仿佛看到百目鬼静站在他面前的恍惚。
不记得多少年前，百目鬼静也问过他类似的问题，“这就是你的选择吗？”
四月一日想起久远的回忆，忽而低低笑了，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动容。
“不愧是百目鬼啊，你们简直一模一样……”
笑完后，四月一日直视进百目鬼空的眼睛，认真回答：“是的，这是我的本意。”
百目鬼空沉默许久，颔首道：“我明白了。”
他缓缓收回视线，拿出藏在身后的笔记本，狠狠地看乱藤四郎和五虎退，从口袋里拿出快要积灰的律师资格证，冷笑道：“接下来就到你们了。提前说明一下，我大学读的是法学专业，仅用一次就通过司法考试……”
他一定要竭尽全力为君寻先生争取更多利益。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直接跑到时之政府去。
至于现在，就先在愿望店欺负两个小可怜问出更多情报再说。
乱藤四郎和五虎退看着笑容越发狰狞的百目鬼空，情不自禁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可怜巴巴地求助四月一日。
“主、主人……”
“不许搬救兵。”百目鬼空打断施法，“君寻先生，从现在开始你不要说一句话。”
第185章
世上没有后悔药。
有时候, 做出选择比付之行动要难。
尤其是像四月一日这种总有很多顾虑的人，更是难上加难。
但若是等他们真的做出选择了, 又会比任何人都要更加决绝去行动，不完成誓不放弃。
正如当年四月一日以停止体内的时间为代价，选择留在愿望店等待壹原侑子回来。
再如现在四月一日以他的名义当本丸的审神者，充当委托刀剑付丧神寻找客人的报酬。
无论是哪件事，四月一日都已经过反复思量，然后才做出选择。
后悔是不可避免的事, 但人不该以未来的眼光回去责怪当时站在人生十字路口的自己。
因为当时的自己也很迷茫，能做出的已是再三考虑、反复比较的选择。
四月一日有想过自己成为审神者后会让珍视他的人担心, 只是没想过这一刻会来得如此快。
百目鬼绘听到四月一日的话，淡淡补充：“因为一结束鹤丸先生就来我家炫耀了。”
花了那么长的时间软磨硬缠，总算如愿以偿，鹤丸国永恨不得拿个大喇叭跑到街上到处宣传。
算算时间，君寻先生预料的这一刻来得已算慢了。
如果父亲昨晚在家, 鹤丸先生后脚刚离开百目鬼家，父亲前脚就踏进愿望店问个清楚。
那时君寻先生还没睡下，不用像今天一样等到中午。
四月一日听出百目鬼绘的言外之意, 默默转过脸，“抱歉，我有点累, 不小心起晚了。下次如果还有这种事，直接叫醒我就好。”
百目鬼空猛地转头，陡然拔高声调，“还想有下次？！”
四月一日被吼得头发都往后飞，忙道：“空，冷静点冷静点。”
“我已经很冷静了！”
听着父亲的背景音, 百目鬼绘面色如常，旋即轻轻叹气，“我没有怪罪君寻先生的意思，我只是有一点……悔意而已。”
后面几字轻不可闻。
若是不与本丸契约，君寻先生就不用沉睡到中午才醒。
卷草纹鎏梳妆台的愿望又不是很难。
然而，因为与本丸契约失去了大半力量。
按照以往的情况，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君寻先生大概都会通过沉睡恢复力量。
仅为数百名刀剑付丧神提供一次灵力还好，次数多了最后会不会演变成君寻先生的负担？
他支持鹤丸国永的初衷是想让君寻先生不再孤独，可没想过会给君寻先生带来麻烦。
父亲有一句说的没错，他又不是君寻先生，真的能替君寻先生做选择吗？
比谁都要心软的君寻先生，总是尽可能满足他人想法而忽视自身需求……
君寻先生成为审神者是否也把他的初衷考虑进去？
父亲正是明白这些，才会对他发脾气。
百目鬼绘自知理亏，低垂脑袋敛下眼睑，手紧紧抓住膝头沉默。
如果君寻先生能和父亲一样骂他几句就好了。
他绝不会像反驳父亲那样反驳君寻先生的。
就在百目鬼绘这么想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落在百目鬼绘的头上，耳畔是温润如玉的声音，“不要把不是你的问题揽到身上。这明明是我做出的选择，对吧空？”
百目鬼绘一怔，眼眶逐渐发热。
半天才闷闷“嗯”了一声。
百目鬼空表情转换自如，瞥了眼四月一日和百目鬼绘后，回头继续跟乱藤四郎和五虎退打听本丸的各种消息，届时好找鹤丸国永算账。
不过他没有把全部心神都放在两个短刀少年身上，始终分出一缕去关注君寻先生和儿子，后知后觉发现儿子的不对劲。
百目鬼空在四月一日和百目鬼绘两人中间游走，回想起他们的对话，很快掌握情况，“贴心”安慰：“绘，既然是君寻先生做出的选择，你就不要多想了，等回去我会用身体力行好好告诉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边说边活动手指关节，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百目鬼绘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成功把酝酿的眼泪憋回去，求助地看四月一日。
四月一日刚被百目鬼空吼了，只好同情地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不怕，空是你爸呢，知道分寸。”
百目鬼绘勉强扯扯嘴角，小声吐槽：“是不会往死里打的分寸吗？”
“又在开玩笑了？”四月一日逗他。
“……”百目鬼绘只觉一把回旋刀扎自己身上，幽怨地看四月一日一眼，“这次才不是玩笑。”
“那也不用怕，我有医药箱。”四月一日随手指指放在客厅角落处的医药箱。
百目鬼绘抿紧唇，不想说话。
四月一日瞧着他一脸可怜又憋屈的样子，又去看百目鬼空和短刀少年，一双漂亮的狐狸眼微微弯起。
百目鬼绘时刻留意四月一日的表情，见他嘴角止不住上扬，便道：“君寻先生想笑就笑吧。”
“抱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笑……哈哈哈……”
四月一日捧腹大笑。
黑发店长的笑声很有感染力，一旁“审问”和“被审问”的三人不由自主停下偷瞄。
乱藤四郎和五虎退对视，“空先生——”*2
百目鬼空：“现在先——”
三道声音同时响起。
“诶？”*3
三人大眼瞪小眼，或是点头或是比划手势暂停，然后纷纷转过脸光明正大去看黑发店长。
“咕咕。”一直在四月一日身后cos背后灵的小咕忽然低头磨蹭四月一日的脸颊，圆框眼镜被它蹭得掉落。
四月一日歪头看小咕，“小咕？”
“咕咕。”
白猫头鹰的羽毛很能吸水，贴上四月一日的脸时就把他的眼泪吸完。
小咕看到四月一日干净的脸，眼里划过满意。
好了，这样看起来就舒服多了。
它一点也不想看到四月一日流泪。尽管这次流泪是因为大笑。
因小咕冷不丁打断，四月一日那股莫名其妙冒出的汹涌笑意得以控制。
“君寻先生/主人……”
所有人脸上都写满对四月一日的担忧。
尤其是与四月一日相处时间最久的百目鬼空，担忧之色更浓。
他印象中的君寻先生永远是浅笑和轻笑，几乎没有大笑过。
不过，在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带他来愿望店，君寻先生似乎有过一次大笑……
百目鬼空努力回忆几十年前的旧事。
可惜记忆太久远，他想不起君寻先生当年大笑的原因了。
况且，眼下有可疑性更大的原因——会不会是成为审神者的副作用或后遗症？
百目鬼空不敢赌，虚着眼意味深长地看乱藤四郎和五虎退。
乱藤四郎和五虎退忽觉身后一冷。
但他们光顾盯着四月一日的笑颜，没有在意百目鬼空投过来的眼神。
“怎么都在看我？我笑得很奇怪吗？”四月一日揉揉笑得酸疼的脸颊。
百目鬼空率先摇头，“才不奇怪。”
百目鬼绘紧接着说：“笑得很好看。”
五虎退和乱藤四郎互相看看，异口同声道：“同意！”
不会说话的小咕急了，把脑袋搭在四月一日头上磨蹭来磨蹭去，“咕咕咕！”
四月一日眼睛眯成月牙，“谢谢你们。”
众人不解，“为什么要说谢谢？”
“虽然是各种方式，但你们都是在担心我吧。”四月一日扫过所有人，语气温柔且坚定，“我不后悔我做过的每一个选择，倒不如说因为这些，我才能有如今的生活……”
百目鬼空张了张嘴。
四月一日继续道：“现在的我很幸福，真的。”
所以你们不用担心。
百目鬼空定定注视容貌不变的年轻长辈，碧瞳深处金光浮现，转瞬即逝。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看到了他自己。
百目鬼空微怔，意识到什么后缓缓笑了，由衷祝福：“只要您幸福就行。”
四月一日起身，“话说回来，你们都还没吃午饭吧。我从昨晚睡到现在，什么都没吃，有点饿了。我先去厨房准备午饭，你们想吃什么？”
乱藤四郎迅速站起，高举右手：“主人，我可以帮忙！”
五虎退偷偷看一眼百目鬼空，见他合起那本字迹潦草到根本看不懂的笔记本，暗暗松了口气，也道：“我也想帮忙。”
四月一日自无不可，“那就一起去吧。”
乱藤四郎和五虎退击掌，“好耶！”
不多会的功夫，乱藤四郎和五虎退簇拥着四月一日离开客厅。
百目鬼绘走到父亲面前坐下，低声问：“父亲，你刚才……”
先祖百目鬼静与君寻先生共享右眼，他们有先祖的血脉，偶尔能窥见君寻先生眼中的世界。
“嘘。”
百目鬼空给儿子一个“回去再谈”的眼神。
“是。”百目鬼绘颔首，“君寻先生是不是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
君寻先生每次有不想说的事就会东拉西扯转移话题，今天和以往一样。
但君寻先生今天的反应实在过于明显了。
叫不熟悉的乱藤四郎和五虎退都看出来了。
百目鬼空叹道：“君寻先生既然不想说，那就不问。”
“会有危险吗？”
比起知道隐瞒的事，百目鬼绘更担心君寻先生的安危。
百目鬼空认真思索，“这个应该没有。好歹成为鹤丸先生他们的审神者，如果还有危险的话，我就跑去时之政府投诉。”
他刚才已经从乱藤四郎和五虎退口中打听出时之政府的时空坐标了。
“到时我陪你去。”百目鬼绘闻言眉头舒展，顿了顿，“说起来，君寻先生刚才为何大笑？平时的他从没有这种反应，这是不是与成为审神者有关？”
“以前有的，只是很少。”
“真的？”
“真的，你还小，所以没见过。”百目鬼空拍拍儿子肩膀。
“是么？”百目鬼绘有点遗憾。
“对了，我猜君寻先生这次大笑应该是感动到了。”
“啊？”
“你不知道君寻先生会借大笑掩饰感动吗？”
百目鬼绘无语地看父亲，“……我要是知道，还会问你？”
***
当晚，夜空飘起了鹅毛大雪。
百目鬼家的书房灯火通明。
说要留在愿望店的百目鬼绘最终还是被百目鬼空拉回百目鬼家。
百目鬼绘转身打了个哈欠，看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已是深夜十一点半。
“父亲，鹤丸先生他们还没来，要不你先回房睡觉？我与他们谈就好。”
百目鬼空猛灌浓茶驱逐困意，拒绝道：“不用，我撑得住。”
话音刚落，一道略显疲惫的声音从门外传进。
“不好意思，我们来晚了。”
鹤丸国永和歌仙兼定打开门进来。
两人从时之政府办完申请后连忙赶来，脸上身上尽是赶路的风尘仆仆。
“听乱和退说你们有事找我们。”鹤丸国永自来熟地走到书桌边给自己倒茶，拍着胸膛道：“这次多亏了绘，帮大忙了，你们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百目鬼空等鹤丸国永喝完茶才问：“你们有钱吗？”
鹤丸国永和歌仙兼定面面相觑，“有、有的吧？我们不怎么使用钱……”
百目鬼绘解释：“父亲的意思是希望你们买下愿望店旁边的地，然后把本丸的时空坐标设在愿望店旁边。如果你们不够的话，我们可以帮忙给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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