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讨会很快结束,许多学者在礼堂的门庭继续交谈。
“湛教授,刚才有关伦理学的回答相当精彩,‘通今博古’,相关实例的引用也不赖。”
“舒教授过誉了,我也只能从浅层分析,毕竟讨论时间有限。”湛衾墨脸上是谦和的淡淡笑意,“今天圆桌中央的人是舒教授,我不过是抛砖引玉。”
“哪里,各司其职,各有所长!”舒教授心情大为振奋。
小绒球时渊序在旁边幽幽看着湛衾墨。
明明速来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亏对方还能挤出一点薄笑赏给旁人,大概是因为面对的还算是数一数二的大牛。
如果是毫无利益关系的人,湛衾墨是断然眼皮子都懒得动一动的。
“只是刚才说起对濒危族群的了解程度,湛教授为何要那么一说?”舒教授忽然问。
他看了看周围,声音再放低几个度,“那人不过是医学委员会的会长,随便扯一个借口糊弄他就行了,可别把自己搭进去。毕竟如今研讨会也成了一帮二流子记者捕风捉影的地方。”
湛衾墨淡淡笑道,似乎不以为意,“我只是实话实说。”
“原来湛教授已经有意中人,希望到时候能喝到湛教授的喜酒。”舒教授倒也爽快,接下了话,“我早就该发现的,您戴的是订婚戒指,是已经办完了订婚仪式么?”
时渊序抬了眼,看到对方的手上的确戴了戒指。
那悬起的心忽而沉了一沉。
仿佛确凿的是一个事实:对方早已在这七年成家立业,还订了婚。
如今湛衾墨三十三岁,他二十一岁,对方做过他的监护人,做过他的家长,曾经还把他扛过肩头,此时对方就算转身抱着两个能打酱油的孩子,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理应坦然接受,事实也该如此,成年人有自己的生活,七年更足够改变一人。
……只是对方说的是濒危族群。
寥寥无几的幸存者中,又有谁是男人的爱人?
时渊序缓过心神,算了,他甚至从未向对方坦陈身份,不过是为了自保暂留做对方的宠物。
对方有自己的生活,与他又有何关?
在男人揽在怀里的小绒球,忽而安静得很,全身上下紧绷着,后肢更是撑着对方手臂,似在与对方保持距离。
“订婚仪式?我倒不注重仪式。毕竟看上的,注定是我的。”
“也是,湛教授一表人才,看重谁不都是手到擒来?”舒教授笑着迎合道。
……这种霸道逻辑他还真是闻所未闻。
一瞬间时渊序都感觉自己眼中的湛衾墨有些陌生了,从刚才直截了当地在公众场合说起自己的爱人,再到如今简单粗暴地这么开口——那个人,看起来还真的是很重要啊?
时渊序也不知道为什么,内心有些窒闷,此时湛衾墨忽然开口,“等会研讨会后的晚会我就不参加了,舒教授,我先告辞。”
——
此时湛衾墨高挺修长的身影跨上轿车,生生地揽着他上了驾驶座。
但这一次,小绒球时渊序却被强行摁坐在对方的大腿上,没能如愿坐在副驾驶位。
小绒球又惊又怒,回头瞥了湛衾墨一眼。
一副“崽种,还不放我下来”的模样。
“你身形太小,安全带只会勒坏你的小身板。”他的主人淡淡道,“而光坐着,车一急刹你就会弹射出去,要不要试试看?”
啧。
还挺理所当然。
他真的是日了狗了才会沦落到这男人手里。
时渊序索性闭了眼,算了,也就忍这么一点时间。
此时车疾驰着,窗外偶然嗖得飘过一辆悬浮公交车,那些坐在大巴车上的乘客们座位高,便能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的车内,敏锐地捕捉到了坐在男人大腿上的小绒球。
“你看到没有,好粘人的小东西。”
“一看就是被娇惯坏了,估计不愿意一个呆在家,非要跟着主人出来。”
“还要主人抱在怀里,不然不会老老实实坐在车里……”
说完乘客们纷纷脸上流露出不可名状的笑容,瞅着那抹拘谨坐在男人大腿上的小毛球。
时渊序:……
都让你们懂完了是吧?
如今连个座位都不配拥有的小绒球时渊序尴尬癌发作,不敢抬眼看窗外,只能硬着头皮看车前窗,和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在方向盘上摩挲打转。
湛衾墨不动声色地睨着小绒球脚趾紧蜷,全身的毛发发紧。
他薄唇毫不留情地开合,“你又不是第一次被我抱着,现在倒是不好意思了?”
时渊序视线幽幽。
现在这个位置,哪里是抱着?
他现在是硬生生被撇在对方的大腿上,前面是方向盘,后面是某人玩味的眼神。
这间隙进退两难。
他清楚他是个成年男性,对方更加是心思诡秘得很,早就知道他不过是变成了动物的人。
就算退一万步,七年前对方是他的监护人,也不是想摸他的头就能摸,想把他抱到肩膀上就能抱。
如今性质更是截然不同,他与湛衾墨,双方都是成年男性,既非亲人也非朋友。
……
小绒球头越发垂落了几分,就差把自己脑袋团进绒毛身躯里了。
“小东西,有什么不舒服的就要开口,你不是已经学会开口说话了么?”湛衾墨缓缓道,“你不出声,我就按照我的行事方法这样对你,如何?”
时渊序额角青筋暴露。
他这是在激他。
他后悔今天头一次对这男人开了口,说了人话。
如果他还能脸皮厚点继续装成一个小动物,这一肚子坏水的男人还不至于要一步步戏弄他。
湛衾墨暗暗将小绒球左右为难的神态收入眼中,倒很受用般,眉毛轻挑。
“那我就当你享受这个位置。”
小绒球的毛顿时全身都炸了,当他不发飙是吧!
突然间,前方忽然闯来一个风驰雷掣的大货车,那大货车上扛着的是钢材,经过了一段磕绊的路面,钢材甚至颤了两颤。
紧接着,一条寒光烁烁的钢材就这么径直滑落了下来——时渊序的心跳跳到嗓子眼。
这简直是倒了血霉!
可湛衾墨眼疾手快将方向盘一拨,车迅车身也随之一摆,恰好错过那庞然大物的车身。
结果小绒球时渊序就这么“腾”地,撞进了身后男人的怀里。
被对方冰冷的气息这么一浸透,时渊序顿时血都涌到脸上去了,他用小爪子慌乱地拨开对方的身躯,企图保持距离。
可那男人却偏偏顺手腾出另一只手揽紧了他,没有吭声,可嘴角带了几分调笑。
“现在路况复杂,你硬撑也撑不了多久。”
这间帝国大学的校园在中心城区,交通四通八达,可此时车面临的路况却是兵荒马乱。
原来是帝国大学附近的碧蓝草场正好在举办露天音乐狂欢节,那是一片大型的活动区,此时一大批车流都是朝那涌的。
由于狂欢节有知名乐手出演,许多人想要抢到前排的位置,路上便一路有人开车不看路,急冲冲的。
随即,又是一列跑车嗖得从车身划过,带着不顾他人死活的飞扬跋扈。
前面一辆车已经有司机忍不住骂骂咧咧地,“你们这帮年轻人野归野了,开得跟上路一样至于么?”
时渊序心脏跳到嗓子眼,变成小动物他胆子变小了不少,车一急转弯他就能把五脏肺腑甩到九霄云外。结果这男人倒单手用方向盘猛地一拐,又抽身从湍急的车流中急流勇退。
目光仍然那么淡然,仿佛在水上行舟,水面上风平浪静无风无澜。
可偏偏,那只揽着他的手从未怔松过。
小绒球只能浑身上下在“好想把这个家伙踹走”和“要不然还是装死吧”的念头徘徊。
车终于就回到了十三区的一处别墅区,各个都是独栋别墅,此时是初夏夜深之时,更显幽静。
是湛衾墨的家,室内陈设幽雅古典,旋转楼梯拾级而上便是卧房,室外是庭院。
他被对方带进室内,终于绷不住了,双腿一蹬,直接从对方怀里夺身而出。
偏偏跳到了客厅的壁炉上。
“我想我应该跟你说明白,我是你的医学案例,但不是你的宠物。”时渊序说,“你要我做医学案例,可以。但再这样下去,丢人尴尬的是我。”
湛衾墨偏偏还不慌不忙,只是睨着他。
他本来就高挺,不过与小绒球视线齐平。悠悠道,“刚才你的爪子倒是牢牢地抓着我的衣服,究竟心甘情愿的是谁?”
“……”时渊序不想理人。
此时男人那双凤眼又更意味深长地瞥着他,“嗯,小东西,从刚才你就一言不发,说吧,有什么心事,都可以和我说。”
说了就等于原地裸奔了,时渊序啧道,他向来不相信男人有这么好心能排忧解难,除了一点——
男人深深地以他的烦恼为兴味-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帝国联盟发起第一轮公民投票,论《邪神饲养我》到目前为止谁最狗,为了降低成本,总票数只有20票,票来自帝国联盟所有市民】
时渊序【帝国联盟军队上校】被提名14次:“当年就像个小跟班跟在湛先生后,是一个在喜欢的人面前就摇尾巴的小狗呀”
“变成毛茸茸但是还是被玩弄于鼓掌中,虽然很可爱,但呲牙咧嘴的样子像是一只小型狼犬”
“他作为小绒球却努力逞强变得很凶的样子真的很像一条小狗狗”
时渊序:停!你们是对“狗”有什么误解,请看标题,狗是形容词不是名词,不是像狗就是狗……算了,我给你们投一个
湛衾墨【帝国医学院正教授】被提名1次:“此人除了吊人胃口,就是整天将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而且坏心眼得很,知道你尴尬还故意让你更尴尬,大家看好了,这才是真的狗,不要再投我了”
第24章
小绒球时渊序非常怀疑刚才湛衾墨跟那群教授周旋的时候,其实一肚子坏水将自己的一切反应都看在眼里。
他怎么知道自己心情不好?小绒球的神态又不像人一样灵活多变,他才不上他的当!
还有什么心甘情愿,他这个小身板要是不抓紧对方,就得在车的颠簸之下一头装扁在窗户上了。
算了,越描越黑,他已经不想跟这男人掰扯。
“我才没有不高兴,不过……刚才谢了。”
算了,虽然脸面没了,但刚才路上至少对方护着,没让自己在车上颠簸得不省人事。
更何况,这一趟湛衾墨是去参加医学论坛,负责回答业界的医学难题。意义也是在于更好地治疗他们这些病人。
他是丢光了脸,但这男人却没有做错。
“那……研讨会结束,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湛衾墨忽然问。
他眼神倾侧,不动声色。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试探。
时渊序微微一怔。
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却不由自主地想到研讨会结束后,湛衾墨和另一个教授说的那些话。
那个教授问湛衾墨,为什么要那么直截了当地回答某个专家的问题。
当时某个专家问,底下的人只是问湛衾墨对濒危族群的了解程度,可却偏偏提到了“爱人”。
这两字,有多重有多轻,只有回答的人知道。
专注于某个领域的医学研究,完全可以出于医者仁心,可湛衾墨却答,是为了某个人。
他还说,自己是实话实说。
这明明是个锱铢必较的男人。
时渊序那一霎觉得荒唐,却又瞬即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的感受漫上心头。
他竟然毫不犹豫地信了。
这世上,真的有那么一个人让这么凉薄的人心甘情愿的为之付出。
“算了。”
他想脱口而出的是“你爱人是谁”。
可他又没说下去。
于情于理这男人也有七情六欲,如今事业有成,又是适婚年龄,对方有自己的所爱很正常。
他关心这个有何作用?
至于那人是不是濒危族群,年龄多大,在哪工作,长得怎么样,从哪毕业,从事什么,是那人有利可图还是那人和湛衾墨互相看对眼了……
都与他无关。
可他的话语还没落完。此时门铃忽然作响,是白天那个脸上有着刀疤的研究员。对方急忙地说了些什么。
湛衾墨点了点头,视线掠过他,却还是没吭声,便带着那研究助理去了书房。
小绒球偏了偏头,他倒是好奇,半夜有什么要紧事,要偷偷密谋?
他便小心翼翼地跟了过去,想知道个究竟。
——
书房中,灯光幽暗,两人一人坐在长椅上,一人半跪于地。宛若君主和侍从。
湛衾墨倚靠在丝绒座椅上,翻看下属呈上来的卷轴。
恍若一个沉心在案前研究的斯文教授,只是他背后的诡谲身影像是从牢笼解放出来的困兽,十条触手又似长肢,令人悚然地舒展着。
平时人前,他的黑影还知道收敛,不会随便展现形态。
如今书房里没有半个凡人,自然肆意得很。
“主,我们发现第一区到第十区的教会,被神庭查封了百分之二十,他们现在巡查的力度比以前要严格许多。”
穆西沙单膝跪地向他汇报。
属下接着说,“咱们的信徒都相信普通人的命运可以靠自己决定,而不是被神庭控制在手里,可普通人呐,命就那么一条,这世上只有您能治那个高高在上的家伙。”
湛衾墨嘴角轻勾。
这段话他倒还受用。
“那些信徒我已经传达了讯息,毁掉证据,准备好供词,基本不会被神庭的人发现。”
“只是神庭的人气急败坏得很,宁愿滥杀无辜也不愿意放过一个,我们在11区的教会还是被盯上了,主教被他们抓了逼供,我已经看了,他们有的人被打得血肉模糊,但还是不肯说出您的存在……”
湛衾墨本来幽淡的神色略微一敛,教会是他旗下势力最重要的组织。
而对方一旦要查抄他名下的教会,对他很不利。
教会负责收揽信仰、汇聚邪念——这是祂本源力量的组成。
神看似无所不能,却需要依托本源力量才能长存。
对于一个邪神而言,如果本源力量不够,便难以扛住作为神干预因果轮回后引发的孽力,极有可能灰飞烟灭。
自祂苏醒以前,众神陨落,皆是因为这条法则。
无人信仰,却又干涉凡人因果,就此陨落。
然而,在光明神的眼皮底下,去信仰另一位对立的神明,无疑是在雷区蹦迪。
那些信仰祂的人,冒着巨大的风险。
“让那些被缴获的人放心开口。“湛衾墨目光幽深几分,“只有他们身上有我的线索,神庭自会留着他们一命。否则,干脆直接错杀。”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信徒都是做了献祭自身的打算来信仰您,您不必过意不去,这是他们心甘情愿的……”
湛衾墨轻笑一声,“穆西沙,你以为我在人间就只是做个医学教授么?如果做我的信徒就意味着要被屠戮,何必信我?”
下属穆西沙狠狠一怔。
“让其他门徒把原来七十三个教会合并成三十个。地点全部迁移到我传讯的隐藏地,起码得再等两年他们才能摸清组织的下落。至于那帮被缴获的信徒——”湛衾墨唇畔有高深莫测的冷笑,“看守他们的人会替换成我的人。”
“顺便给被抓捕人员的家属发放慰问金和节日礼品,不必说是我的旨意,就说这是对他们虔诚的奖赏。”
穆西沙目光隐隐一动。
看向座椅上倚靠着的男人,神色自若。
哪怕这起意外超出主的预判,对方仍然游刃有余地在幕后操纵一切。
对方从未涉足现场,便能摆平一切。
而这所有的举动,确保了信徒们的利益和安危。
……
莫名其妙地,穆西沙嗅到主身上竟然难得有一丝人味。
难怪他们收揽的信仰比以前多几倍,信徒们一旦感受到主的仁慈,只会越发死心塌地。
但他们的主什么时候开始在乎了普通人的性命?
穆西沙眼神都有些瞪直了。
他甚至有一种恍惚,脑袋里忽然响起廷达阴阳怪气过的一句,“你发现没有,主自从被人类召唤过以后,跟以前不一样了。”
内心蓦然一惊。
那么,主做医学教授莫非其实是为了……”穆西沙,你想探寻我多一分,就得给我多一分代价。”湛衾墨淡淡道,眉毛轻挑,“我说过,我底下的门徒心里想着什么,总会先经过我的脑子。”
“您这边还有什么难处,我也尽快去安排。”
说到难处——湛衾墨微微眯起眼,确实有东西不够吃。
他给戒指缚上新的银链,“无名指最饿。可惜世间的凡人大概是认清了自己,欲念,色念,贪念都有,却唯独缺了妄念。”
十根骨节分明的指,象征着吸收恶念的容器,更是十条触手的化形。
“剩下的就不必多说。”湛衾墨说道,“我累了。”
“好。”
穆西沙当然知道,主这种神明之身哪里有疲惫的道理,不过是不想再看见他罢了。
他决定赶紧滚了,便直接打了个响指,瞬间消失在黑影当中。
小绒球时渊序的钝圆耳朵贴在书房门上,奈何隔音效果太好,他只听到了“按捺本性太久,也会遭反噬。”
时渊序怔怔然,按捺本性?
刚才的猛汉很明显不是什么研究助手,更像是黑-帮老大的下属。
联想某位衣冠楚楚的教授曾经还干过招摇撞骗的勾当……果然做彬彬有礼的医学教授,对对方而言太勉强了?
啧,他寻思也是。尽管这些年他们毫无瓜葛,但这么一个锱铢必较的人,如今医者仁心,必定有蹊跷。
忽然间,门往里推开,小绒球一个趔趄,就撞到了对方的裤腿上。
只见湛衾墨垂眸看他,居高临下的姿态更显倨傲。
“怎么,没在研讨会上展示你这个医学案例,如今倒是找上门来想被我研究?”对方缚起手。
“我只是想好心提醒你,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小绒球时渊序非常严肃地说道,“趁一切还来得及,早点回头。”
“先生对我是有何种误解?”湛衾墨扬眉,“平心而论,先生之前能变回人形,还是我的功劳。还是你觉得救人本身也是一种罪过?”
时渊序忽而感觉心里不自然,如今湛衾墨不叫他“小东西”,改口叫“先生”,已经把他当人看待。
“我知道,这点是我欠你的。”他说道,“我会尽我所能偿还你,只是善意提醒,违法犯罪的事情不能做。”
“先生为何又如此笃定我会违法犯罪?”湛衾墨的脸庞在光影昏暗显得善恶难辨。
时渊序偏过脸,那还不是因为他骗过他?
虽然“按捺本性”上升到对方要做坏事,是他有些武断。
“你做医学教授,真的只是为了救死扶伤?”他忽然忍不住问。
刚才来到府邸的是湛衾墨的下属,可他凭直觉感受到,这个下属绝对不是医学教授的助手。
难道医学教授也有分黑-道白道?
“看来先生确实缺乏对我的了解,我没有借这个身份谋利的必要。”
湛衾墨忽然将他从地上揽了起来,这个房间是书房,四周是高至天花板的书架,书房内部下降层,却是白茫茫的实验室,中间有几台仪器,透着截然不同的科技感。
小绒球毛骨悚然了几分,他被缚在躺椅上,湛衾墨在仪器上操作了几下,将药剂注入针管当中,先给他做了一个皮试,确定无恙后,湛衾墨便抽出针管。
时渊序语带不善,“拿我做实验?”
“是治愈你身体创伤的药,对你有利无害。”湛衾墨戴上手套,拾起针管,靠近小绒球身躯那一刻,小绒球的爪子却抵住了他的手踝。
“既然不是为了谋利,那你拿我做医学案例,是为了你那个濒危族群的‘爱人’?”
那双小黑珍珠眼望向他,眼底的情绪有些复杂。
他心直口快,瞒不住自己的心思,便这么脱口而出。
刚回到屋子里,他本就想这么问,却还是摁下了念头。
可现在他还是说了。
湛衾墨滞住,但嘴角随即勾起,“想知道?”
他一双狭长的暗灰色眼眸,渐渐泛上微妙的笑意,却又透着打量。
时渊序顿了顿,如今他是真的有点恼了,先问出口的人或多或少显得在意。
可对方连真相都能拿来做幌子,只怕又要跟他谈交易。
“你不交代我就不配合。”时渊序说道,“既然整个帝国联盟只有十三个濒危族群案例,按理来说你应该求我做你案例。”
不料湛衾墨嘴角的笑意越发明显,“你是在跟我讨价还价?”
“你说不说。”他没耐心,破罐子破摔似的威胁。
湛衾墨喉结滚动,声音低醇,“我也不介意跟先生做交易,只是现在你在我手上,跟我做交易,先生只怕要吃亏。”
他阖上眼,自暴自弃道,“先回答我,拿我做医学案例,是不是为了你爱人。”
“是。”湛衾墨答,语气辨不清情绪。
时渊序一怔,内心微妙,地道的一个直男还关注对方的情感生活,怪得很。可他偏偏还较劲上头了。
“那你的爱人又是谁?”
“这是第二个问题。”湛衾墨声音一扬,凤眼上挑,“还是你要给我而更多的好处?”
时渊序忽而闭上了口,算了,对方爱人是谁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早就知道对方对自己另有所图,否则为何要冒种种风险救自己?
他不该有多余的期盼。
此时他不吭声,放弃了挣扎。抱着要杀便杀要剐便剐的心态,他任凭对方处置,直至针筒里的溶液注射进血肉进去。
却发现没什么异常的反应。
黑圆珍珠眼猛地睁开,看见对方凉薄的眼睛正觑着自己。
湛衾墨先收回视线,说道,“以后,先生就得一直做我的医学案例了。”
小绒球从实验台上跳起,“什么意思?”
“这是治愈药剂,但需要与另一支药剂一起同服用才能变回人形。”湛衾墨不动声色地说,“另一只药剂产量很低,一个月只有一剂。”
“说人话,你该不会是要拿这个要挟我?”
“我只是处于责任心告知你,一旦注射完这个药剂,之后每个月都必须来我这,否则单独一只药剂存留在体内,会产生强烈的副作用。”男人的声音逐步放缓,“如果药剂残存过久,不能排除有意外昏厥、意外死亡的可能。”
“……”小绒球幽幽地盯着湛衾墨,黑漆漆的眼睛仿佛生生要把对方剜了,“这么说,我以后脱离了你,还活不成?”
“不至于活不成,但不建议冒风险。”湛衾墨饶是面容平静,唇角却带着几分哂笑,“既然先生想要多了解我一点,这也是一个契机,不是么?”
随即男人轻轻俯身靠近他的耳畔,蛊惑的语气中竟是无尽的玩味。
“不过没关系,我也很想要慢慢了解先生。嗯,我想一个月见一次,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时渊序顿时后脊一凉-
作者有话说:后面会加快节奏的,然后在后面你们就会开始怀念日常篇!
感谢每一个来看的读者,你来看是我最大的慰藉[爆哭]赚不到钱没关系,重点是要有人看啊
——
小剧场:
时渊序变成小绒球暴露的八大内在人格分析(该人格分析已经申请九大星系‘口是心非’人士鉴定专利,并且被引用为“傲娇人士人格分析”的重点参考案例):
敏感 25% ████████████████
傲娇 20% ████████████
幼稚 20% ████████████
自卑 15% █████████
骄傲 10% ██████
暴躁 10% ██████
隐忍 8% ████
执拗 5% ██
第25章
没想到对方趁人之危。
这跟毒药有什么区别?
此时小绒球后脚蹬起,准备扑上去狠狠咬对方的肩膀一口。不料对方顺势揽住了他。
“你这是威胁我,我要去医学纪律委员会投诉你,拿病人的性命当儿戏。”
“我至今还没出过医疗事故,要投诉恐怕需要充分的证词。”对方调笑,“还是先生还是不放心?——或者,一个星期一次?”
时渊序恨不得自己现在真是个人,这样他就可以狠狠将男人逼到墙角,然后蹂躏、欺压、甚至暴揍一顿。
可他现在认清了自己这个小身板压根没有任何威胁性,最后只能压下涌动的怒火,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开口。
“好。那你想过没有,我既然被黑市拍卖,被歹徒追缴,那走到路上随时都可能被活捉,我那么大老远来见你,图什么?”
“小东西,我们已经这样来往了好几次,自然没有出错过,你又何必担心。”
嗯。
何必担心?
或者说,对方压根就不在乎。
既然如此。
他没必要再让自己受伤一次了。
趁所剩无几的尊严还没有被丢尽之前——他也是时候撤了。
时渊序眼疾手快,用手中的爪子勾住旁边的挂毯,从对方怀里挣扎而出。
哪怕是小圆滚滚身体也蹬出了跑马拉松的脚劲来!
湛衾墨看着小绒毛球拔开腿逃出了书房外,竟然站定在原地,眼神沉暗了几分。
——
看见大街上人来人往,而且不知道咋回事,连一个小屁孩都显得格外高大。
时渊序顿时才反应过来。
现在的他分明是一个跟人手心一样大的小绒球,出去只怕危机四伏。
但想起刚才的种种,他更不能忍受待在对方手里的自己。
小绒球一路狂奔到更远的地方准备避人耳目,可绝望的是,那里更加是繁荣的,五光十色的街景,酒吧街,江景,三三两两相聚在街边露天坐着谈天的年轻人。
这里是十三区,不仅新旧文明结合得好,还很有烟火气,以至于一切光景都像是人类旧时代。
他缓了脚步,如今夜幕降临,白色雪球在夜色当中仍然显得扎眼。途中远处还有几只猎犬虎视眈眈着他,一边张嘴留着哈喇子,似乎觉得他很美味可口的样子。
小绒球浑身上下一个防身武器都没有,最后只好抄起地上的瓶盖当防身武器!
结果猎犬反而发出几声嘲笑似的,“小崽子,你的肉都不够给我塞牙缝的,你自个留着吃吧。”
时渊序:“……”
他尴尬地只能沿着路边的花坛寻找庇护之所,此时天大地大,他却有种无处藏身的感觉。
走回军区?十三区与他在的军区宛如星球两端,毫无可能。走回家?那他如何与邹家交代自己如今是这副模样。
是因为他别无选择,才会被那人钻了空。
他太习惯有那男人的照顾,竟然忘记了自己留一手找其他备选方案,再不济扔到宠物狗托管所都行。
可如今谁见过一个小绒球上门求收养的?
想到自己毫无作为人身的那般淡然自若,他嘴角禁不住咬出了血,想骂人却又想笑。
忽然一阵风驰雷掣,江边有人在飙车,他听见那头喧哗,决定还是绕开。
却不想已经有人气势汹汹地赶过来,原来是过来清旁边路口的路障,“娘的,这条路这么宽都被堵了,那帮交警是闲的没事干是吧?难怪今天怎么彪都不畅快。”
时渊序马上躲进路边的花坛里。
“这个小东西怎么有点眼熟?”忽然有人说道,“你看到了吗?”
时渊序抬眼看到,狠狠一怔,他晚了一步,发现这帮纨绔子弟竟然追上来看。
倘若是一般人也罢,可正好是晚宴遇到的那帮人。
此时人群中还有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林恺,那几个家族背靠医药集团的少爷。他们这帮人平时周末就爱在这片辖区厮混,这里酒吧街多,风景好,却不料此次出行还有意外之喜。
时渊序滞住了,没想到这么巧,如今变成小绒球还能遇到这帮混账,之前他尚为人形,足以震慑他们。如今却只能被他们盯上。
如今,又是在他手无缚鸡之力的时候遇到了。
这些人都高高大大地围绕他站了一圈,他几乎与人脚底板下的蚂蚁无异。
只能算他倒霉。
此时林恺示意其他同伴把小绒球抓了。
“林少,一个小绒球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寻思还不如唐哥家的龙猫可爱。”
“我让你带你就带,这小东西绝对不是普通的动物。”林恺啧道,“还记得黑市上的拍卖品么?”
“唔,这样看确实很像。”
这些人也知道他是拍卖品?小绒球猛地退后几步,不料靠上另一个人的裤脚,便被林恺生生地从后颈一拎。
“林少,之前暗网上那帮悬赏令都撤了,目标早就已经被人抓到手了,您抓的这只,没准是赝品。”
林恺拎着小绒球,对方雪白的被毛,一双黑漆漆的珍珠眼,小小的鼻子,紧抿的小嘴,却似乎有人的情绪一样,极其的倔强和不甘。
竟然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说,“赝品又如何?正好想养一只玩玩”
“哈,你是突然母性泛滥了吧?总算觉得男人不好玩,拿小动物下手了?”其他不正经的狐朋狗友笑道。
“呵,男人玩久了也就那样,这种小动物我倒是第一次见。”
时渊序心里一阵恶寒,他大概明白,这批不正经的富家公子偶尔也会盯上暗网悬赏的人和物。
又或许,盯上暗网的人正是不计一切追求刺激的恶鬼们。
被暗处无数的人觊觎,他此时逃到任何一个角落,就相当于猎物自投罗网。
他傻的可以,却已无后退之路。
林恺揪疼了他,他疼得狠狠抓了对方的手,此时林恺眼底是一抹狠厉,越发不愿松手,呵道,“你们谁养狗的?给我拿狗项圈和狗绳来。”
时渊序哪里忍得了这种耻辱,要发作咬人。可他如今已经被捏了七寸,动弹不得。
“来,狗绳。”有人递上,“还有防咬器,刚好林少前不久养了一只猎犬,如今驯服得老老实实,现在都用得上。”
林恺面容才渐渐缓和,作势要给小绒球缚上项圈。他这人一向喜欢性子猛烈的,不是因为他这人找抽,而是性子猛烈的,最后也不得不屈服于他的淫威下。
作为富家公子,钱权兼有,人在他手底下都能失了尊严,更不要说对付区区一只小绒球,让它做狗,做宠物,做他掌心的玩物,都轻而易举。
此时,却发现有人钳住了他的手。
一瞬间,他吓得一个趔趄,那分明不是人的手,而是有着利爪的鬼手。
胸腔里一阵急骤的心跳,连带着脑袋都忽然传来一阵扰人的嘈杂声。
他愕然地抬眼,却发现那依旧是人的手,只见彬彬有礼的湛教授站在身前,含笑着说,“先生,这是我的宠物。”
对方眉目淡然,不见怒意,但个头比他高挺,气势上就压他一头。穿着立领的风衣,神色倨傲,更是早已夺过小绒球,将对方安放至自己的怀里。
众目睽睽之下,他那些飞扬跋扈的哥们竟然都傻眼了。
“你是之前的……”林恺回想起这头垂泻的银发,顿时全身发麻,“我记得我在酒会上见过你?”
湛衾墨收回了扼住林恺的手,神色悠长,“或许是你看错了。”
“我怎么可能会认错人,我盯上的东西,不止一次被你截胡。”林恺语气加重,“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允许有人对我这么轻蔑。”
时渊序莫名地看了湛衾墨一眼,内心忽然微妙了几分。
酒会?他脑海中飞快闪过什么,蓦然一惊,莫非是指那天医学晚宴的酒会?
“湛教授应该清楚,帝国联盟是个人情社会,医学界医药界的人脉,我们家族都清楚得很。”林恺说,“湛教授虽然技术了得,但不了解人情世故,在这里根基不稳,许多项目资金是批不下来的,今后想必会很困难。”
湛衾墨扬眉,“这么说,林少倒是认为我应该提前放弃?”
林恺笑笑,“这就不清楚,只是这个圈子,我们家族话语权不小。湛教授若是执意要和我对峙,我也是自有办法。”
湛衾墨却只是别过眼神,依然淡笑,“我只是取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罢了,何必这么上纲上线。”
“可笑,之前是人,现在是动物,身上都没纹你名字,怎么就是你的?”林恺说道。
湛衾墨神色幽淡,“他心甘情愿跟我走,不就是属于我的?”
林恺眼神有种不可名状的神采,他想起那天锤爆了玻璃烛台,冷厉着逼视他的时渊序,最后却躲进了洗手间的隔间里。再然后,湛衾墨出现了。
当时他们被灵异事件吓得逃出洗手间,没想到对方真的“捡了漏”。
“这么说,那个脾气暴躁的大少爷还是被你搞定了?”
“没想到湛教授看上去斯斯文文,私底下玩得却那么大。”林恺冷笑,顺势点了根烟含在嘴里,“怎么,既然他都跟你走了,那么一条烈犬在床上,是不是很带劲。”
时渊序眼神更加是直了,听到如此露骨的语言,胸腔里不知怎的有火在烧。
可等等……
脾气暴躁的大少爷,他迷迷糊糊地想起那天自己喝酒喝多了,被这么些败类堵在洗手间外的情形……
那——
他想起自己从神殿里起身,身上也一-丝-不-挂……那天晚上穿的蓝色礼服也消失了。
难不成当时为他挡下众人的那个男人真的是——
此时湛衾墨竟是揶揄的笑,“强买强卖是林恺公子的喜好,偏偏我这人不稀罕趁人之危,毕竟真要看中哪个,不必等捡漏。”
“湛教授,我这人跟别人做惯了生意,看得清楚你眼里都是满满的欲望和算计。”林恺冷笑,“哦,我忽然想起,那天晚宴后,他家族的人可还是在找他呢,莫非湛教授还有囚禁男宠的癖好?要不我跟警署联络一下,让他们去您家的地下室找找人?”
时渊序此时喉结发紧。
他如今,刚好是囚在这男人手中的宠物-
作者有话说:本来想日六的,但是真的不好断章,对不住大家,反正每天都更新的,后面持续高能,现在还只是小菜
——
关于某位湛教授一肚子坏水面上却非常温文尔雅
毛茸茸时渊序:我的主人真的好坏好迷人好温柔哦,虽然似乎把我当狗,但是我吃的很好!
钟孜楚:虽然素未谋面但是感觉湛教授脾气很好的样子
邹若钧:感觉他很专业而且很有礼貌,真希望他做我老师,虽然我这一次转系考试还是失败了呜呜呜
时渊序:成天就喜欢装模作样,小的时候拿我玩具,现在是直接把我当狗和小白鼠。现在都二十多章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反击?(绝望地翻了翻存稿,然后后脊毛一炸)……算了,我闭麦了。
炮灰们:你们……都被……骗了……此人……绝壁……不是善类……(已咽气)(奥尔加式倒地+手指蘸血血书)
第26章
时渊序此时被男人缚在怀里,可他浑身绷紧。
倘若他真的被湛衾墨察觉到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他还没试探出这男人的真实面貌之前,自己的尊严就已经所剩无几了。
七年后重逢,他早就是一个独立的成年人,却还是任由对方掌控的一只掌心宠。
可此时湛衾墨似笑非笑,“我原以为大集团的公子多少有点常识,一个医学教授若是对人有如此偏执的兴趣,根本不需要冲着晚宴的贵公子下手,不是么?”
“况且,邹家既然在寻人,想必报酬丰厚,我肯定是见好就收。”
啊。
他胸口稍微怔松了一点。
——也是,如果这男人真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哪里还会像现在这样不痛不痒地就把他当个宠物来养。
最起码也得向邹家狠狠敲诈一笔再交人。
……
此时旁边几个公子哥都愣住了。
本以为这个俊美清冷的医学教授还算是个刚正不阿的人,他们多少还有戏弄一番的意思,可对方骨子里也是个俗人,顿时又让人索然无味了。
“林少,走了吧,咱们去喝酒……”
“跟这教授有什么好扯淡的……”
“我就想要他手上这只小绒球!”可林恺声音一高,“好,你图钱是吧,那我给你十万块,你收不收!”
此时时渊序后脊的毛都被激起了一层。
十万?
他的小爪子竟然下意识地开始盘算起来。一万相当于五个机甲战士手办,十万……
足够他躺平个十几年。
……如此心动的价钱,男人一定会卖的吧?
“十万太少。”湛衾墨淡笑道,“他给我带来的,可不止是钱。如果没有什么像样的代价,就不必再提了。我这边还有事,恕不奉陪。”
……
时渊序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男人不卖他,却是因为嫌十万太少。
林恺此时烦了,没料到湛衾墨压根不在乎,他食指掐灭了烟,“看来湛教授是要有心得罪我了,那这么说吧,医学院不久后的一个项目要立项,评委和专家我们都认识,湛教授手里那个项目也参与竞争吧?至少要个三四百万呢……可惜,你恐怕得自己掏腰包做研究了。”
湛衾墨冷然地笑,他骨节分明的指拂过怀中绒球,“你以为不立项,我就得不到拨款?”
“上一个像您这么清高的专家,如今不得不纡尊降贵到处拉赞助。”林恺说道,“又或者,湛教授将手中专利转让给我们集团,还算是弃车保帅。”
时渊序咬了咬牙,对方之所以那么嚣张,全然凭家族在医学界的垄断地位。
换而言之,湛衾墨敢得罪的就是自己行业的金主。
湛衾墨闻言却非但没有丝毫愠怒,只是浅浅一笑,“那就要看林少今后如何处置我。”
时渊序怔住了,没想到这男人这么硬气。
林恺家族垄断医学行业,通过种种方式强夺他人成果的事情他早有听闻,恐怕对方放话并非只是恐吓。
可湛衾墨已经径直抽身而去。
林恺咬牙切齿地想要追上,却发现旁边的人都纷纷制住他,“林少,您新买的赛车冒烟了,情况不妙,您先打电话给修车行才要紧……”
林恺一看,顿时愠色涨满脸庞,破口大骂,“老子今天才提的车,什么玩意!”
——
湛衾墨揽着小绒球,时渊序胸腔里有什么在打鼓,刚才那一番周旋,总觉得似曾相识,对方位高权重,而湛衾墨毫不介意。
此时江边不再有人飙车,晚风习习,树梢和长河轻轻摇曳,酒馆的橙黄色灯影映在河上,像是一盏盏颜料染上了江河。
他总感觉此时抱着他的人,跟那个冷清冷漠的湛衾墨不是同一人。既然锱铢必较,又怎么自损八千般得罪这种地位的人?
可对方胸膛里仍然是愈创木和冷杉交叠的气息,别无二致。
“你要带我去哪里?”小绒球开口道,声音透着嘶哑。
“带到你应该去的地方。”湛衾墨扬声说,“既然你想逃,我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把你送到目的地。”
男人语气明明淡然,时渊序却心头一紧。
“是我刚才让你得罪人。”时渊序开口,“抱歉。”
奇怪,新仇旧怨加起来,看到对方吃瘪,他本该幸灾乐祸,然而罪魁祸首是自己,却又笑不起来。
如今星际时代,人情关系不如以前旧时代那么复杂,但有了人便有了江湖,帝国联盟至今要在一行站稳脚跟,哪怕是真才实学的人,仍然需要疏通关系,打点上下。
时渊序刚来第三军区的时候,一个军阀世家的少爷和他成了同僚,对方说他这样的濒危族群扛不住训练,不如去宙星环当宠物,这么漂亮的脸蛋起码5000一晚。
当然,少爷眯着眼笑,跟我睡的话,我给你8000。
然后就没有然后,少爷在医院躺了一个月,时渊序也被总部关了一个月禁闭,邹家还得再三送礼点头哈腰才能让那军爷网开一面,才不至于让时渊序直接被开除出军队。
如今湛衾墨短短几年就在医学界有如此成就,还可惠及更多病人。一旦跟医药界里的地头蛇林恺家族杠上,无疑是自掘坟墓。
湛衾墨看着小绒球眉目隐隐透着担忧,却唇角勾起。
凡人的游戏规则,他从来都无心参与。既然那公子声称要斩断他后路,他倒愿意奉陪到底,看看是谁玩得过谁。
尤其是小东西在一旁看着他得罪权贵那副心惊肉跳的模样,更让他觉得有趣得很。
如今时渊序压根没注意到旁边男人以此兴味,心里依旧乱得很。
如今,这是他惹出来的乱子,理应他来承担。
若不是他出逃,不至于让对方招惹了这帮混账。
愧疚,对这个没半点人情味的男人压根就是多余的,可他没那么厚的脸皮欠着别人的。
时渊序心一横,“算我欠你的。”
湛衾墨却是神态倦懒,他轻叹一声,似乎真为此事忧心。
“那你要如何补偿我?”
时渊序一怔,视线对上那双暗灰色的凤眸。
他们一人一宠,对方揽着自己在怀里,而他半伏在对方胸前。
若只是人和动物,便是温情。
可事实上是,两人均是成年男性,一旦细想,他们的关系明不应该是这么亲昵。
小绒球匆忙移开视线,“……可你需要什么?”
湛衾墨眸色沉了几分,“我还没想好,不如先生先欠着。”
时渊序眼神一滞。他做事磊落,不喜欢亏欠于人,时日一旦久了,他内心就越发不好受。
“你可以直接开口,我尽我所能。”时渊序说。
湛衾墨觑着怀中的白色绒毛球,一对钝圆的耳朵随着呼吸轻颤,而那汪清泉般的眼眸看着他,似乎要确认他的意思。
他垂眸看向对方,指尖靠近对方脸庞,时渊序猛地闭上眼。
可下一秒,小绒球发现,湛衾墨是摘走错落在他的毛发上的一片落叶。
“既然要还,先生不如先学会信守承诺。”湛衾墨收拢掌心,随即淡淡说道,“做我的宠物,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时渊序忽然一顿,眼神有了异样,“仅仅如此?”
“若先生不愿做我的医学案例,便是做我的宠物。”湛衾墨说道,语气辨不清神色,“还是先生认为自己变身期可以自理?”
时渊序一怔,对方不止一次谈及协议,他均以逃避来回绝。
两人互不干涉倒也相安无事,可主人和宠物这条界限,谁又能不跨出分毫?
他不能任由自己沉沦。
无数个日夜,死小孩夜不能寐,抓心挠肺地苦思冥想,对方究竟去了哪里。
如今他早已明事理,正是因为对方并不在乎,所以从未解释。既然不在乎,哪怕曾有些许暖意,也终究会散去。
唯独这一点不行。
时渊序下定决心,是时候拒绝,从此和对方撇清关系,他不该自欺欺人,给自己留有幻想。
小绒球正要从对方怀里挣扎而出,不料锋利的小小爪子已经陷入对方的毛呢外套,他咬牙想要拔出,不料力度一大,将外套直接掀起,内衬的口袋落下一张纸片。
时渊序眼疾手快,另一只爪子够到那张纸片,却被湛衾墨先行一步,率先掠走了纸片。
小绒球伸长脖子想看个究竟。湛衾墨眼眸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揽他的力度加大了几分。
时渊序眼睁睁地看着湛衾墨甚至下一秒就将卡片收入囊中。
“你的名片?”他莫名开口。
湛衾墨收回视线,“嗯。”
时渊序挑了挑眉,视线幽幽。
“号码是08212450,濒危族群系收容所的电话。”他扬起下巴,“这名片我也有,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军队成员锻炼侦察能力,动态视力就是重要一项。刚才那一瞬,足够他看清所有信息。
湛衾墨一滞,平淡的神色竟有些微妙的情绪。
“嗯,我只是不想某些濒危族群只愿去收容所。”
时渊序嘲道,“不如说显得有些人是借饲养谋私利。”
内心某处又蠢蠢欲动了起来,那天晚会,他递给那个陌生人的也是一样的名片,是巧合,还是答案呼之欲出?
“怎么,再三思考之下,你的答案是什么?”湛衾墨话头一拐,“还是想逃离我?”
时渊序一滞。
如今种种巧合,答案无限迫近。
他了解的对方,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如今一切掀起一角,自己却利落转身。
那还要等多久,他才能知道真相?
“温莎公馆的家族晚宴当天,你只是开始露了面,后面去了另一个星球?”小绒球忽然开口。
湛衾墨不动声色注视回他,“是,然后呢?”
时渊序寻思,如果对方助理说的是真的,那自己在酒会的时候,对方早已通向曲星的飞舰上。
他不该想多。
只是那天林恺在晚会刁难了他,而后,正是那个神秘的男人替他解了围。
而此次他被林恺抓住,湛衾墨出面。
那个不正经的二世祖却说湛衾墨两次跟他盯上同一人。
此次是他,上次又是晚宴的贵公子,暴躁的大少爷。这指的……又是谁?
明明他笃定,对方绝非是那个人。湛衾墨锱铢必较,那人慷慨大方,正如两种极端。
可他为什么还是放不下心来。
那人说自己是商人,却偏偏又愿意为他得罪权贵。
然后,现在这男人的一双德比鞋,一张濒危族群收留的卡片,还不够证明?
“没事,我只是随便一问。”时渊序暂时压下疑惑,说道。
湛衾墨深深地觑着他。
既然对方发现端倪,他也不必伪装。可对方点到为止,他便不必开口。
他等着他拆穿他。
湛衾墨转而说道,“先生想要了解我,又何必急于这么一时?”
小绒球微微抬起小脸,“如何了解?”
湛衾墨轻笑,对方没有直接拒绝,代表尚可商榷,“我们的协议,意味着我们要定时见面。”
此时,一家茶馆居于室外,竹影包围着一人一宠,时渊序瞅着协议,小脸透着认真。
“那我先约法三章,我们的协议是以小绒球的我作为医学案例,而非完整的我。”
“知道。”
“所以我只会在变身期才需要接受你的治疗,作为你的医学案例。”
“嗯,我的精力有限,你大可放心。”
“双方不可揣测彼此的真实身份。”
“只怕这句话更是约束你自己,我之前说过,对你的真实身份不感兴趣。”
时渊序幽幽地看回对方,这男人果真是不要脸至极。
之前在对方车上,对方威胁他要查雪莲勋章的来源,没准私下还在咂磨他的身份,又何必装模作样?
“既然先生如约来到,我何必私自调查。”湛衾墨神情幽淡,“你就在我面前,想了解什么,不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时渊序迟疑地看回他。
也对,更何况,在私底下揣测的人,又何必只有湛衾墨一个?
让他做狗,倒也无妨。
总有一天,他要亲自拆下他那副装模作样的面具,然后看看,究竟对方是故作不在意,还是真的没有心-
作者有话说:后面加快节奏了,请系好安全带!
第27章
如今他是对方的医学案例,对方是唯一能变身期饲养他的人,双方利益互换,完全对等。
每到约定日期,一个小绒球在外头难以自保,便需要在一个固定的等候区,让主人上前带走
然而问题来了,选哪里?
暮色四合,路人只看到高挺的银发男子揽着雪白的绒球,走过街头巷尾。
此时巷口一家宠物店,外形是霓虹灯,里面一扇扇笼子里关着各色各样的珍奇异兽,变色龙,豹纹守宫,蜥蜴,蛇……
店主缚着手,看到湛衾墨便知道了来意。
“老板,我们只收养冷血动物,现在大环境变了,猫狗动物比冷血动物还娇贵,多掉几根毛都算是虐待宠物了!”
“我要加钱呢?”湛衾墨扬声问,“十倍如何?”
“那倒可以,我看看有没有空位……啊,有的,保证您家宝贝养的盘靓条顺!”
刚好此时玻璃箱柜里有蛇暴躁地来回蜿蜒,店主嗔怪道,“刚吃完一顿还要吃!”
对方随即暴躁地从笼子里搂出一团小绒球,扔了进去,蛇瞬间亮出利齿,三下做两下便吞噬干净,
时渊序瞳孔骤然缩小,看着玻璃壁上溅出的血花,小爪子忽然牢牢攥住湛衾墨的袖口。
“不用担心,那是专门喂养蛇的小白鼠。”湛衾墨说。
“我和小白鼠又有什么区别?”
湛衾墨微微收起下巴,一双凤眸幽暗几分,似在端详他。小绒球本来就栖居于他的怀里,这样的姿势,显得两人更近了。
“嗯,你更可口。”便是这么一开口。
时渊序浑身起了毛,他总感觉对方便是那盯上他的蛇。
“打死都不去这家宠物店。”
湛衾墨便笑了笑,长腿踏出店门,揽着他到了别处。
宠物店一间比一间不靠谱,不是犬舍太吵,就是人员已满。
此时一人一宠在一面方格货柜前,眼前一切倒是秩序井然,很是寂静。
里面存的不是活物而是货物。
“每个月你一旦变回动物形态,就选择里面的那间F325的货柜里待着,一旦你锁上,电子货柜会有通知,我会来把你取走。”湛衾墨说,“里面有通风口,不会窒息。你觉得如何?”
小绒球挑剔地打量货柜,“你是把我当成快递?”
“既然先生不愿意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又不愿去宠物店,这是最保险的措施。”湛衾墨神色悠长,“还是要我在先生还是人形的时候接你?”
时渊序干咳,那样他在对方面前,可就真的暴露得连渣都不剩了。
如今他在湛衾墨面前只是一个无名无姓的小绒球,而不是七年前那个还要对方庇佑的上校时渊序。
他自知与对方保持距离,才能维护自己那可笑的自尊。如此便只能以动物的形态与对方见面。
时渊序转而开口说。
“只是货柜太幽暗,我有点怕。”
湛衾墨神色悠长,揽着他到了另一个片区,本来这块区域酒吧街居多,朦胧灯影下,出现了一家门面。
时渊序狠狠一怔,发现那是一所胶囊旅馆。
“这样便留有充足的时间,让你从人形过渡到动物形态。”湛衾墨淡然说道,“等到你变身后,再开放门禁权限。”
时渊序微妙地觑着这个男人,一个是快递柜,一个是胶囊旅馆。前者和后者却用途一样,都是上门认领。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胶囊旅馆……
此时还有一对喝得烂醉的男女,女人半搂着男人,男人半托着女人,神情暧昧。
“我想去达尔威海湾玩,你……到时候给我订个海景大床房……”
“那里风景好呀,咱们是订一个房还是两个房?”
“你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女人掐着男人的耳朵,“最后不都睡在一个房里?”
两人都走不出一条直线,忸怩在一起,他们见到了旅馆,眼睛一亮,当机立断扫码开了一间,两人摔进了狭窄的床榻里,猛地关上了门,拉上帘。
“……啊……嗯……宝贝,你真棒……”
偏偏隔音还差,更是泄露当中旖旎。
……
……
可恶!为什么要让他听到!
时渊序被这一幅景象尬得面红耳赤,他马上开口,“没有别的地方?”
“嗯,走完五家宠物店,三架货柜,先生倒还有精力找下一个合适的地方么?”湛衾墨扬眉。
时渊序这才发现,自己如今被对方揽着,半步都不用走,便习惯了发号施令。
殊不知一下过去了一个小时,不过是为了找到他们主宠合适的碰面地点。
他毛发耸立,对方速来日常繁忙,目的明确,竟然耐着性子配他周旋。
他硬着头皮,“那,就这家。”
……最后还是找了家胶囊旅馆。
此时柜台的几个小姐姐正在办理登记,一边暗暗打量这个一米九的银发英俊男人,一边看着他怀里的小绒球,“这边胶囊旅馆有双人的和单人的,先生是——?”
虽然她们一边在触摸屏上弄了订单,可一边偷偷瞄着男人。
……这就是网上说的顶帅吧,真的不是哪里来的明星吗?
怎么会稀罕这种上班族社畜乃至无业游民青睐的胶囊旅馆呢?
应该只是临时小憩吧,他还只是一个人来的。
结果银发男人忽然开口,“我要双人间,对了,这里能办年卡么?”
“……”小姐姐A。
“……”小姐姐B。
…
小姐姐C这个时候却仍然保持微笑,业务能力!专业态度!你们俩憨憨再不保持礼貌,咱们就全部被AI机器人取代了!
“哎呀,您说年卡,有的有的,我们这里很多人常住在这,对了,我们给您升级成VIP套房,最新的双人间套房还自带环绕音效,还有独立卫浴,床头还有全息投屏电视。每天都有机器人实时补助日常用具,里面有牙刷,牙膏,高级沐浴露……”
女孩非常敬业,然后一边眼睛稍稍上扬,“当然,旅馆也持续提供润-滑-液和避-孕-套。”
“……”小姐姐A。
“……”小姐姐B。
时渊序莫名其妙觉得耳尖都犯红了。
他们只是约定一个见面场所而已!
……怎么感觉那么像是他跟这个男人去开房。
等等,双人间。
“嗯,先生既然是军队成员,身形必然不会纤细,我不确定一人间是否有先生的容身之处。”此时湛衾墨缓缓道,“至于消费,自然而然也要从我给你的日常伙食费里扣。”
“……”好,很好,好就好在了个大爷。
此时订好房之后,湛衾墨揽着他便离开了。
他们俩还对了胶囊旅馆的门锁密码,此时时渊序的小爪子捏着一小张纸,一边只能寄希望于他那个小脑袋瓜还能长点记性。
湛衾墨神色莫名,“既然密码我们都知道,先生不怕还是人形的时候,被我擅闯入内?”
小绒球怔了怔,却见湛衾墨转而说,“我只是提醒你,多留心眼。”
“你放心,人类的我不会让你推开我的门。”小绒球的黑珍珠眼看着他,沙哑软黏的小嗓音响起,“我力气不小。”
此时路灯散发着橙黄色暖光,男人揽着雪白的小绒球,双方都染上了一样的色泽。
湛衾墨嘴角勾起,“那以后就这么定下了。”
小绒球神色莫名,“定下什么?从此是你的医学案例?”
高挺的男人垂眸看向他,戴着戒指的指头微蜷在他的绒毛里,忽而声音轻了几分。
“是我的宠物。”
听闻这一句,白色的小绒球,毛微微颤了几分。
——
此时赛车莫名奇妙抛锚了的林恺喝的醉醺醺的,撞入自己家的大门,他家是一处奢豪的府邸,庭院进来后还是接客的门厅,此时已经灯火通明。
“哟,林少回来了。”家里的阿姨出来迎接,“今天又去混吧了?”
“我们家还有客人?”林恺诧异道,酒意都消解了几分。
“对,少爷快去更衣。”
门厅内茶香袅袅,室内装潢典雅,沉香木的茶几两侧已经有了人的身影,一名穿着打扮贵气的妇人站起身,看向某个莽撞赶来的少爷,“林恺,这是安先生,过来打招呼。”
只见茶几另一侧端坐着一名皮肤白皙的男人,哪怕坐着,都显得身形高挺,鼻梁上架着墨镜,辨不清容貌。
林恺微微一怔,他们家族平日迎接贵客不少,却是第一次有人端坐着便不怒自威。
而对方唇畔薄削,下颌线几近完美,可以想象对方摘下眼镜是如何惊鸿一瞥。
只是听闻安先生鲜少摘下墨镜。
“安先生如今是旭恒医药集团的最大股东,今天才结束完一场董事会,愿意来我们家喝杯茶。以后你帮大哥打理一下公司,多跟安先生取取经,别整天出去鬼混。”
林恺不满道,“知道了,今天也就是跟哥们几个叙叙旧。”
“看你那模样,不像是叙叙旧,倒像是打赌输了。”林太太揶揄。
林恺想到刚才出去,被某位湛教授生生压了一头,脸上忽而有了几分愠怒。
安先生以茶代酒,面对这样的纨绔少爷,倒还显得煞有风度,与他敬了一敬,“林少爷,最近有什么见闻?”
“见闻?”林恺沉吟了一会,“捡到了个小动物,结果被截胡了,算不算见闻?”
林太太嗔怪看了林恺一眼,“说点有用的!”
安先生唇角一扬,却接过话头,“想不到林少倒对小动物还有爱心,不知道那动物有什么特别之处?”
林恺本来对接见贵客毫无兴致。
只是想到那小白绒球一副倔强的小模样,内心竟有几分欲壑难填。
“它不是一般的小动物,像个活生生的人。”
林太太听闻,忙赔笑给安先生斟茶,“他醉意还没消,就尽说些胡话。您就当笑话看。”
却见安先生碰触茶杯的指尖一顿。
“像个人?”对方声线一扬。
林恺懒散说道,“先生不清楚?目前星际有一种品种,能够拥有动物和人形两种形态。”
安先生神色平静,旁人难以看清他墨镜下的视线。
“那又如何?”
林恺听闻对方对此毫不知情,竟笑了笑,“那不是普通的品种,一般人可能认为只有兽人混血才能做到一点,但实际上啊——”
“那种存在更加是亿里挑一的存在。”
安先生轻轻抿了一口茶,“林公子家世优渥,珍奇异兽也可手到擒来,何必牵挂?”
林恺双手枕在后脑勺,似乎在调侃,“我不牵挂,自有人牵挂。只是它跟我们集团赞助的一项计划有关,安先生入股我们集团,难道对此一无所知?”
“我倒确实闻所未闻。”
林恺随即说道,“身为医药集团,我们利润却不依傍于医疗器械和药物。安先生你倒是可以猜猜,这是为什么?”
“林少倒是会卖关子,我的确不知。”
林恺笑笑,他瞥见安先生脖颈悬挂一坠饰,正是光明教会的圣心十字架。
“这世道,凡人再高的能耐,头上都压着一尊神。神弹指一瞬便可让人成仁,也可落入深渊。多少人便竭尽一切想要与神并肩。医药集团的多少大客户正是冲着通过圣选而来。”
安先生抬眼,眼神在漆黑镜片下更显莫测。
“哦?有趣,莫非医药集团还有相关药物协助客户通过圣选?”
林恺挑眉,“具体是什么,那就是不便公开给世人的秘密了。”他随即笑道,“我只是让安先生多了解了解集团的业务。若安先生不感兴趣,就当我胡说八道了。”
安先生淡然笑笑,“无妨,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是我叨唠了你们才对。”
对方便起身道别,然后扬长而去,一辆加长白色飞舰停在府邸前。哪怕是败家货林恺看到这样的飞舰也蓦然一惊。
这就是传闻中能够直达神庭,也就是最高圈环的超高速曲率飞舰,帝国联盟就算举全国败家之力烧个十几亿星币也造不出来一台。
也是神庭科技Alice集团的最高缔造品之一,但凡拥有,便象征着极其尊贵的地位。
只是按照神庭的分级……如果审判官是dark wing,林恺突然免不得想,成为神父的安先生,也有翅膀吗?
此时飞舰穿梭在星河之中,被称为安先生的男人忽而摘下墨镜,目光灼灼。一道车窗外的光落入他的眼里,顿时照亮对方左眼的金瞳,似太阳光芒。
而右眼,却是深不可见的眼窝,像是被人深深剜去明目。
明明是极其俊美出挑的面孔,却因为那空洞的眼窝忽然显得可怖了起来。
可随即安先生只是淡笑,“有趣,好不容易去人间一趟,就得知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驾驶舱的人忽然问,“莫非您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么?”
男人低笑,“算是。”
“那么,黑市上消失的那个拍卖品,果真是林恺所说的那个小动物?”驾驶舱实际上是一个穿着圣女服装,端庄优雅的黑发美女,她神圣的穿搭却和高科技感的舱内形成一种恰到好处的美感,她淡淡地说道,“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是什么来历,竟然触发了一路人对此围追堵截。”
“阿里托,你还是没懂,黑市那场大火啊,正是因为这个拍卖品。”
“黑市上鱼龙混杂,这些恶狼盯上猎物,本来就喜欢□□掠。那场大火更加像是一场意外。就算那人真的出现,也逃不过神庭的制裁。监察司和神之眼都帮您盯着,那个存在压根不配您亲自出马。”圣女冷淡地说。
可男人忽而望向舷窗外头,指尖略微勾起墨镜镜脚,似在玩味。
“是啊,让他们处理也不是不行,毕竟这天下和我唱反调的人多了去了,不值得我都费心——”
“可惜,我偏偏与那人盯上的,是同一个猎物。”
脑海里暗暗出现了一个猫儿眼少年,甚至想到了他在那落后却祥和的星球上却安然着采摘着果实,捕捉路上红蜻蜓的单纯模样。
猫儿眼少年还特别粘着自己的母亲和姐姐,她们干农活的时候,就算他晒掉了一层皮也会眼巴巴地跟着。
“你好傻。”
“……我就喜欢跟她们腻在一起。”
“你偏心。”
“你也是我的家人。”猫儿眼少年却眉目温和了几分,“我才没有偏心。”
……
随即,男人轻笑道,“你终究是个缺爱的小孩罢了,只是母亲不在了,姐姐不在了,所以还是要找个大人来宠你,是么?明明那个湛先生曾经义无反顾地离开你,你还是要留在他身边么?没关系,我会一步步让你看清楚,那个男人的真实面目,到那个时候——”
“你会宁愿你从来没认识过他。”-
作者有话说:[爆哭]昨天来了两个小天使给我评价,要是每一章都能这样就好了[爆哭]
谁懂啊家人们,能看到活人小天使真幸福啊!终于不是单机贴吧了[狗头]
——
小剧场:
毛茸茸时渊序:我还是没看明白为什么湛先生要给你双人房,你有那么壮么
时渊序:……
湛衾墨:不过是怕先生到时候偿还不起我(笑)
时渊序:………………………!???!!(什么鬼应该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毛茸茸时渊序(被诸位成年人士脱离现场)(仍然不明觉厉中)
第28章
第三军区,坐卧在戈壁滩中的一片基地掀起一股热浪。此时几艘飞舰相继落下,瞭望塔的指挥官也从建筑物里走出,才松一口气。
此时,时渊序站在阵列前,仍然身姿挺立,汗水已经浸透了作战服,渐渐勾勒出身形。
这是他熟悉的生活。
军区的日常一向繁忙充实,让他险些忘了一个月前,自己还曾倚在那男人胸怀中,狼狈,无措。
一切似乎从未变过,他和对方变身期以外,再无交流。一切似乎又变了,从此他们注定相逢。
每当军区休息日临近,便恰巧是他的变身期,他便要到约定地点与对方见面。
他们的相遇本属偶然,正如相交的两条线终究渐行渐远,可因为那纸协定,注定纠缠不清。
当然,时渊序知道在这男人多待一天,他暴露的风险也就多一分。
所以他也试图找过动物园或者什么研究所收养自己——结果动物园长上来就是——
“什么品种?公的母的,发情期来了没?对了,如果你提供的是珍稀物种,最好准备一对,定时交-配一次,繁衍后代。上面领导查了我们也有交代,证明我们没虐待动物。”
“……”时渊序掉头就走。
研究员则是一脸心驰神往,“珍稀动物?……好啊!我们研究所刚好缺现成的活样本——不不,现成的标本——呸呸呸,我这张嘴,诶,先生您怎么走了?”
呵。
终究只能落在这男人手里了。
每一次,他内心惶然地躺在胶囊旅馆中,等待着自己变成动物,一边却又恨不得逃开。只是每次睁眼,对方都如约而至,利落地将他从狭窄的隔间中揽走。
对方一如既往地待他温柔,平时会带他去医学院做检查,进行日常的治疗,甚至参加研讨会,上课,回到家还会给他做饭,偶尔还带他出门散步——
自从他们那次的约定,已经整整过了三个月。
一人一宠彼此相安无事。
可他仍然像条狗。
被男人随意摆弄,男人却从来无心过问他。
尤其是从上次他开始怀疑湛衾墨和酒会上的那个神秘男人是否同一人后,他却再也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得出有关对方的任何真相。
白天男人在医学院工作,黑天男人甚至不见踪影。
既然对方说让他慢慢了解,为何却从不袒露?
还是说——他们之间终究只是普通的主人和宠物,医学教授和医学案例罢了。
时渊序敛下心绪,算了,他也不指望这男人能坦诚什么。
他们本就各取所需,对于彼此了解点到为止才最为合适。
可偏偏想到对方衣柜里还挂着属于自己的那件军装,依旧熨烫得体,崭新如初。
对方究竟是……
忘了他,还是早已了然自己的真实身份?
心绪终究难平。
“序啊,你调查的那个男人,联盟民政局查不到他的结婚记录,但是这说明不了什么,因为现在流行跨星际结婚,这样夫妻可以各地买房不限购!”他那个黑白通吃的死党周容戚当时翘着二郎腿一边叼着雪茄说道,“我都说了,那七年他就是到处访学做研究参加学术座谈会,哪里有别的……当然中途没准和哪个漂亮女教授或者小狼狗学生看对眼了睡一觉,这种事我周小爷可查不出来啊!”
“……”
——于是,时渊序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他单方面宣布和湛衾墨解除关系了。
也就是说,再也不见面。
既然他什么都看不出来,谁特么稀罕做他的狗!
自己变身期找个地方躺着不香么?
至于曾经被那男人下了副作用的药,什么不跟他见面,就会暴毙而亡。
——也就骗骗半大小鬼了。
他才不信这个邪,堂堂医学教授的一世清誉不会稀罕毁在他这样任人宰割的小狗上,毕竟某位湛教授可是要吃饭的。
此时时渊序插着兜,背着自己的一把军用长刀就这么下了接驳车。
暂时压下心火,此次还有正事要做。
这一次回到军区他要去非自然部门报道。
“哎,你不知道,非自然部门不久后就要被派去混沌之域,可不是一般人搞得掂呐。”
当时军官的话还清晰如昨,是啊,他此次要去混沌之域,传说中的鬼域参加救援行动,据说也是一堆闲得蛋疼的富二代官二代们去跨星球探险,结果到了那一块不见人影,据说光是帝国联盟的失踪者名单就已经超过10万人,要军队来救。
时渊序就这么到了非自然部门门口。
霸气外露,走路带风的他好像走错了地方。
——只见非自然部门的标牌光秃秃的,从“非自然部门”只留下了“自然”两字。
时渊序扬了扬眉,看到休息室歪斜的藤木椅子,少了一个扇叶的破风扇,还有滋滋冒出火花的烂显示屏。
几个成员正在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还有一个在嗑瓜子,倒是很惬意。
森严的军队部门各个都是森严齐整的,连成员都相当注重形象。
眼前的这个非自然部门就宛如钢铁丛林当中硬生生长出来的一个歪脖子树。
他们看到时渊序,纷纷虎躯一震,不约而同起了身。
“随便坐,别嫌弃。饿了的话这里也有吃的,瓜子,花生,还有方便面和压缩饼干怎么样?”
“组长,现在咱们这连热水都没有,泡什么方便面?”
“那又在那么怎么样,当干脆面吃呗……撒点辣椒粉嘎嘣脆,你吃一个试试,美得很。”
“重点不是这个吧,谁招待用泡面啊!”
……
哟,还挺自得其乐。
“对了,其他救援组的人呢?”时渊序开门见山,随手也拿起一包干脆面吃了,顺便还撒了点辣椒粉,只是他忽然从塑料袋里面掏出一张星际美少女战士的闪卡,“……”
一天的坏心情从看到UR稀有度的闪卡结束了,他那张漂亮的冷脸忽而缓和几分。
“对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任务?”他就这么气定神闲地开口。
……
等等,这个靠在藤木椅子上嚼着干脆面的大男孩是那个传闻中的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时上校吗?
那两个磕干脆面的活宝愣了愣,随即拍了拍脑袋,“哎对了,您差点忘了,那些成员们已经去辟邪了。”
时渊序不可名状地扬起了眉毛。
辟邪?
“您不知道这个部门的传统,咱们不是要去混沌之域救援么,得跟那些东西打交道,就那些鬼呀,非自然存在呀……我们总不能犯了忌讳,对吧?”
“我能不去么?”
“哎,您别看现在科技是发达了,可怪力乱神还是有的,每年被诅咒和恶灵缠身的人您可没见过,吓人得很……对了,要是不去,五十块的驱鬼符您要么,艾草熏的,专门找了个道士请的,我便宜点二十块卖给您——等等,您别走啊!”
——
此时,军区的一处光明神教堂。
烛台火影幢幢,圣歌落幕,不知台下人的心事已经暗流涌动。
“有谁需要忏悔的么?”
此时,台上神像后的侧门,忽然走进来了一个高挺的人,那人有着淡金的微长头发,两只眼偏偏有另一只眼隐藏在几捋头发之下。
他看起来温吞而肃静,一身无尘的白。
忽然间,有些沉暗的教堂内廷亮堂了几分。
众人纷纷抬眼,都狠狠怔了怔。
这是来自神庭的神父,一般人称之为安先生。
……
在场的所有人的坐姿都下意识笔挺了几分。
这可是连无良娱乐营销号都忍不住刷屏的一个存在。
“天神下凡的容貌竟然只是做神父”
“小说走进现实,脆弱感金发美人神父我太可以了?”
“被各个领主争先恐后拉拢的安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
据说在他耳边呢喃的一句话,下一秒就能被神灵听到。他甚至为很多星球和神庭牵线搭桥,美誉更是传遍四海。
人们敬仰他,爱戴他,渴望他,一旦被他回应,就仿佛自己被神注视,心想事成,从此万事顺遂。
结果教堂的大门就这么划拉一下打开了!
此时旁边的大领导宋局长作为光明神首席教徒,直接怒目而视!
此时教堂正中花窗的光影刚好拢上时渊序轮廓分明的下颌,他就这么不知所谓地踏了进来。
“报道,你们继续。”
啧啧,竟然在辟邪仪式迟到,这可是对神的大不敬,宋局长刚想数落几句,却看到时渊序已经安然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后脊挺得板正。
那戴着军帽的头却已经一点点下沉了。
“……”
这特么不是大不敬了,这是渎神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他听说这位臭小子来历不简单——
斯堪国战场回来之后也没交代消失的那几天下落,后面总部怀疑他是不是偷偷勾结外敌,还调查他休息日的去向,那小子也不老实交代。
宋局长越发眯起眼睛,就像是被招惹到了一样。
“咳,时上校,你有什么要说的么?”宋局长冷声说,“既然曾作为突击队队长,总得做个表率吧?”
时渊序倒是气定神闲得很,睁开眼。
宋局长却一愣,发现安先生竟然已经从台上下来了,早就来到了时渊序身边。
“先生真是好兴致,”安先生淡笑道,“在这个环节还能睡着,证明内心光明磊落,无所顾忌。”
时渊序顿了顿。
他只是压根不信这些。
他被人骗过,从此脑海里对神的印象只剩下了那个招摇晃骗的男人。
“我只知道我没什么要忏悔的,如果没别的事情的话,安先生可另找一人。”
众目睽睽。
其他成员窃窃私语,我草好大的胆子,既然是忏悔仪式,多少得看着点领导和安先生的面子数落自己几句……那可是安先生啊!
安先生刘海下视线悠长了几分,唇角更是一种莫名的笑意。
“时先生果然不是常人,早就听闻先生身为濒危族群,却能在军队中有所建树,大概靠的就是非同一般的意志——”
“安先生谬赞了,我不过就是平平无奇一个上校。”
“只是先生说自己没什么要忏悔的,我不妨为先生点明。”
时渊序似乎并不想接他的话,“我只是说实话。”
他们肆意剥夺,无需赎罪,还能高高在上指手画脚。
而众生皆苦,为了三瓜俩枣疲于奔命,却要自省。
他们——便是在帝国联盟之上,在各个星球之上,在各个星系之上至高无上的存在。
Black wing。
越来越多的偷渡犯。
那些遇到监察司下意识逃窜的市民。
……
他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在光明神像前忏悔。
安先生唇角还是淡笑着的,一步步靠近,两人之间只留有一丝缝隙,在时渊序的耳侧低声呢喃道。
“先生,你可以不信神,但你不能不信命。”
时渊序蹙了蹙眉,他莫名地看回了对方。
“你自以为自己还有挣扎的余地,可命运早已标好了价码,只会把你的一切一件件收走。”对方继续悠悠然地说,仍然皮笑肉不笑,“到那个时候,先生还会剩下多少尊严?”
时渊序眸光颤了颤。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安先生回过视线,“先生,你听过一句传言么?九大星系内不能随便算命。”
时渊序眼神一颤,他想起很多年前,他还是个懵懂的少年刚来帝国联盟的城区,路边摊刚好有一个老爷子在算命,签文还没给给客人,就被监察司的人直接掀了桌子。
可客人是他。
他只记得那老爷子看到自己的签文的那一霎,瞳孔骤然缩小,嘴唇也颤了一颤,“小弟弟,你……”
前面一个客人是大凶,那老爷子也没有这样的神情。
可小时渊序刚准备打开签文的时候,监察司的人却来了,把现场弄得一片狼藉,签文也不翼而飞。
看到那老爷子那副讳莫如深的神情,小时渊序哪怕什么也不懂,内心也是有点后怕的。
他当时还心惶惶地终于找到了湛先生,扯着对方的衣角说,他算命了,结果很不好。
一双猫儿眼委屈巴巴的,偏偏强撑着眼泪不落下。
湛衾墨垂眸,却是轻嗤,“小傻瓜,你没有看到签文,又怎么知道结果不好。”
“可算命先生那副表情……”
湛衾墨挑了挑眉,忽然像变戏法一样,在他的小掌心上发下了一团东西。
“你说的就是这个么?”
小时渊序打开,却是一团白纸。
“没有凶,没有吉,那这是什么命呢?”他懵懵懂懂地看着,真把这纸当成了那日未展开的签文。
湛衾墨眸光轻佻,“这代表你的命没有定数,便无所谓凶吉。这种命算命先生算了不准,对方自然脸色难堪地很。”
这男人的漂亮话偏偏还说得滴水不漏。
小时渊序懵懵懂懂地点头,就这么把男人的话当做圣旨了。
既然他的命运是算不准的。
那就不算了。
……
安先生淡笑,“事实却恰恰相反。”
“监察司不允许普通人占卜,因为一旦算了,就算准了自己的命。”
时渊序声音一扬,“全世界有上兆的人口,你又怎么知道每个人算的都是准的?”
“先生,宇宙是一行写死的代码。让越多人知道自己的命,他们只会越容易陷入癫狂,甚至放弃生的愿望。”安先生目光平静如水,却冷得很。“准不准,自然是当事人知道。信不信,却是你来决定。”
时渊序怔了怔,却随即嗤了一声。
“按你的道理来说,我刚出生的时候就应该找块豆腐撞死,反正我的命数都注定了,再怎么挣扎都毫无意义,不是么?”
他很少有这种犟嘴的心思,现在所有同僚都在,他应该装得淡定些,有礼些,来维持自己一向稳重自若的形象。
可他偏偏想要开口,就像成为了一个不服输的顽劣孩子。
“要说注定,所有人更逃不过死亡,那为什么又要大费周折来经历一遭?”时渊序说道,“不如说,压根没必要存在在这世上。”
“你不懂神庭操纵的是什么,时上校。”安先生淡笑,“人们恐惧神庭,正是因为命运的丝线在他们手里。你该经历的,始终该经历,你命里终有的,便终逃不掉。”
“我是不懂。”时渊序淡淡道,“但也不想懂。”
他从小就听大人说,他是濒危族群,按理来说身体孱弱,活不了太久。
如今那个哭啼啼的小孩也长大成人了。
他听惯了。
在旁边听的军官干事们心肝都一颤一颤。
安先生的道理很清楚,神庭就是万物的命脉掌管者,逾越不得,轻慢不得。
但如今时上校是压根砸了场子。
时渊序不知怎的,被众人的视线扎得不痛快,他转身想走。
“时上校,忏悔仪式不会允许有罪之人贸然退出。”
安先生在背后,语气仍然不愠不怒,平静得很。
“你有罪,若继续执拗,则罪无可赦。”
“我有罪?”
“那天先生从战场消失,却安然无恙地回来,靠得并非自己一人。”安先生忽然话头一转,“那个带你离开的人,是一个你至今也不会说出来的存在。”
“先生既觉得自己无罪,为何却要避开总部的调查,为了区区那么一个人,背上嫌疑,白遭误会。”
时渊序狠狠一怔。
从斯堪国的前线战场失踪去向何处,再到如今休息日见的是谁,总部确实一直在调查,他从头至尾确实都在隐瞒。
可他明明是怕军队知道自己变身期的秘密。
对方却说自己是为了那个人。
他准备反驳,却忽然记起黑市那天,湛衾墨站在身前,火光照耀着在对方雕塑般的脸庞。
对方穿着简单的风衣,仿佛只是路过,神态又那么居高临下。
然后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揽起自己,带自己离开了现场。
恍若一切都没发生过,没有那些恼人的混混,没有那些咄咄逼人的打手,一切似乎都只是一场梦。
仿佛那些存在,都一并随着对方的到来消失了,除尽了。
……
他偏过眼神。
说是为了对方避开总部的追查,倒也没说错。
对方救了他。
他却已经跟七年前那个柔柔弱弱的少年不一样了。
他大可自己承担一切代价,不会再奢求什么,再可怜兮兮地求着别人的。
更何况,如果军队真的要怪罪他,指不定要把罪责落在湛衾墨身上。
对方只是个普通的医学教授。
他没必要让对方承受他本人的一切。
安先生收回视线,“先生,忏悔仪式结束,你可以落座了。”
“安先生,你说我为何有罪?”时渊序忽然硬生生地这么问,声音有些哑。
他只想知道。
为什么他不愿意交出对方是谁,会成为安先生嘴里的“罪”?
安先生悠长地看了他一眼。
“你的罪恶在于与邪恶太近,”他随即慢慢地道,“先生,在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我确实向深渊许过愿,但,那又如何?”时渊序说道,“那里没有神,也没有鬼。”
安先生似笑非笑,那碧蓝色的眸透过金色的发悠长地看过来。
“时先生说的没错,可你却不知道——那里的存在,比神更为可怖,也比鬼更贪婪。”
时渊序不可名状,心想对方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却发现对方从袖口里抽出一柄银色十字架。
“时上校,你是误入歧途的人,这个十字架会保你在混沌之域平安。”他淡淡道,“又或许,有哪个可怖的存在接近你时……它会起作用。”
“这是我对你的祝福。”安先生阖眸,在十字架轻吻了吻,然后递给了时渊序,“我只是好心告诫先生,不要被表象所迷惑,有的人,等你一步步揭开他的真容,你会发现……”
安先生的声音忽而低沉。
“——有的人不过是披上人皮的鬼,从来不会白白施与,更不会让自己吃亏。”
“等到那个时候,先生只会被吞得连渣都不剩。”
“这段话,先生自己慢慢品味。”
安先生便云淡风轻地退回了原处,这段对话只有他们才能听到。
时渊序便敬起礼,表面严肃正经得很,“谢谢安先生对我的祝福和赐予。”
实际上心里默念。
神棍。
长得再好看也是个神棍。
明明跟自己素未谋面,却好像很懂他的样子,估计这就是为什么所谓的安先生能够被全世界推崇的原因,可惜这套轻而易举看穿别人,又三言两语企图玩弄人心的把戏,他已经在某个男人身上见识过了。
手里的十字架却滚烫得很,仿佛能够烧灼一个人的心脏。
他随手想放进口袋,但太烫,便只能握在手里。
出了教堂,军队成员整齐有序地退场,时渊序在队伍最后一个,回头再轻飘飘地扫了教堂一眼.
“到那个时候,先生只会被吞的渣都不剩。”
嗯,有的人从来不会白白施与,更不会让自己吃亏。
……莫名其妙的。
那安先生说的那存在像是妖魔鬼怪,他却想到了那个清冷淡漠的男人。
退一步,对方就想要贪图他,又能贪他到什么程度?
不过是平平无奇的医学教授罢了。
只要他想,这辈子也可以永不见面,彻底逃离那男人的掌心,不是么?-
作者有话说:
——
小剧场
突击队成员:不可说之神?鬼域?活人进死人出?时上校啊啊啊啊您别想不开啊混沌之域会死人的啊!!(集体血书给总部和埃斯蒙德上将)
时渊序:……(不是我想去的)(一边淡定吃干脆面)
——
太幸福了,这几天都有小天使评论(做梦都在笑)
我还能活到晋江流量回来的那一天吗
这一章很难卡节点,只能日六了
据说现在都没有读者会在榜单上看文了(我在未来幻想频道那个榜单,真的是没有一点流量,比我轮空涨收都少)
第29章
此时,宋局长暴躁地吸了口烟,站在办公室里。
“老徐,你啊,也来那么多年,是时候展现点真正的才干了,救援行动是救援行动,不影响你在里面使点绊子。
此时非自然部门的组长老徐颤颤巍巍道,“宋局长,这,太……太违背良心了,我……我做不来。”
“怎么,之前在域里见到妖魔鬼怪不是你还挺硬气的吗?人比鬼怪好对付,今年做完了这个任务你就不用再费心提业绩了,到时候升上尉把你报上去。”
老徐是个一个有些上了年纪的老军官,干干瘦瘦的,常年在这部门多少年如一日兢兢业业。
他视线闪躲,“我……我……这么大件事,你怎么就想到我……”
他没想到终于有个提拔的机会。
“李中然本来好端端的,谁知道他突然被开除出军队,这不有个好机会想到老徐你么?”宋局长冷笑,“怎么,不愿意?”
老徐狠狠一颤。宋局长派他做件事,做成了就水到渠成地升职加薪,再也不用窝在这个偏僻冷落的小部门了。
曾经同一批进来的同僚们要么就是在总部办公室里威风凛凛地发号施令,要么就是调到各个机要部门做个体面的公职人员。
就他还在这清水部门耗着七八年,十八般武艺无用武之地。
老徐内心气得痒痒。
他本来有更好的去处的,他们不懂,不懂他本可以比他们还优秀!
“可局长,我不能眼睁睁地送一个人去死!更何况那个人是时上校!”
他老眼忽然扯出皱纹,似乎在哭嚎。
此时忽然门口闯进来了一个人,是一个瘦高却带点凶煞,左边带了个眼罩的男青年。
“宋局长,这件事我可以帮老徐。”此时封宇冷笑道,“我看时渊序那个小子不顺眼许久了。”
——
此时帝国联盟支援队已经乘坐曲率飞船到达混沌之域。
飞船的舷窗外,浩渺的星云逐渐被一层黑雾所笼罩,飞舰内部都暗沉了几分。
登时舱内的人都毛骨悚然了起来!只见那些黑雾纷纷凝结在舷窗上成了一个个鬼手印的存在!
然后他们还隐隐感觉舷窗外有一双双鬼瞳在盯着他们,仔细一看,却发现是舷窗里自己的倒影,可诡异的是,他们的倒影好像越来越不像人……
“啊啊啊啊啊啊!”非自然部门那些老油条们忍不住惊慌失措,“这他妈绝壁是要闹鬼了啊!我们应该放金刚咒!大悲咒!还是妖魔鬼怪快离开!”
偏偏第一排的时渊序只是冷哼一声,“故弄玄虚罢了,还不如全息影院的效果恐怖。”
身旁缩成一团的林荀,朱骁丹,秦禹州:……
那些老油条们只好强行压下惊慌,可接下来他们眼前更加一黑,只见舷窗外已经全黑了!
“完了,再进去腹地估计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感觉脑袋里嗡嗡的,你听到了什么吗?”
“快点启动屏蔽器,这里的信号很嘈杂,我好像还听到有人在叽里呱啦的。”
……
非自然部门的成员们手忙脚乱,很明显没应对过这种大场面。
一般步入混沌之域之前,飞船就会进入信号被屏蔽状态,而队伍当中的成员还会收到未知信号,不胜其扰。
此时,这艘深潜飞舰里此时坐着三十余人,大部分是非自然部门的成员,他们平日里在军队闲得可以遛鸟喝茶,如今各个都像是被架着脖子上刑场,面色都苍白得很,两只手死死攥住座位扶手,活似下一秒飞舰就要失事了似的。
“不管如何,咱们不是还有时上校吗?”这个时候有人怯怯地说。
“他之前不是歼灭了敌国头号通缉犯。我说头号通缉犯还是比鬼怪恐怖的吧……”
三十多双眼睛齐刷刷地盯向坐在最前排那个云淡风轻的人。只见时渊序倚靠着椅子,闭目养神,身旁的救援手册一页都没翻。
“老大,他们看着你呢,你表示表示?”此时秦禹州说道。
时渊序缚着手,没有回头。
“我连我下属都教训不过来,还顾得上他们?”
他身上的气场一下冷了不少。
身旁几个人纷纷心虚地移开视线,是他身旁还坐着三个活宝。
秦禹州、朱骁丹和林荀。
他原来在突击队的几个最熟悉的下属。
如今还各个都不想活,非要挤上这艘飞舰说要来支援他。
时渊序目光很沉,他随即从军用工具匣里拿出一张电子芯片,递给秦禹州。
“等会目的地之前,你们早点开飞船回去还来得及。救援不是儿戏,你们的家属有签过同意书么?”
“时上校……”林荀仍然是那副乖巧温驯的大男孩模样,
“突击队的任务也没比这个安全多少。”
“更何况上级已经批准了,”朱骁丹接着说,推动了一下自己戴着的红框眼镜,娇俏的小鹿眼闪着机灵的光,“我们之前也参加了秘密培训,埃斯蒙德上将允许的,你现在想赶我们走也来不及。”
“就是就是,你看部门这帮人压根靠不住,万一拖累了你怎么办?”秦禹州跟着说。
时渊序皱了皱眉,摁了摁发紧的太阳穴。
“那你们自己汇报一下注意事项,别到时候掉链子。”
他说道。
三个人纷纷坐直端正了起来,时上校要他们汇报就等于默认让他们来协助了!
好学生朱骁丹马上拿着小本子,念道。
“混沌之域跟其他的‘域’不一样,它被称之为九大星系三大神域,能够同时作用于人的精神和□□。”
“嗯,总之进去了要么得了失心疯要么就是摔断腿。”时渊序直截了当道,“还有呢?”
“混沌之域是非自然存在的栖息地,很多鬼怪也栖身于此,”讲到这里的时候,朱骁丹明显有几分后怕,“队长,一旦恶灵缠身的话,后果可是很严重……”
时渊序仍然缚着手,眉目里有几分揶揄。
“我又没做亏心事,他们跟我过不去有什么用?”
“时上校,您说的没错,区区鬼怪能把我们怎么着,可是……就怕混沌之域到时候还有不可说的存在出现。”
时渊序微微一怔。
“按照神庭的法则,混沌之域也是不该存在的东西。”秦禹州接着说道,“这世上不该存在的东西,都会被神庭清除。比如……他们会派出死神。”
他一个大壮汉,说起死神的时候竟然还有些后怕的模样。
时渊序眯起眼。
毫无例外,他说的死神便是审判官。
是神庭中掌握权力最大的职位。
除了black wing,民间又有人将他们称之为“死神”。
“他们想要清除一切宇宙中不该存在的事物,可偏偏混沌之域这块区域,最不听使唤,也根除不了,导致他们只能盯着这块区域,还严加看守,不得任何闲杂人员入内。”秦禹州继续说道,“咱就怕……”
“帝国联盟是神庭的第一进贡星球,我们还是军队成员,这种重大救援行动都会备案到神庭,应该不会有事。”朱骁丹很明显提前做了很多功课,仿佛老师上新课就已经复习三轮的好好学生,“只是,他们监视着这块区域,仅仅是因为担心普通市民闯进去吗?”
“……”时渊序在旁边不吭声,先不说普通市民想不想闯进去,他觉得这仨便宜下属挺想进去的。
“不,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混沌之域本来就属于另一个神……”秦禹州说。“一山不容二虎,你想象一下,这世上如果不只是一个神,那世人也绝对不止信一个神,没准天上的神庭都有两个,听谁的,谁说了算,到时候可是得打架的……”
“这一切还是因为混沌之域属于那个不可说之神。”
时渊序忽然心思一动。
——正如那本禁书里写的。
祂是至邪至恶存在,亦是无情无心之徒。
听闻这片鬼域还属于另一个神,其他非自然部门的成员们都耳朵都纷纷竖起来了。
“原来传说是真的吗?啊?我还以为是哪个混账东西编出来吓唬人的……我的妈,我的血压开始升高了,我快喘不上气了……”
“难怪我搜遍全网,都找不到那个神的记录,听说那位不可说之神的禁书全部被烧了,不过十有八九是个邪神,你想想看,一般神的神域里怎么会都是鬼怪。”
“普通人敢跟那位扯上关系,十有八九是把自己献祭了。”
“说不定审判官看管这片区域,是怕这的主也要吃人呢!”
……
时渊序没有理这些活宝们在那叨唠,在旁边的座位上小憩着。
他忽然被身旁的秦禹州拍了拍。
“时上校,你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
“混沌之域属于的那个不可说之神啊,据说是邪恶的化身,要实现普通人的愿望必须要吃人的心脏。”
他慵懒地抬起眼皮,然后又嗤笑了一下。
“缺德得很,人要那样都死了,还能实现什么愿望,怕不是什么妖魔鬼怪都来当神了。”
“我草!”秦禹州惊呼,眼珠子睁大,“慎言啊!老大你也真敢说……据说敢这么阴阳怪气的人都会得罪那个不可说之神,惨遭不测!”
时渊序坐直了身躯,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科学唯物主义者,那什么妖魔鬼怪找上门来,我直接拿着激光炮跟对方硬刚。”
这种骗小鬼的把戏七年前他就上过当,如今他可不会再被骗一次。
想到这,时渊序越加傲慢地挺直腰板,双手靠着扶手,下巴微抬。
要再遇到个装神弄鬼的,他还真不怕,不但不怕,他还会让对方领教一番自己的厉害。
——
神殿。
殿落漆黑绮丽,满屋都是镜面般的潋滟光泽。
穹顶是一扇花窗,从上往下滤过几道光,直直落在地面上,有颗粒物顺着光线堆成一个水晶小山。
人类收藏家或许忍不住伸手想感受一番,那估计对方的手很有可能被尖锐嗜血的晶石碎片大卸八块。
这些顺着光落下来的晶石碎片是恶念的具象化,它们来自这世上最穷凶极恶的恶徒,世上最为邪恶的一颗心灵,自身带有十足的戾气,能够摧残普通人的灵魂。
这些恶意从人间而来,最后落在了邪神的宫殿里。
然而,神殿里哪怕这座晶石碎片再晃眼睛,也比不上那最高处的一隅扣人心弦。
最高处的台阶之上,那是一处王座,常常是空空如也。
每天神殿里的鬼怪却还要提心吊胆得注视着它。
深怕下一秒,王座上就会出现主的身影。
今天,鬼怪们远远端详着王座,大概是长此已久的神经紧绷,他们总觉得主大概是不会来了。
因为他们主现在做人做上了瘾。
不爱来神域了。
各个鬼怪磨磨蹭蹭地在地上画着祭祀用的法阵,结果颜料未干,法阵就被其他大大咧咧的人印在了自个的脚板底下。
还有鬼怪用小铲子去收集恶念化成的水晶小山。结果不小心打了个喷嚏,水晶屑全飕飕地刮其他鬼怪们脸上,殿堂内随即接二连三响起了打喷嚏的声音,震了一次又一次,这下满厅堂里都是亮闪闪的晶石碎片。
……
其他鬼怪们一边咒骂一边收拾烂摊子,结果又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原来是殿堂里的神像里很久没修缮了,底座直接崩盘垮塌,连着上头的雕塑也身首异处。
众人忙得忙,跑的跑,唯独王座旁边一个褐色长发的白皙男人安然若素地坐着。
他身着漆黑的长袍,坐姿温驯,但阖着眼眸陷入沉睡当中。
活似一尊静好的雕像。
他已经习惯了这番鸡飞狗跳的光景。
按照鬼怪们一塌糊涂的办事能力,再这样下去把神殿的穹顶拆了也不是问题。
王座上的存在就是最大的威慑,偏偏对方极少来过。
此时,尽头突然蹿进来了一个黑影。
廷达先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朝各个穿着黑色兜帽的鬼怪说了几句。
在旁边的门徒们纷纷脸色变了,接二连三地将躬身在左右两列候着,好整以暇。
紧接着鬼怪们乱成一团,忙着拿贡品和记载各个教会情况的卷轴。还有人把神坛里的蜡烛全部熄灭了,换成了森冷的鬼火。有人被漆黑的长袍绊倒,再慌张地爬起。
紧接着他们感受到一阵令人胆战心惊的威压扑面而来,连整个空间都骤然扭曲了几分。
等等——
众人屏息凝气就差当场跪下!
褐色长发的男人猛然睁开眼,那张静穆的脸庞神色顿时慌乱了几分。
是主的气息。
主来了。
只是,不知道为何,他忽然嗅到主的气息中,似乎交缠着人类的气味。
伊瑟莱恩腾地从座位上站起。
“伊瑟莱恩,你站起来做什么,你只需要美美地坐在座位上当好你的神眷就行,目光要平和,笑的时候要含蓄,手里别握着任何十字架的东西,懂么?就这样。”廷达此时朝伊瑟莱恩说道,一边上上下下打量着,就跟红灯街上的妈妈桑似的,“嗯,你这样就很美。”
伊瑟莱恩暗暗垂眸。
神眷,顾名思义,是神所青睐的人。
只是信奉混沌邪神的信徒当中不乏狂热分子,他们渴慕得到众鬼之主的青睐,可惜总是求而不得,以至于有些人疯癫,有些人无所不为,把混沌神教的名都糟蹋得一塌糊涂。
所以伊瑟莱恩的位置,是为了让人们打消跟主亲密的心思。
要信主,那就安分守己地做信徒,至于别的,别想。
伊瑟莱恩长得自然是美如神邸,举止更是落落大方,这让主对他的“倾心”似乎顺理成章,其他狂信徒自然也不会再质疑。
他们会知道,主,伟大的混沌邪神,祂的神眷是已经被钦定的,不可被更改的。
但伊瑟莱恩知道,这个位置是那么的苍白和无力。
从坐上位置的那一刻前,他早已知道对方绝不会倾心于他。
“神眷”只是一个头衔。
不是“爱人”,也并非“伴侣”。
“神眷”只是“神眷”。
因为主压根没有心。
因为主从未正眼看过他。
所以他在这个位置,不应该有多余的指望。
“廷达,我听说主这次回了一趟人间,是为了做什么?”伊瑟莱恩却不屈不挠地又问道廷达。
“主不过是处理一下人间的事务,收个尾罢了。”廷达道。
伊瑟莱恩眯起眼。
“主平时去人间不过是逢场作戏,有必要屡次三番么?”
廷达知道他话里有话,“伊瑟莱恩,就算人类多数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咱们多少还要他们来养活呢,信仰、恶念、灵魂,这里缺了哪一个都不行。”
“主不能与人有太多羁绊,但也得懂人心,不然谁来信咱?”
伊瑟莱恩平时作为神眷,也是邪神麾下的一员,廷达这个做部下的,对对方还算有耐心。
“可主以前,不还是那么有耐心地陪过一个小孩儿么。”伊瑟莱恩忽然开口说,“那孩子,长着一双猫儿眼,曾经还成天向主撒娇,求着对方一直做他的监护人呢。”
廷达眼珠子忽然一眯。
他从来没忘记过那孩子。
说到那孩子,甚至还是把主从深渊里唤醒的人。
距离主跟那孩子最后一次见面到现在,也过了整整七年。
在这期间,他们这帮做下属的,还纷纷在探寻那孩子的下落。
深怕对方跟主有太多的羁绊,拖累主。
可惜,他们探寻无果。
嗯,那孩子要是被他们找到了,恐怕也……
也不会在这世上多留了一秒。
廷达随即唇角玩世不恭地勾起,悠悠道,“你瞅瞅,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主早就把那孩子忘了,你还提他做什么?”
伊瑟莱恩的长睫一闪。
“可多少年后,那孩子也该成人了吧,也应该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了,主难道……就再也没在意过了他么?”
廷达的鬼瞳忽然眯了起来,“哟,你的意思是——”
“主如今选择留在人间,是不是为了某个人?”
此时,大厅的所有烛火瞬间熄灭了,温度突然变得肃杀了几分。
顿时有几个鬼怪吓得憋出几声尖叫。
王座上瞬间被盖上了可怖的阴影,刹那间整个神殿的气温都低了几分。
伊瑟莱恩忽然心跳跳得极快,他与那道阴影仅仅只有咫尺之间。
可仔细看着,对方并不是阴影本身,不过是此时王座上被黑暗吞噬,刚好覆在对方身上。但对方身后浓重的阴影中,有着藤蔓般不断抽枝蜿蜒的触手,像是世界树的树冠幻化成的蛇,每一簇伸展都瑰丽妖冶。
可只要那么惊鸿一瞥,还是能看到对方稍微从阴影下露出的那几乎完美的下颌线,和那滚动的喉结。
此时对方忽然轻笑,笑声糜丽却又冷漠。
“我去人间一趟,怎么会为了区区某个人?”此时王座上的祂眼眸微抬,“就算我是冲着某个人,也是要贪的,敲骨吸髓的那种。”
神殿的气氛骤然如同冰窖!
此时众鬼直接吓得不敢吱声——主要大开杀戒了是吧啊!廷达和几个门徒已经开始想想要不要搞个认错大会,下属们每个人自扇一百巴掌,忏悔一万次,外加献祭自己十万次……等等,他们又没做错啥?
此时湛衾墨那双血瞳微微眯起,鬼爪里轻轻玩弄着一团雪白的绒毛。
那绒毛是他伪装成人的时候,小绒球靠在自己风衣上留下的。
规定的日期,胶囊旅馆却空空如也的房间。
嗯,小东西终究还是失约了?
还是小东西终究不懂得感恩,觉得他照顾他不过是图他做医学案例?
……
呵。
看这副架势,更加是不想见他吧?
“等等,主,混沌之域……刚好来了一批人。是帝国联盟军队派出的救援队,要在咱们的地盘里搜寻人员的下落。”
“主,您说,那些个人,够不够您打个牙祭?”
湛衾墨悠悠抬起眼眸。
一瞬间,他忽然暗暗地想到衣柜里那件纹丝未动的军装,光是看到宽肩窄腰的收线,就能想到军装主人本身应有的身段。
七年未见,对方已经是出挑的二十岁成年男性。
他却从不探究他本人。
一人一宠,他从不过问,不过是让对方平安度过变身期,如此便能长久相处下去。
他给足他尊严,给足他自由,不过度深究。——终究,大男孩选择了直接退出这场游戏。
如今既然言而无信,嗯,那他不介意让他懂得,做一个坏孩子的代价。
“鬼域是我的后花园,嗯,同行还有不止一个坏人呢,怎么,我的小东西,你确定可以一个人解决那些歹徒么?”薄唇掀起淡笑,舒尔眸光泛起蛊惑的色泽,“想要一个人坚强地走下去,会很辛苦呢,不过,只要你心甘情愿地求我——”
“我不介意继续玩下去这场游戏,直到我尽兴为止,如何?”-
作者有话说:这几天加急存稿啊啊啊啊快不够用了
第30章
时渊序和自己的救援小组在混沌之域的3区进行搜救。
混沌之域初来乍到的时候是混沌一片,这是由于域的存在属于高维度。
3区,更是浓黑得像墨一样的瘴气覆盖至眼前的一切。
不少队员尽管在军队里收过了良好的训练,但看着黑茫茫一片,纷纷恨不得原地掉头上飞舰启程回航了,要么就是脚跟灌了铅似的,半点挪不动步。
直到他们纷纷戴上了深潜仪——
深潜仪是一种能够看清域存在的设备。人肉眼看不见的东西,深潜仪可以辅助他们看清。
所有人心头一震颤。
黑雾渐渐拭去,天空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就如同混沌之域忽然猛地被拭去灰黑的薄膜。
只见过度繁茂的大树冲破了云霄,根系发达的树冠上悬挂着人类躯体的残骸,迅猛的风吹过树梢,骨头碰撞零落作响,远远望去就是剔透冰雪似的风铃。
地上荒草齐齐没过人的膝盖,所有人瞬间都失去了语言。
就像是人忽然间在这些景象变得无限渺小般。
来了一处空地后,有队员画了阵,还像模像样的屈膝,做了个跪拜的动作,似乎是因为无意踏足了神域,怕惹来了非自然力量的指责。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做了仪式。只有时渊序还站定着,目光径直地放向远处。
他只是不信邪。
只是莫名其妙地,时渊序总感觉自己一踏入混沌之域就被针刺般的视线扎在后脑勺上,无时无刻都觉得有人看他,却又找不到那视线的来源。
可能是错觉吧,时渊序一边不耐烦道。
“装神弄鬼。”
老徐上一秒还跪着,结果看这么个高傲的主硬邦邦地立在旁边,脸色煞白,“时上校,您快别说了……”
“这次救援的目标包括咱们联盟议员长的外甥女,还有科技界首富的便宜儿子,哎,上一次搜寻都三年过去了,这次轮到咱们了,是得下血本,不找到不行呐。”老徐嘟囔说,“时上校,咱知道您有本事,但来这,还是得有点敬畏心。”
此时时渊序倒不反驳他,“你说的对,我第一次出非自然部门的任务,不懂得鬼神要敬畏。”
但神色仍然是松弛的。
老徐“哎”了一声,“你看咱们非自然部门的几个队员,一开始也猛着呢,后面遇到事之后,就学乖了。”他鸡贼地瞅瞅周围,然后忽然声音小了点,“刚才我看到了个鬼影嗖得过去了,上校,您东西都在么?”
时渊序绷紧着脸。
真的有鬼?
……什么东西?
哦,他差点忘了,那些辟邪的玩意是吧。
时渊序干咳了咳,“你们……还有么。”
老徐早有准备般地上前,“当然有。”
不到一会儿,某位还自称坚守科学的时上校手上已经满满当当的是非自然部门倾情推荐的“辟邪套装”,一个核桃木手串,一个铸着经文的戒指,手里还得掐着一根沾了圣水的香茅草。
不知道哪个闲得蛋疼的人突然还往他脖子上系了一条。
“对了,戴上这个丝带,有圣光加持,效果杠杠的。”
众人齐齐注视下,时渊序绷紧着脸,硬生生地夸赞道,“还是你们专业。”
……他顿时后悔了,此时他跟他们这些烧香拜佛还浑身挂满护身符的老油条们简直如出一辙。
“专业啥啊,是上校入乡随俗,认可咱们的工作。”其他队员笑盈盈地说道“之前咱们部门也来了个军官,跟您一样年轻气盛的,可不到一年就开始学佛诵经打坐,每天清晨还要点朱砂呢。”
时渊序顿时头皮发麻。
他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做这种事。
绝对,不会!
老徐摸了摸头,看见时上校乖乖地戴了辟邪的东西。
心里稍微放松了些。
可下一秒,他想到这还有比鬼怪更可怕的存在。
瞬间目光又愁云惨淡了起来。
——
老徐虽然是出过多次任务,但身子骨不利索,而那些一人高的草堆更非是等闲之辈,越是根部往下,越露着锋利的边缘。
与其说是“草”,不如说是“刀”。
仔细看看这混沌之域的上上下下都透着一股恶意诡谲的气息,远处看是清透拨人心弦的白色风铃串,近看是悬在树梢上的惨白骷髅。地上还有着河流,定睛一看,竟然是水银一样腐蚀般的液体。
草场,更是刀海。
他心一急,这个时候腿部的衣服忽然被狠狠划了一道血痕的口子,他连忙弯下腰想要把伤口盖起,可这个时候,有人喝止,“别动!”
只见一阵刀光削过,他头顶眼见着要挨到锋利的叶片,时渊序直接出刀斩断了。
老徐忽然身体绷紧了,他没想到头顶上还有“见血封喉”叶。
“你看着点,别光顾着赶路。”时渊序说道,没等老徐反应过来,他随即拿起对讲机说道,“所有3区的成员都可以先停一下,我刚才已经通知了地送一批飞行器过来,他们半个小时之内就来到。”
“时上校,你是说总部另外派了一拨人过来支援我们?”那边问道。
“嗯。”
在旁边听着的老徐狠狠一怔。
总部的人。
他此时又复而背后只冒着冷汗,这是一个信号!
救援队如今处在混沌之域中,与外界通讯都不太顺畅,如今更是处于自顾不暇的节点,人乱成一片。
这个时候总部却刚刚好派了增援过来。
此时他接到通讯。
“那个,老徐,你先过来基地一趟,咱们要重新调整计划,不然到时候所有人都回不去了。”
“好我这就来……”老徐听到队员呼唤,自然清楚现在的情形不太妙。
此时忽然刀子林那边传来一阵雾气,他忽然察觉到后面有脚步声,正有些庆幸地回头望过去。
可随即,他狠狠一僵,整个呼吸都变冷了。
紧接着,白雾中隐约出现了一个人形,那人轻飘飘地问了一句,“老徐,你找谁呢?”
老徐狠狠一怔,发现那人正是封宇。
手封宇拧着眉,“老徐,你倒还挺热心肠,刚才你不是还和时渊序独处么,这么好的机会,都把人放走了是吧?”
老徐愣了愣,挠了挠头,“这里反正是鬼域……杀人也不必急于一时,刚才人也多……你说是吧?”
封宇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想到刚才这老东西还处心积虑把辟邪的东西给了时渊序,更是冷哼一声。
“我劝您还是关心一下自己的安危。毕竟军队要求绝对的忠诚,您也有应当要尽一切代价达成目的。可您对目标人这么心慈手软,您说,这命留着,还有什么用?”
刹那间,封宇已经抬起了枪。
……
……
重重倒地,血染红了草地。
然后。
封宇拾起对方手里的通讯器,面色如常,语气淡淡道,“这里是791号成员,老徐临时受了伤,已经回到基地,我将代替他前往目标点,汇报完毕。”
——
此时混沌之域已经有一个临时救援基地,一些救援物资已经到了现场,临时还搭建了一个帐篷,里面放营养液和能量棒的食物,还有氧气瓶等物资。
坐在帐篷里的人们还继续口齿不清地向来援救的军队成员说着在这地方如何艰难求生的情境,有的人甚至因为过度激动,一边说话一边流着热泪。
“你不知道哇,我们纯粹靠队伍当中有个末日生存爱好者,她身上全是未来五十年的口粮,我们才有救的。”
“我们还有个人啊,还似乎有特异功能,每到一个新的地点背包里都有一个新的道具,我们全部人都靠她一个人活着……”
……
“我们现在清点完人员名单了,现在咱们可以赶紧回飞船降落点。”
有队员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跟时渊序说道,“时上校,这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封上尉也来帮忙了,一下就加快了救援进度。”
时渊序正寻思,混沌之域是个极其凶险的域。那么多年都没人能安然无恙出来,如今却把人都救齐了。
未免运气太好。
此时远处一个穿着救援军装的人走了过来,只见那人目光淡淡,唇角只是客套的笑意。
“哟,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时上校。”
时渊序愣了愣。
封宇?
他怎么在这里?
封宇目光悠长地看向了他,“我是总部派来支援你们的,看你们人手不够。”
救援营地里还有些人们向封宇投来赞赏的目光,“哎,是封上尉,刚才还没来得及谢你。”
其他队员也顺势过来看看情况,结果看到是封上尉,忙说,“时队长,刚才封上尉帮了我们不少忙,尤其是悬崖那边救人,刚才缆索断了,是他现场修好才能用的。”
封宇笑道,“哪里比得上时上校资历深厚啊,曾经也是个精英部队队长,如今是肯屈尊来非自然部门了。”
时渊序克制住自己那张面瘫脸,目光仍然冷静得很。
可他头上的毛炸了一两根。
……嗯。
他总觉得对方在阴阳怪气。
“老徐呢?”时渊序忽然开口问,“你看到他去哪了么。”
“救援队有一部分军官受伤了,我通知他们按照规划路径返回飞舰起飞点。”封宇倒神色如常,“你别担心。”
时渊序嗤了一声,“我觉得他不像是让人放心的模样。”
封宇眼睛微微眯起,冷笑了几声,“老徐虽然长年在部门基层,可待在军队的时间比你我都长,你又何必看扁对方?”
时渊序缚起手,撇过脸。
他哪里是看扁别人?分明只是担心队友的安危罢了。
这家伙倒是挺会给人戴帽子。
此时,救援营地旁忽然传来一声尖叫,本来嘈杂的众人忽然安静了几分,只见有人惶急地窜到救援队员面前,脸色青了一样似的,“就在刚才,我听到了有野兽在叫,刚才我们在丛林过来看着不少人的白骨呢,没准就是它的……咱们要没别的事,就赶紧撤了吧!”
本来还热络着的人群,纷纷都站起身来。
早已见识过鬼域的险恶,人们也才醒悟过来,现在还没回到母星,只要在这里多停留一分,死亡的风险也多一分。
许多人见状,更加是慌乱地收拾物资,救援队员此时也将基地的设施纷纷收起。有些人甚至惊慌地看了看周围,“等会那个怪物不会就来了吧,陈副队,我们这么一堆人要分几批上飞船呐?”
被叫到的军官忙说,“别担心,我们一个都不会少,一次性到位,这一次救援名单上的人齐了,飞行器也够用,咱们这就出发了!”
结果飞行器到了时渊序,就显示超载,怎么样都运转不了。
此时,封宇却大度地从飞行器上下来。
“我愿意留下来陪时上校,你们先走吧。”
时渊序眯着眼,没料到对方会这么做。
目送那些救援队员和人们离去之后,时渊序目光骤然冷了,他此时忽然掏出枪,封宇电光石火那一瞬同时想抽出枪,却已经被他扼住了手腕。
“哦?突然朝我动手,该不会是想借这个场合报报私仇吧?看来堂堂上校的品德也没有多高尚。”封宇冷冷道。
“你不是人。”时渊序忽然眸光垂落,轻轻开口。“封宇,你连战友都可以下手,禽兽不如。”
封宇冷笑,“证据?”
“老徐这人,跟非自然部门的其他人一样就是个胆小鬼,救援行动前我专门给他开设了一条紧急求助专线,到现在他都没吱过一声,还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再然后,你的枪口还是烫的。”
封宇顿然一怔,可他唇角渐渐绽出笑容,那笑容竟然是如释重负,随即却又是深深的险恶。
“也是啊,你能做到突击队的队长,不是没有理由。”
时渊序咬牙切齿,他顺势揪起了封宇的领口,手指关节甚至咔咔作响,“你平时看我不顺眼我无所谓,可你杀同伴是什么意思,明明每次执行任务能活下去就不容易……你们这种人,简直是畜生!你怎么敢就这么朝你的同僚下手,他甚至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老兵……封宇,如果按照军纪,你会被送到军事法庭处决!”
“不是我想置你于死地,而是十年前组织就想要你。”封宇看着那张本来应该漂亮淡漠的脸此时掀起了惊涛骇浪,竟然很受用,他随即悠悠说道,“可惜,他们竟然一次也没得逞。”
“时渊序,连帝国联盟的名门望族愿意收养你,军队里人人敬仰你……你得到的已经很多,可我不一样,我如今只是个后勤兵而已,一无所有,所以我更要拼——那个组织,是唯一把我当人看的地方,不至于我像一个可笑的落水狗一辈子被人嘲笑。你还记得吗,记得少年营的孤儿不止你,还有我,还有施奈特……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一样出人头地的,时渊序。”
“所以我只能采取极端措施了——替组织解决掉你。”
时渊序怔了怔。
组织?
十年前,他可还是一个软弱无能的小鬼,压根没有任何还手的能力。
时渊序冷哼,“他们完全没有必要盯上我,我只是一个落后星球来的濒危族群。”
“更何况就算你不能出人头地又如何,这就是你杀人的理由吗?”
“或许是吧。”封宇似乎也不关心,“可在我眼里,你确实很可疑。”
时渊序微微一怔。
他一向做事直截了当得很,哪里跟可疑有关?
“记得那次向深渊上供么?我只是围观着你掉下深渊,不久后就摔断了腿,还瞎了一只眼。”封宇紧接着说,“从此军队中所有重要部门与我无关,因为我跑不快,我只能去偏僻又不起眼的部门,做最基层的工作。而我从此只能远远看着你越爬越高……”
“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做恶有恶报。”
“我是活该,但我不应该被牺牲所有的前途,”封宇的语气透露出一种死寂的绝望,“摔断腿之后,我的运气就没好过。我甚至尝试还债,做慈善,帮别人维修机甲,也没用。”
“这是你自己造的孽,所以有报应也是自然。”时渊序说道,“至于其他的,又怎么会是我的错?”
“呵,或许是吧,我一开始也以为是意外,是现世报,是我活该。”封宇语气异样,“可是,时上校,这并不是意外。”
时渊序微微一怔,察觉到对方的语气陡然一变,森冷无比。
“当年围在深渊边上看热闹的那些人,你知道后果如何吗?”
他莫名其妙,不知道封宇卖的什么关子。
“他们都是四等兵,可没有一个人是在战场上出事的。”封宇语气莫名地说,“推你的那个人一年后在新兵军事技能竞赛中,被当成了射击队的靶子打爆了脑壳。而提出要把你扔深渊里的那个人,在半年后的跳伞演练中,因为伞包打不开,在悬崖上摔死。”
时渊序神色莫名,他对那些欺凌过他的人漠不关心,甚至巴不得和他们老死不相往来,却没想到他们竟然是这么凄惨的结局。
尽管他们曾经差点致他于死地。
时渊序额角青筋暴露,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
恶人有恶报,他小时候就被大人这样灌输做个好孩子,对此深信不疑,换而言之现在有道雷直接从天而降把封宇劈个外焦里嫩,他都觉得再正常不过。
“我很遗憾……但那些事都是意外,凭什么算我身上?”
“这句话我刚好想要问你。”对方冷笑,“你又知道你身后的是什么人么?”
时渊序狠狠一怔,神色莫名其妙,“你什么意思?”
“呵。”封宇忍不住笑了,“我果然是高估了你,虽然你一直都是装作冷漠清高,但给你一百个胆都不会做出这种事,因为你还有点可悲的正直。可哪怕如此,得罪你的,伤害你的人却还是要尽数偿还。”
“这难道不是只能说明一个事实:你身后有人。”
时渊序狠狠愣了。
他身后有人?-
作者有话说:我已经做好一条路走到黑了,没人看我也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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