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地来了一个新的“老大”,宙星环分部的小弟们还一番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按照你们组织一向乱来的行事风格,难道还有什么要警惕的么?”时渊序扬起下巴,“没什么别的事我就走了,先说一句,你们闯的祸自己收拾,我不负责。”
拽哥就是拽哥,不过也罢,如果真有什么阻挡他序以天的,一通暴揍不够,那就两顿。
此时自然是气焰嚣张,终究是个爱装X的大男孩,但是小弟小妹们早就听闻序以天技高人胆大这回事,也见惯不怪。
“可是……”
众人陷入了沉默,此时穿着各色甚至不乏彪悍至极的打手和做过杀手、赏金猎人、雇佣兵的男男女女甚至只是干笑几声,“序爷,你刚好撞上的,是组织的‘死刑日’。”
“什么意思?”虽然时渊序混地下帮派久了,知道这里有不少黑话,但是“死刑日”他是第一次听说。
此时人群当中还有一个格外稚嫩的声音急切地传来。
“序哥哥!不要去,这是向‘上面’交代的汇报会……”
时渊序抬眼一看。是黑色碎发,那个之前总是想当他小跟班的小男孩小敢,小敢只有十四岁,但是人很干练,长着极其清秀的一张脸,平时还争先恐后抢在别人面前给他打下手,但实际上也就是个晦光墟中学初二(5)班的小屁孩。
此时时渊序很好玩似地蹲下身,不逊的面庞还哂笑似的,“怎么?搞得好像是组织里找一个人送死似的。”
“组织里……有好多个人……就是因为去汇报会……就消失的。”此时小敢却抹了抹眼角,卡通外套的袖口一下就被小屁孩的泪水洇湿了,“我曾经……的亲姐姐……她……她就是这样被……”
时渊序呼吸一窒,曾经他曾经目睹过组织最大的地下城,也就是晦光墟的乱坟堆,小敢瘦削的孱弱的身躯总是在某一个墓碑前长跪不起,旁边还总是沾着露水的鲜花。
……
此时地下酒场和俱乐部的摇滚乐停了,连吧台的调酒师也没了调酒的性质,苦艾酒的气息交杂着通风管道渗出金属残液,让地下室的空气中都弥漫苦涩灰暗的气息。
“序爷,你才来了半年,不知道‘上面’是何等可怕的存在……现在组织毕竟是帮‘上面’”的人做事,就算想要脱身就已经来不及了,资金链、武器交易、甚至连药品交易都在‘上面’的眼皮子底下,一旦断供,组织的人甚至连苟且偷生的机会都没有,我想你知道之前组织的惨案‘108人体试验品’,组织有108个人同时消失,沦为保密试验计划的试验品,他们身上种植了致命菌种,没有解药就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发肤一点点腐败……”
“别说了,我快吐了……”此时有人已经神色扭曲,摆了摆手,“这里有小孩子在……”
“不过是想让序爷知道,由于‘弑神’本就逆天而行,很多人选择了隐退或者干脆摆烂,没准还有人被收买。但是‘上面’的人派下的任务如今却越来越重。”
时渊序此时站起身,“然后呢?你们就每次只能派人去做炮灰?这所有的组织就只能听由‘上面’摆布?”
沉默了许久的陈沉摇摇头,“他们抓住了组织的软肋,比如缺钱,比如所有人都没有公民身份,威胁咱们要是不听话,那就全星球封杀我们的存在,连边缘工作都不给做……一开始组织是一个完全独立的存在,不由任何人控制,但是后面不知为何,是谁先开了头……以至于所有的人,竟然要迫于生存不得不替他们办事。”
自然而然,作为替“上面”办事的组织,成员每个月都要定时要将自己的成果汇报上去,讨那些老爷们欢心。
这种差事是个烫手山芋,最近组织很久没有成果了,几乎目标猎物一个都没有逮到,尤其是那个最重要的成功试验品也临时脱逃了。
“我去就行。”时渊序说道。
众人此时心头一震。
有人说道,“还是我们摇号吧,这样公平点,以前也有老大是见完上面人就没影的。”
“我们知道您很能打,可是要是您出个三长两短,一旦群龙无首,好几个分部到时候垮塌了咋整?”
“咱们好歹是末位淘汰制,把那个平时没啥贡献的人送上去不就得了,可不能耽误了老大您。”
可时渊序此时冷然地说,“那你们还有多少人能送上去?十个,一百个,一千个?那跟外头不抗争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序以天,我劝你深思熟虑,就算你拳击俱乐部拿了大满贯,收了两个分部,也不代表你一人就能搞得定这些人。”陈沉此时耐心没了,虽然气焰嚣张,但是她终究是个前辈,不能看着他乱闯。
“如果有没有我都没区别,那我何必来组织这一趟。”时渊序说道,“我为组织放弃的东西,可不仅仅是公民身份。”
冷锐的俊美面庞此时笼上一层清寒,黑发狼尾的男青年此时站起身,踩着一双黑靴径直出了基地外,腰侧垂坠着分部好几个基地的钥匙。
“曾经我以为好好做自己,就一定能等到伸张正义的时候,但是一直等,等到什么时候呢?等到骨头朽烂,熬成老人,进了坟,化成灰,你只能得到别人的一点怜悯和无足轻重的……安抚。”
“太多的人只顾着受苦,却不知道苦的尽头是什么,所以苦难才生生不息,永无止境。倘若真的有人能挥刀斩断,为什么要等明天?”
他已经受够了“上面”、“上面”还是“上面”。
弑神组织只要服从那个神经兮兮又神秘兮兮的“上面”,就注定不可能有什么突破。
本来组织就是让一群不服命运抗争命运的疯子聚集在一起对抗神庭,如今这是做什么?最后又变成了被那背后看不见的大手任意操纵的样子?
时渊序筋骨分明的手就这么抄起自己的一柄蜘蛛切,顺便抬眼,“走了。”
没等他们说完,时渊序径直就靠曾经勒索的一个小弟的钥匙上了一台飞舰,只见庞然大物嗖得一下飞向长空。
望着飞驰而去的飞舰,底下的新文明组织成员们面面相觑。
“你说这个新的老大是真的强,还是只是中二病发作啊?”
“我看是中二病,”有人说道,“我儿子上初中的时候也是这种特立独行的作风,结果被人揍了一顿就老实了。”
“但是,哪个中二病能有他这么强的实力?”
“要不我们赌一把,他这次能不能活着回来?”
“赌一把,能活着回来,他就是个狠人。”
“不如胆子大一点,能把上面的老爷们揍一顿,他就是真正的老大!”
“错错错,你们这些都是小问题,搞定了前两个的人都未必能长久待着……倒是那个疯子一样的存在如果都威胁不到咱们老大的话,那证明咱们这个老大就是真正的宙星环分部一把手!”
——
光洁如新的府邸门厅,玉兰花正在枝头吐露芬芳。
“他呀,架势可大得很,上来就要做新文明组织的老大。安先生,这些线索都布置得恰到好处,看样子,是已经坐不住要要向上面寻仇了。”
“他呀,没准要来参加汇报会。”
玛格丽特此时躬身站在穿着白袍的男子跟前。
“我的情报,都是您精心布置的局,他想去哪,想做什么,都是您尽在掌握的。”
“——只是奇怪得很,我们安插的‘鬼’也就是内线倒是越来越少了,或者,我们再派新的人进去?”
不远处的安先生在玉兰花下品着茶。
端着雪白骨瓷的男人,连淡金色的发都似乎散发着一种浅浅的光晕。
他轻笑,“嗯,不必了。一直以来,新文明组织都在神庭的管辖下,既然如此,那就从头到尾都在我预料之中。”
组织内部的人大部分是被审判官夺走家园的人,各个都一腔热血要推翻神庭。
却不知道组织服务的“上面”本就是神庭。
新文明组织所进行的一切都在神庭的眼中。
“只是不知道,时先生究竟知道还是不知道,‘上面’究竟是谁?”
玛格丽特忍不住爽朗地笑了,“当然是不知道,您不知道,他一进组织就说到要推翻神庭,还把审判官的情报透露给了成员呢!”
安先生顿了顿,忽然想起在教堂时,那桀骜的男青年闭眼休憩的模样。
再然后,那双弯钩似的眼眸直直看向自己,无所顾忌的模样。
对方开口说,“我没什么要忏悔的。”
一如既往的清寒。
一如既往的傲慢。
透着那骨子里,魂里,永远磨不掉的不甘。
对光明神的一切都置若罔闻,对一切神权嗤之以鼻。
安先生见过太多位高权重的人,收受过多少腰缠万贯,富可敌国的人的殷切眼神,他们崇拜,赞许,歆羡,渴求。
他的视线沉了沉,唇角渐渐是冷酷的笑意。
“不,他不会那么傻。”
“否则也不至于把我们这边的审判官给解决了,不是么?”
玛格丽特此时怔愣了,“您是说……”
“他知道你是上面派下来的暗线,你给什么情报,他非不用,不但不用……还反着来。”安先生继续道,“我说十三圈环要派审判官出来屠杀,他却倒推是隔壁的十五圈环,两次真情报和一次假情报,他已经判断出了你要引人上钩。”
“我和神庭的智囊团一起商讨的对策,倘若不行,我们还有新的法子……”
“你下去吧。”安先生淡笑道,“不必了。”
旁边的人都纷纷推下,徒留枝头的玉兰花静悄悄地随风摇晃。
“才不到半年就把那些魔头们取代了,还自立山头,啊,真是我的好哥哥。”
“只是可惜,哥哥,我说过你有罪,若执迷不悟,则罪无可恕。”安先生轻声呢喃,“我忽然好奇,你亲自下场究竟是为了你的族人和家人,还是为了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倘若是前者,那还真是再好不过,但是如果是后者……”
此时沉静秀美的脸庞骤然扭曲几分,唇角扯出狞笑,“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好!””
——
穿插在半空中的环城轨道被川流不息的车灯追缀点。空中飞艇闪烁着斑斓的灯光,巨幅全息海报城市中心塔下是银白色的一片建筑群。
建筑群是各色的世界展馆、音乐厅、大型科技馆甚至是私人独立住宅,穿着得体。
优雅的建筑群被依托在半空中,底下,则是灯红酒绿,一片奢靡的酒吧风情街,沿路是一派涂着绚丽涂层的豪华跑车,穿着打扮妖艳的模特倚在亭台楼阁边摆拍,人们和情人们在江边低声耳语。
九大星系盛传,浮空建筑群下的风貌才是宙星环真正的一面,灯红酒绿,极致奢靡。各个星球的权贵在这消遣,这里是巨大的销金窟,夜总会、赌场。
这里又被称为“夜之城”。
“先生,一般人不得入宙星环,请提交公民身份证。”
宙星环的港口有警卫拦住了这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年轻人。
时渊序挑眉,随手从兜里递上了一张身份卡。
警卫们一瞬间目光凝滞了,神色复杂地重新看了时渊序一眼,“先生,这是您的身份卡?”
“嗯,有什么问题么?”倨傲的摇滚叛逆大男孩微微扬起下巴。
宙星环这个地方相当于星系里的VIP贵宾区,不是什么普通平民能进得去的地方,设置些门槛也是自然而然。
“上面”却刚好要他去宙星环见面。
不得已他只能“勒索”了组织里面一个小弟的身份卡,随手拿出来用,上面没有头像,索性将错就错拿来做他的通行证。
警卫们没多说什么就让开了,时渊序便这么离开了。
此时,随着那个硬挺修长的大男孩远去,几个警卫眼神都暧昧了几分,说起了闲话。
“……现在做这行的越来越年轻了。”
“男大学生没点钱花,做这个不是正合适?”
“没想到现在流行还这种叛逆狼狗系,我看他力气应该也不小,现在的富婆都喜欢做M吗?”
“万一对方是猛男M呢?”
……
来宙星环的每个身份证都绑定不同的权限,刚才那个大男孩,绑定的是“宠物”。
在九大星系当中的发达星球眼里,一些落后星球的人不足以跟他们平起平坐,除非是当地的权贵,再者,就是他们的“宠物”。
一种供他们消遣、玩乐、随意处置的玩物。
宙星环不是普通市民能出入的地方,但除了宠物,只要姿色过人,任他们玩弄,权贵们高兴了也会挽着他们去情人酒店包夜,往他们胸前塞钱,甚至送几套房车。不少各地的权贵更是长年不回家,又图新鲜感,经常在宙星环包个小三、小四。
时渊序走在繁华的大街上,手插在兜里,目光警惕地扫视周围,看看有没有可疑人物。
当然他还不至于傻到光明正大露出一张叛逆组织老大的脸在这。
除了鸭舌帽,他还戴着拟态口罩,稍微遮掩一下本人利落的下颌线和面部轮廓。
他要去的地方在下城区,沿路都是酒吧街和说不出名字的可疑店铺,还有人衣着裸露地径直站在橱窗里搔首弄姿,弄得他脸热的只能别开眼睛。
只是他目光更加不悦了些。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穿着打扮,举手投足都算是上流人士,可他们纷纷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瞟着他,唇角更是有几分暧昧的笑容,甚至还有人下流地朝他身材上上下下打量个遍,一边吹着口哨。
“看起来还有几分青涩的大男孩……就是脾气看起来暴躁了点。”
“肌肉线条很棒,有专门练过吧?”
……
身材却甚至因为遮掩面庞更惹得关注。
有个脖子上戴着璀璨宝石的阿姨更是深情款款地过来牵他的手,轻声说,“我就喜欢你这款,那人给了你多少钱啊,要不要来我别墅来坐坐?”
时渊序直接把对方的手一根根地掰开,面无表情道,“不好意思,我是正经人。”
哪知道那阿姨更加心花怒放了,喊着姐妹过来,“没想到还是个嘴硬的小家伙,有个性,你说我要不要拐来当个小男友啊。”
毛茸茸时渊序好不容易诈尸,结果被这一幕幕惊得要逃跑:大人时渊序你学坏了!你逛窑子!你卖身!你要被富婆包养了!
时渊序:你能不能闭嘴!现在还没到你上线的时候!
毛茸茸时渊序:我毛茸茸时渊序洁身自好,当然要出来制止……那边那个富婆眼睛都黏在你身上了!
……
一群变态。
他咬牙切齿,顿时用非常冷的眼神扫向四周,就像是狼犬露出最锋利的齿。
可路人的眼神越发暧昧了,时渊序只好从兜里掏出枪直接上膛。
路人的笑容忽然僵硬住了。
血獠-Ⅲ型脉冲枪,脊椎骨枪身,黑市上的头等尖货,这位尤……大哥到底是何方神圣?
时渊序冷哼一声。
就这么凭借着浑身上下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这才稍稍平息了一下那种黏腻的氛围。
此时,一个叫做“神圣华庭”的夜总会里,堂皇的高级客房里坐着几个穿着休闲常服的人。
但仔细一瞅,就会发现这些人身躯微微拢在一层清辉中,额前隐约有光明神会的图腾。
此时郭凤双手插着兜靠在长沙发上,百无聊赖地从身侧的果盘里拾了个草莓尝了尝,随后眉毛一挑,“又是新文明组织那些小啰啰来做汇报了啊。”
这个VIP贵宾套房是土暴发户最爱来的地方,奢华锃亮的带着寒气的太空晶石打磨的内饰能映出人的倒影,直通天花板的酒柜散发着阵阵凉气,甚至冻着百年的陈酿。全息影像在室内甚至生成了一道樱花河畔的场景,以至于室内都显得雅致了几分。
他和其他几位都是神庭行政司的成员,平时巡查神庭之下的组织,看看那些蝼蚁般的人们有没有偷偷搞小动作来冒犯神庭,但大部分时间,不过是顺道公费享乐罢了。
当然,说到底神庭眼皮子底下根本不可能有藏得住的叛逆组织——
新文明组织的上面,自然而然就是他们。
神庭是一个旱涝保收的地方,如果没什么幺蛾子,郭凤甚至打算在宙星环约几个漂亮妞牵牵小手在江边逛逛。
“别老想着玩。”章于明说道,“这一次跟以前不一样,是要认真的。”
作为八翼黑天使长,章于明从未想过自己第一次被抽调到去人间视察,以往他这个岗位都是在办公室里发号施令。
当然,八翼天使长这个称号绝非常人能得——
那必然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才能获得的称号,但是章于明如今选择性的忽略了那些功绩。
“话说回来,上次‘大清洗’还漏了18924个人,”章于明清癯俊秀的脸庞此时却更没有点人情味,“上面说过了科伦星的人不能留,还有那十五个濒危族群品种,早就不能在这个世界上生存,郭凤,回去记得自己收拾残局。”
“哦……好……”郭凤脑子里早就是各形各色的漂亮小妞,早就把这件事抛的烟消云外,“但是‘大清洗’已经杀了219425人,这么多的人数……为什么还要执着杀干净呢?”
“神命不可违。”章于明说道,“不杀干净,死的就是你我。”
这会儿他说罢已经开始有点洁癖发作把身下的坐垫都擦拭过,并且还用酒精喷雾把扶手也擦拭了一遍,这会儿才捧起个保温瓶悠悠地喝了一口。一边抬手看着腕表。
章于明作为天使长,早已远离凡尘,平时高高在上脚不沾地,更不要说这纸醉金迷鱼龙混杂,宇宙最闻名的销金窟宙星环,他觉得脏。
但是作为前辈他多少要保持稳重,所以他也只是克制地说道。
“好了别那副神情,咱们是神庭的权力最高的一个部门,只要不作死,这辈子在岗位躺平即可,你还是新人,以后就知道这些都是小事。”
“是……是……”郭凤连连说道,“所以这次他们派您来下面视察这些混混,也只是做做样子,而不是这次的混混很难搞定是吧?”
章于明随意地嗯了声,此时老干部的身姿甚至有些懒散地翘了个二郎腿,“一个小时之内搞定,我傍晚还有个会要开。”
实际上他压根不把这次任务放心上,每年神庭都能从“神之眼”——也就是Alice集团的监控探头里看到大批想要谋反,心怀不甘的市民,但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大部分人不是因为没有骨气,软弱不堪,而是以一己之力太难撼动凌驾于世界之上的神庭,而且一边还想着过自己的小日子。
章于明有的时候在审讯的时候,都已经开始直接问了“你家几口人”“孩子上户口了吗?”“有房贷吗”“工作单位在哪里”,企图让这些异想天开的人们提前收手,也让他少点工作量。
“就算是盯着他们,也没必要太在乎,新文明组织这帮混混成不了什么大器,例如巷子里又揍了多少个混子,后街抢了多少个自动售货机。光是想想一下就有够无聊的。”他随即说道。
郭凤却听闻过宙星环分部卧虎藏龙,“万一这次的人不一样呢?”
“我倒是想听听看,他们这帮人还能有什么出息,上次在帝国医学院的时候,他们那啥,头号目标都送眼前了,他们不还是全军覆没了么?”
就在话语一落,郭凤就感受到一种极其尖锐的视线投向自己身后。
可随即他回过头来看,只是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青年,对方额前有着黑色短发。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号的黑色手提箱。
郭凤顿时感到一阵肃杀气息,可仔细瞅着那大男孩的脸,却是极其冷峻平静的。
还是穿着长靴和收窄腰身的铆钉机车皮衣,戴着手套。
大男孩的气质跟身上的穿搭总有种十分不和谐的感觉——气质冷肃如孤狼刀锋,装扮却是摇滚叛逆风格,生生让整套装扮不但不夸张,更显出几分特殊的气质。
“这一次来的人还挺有范,该不会是现在组织也有人靠脸上位了吧?”
他就差脱口而出嘲讽一番,结果愣是被章于明冷冰冰的眼神逼退了。
时渊序抬起眼,“我们组织最新的成果已经带来了,那就是你们要的小绒球。”
“你说什么?”郭凤瞪大眼,以为他胡说八道。
时渊序缓缓说道,“我记得你们不是一直要我们组织找来小绒球么,如今箱子里的就是,还是你们已经不在乎了?”
小绒球?那可是组织头一号目标,那可不是随便哪个啰啰能搞定的!
哪怕是神庭……都未必能得到这个目标物。
郭凤嘲笑般地说,“你逗我呢么?还小绒球,你要能抓到那我就直接抓了星球总统——上次在混沌之域的时候,审判官都没把那个小绒球拿下,就凭你们这种在街边打架斗殴的混混们就能做到了?”
时渊序唇角挑衅地一勾,“哦?看来审判官还能跟我们这类混混相提并论,证明好不到哪里去。”
好。
他没想到能得到意料之外的情报。
原来当时在混沌之域他差点被审判官一刀带走,原来也是他们的阴谋,而他那个时候尚是人身——
看来上面已经知道了小绒球的真身就是上校时渊序。
想起封宇当时在混沌之域理所当然的口吻,“你逃不掉”。
啊,“上面”究竟是谁他不知道,但既然跟审判官是一伙的——
那答案他便明白了几分。
——新文明组织,有神庭的内鬼。
时渊序故作对什么也不知情,唇角有些许的嘲意。
“唔,既然你们提到上次审判官要把他带走,那他便是这个世界上不该存在的人,我是不是先该告诉审判官,让他们来处置?”
郭凤冷哼,“用不着审判官,谁知道你小子是不是诈我们呢,开箱给我看看。”
时渊序也懒得跟他们废话,俯身将箱子打开,只是打开了一条缝。
他忽然抬起眼,目光幽幽道。
“我记得这次会议见面的地方是‘汉城酒店’,你们怎么知道我来的是这个夜总会,这俩地点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东,可我可是一个字都没向任何人透露过呢?”
“还是说——你们其实一直在背地里跟踪我?”
那一刻,他已经抚上腰侧枪支。
呵,被他“优化”的那些不中用的分部成员,果然都是神庭的人-
作者有话说:又是剧情,存稿的时候没有想到断章的问题,但相信我,到后面这些你们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保证都是高能
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天使宝贝们,感谢支持评论营养液!
此文脑洞思路不是晋江文的,三章内必高能,如果信息量过大,可以囤到91章
第87章
这个时候,不执一言的章于明此时顿了顿,随即眼神看向别处,在场的还有其他几个穿成混混装束的神庭成员,此时气氛都僵了。
“我们收的通知就是在这里。”郭凤莫名其妙道,“咋回事?”
他就是下来准备泡个妞,寻思章天使长没跟他说这一遭来的是个狠人?二十岁出头的狼尾发小哥此时竟然一脸凶煞气息。
此时时渊序阖上了箱子,狠狠地踩在了脚下,目光凛冽地注视着他们几个人。
“哦?看来你们其实一直跟踪着我了。”他随即一手插着兜,一手抚着腰侧的枪,抬着弯钩似的眸,“可笑得很……我就说,圣选计划明明是为了产出神庭的狗,你们竟然还逼着我们这帮逆天而行的人做试验品。”
“呵,这位序以天同志,你不是第一个发现端倪的人,不过我们完全可以让你成为最后一个。”
只见章于明抬手让其他同伴也拿起武器,“看来我们不需要多交代什么了,这次,的确是来让先生好自为之。”
他就这么一边戴好自己的手套,悠悠地从身侧的腰带里拿出一把银质枪,这是由专供给神庭的圣银合金打造,有着八翼天使浮雕,翅羽环绕着枪柄流淌着细纹,看起来十分像是艺术品。
却是索人魂,要人命的利器。
“等等章组长你刚才还说不过是个普通混混,果然要您亲自出马的不是普通人……我现在撤还来得及吗?”夹在中间的郭凤这才反应过来,“那什么……我约了个黑长直小美女两个小时在音乐厅见面,我能不能……”
“渎职算扣你纪律分一百分。”章于明冷笑,“不把他解决掉,你的工位留不到下个月,郭凤,我对你很失望,只要我们搭档起来,他确实就是个普通混混。”
时渊序微微抬起下颌,呵,普通混混这四字对于他如今小混世魔王来说果真是伤到自尊。
“那看看谁究竟普通了。”他此时挪开踩在黑箱上的脚,然后忽然揽起一柄蜘蛛切径直切开两人面前的茶几,这是快刀斩的蛮横用刀流,如果用力错位就会导致刀毁,但是此时大理石的茶几已经分成泾渭分明的两半。
“大哥!”郭凤当场跪下,直接就像是自己被劈了,“你先别杀我。”
他才明白了,上个星期神庭开会,有内线给他传了组织一个极其飞扬跋扈的人物,代号叫“hades”,又称“噬序者”,说不早点除掉此人,迟早是个祸害,偏偏他满心满脑想的都是今晚怎么跟勾搭的邻家妹妹亲亲抱抱楼楼。
组织以前也出过这种凶悍的人,但有句俗话就是树大招风,装X遭雷劈,郭凤已经见识过好几个这样的人,差点出动了神庭的护卫队结果人却已经嗝了。
可是眼前这个凶悍又俊美还被他怀疑是用脸上位的狼尾小哥——竟然就是那个已经上了九大星系首级通缉令的序以天?
这家伙混了半年还没玩完?
“这样子啊,我还寻思给你们带个战利品,不收啊,那就算了。”时渊序徐徐抬起目光,随口挑衅地说道,“话说回来,我也挺奇怪的,你们既然是神庭的人,区区一个混混组织的老大又能拿你们怎么样?每次汇报会你们都把人杀了?”
“不过是碍眼罢了。”章于明话语一落便往他开了一枪,可时渊序随手就反手将箱子一甩,枪弹擦着箱体直接打斜飞出去,直接击碎了墙上的一盏鎏金灯。
地面瞬间一片狼藉,流光溢彩的玻璃碎片晃人眼睛。一个飞溅出来的玻璃碎片直接斜飞出去卡在郭凤耳边,他登时整个人瘫软在座位上,吓得没命。
“碍眼就要杀人,”时渊序冷声道,“你们上面的人还真不把人当人看。”
明明新文明组织每次给上级做汇报的人都不一样,他们偏偏知道来汇报的是自己,等待着自己上门再把自己一举解决掉。
他早就该知道的,他的一举一动,早就被某个存在收入眼底。
如今他选择投身于新文明组织,再到和“上面”派的人汇报,一举一动也在他们的眼底之下。否则这帮家伙不会追到现在这个地方,而且二话不说就开打。
一直以来,时渊序就有些纳闷,自己也不算是啥头号通缉犯,可怎么从军队到地下组织再到与世隔绝的混沌之域再到灯红酒绿的宙星环,总能有人来刁难他。
想到封宇曾经在混沌之域对他下手,却笃定那些审判官不会放过他。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想到那场夜游船事故,那些向他们围追堵截的军用无人机最后一颗子弹却来自于审判官。
啊,他应该早就想到的,那种对生命的轻蔑、轻贱、漠视……除了神庭,还能有谁?
想到审判官夺走他的家园、他的亲人……甚至还要夺走他——
时渊序的眼角末梢泛着红。
岂有此理。
他已经一无所有了,而一旦一束微弱的光落他这样一无所有的孩子手里,他便会发了疯一样像冰天雪地的狼群舔舐最后一丝鲜血,可连这一点慰藉……都不配有么?
“这么说,你们欠了我两条命。”时渊序说道,“一条我的,一条我的人的。”
此时所有神庭成员都用长枪逼着他,长枪上还有银光烁烁的刺刀,晃人心神。
“哟,还‘你的人’,敢情你是来追债来的?能让你这个小屁孩这么豁出去,另一位是您哪位啊,亲人,情人,暗恋对象?”郭凤回过神来,眯起眼挑衅道,“我寻思组织以前没把你射成蜂窝煤,如今是准备直接吃我们枪子么?”
“别跟他贫嘴。”老刻板上司章于明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很有可能军队出身,而且,等级不低。”
“……”此时时渊序神情一冷。
看来上面的人已经发现了自己?
“全世界的顶级数据库都有我参阅的权限,包括哪里的成员突然失踪,突然犯了错……”章于明慢斯条理地说道,“事实上,我很早就关注你了,这位‘序以天’,你的手段虽然粗犷暴戾,但实际上用的反侦察手段都是军队那一套,就算你清理内线把我们的人去掉了,但你拳击赛的肘击方式跟军队格斗术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要是有这么傻,会坐在现在这个位置?我劝你束手就擒。”章于明接着笑,“否则,我们会从你身边的人一个个入手,要看看谁更狠么?”
时渊序此时怔愣了,极其狂拽炫酷的他,却已经到了这步,他不能露怯,强压下骤然加剧的心跳。——“你到底知道多少。”
“军队出身,等级不低?”郭凤这下又搞不明白情况了,“别告诉我是上校级别的?”
时渊序此时紧绷的脸此时差点绷不住了。
“在军区待腻了,跑这里自投罗网?”郭凤的语气忽然缓和不少,“小弟……不,大哥,你是受什么刺激了么?放着好好的军队队长不做,跑这趟这趟浑水,我不知道你做了啥事,但既然都当了军队的狗,只要写个检讨就能让你好端端逃过一劫。”
“郭凤!”章于明让他少贫嘴。
郭凤只好抬起银色的长枪,一边怕枪口下的时渊序做出什么惊人之举,一边又忍不住絮絮叨叨,“我特么这不是给人指明一条明路,你看这小子年纪轻轻的,没准是被什么人陷害了拉下水了,做混混老大,这像是一个五好青年做出来的事……”
这下子章于明和其他组员额角青筋暴露,他们的冷眼很一致地投向这位搞不情况的人。
时渊序看着郭凤一脸迷弟的模样,还算受用,“你们别把他杀了,他的话我听了高兴,你们就不一定。”
“不过我要纠正你对我的想法,小哥,我跟五好青年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笑着说,“很早之前,我就意识到按部就班地工作、生活,便永远不可能如愿。”
“你理所当然享有的一切,你依赖的家园,你倚靠的家人……你依赖的人,一旦有那么一瞬猛然间消失,留下孤零零的一个人——这个时候,你会作何感受?”
"做一个不争不抢的好人——是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时渊序说道,"不如,趁以前还没有变得最糟糕之前,就还给这个世界一个叛逆、不屈、将一切天翻地覆的灵魂,至少自己再也不会后悔了,你说是么?"
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郭凤看着时渊序黑沉如墨的双眸有些慎得慌。
那是接近绝望之后便做什么都不留余地的眼神。
有这样的眼神的人,经历过人生的至暗时刻,以至于要狠厉起来,便可以舍弃一切。
“上面说过,渎神的人一律杀无赦,你跟我们小弟套近乎没用。”章于明比自己的同伴淡定很多,直接翻开了工作记录本,“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序以天’先生,在你加入组织前,就已经犯下了三条渎神罪行?……”
随即那黑方框眼睛下的凛冽鹰眼调笑道,“我们的工作记录本,认的是灵魂,就算你如何伪装,只要我有心凭着罪证,一样能找到你本尊——啊,上校,犯下三条渎神罪行,身手勇猛。我听说,帝国联盟似乎就有这么一个存在?据说那人曾经遇到审判官的时候,竟然直接挥刀相向,像条不断撕咬的疯狗。这位序以天先生,你记得你违抗的,可是审判官的那颗‘命运‘的子弹吧?据说只有不该存在的人,才会被盯上呢。"
时渊序有些嘲意地抬眼,“又是那套说辞,什么我不应该存在之类的——可惜,你们似乎不知道,如果神庭能治得了我,那么一早我就不会出现在这世上。”
“我会跟我的家园一起毁灭。”
郭凤和其他的成员瞬间就像是浑身一阵冷颤。
如果说这句话的是别人,只会被他们讥讽一笑。
可他们忽然想到很久之前。
那个组织多年前都无法下手的猫儿眼少年,抑是唯独一个逃离神庭追缴的凡人。
如果说得罪神庭的后果就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那么那个猫儿眼少年许久前就不会存在。
他的存在,本就违反“秩序”。
或者说,那个帝国联盟的上校时渊序。
可一个脆弱易碎的外星濒危族群,能活到成年,还成为一名出色的战将,在万物命运都板上钉钉的九大星系中,可谓是奇迹。
这是郭凤至今都想不通的问题,如今的对方尚为善战的猛将,可能稍微有点杀伤力还好,可当时对方手无缚鸡之力的时候——他们仍然拿他没办法。
究竟是对方不同寻常,还是……郭凤突然想到很多年组织里的谣传,说盯上少年的,会遭到那个可怖的诅咒。
——那人会在对少年下手不久之后,遭遇各种各样惨痛的死法。
甚至连神庭成员都未必能逃过。
还是他们一直重点都偏差了,能够对抗神庭的其实另有其人,少年背后那个一直在隐秘的黑暗中的存在,以漠然和冷嘲的态度俯视着他们。
他们曾经还威胁过军队总部去调查时渊序,可一无所获。
还是,这就是那个时渊序至今不愿意告诉军队自己行踪的原因么?
可眼前这个虽然年轻但狠厉的序以天——却利落地说他斩获了小绒球?
“这怎么可能?”此时郭凤怔愣,“你,比他还狠,不,比他背后的存在还狠?你真的抓到了那个时……”
郭凤额角边渗这冷汗,可他的工作素养告诉自己不能心慈手软,他是神庭的手下,必须速战速决。
他很快抬起了枪口,却颤了颤,直到章于明夺走了他的枪。
“解决他,只需要一颗子弹就够。”
“很可惜,我本来想配合这位序以天同志继续演下去,可是,你又太特别了。”章于明随即笑道,“我本该想到的,你本就该是同一人,否则神庭不会出动S级的委托令让我亲自出马。那位无视神权的上校时渊序,和如今被称为‘弑序者’的序以天如出一辙地是个不要命,一身反骨的叛逆分子。’”
还是被看穿了!
此时郭凤和在场的其他神庭成员更加是后脊一凉,“什么意思,你说这个反叛组织的老大竟然就是——!!!”
十年都无法伤及一分一毫的猫儿眼少年。
连两千个审判官、神庭那艘Alice集团发动的白鸽都无法杀戮的存在!
“是又如何。”时渊序冷笑,“为什么你们要执着解决我?”
“因为你的存在本就不符合‘秩序’,好了,我本来想探究时先生究竟是不是人,还是说背后有什么特殊的存在,才会让你逃过审判,但时间有限。既然他们都猜不到,那我也不必浪费时间,就让我在这里送你一程吧?”
下一秒——就是“砰”的一声枪响,划破了耳膜,震破了夜总会客厅的窗户,咣当零落的碎裂声,激得外头的人一阵惊呼。
一声枪响在鱼龙混杂的宙星环,意味着一条性命在恶人的手里祭了天。
章于明便准备收回枪支,通知自己的下属将一切残局都收拾,然后派人封锁现场,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
然而直到枪响之后的硝烟散开——
那个打扮叛逆的大男孩,仍然笔挺地站在原地,睥睨着他。
毫发无损。
就如踏碎着众人错愕的视线,时渊序随即垂眸注视着手心里的金色弹壳,目光陡然从桀骜转至郁沉,随即唇角绽放出冷笑。
他那张冷锐俊秀的脸庞,头一次渗出令人震颤的邪意。
“第一次,它夺走了我的族人。第二次,它射中的是我在乎的人。这一次,你猜,我还会不会让你们得逞?”
章于明错愕地甚至松开了手里的枪,目眦尽裂般。
“不可能!”
他发现那枚子弹卡在了一层屏障之上。
一枚金色的子弹,散发出锋利的钢线,却被强有力的屏障挡在了外头,强大的冲击力让子弹嵌在了屏障里。
时渊序倨傲地将屏障收拢,一边眼睫锐利地扫回他们。
“卧槽,这不是「黑塔计划」第9代单兵防御装置么?”郭凤不合时宜地说,“只能使用一次,完全用于保命的关键工具,只为帝国第一领袖精心设计,怎么在你手里?”
以往的时渊序虽然叛逆但还不至于离经叛道,可是他想到那件鲜血淋漓的风衣。
想到那天他和湛衾墨在军用无人机的嗡鸣之下那一颗盯上他们的金色子弹。
……
“从武器库偷的。”时渊序说道,“总不能死你们手里吧?”
郭凤一时半会也风中凌乱了,他没想到这位军队上校原来真是个混混。
“这特么是重大罪犯才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章于明怔愣了,他是打算将时渊序置于死地,却没想到对方逃过一劫。
而他更加没有预料到的是自己枪口里射出的是金色子弹。
章于明身体都狠狠一僵,在旁的郭凤都顿然一怔,“……组长你还真狠啊,这不应该是负责执行杀戮任务的审判官的子弹么?”
啊,那颗子弹——
哪怕他确实不想让时渊序活,但是作为八翼天使长,章于明主要还是坐办公室的,很少亲自去杀人。
那颗金色子弹一般都是亲自去执行屠戮任务的双翼和四翼黑天使使用的。
敏锐地捕捉到这些人脸上的一抹诧异,时渊序眸光一暗。
“果然,射出金色子弹的那人不是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了,更不是审判官……他是属于隐藏在更漆黑的地方。”
“只要他想置我于死地,那颗子弹就会出现。”
“正如审判官打出的金色子弹,不一定要出自于审判官之手,也可以出自至高无上的意志。”时渊序缓缓道,“要谁生,要谁死,这种其实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过是让世人理所当然地接受现状罢了。”
“妄议神庭意志,罪加一等。时渊序,你应该很清楚,普通人的性命,就跟草芥一样不值钱。”章于明抬起枪支,“不管是什么子弹,你那个屏障挨不了几枪。”
被这些人逼上前,被硬生生怼在枪口之下,时渊序却仍然直直地看着他们,那下垂眼陷入虚空。
“我现在要见安先生。”他忽然说道。
“安……安先生?”郭凤又傻了,“你凭什么?你八翼天使长都不放眼里,那看到那位神父你岂不是要一枪毙了他?”
“安先生岂是你这种普通人能见的,不如说现在早点交代遗言,你渎神,罪无可恕。”章于明冷笑着,“天真,我们这些神庭核心部门的人都不能随便见,你一个所谓的地痞流氓组织的老大就能见了?”
时渊序掀起了兜帽,顿时露出那动人心魄的下垂眼,和那紧抿的薄唇。
“天真?不,神庭最需要的是人的信仰。”
“审判官在混沌之域扣押普通平民、随意杀戮各个星球的子民,这些事情早就铁证如山,只要我想,全星系的人都会看穿你们是一群嗜血的暴徒,知道你们不过是踩在人血上的利益集团。”
“看样子你还挺正义凛然……只是,有太多的人都死在了说这番话之前。”章于明道,“既然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就应该知道上面不会放过你。”
“更何况,盯着时先生的不仅仅是上面。只要我们神庭一声令下,全暗网的人都知道他们一直高价悬赏的小绒球,就是帝国联盟的时上校,时先生,你有胆跨出这个房间门口吗。”
时渊序猛地从身侧的口袋里拿起设备,厉声道。
“如果我死了,只要我按下设备上的按键,刚才录下的所有视频就会同步到全星系的大屏幕上,他们会知道,你们想抹杀谁,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谓审判官,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至少会知道,我死去,是因为神庭的人不想我活,而不是我注定死去。”
“神庭根本不能左右人的命运,那是你们欺压普通人的幌子……不然,你们为什么追着我不放?”
“或许……我正是无法被‘命运’杀死的人?”
“你!”其他神庭人员都有些怔愣,没想到眼前这个一头热的大男孩竟然使出这种手段,还没来得及说他究竟有多胆大妄为,“把他的装置拆下来!设置信号屏蔽!”
那些人气急败坏之下,将银色枪管上的尖刀直接擦着他的喉管,时渊序眯起眼,鼻尖旁弥漫着金属和硝烟的味道。
他竟然忍不住笑道。
“嗯,我应该提醒你们,我开的是直播。”
与此同时,帝国联盟大街小巷的大屏幕亮了,一个男人被长枪戳穿了脖颈,被穿着白袍的神庭人员包围着,银质的枪管直接没入他的口舌,对方甚至身上早已裂出伤痕。
本来还谈声说笑的市民忽然一惊,心都凉了一截。
最新科技产品的广告下一秒变成了血腥暴-力的场面。
那是高高在上的神庭,正在对一个年轻的生命进行屠戮,只要扣下扳机,这个年轻的男人就会变成一具血偶。
再然后,就是帝国联盟军队救援下来的人们的一则受访视频。
他们在镜头面前惊慌失措地说。
“一直以来,人们都以为去混沌之域的人失踪是因为被那里的鬼怪吞噬,但实际上……不是的,比鬼怪更可怕的是——”
“审……”
屏幕瞬间熄灭——随即就是一排排穿着白色制服的监察司成员上了街头,“这是大屏幕投放系统临时出了问题”“请马上离开现场”“请不要议论任何关于实时投送的内容”……
九大星系的街巷和网络都瞬间一片哗然,有很多人当场发帖质问那个场面是怎么回事,就算动用监察司删帖,然而太多的人产生类似的疑惑,整个星系的服务器都开始崩溃。
“今天傍晚八点卡尔菲特大楼,霍尔茨商业大街,麦凯乐广场的大屏幕都有那个直播,我不信没人看到!”
“我当时就在广场上喂鸽子,我还录了视频……虽然我发布出去,但是千真万确,我看到神庭的人拿枪对准一个男青年!”
“他们果然想杀谁就杀谁。”
“我就知道很多事故的原因为什么不给细究……因为上面的人在作恶,他们怎么可能揭发自己?”
“不管是监察司和审判官,他们都可以随时随地对普通人这么残暴……”
“我太奶之前留给我一封遗书,说每次审判官做那些恶行之前,都会要求周边星系的人封口,断网,如果后续有人泄露,会一并作为被铲除的对象……她村子的人因为这件事,一年内就有十几个在家门口自杀的。”
“说起这个,那些在混沌之域莫名其妙消失的市民实际上该不会是被……”
“不要直接议论,我们会被炸号,大家用暗语。”
……
星际大街小巷的信息转瞬间就传遍了,光明神教堂甚至都挤满了前来探究的人群。社交媒体和论坛更加是层出不穷"特大消息:神庭对普通人采取暴-力!""咱们普通人就是被神庭踩在脚下的,此时不反抗更待何时?"
章于明和一众神庭成员的面目变得扭曲。
他们没有预料到,眼前这个莽撞的大男孩除了意气用事外,竟然有别的计划,以至于他搞的其他小动作都被他们无视了。
对方利用的,还是新文明组织掌握的废弃广播电网。
可投屏的是如此血腥的场景!家家户户此时得到流言竟然不惜一切也要打开古老的电视机,为的就是直接看到刚才画面的直播,他们这些人的暴-力行径就像是公之于众,公之于全星系上万亿的人口!
普通人将会最真实地目睹,自己在神庭成员的手下,不过是随意处置的草芥罢了。
此时神庭屏蔽了信号——也不能阻止不少好奇心的人争先恐后的去看那些已经被称为“秘密”的直播。
“唉。”章于明叹了叹气,“你这个小年轻,还真是没有牵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就是个疯子!疯子,你知道这么做要判多少年的罪!”其他神庭成员疯癫了,“五百年,五百年,五百年……你要把牢底坐穿,你的灵魂要打碎成无数片!”
被狠狠的怒喝之下,时渊序嘲笑般地笑出了声,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一向稳重冷肃的时上校,心狠手辣的组织老大,如今却像个性格蔫坏的叛逆小鬼。
“时渊序,你自己便是帝国联盟军队的人,一旦揭露你渎神。光是按照军纪,你格杀勿论。”章于明说道,“你真的……没必要把自己置于这种境地。”
时渊序顿了顿,随即却是低笑。
“章组长,你不会体验到这种感觉……”
“我的家园没了,亲人没了……我什么都可以拼,所以你觉得没必要。”
“可对我来说,很有必要。”
大男孩此时那轮廓分明的脸越加坚毅,“我活下去无非就那么几个盼头,如果没有了,那一条路走到黑又能如何?也是,你不会懂的,你可是选择站在普通人的对立面,可以毫无波澜地杀戮几千人甚至上万人,可这不是你轻慢普通人的理由。”
曾几何时他也告诉过自己,不必一条路走到黑。
好好活着,好好对得起现在的家人,好好惜命,做自己的军队首领,做好好的邹家少爷。
可他已经孤立在伤痕累累的孤寒雪夜中永远看着再也愈合不了的疤,他要如何接受自己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反抗那高高在上的神庭?
可再不去挣扎,他就只能眼睁睁地,任由他们处置自己身边的人了。
他只能尽情肆意地将他所受到的苦痛千倍万倍的还击,而不是继续在蛰伏着,等待着永远不会到来的黎明。
无人会主宰命运。
等来的不是黎明,而是命运的屠刀。
就算自己莽撞又如何,他们怕了,就这一点就让他甘之如饴。
用利爪狠狠切开他们的脊柱,然后在刀口舔血,这样他就不会在一次次深夜里撕扯着内心,为自己是个无能为力的孩子而挣扎。
虽然眼前的这一切很明显不尽兴。
但也足够了。
迷迷瞪瞪的,时渊序恍惚像看见以前那个猫儿眼少年揪着淡漠男人的衣角,对方回过头来的时候,少年努力兜住眼底的泪,倔强地抬起视线。
“我一定会变强的……我一定不会再拖累你。”
那是他最后一次卑怯地乞求他。
——不要离开他。
正如他最后一次在深渊边许愿,不是“安然活到退役之后”。
而是——
“我想要湛先生永远陪在我身边。”
所以他才要一直自欺欺人的,做一个执着的信徒,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奉上给他,才会任由着自己被对方哄骗也要想办法竭尽一切留住对方。
其实他怕鬼,怕黑,怕死,可他最害怕的,还是对方义无反顾,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如今已经成为一个成年男性的他,恍若自己还是个依赖湛先生的那个小孩,他就像是仿佛与那个清高淡漠的男人的身影近在咫尺。
他随即阖上眼,呢喃道。
“我一定……不会拖累你。”
“我想要你……”
“好好活着。”
在毁掉自己的性命之前,他要让神庭的暴行公之于众,他要让他们逐渐失去信仰……甚至,一切!
“听从我的命令,紧急恢复所有的线路系统,继续将那些视频资料传遍整个大街小巷……”他缓缓地朝耳畔的对讲机那头的组织成员说道,“只要有一个线路是好的,就多一个人知道……迟早,所有人会醒悟的。”
神庭成员面目狰狞,忽然默契般地彼此看了一眼。
“既然治不了他,不如让他任人宰割。”章于明说道,“是时候让那帮饿狼享用一番了。”
“顺便说一下,现在晚上七点,我也应该下班了。”他那本来就没有半点人情味的冷锐脸庞,此时更是毫无怜惜,“时上校,再见了,祝你愉快。”
这个“享用”很微妙,因为他开口的那一瞬,忽然想到时渊序现在在宙星环的身份,是宠物——
这是他们设置的陷阱,从他踏进来的那一刻起,他的身份同时暴露在所有宙星环玩乐的权贵里的视野。
“我很期待,稳重自持的时上校也好,抑或是叛逆组织的老大也好,在那些人的调教下,会是什么样挣扎的姿态。”章于明忽然用手中的刺刀击破他的屏障,直接用神力紊乱了时渊序的心神,“我的神力是从无数的堕神身上抽取的,是至高神赐予的礼物,所以,你还是嫩了点,小鬼。”
时渊序咬牙切齿,一拳揍向了章于明,“你敢!”
章于明吃痛地往后退了几步路,吐出一口血,那镇定冷肃的脸骤然暴怒,“老子已经下班了,谁让老子加班的都不得好死,时渊序,我记得了,你就是踏马上个月老子交了一个星期检讨报告都被罚的罪魁祸首,还害得老子被扣工资,看你这样子就应该玩脱,被那些人狠狠搞死!”
郭凤目瞪口呆,正经严肃的章组长原来骂人的时候那么粗鄙。
刹那,时渊序所在的地板往下陷去,夜总会的大厅墙壁突然往天花板上折叠收起,阴冷的风从四面八方灌来,一阵人群的嘈杂声响起。
忽然间,他听到耳畔边是嘈杂的人声。
此时上千人,上万人在讨论着拍卖品,他就这么看见上一个浑身是锁链的人被一个人牵走,如同物品般。
“好了,这就是你们期待已久的拍卖品!”
时渊序此时恼恨地叹了口气,这场景,好像在哪里似曾相识。
啊。
呵。
——他还确实该熟悉了,曾经作为小绒球的他还被当条狗似的在竞拍。
如今就算是人形,甚至还不如一条狗。
时渊序抬眼,发现自己坐的地方成了“台上”,放眼望去,这个夜总会原来分为地上和地面——地上富丽堂皇,地下阴暗幽邃。
迎面而来,便是无数买家赤裸的眼光。
此时时渊序没了挣扎的力气,意识模糊。就这么被用铁索束缚在了长椅上,他双手被禁锢在后,双腿被岔开绑在椅腿上,脖颈已经露出令人胆战心惊的血肉。
衣服连带着被撕扯开裂,露出底下的肌肤。
此时他苍白无比的脸上蹭着鲜红的血,唇畔晕开暗色的血液,一眼看上去有种摄人心魄的美。可他意识到有人盯着他后,马上恶狠狠地露出冰冷的眼神。
既然已经丢脸到这种程度,他不介意用最后一丝力气膈应这些人渣。
偏偏这种不服输的劲头,让这些地底下的人们更为兴奋。
台上的人,时渊序,21岁,帝国联盟精英战将,邹家收养的长子,外星濒危族群,是无数戴着假面的人等待已久的猎物。
就像是嗅见腥味的狼群,看见他的一眼,有人目光直了。
恍然之间,仿佛看到那个幽暗的地下黑市中,那个眼神倔强的小绒球。
这时候有个人毅然上台了,体型庞大,面带凶煞的壮汉,他看着对方脖颈隐隐约约的一个标记,目光浓重了几分,“宠物身份?竟然为了来这甘愿做这种低等的存在——”
“在暗网悬赏了五千万都抓不到的人,如今倒是送上门来,嘻,什么事情让他自暴自弃了?”
“为了你我们可吃了不少苦头,你知道我们底下多少人因为追踪你被抹杀了么?”是另一个人冷酷的声音,“……不管如何,你归我了。”
“呵呵,这里就没有人不想要他,有本事自己抢。”另一个人扶起时渊序的下巴,意味悠长地盯着他的目光,“平心而论,光是这家伙的脸,看上去让人很有欲望,拿来做真的宠物也不是不行……”
下一秒时渊序的犬齿直接咬了那人手背,甚至咬了一窟窿,直至他虎牙上都染着血红都不松口。“啊!!!!!”那人倒吸一口气往后退去,随即怒道,“没想到堂堂一个军队上校竟然这么野蛮!简直是不要脸的疯狗!”
时渊序冷哼,嘴角竟然呲起一个凶狠的冷笑,“我记得你们这些人喜欢的凶猛的,那不就野蛮给你们看?”
反正也不是被第一次“拍卖”了,如今还是个人样,不如破罐子破摔地反抗。
他早就不是曾经那个青涩、倔强、变扭,动不动就感到无地自容的大男孩时渊序。
半年在地下黑市、叛逆组织,跟军火商、走私犯、赏金猎人、黑-手-党等各色魑魅魍魉接手,足以让一个冷静内敛自持的大男孩生出一层老练毒辣的外壳。
判若两人,谁要和他比疯,比狂,那自然比不上。
众人竟然有几分被威慑般退后了几步,可随即便有更加大胆的人直接将金属质感的器具箍上了时渊序的脸庞。
他动弹不得,却被生生戴上了兽用的防咬器,冰冷的质感钳制住了上下颌。
时渊序一阵恶寒,目光一下阴沉了不少,“玩不起是吧,你们这些畜生……”
“人家可是难得的有两种形态的大男孩,要好好调教才行,哪有一下就能上的。”有人说道,“还是一样生猛呢,不愧是堂堂的军队上校,还是弑神组织的老大,有血性,我喜欢!”-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天使和宝子们,谢谢你们的评论和支持和营养液!!
追连载蛮辛苦的,还是感情流(虽然我剧情成分蛮多),还是极致拉扯,刀糖齐飞的那种,不过还是一样,后面比前面只会更好看,不会为虐而虐。很高兴地通知大家,后面还有很多高能比这个更炸裂,而且都能圆回来。
基友评价:
前期:年上美人攻x倔强小绒球
中期:开始阴暗疯批攻x疯狗受
后期:?????攻x????受
一句话总结:喜欢看疯批文学,双向奔赴救赎甜文(?)的必入
她说前期被我骗了(以为是纯正甜宠文),后面她看得头皮发麻,虽然我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应该是夸赞吧(),当然,我绝逼不可能是那种神转折或者蜜汁走向的作者,这点放心
第88章
“好端端弑神组织老大,被你们当成一个性-爱玩具,真是可笑。”有人支开人群,“他不是拿来做这些事情的,你们也清楚吧,他有别的用处。”
“明明你身体有反应了,还要狡辩自己是来办正事的。”女人娇笑,“说吧,你想第几个?”
“试验品也好,宠物也好,能第一时间享受到的才是自己的,你们说是不是啊?”
许多人眼里闪烁不定,可随即却不约而同地狞笑了,是啊,能第一时间享受到的才是自己的,什么成功试验品,还有那些头衔都关他们鸟事,他们这帮人在暗网追了这么久,付出多大代价,不就是特么的为了所谓的“成功试验品”“濒危族群”么,可如今人都到了眼前,哪里比得上让这个身材紧致,有着狂野气息的大男孩向他们低头求饶来的解恨?
更不要说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时上校此时甚至成了新文明组织两个分部的老大。
冷肃锋锐中一旦掺杂了桀骜和混沌,那自然还多了一份特殊的诱惑。
曾经高不可攀一尘不染却甘愿沾染血与尘,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个腰腹线条紧实的男青年,是自甘堕落!跟他们并无区别!
是他自己决定投向肮脏的充满欲望的销金窟,任由着自己沦为宣泄欲望的猎物!
……
幽暗的舞台,纵容着欲望和邪念。
时渊序看着一个又一个人走上台前恨不得要将他原地亵玩一番,但过不了多久那些人就会被他激烈的反抗逼退。
终于有人忍不住,朝他嘴里注射了一种药剂。
他这下身躯彻底失去了力气,却还要故作镇定地打量这些上前的人,活似要把每个人的脸烙在心里,上百个人,穿着打扮不一,脸色的神情却透着一种疯狂。
嗯,原来暗网上盯上他的人就是这些啊,领主,军火商,地下组织的负责人,走私犯,文雅的白领,上市公司老板,大学教授,基因学家,财团CEO,科技集团控股人……
他会记下,记下这些面目可憎的人。
那些曾经让他的自尊、骄傲碾碎的人。
此时人群汹涌着欲望和恶意,明明有着将这个大男孩大卸八块的恨意,却又同时有一种不可轻易亵玩的忌惮。
因为这个大男孩的威名此时不再是帝国上校。
而是那个地下组织的“拳皇”兼新任老大序以天。
“你们想玩我?那胆子就大点,我耐心有限。”
时渊序眼神深幽地扫向他们,如今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平心而论,他能沦落到这种地步正是自己豁出了一切,奈何与他抗衡的神庭并非等闲之辈。
既然如此,在还有最后一口气前,尽情地羞辱这些终于从幕后出现的人,也算是勉强尽兴。
“一堆人蜂拥而上,可没办法尽兴,要不然,你们自己PK,谁赢了就理所当然有资格。”他声音明明闷在了防咬器底下,可透着一股铿锵有力的劲,“谁都不想做那事的时候,被别人打扰了兴致吧?”
众恶人错愕地看见大男孩竟然还有兴致提出建议,各个不是嗤笑就是低骂,“小子,你还真把自己当宠物了是吧?”
“看来混久了地下组织,忍耐度也越高了……终于不矜持了?”
“我还以为高高在上的时上校,此时一定会破口大骂,甚至无地自容,恨不得当场自戕才行呢。”
“呵呵……该不会是已经被组织的好色之徒‘调教’过了,才会乖乖配合吧?”
……
时渊序眼神一凛,手臂狠狠一挣,身上的锁链碎了几寸!当场就让还准备上来轻蔑一番的人吓破了胆!
只是眼前的大男孩果真有一种特殊的诱惑力,哪怕被撕扯开了衣服,对方身上竟然还残留一种仍然未被污染的纯真感。
“你们谁赢,我就配合。”时渊序冷冷说道,“我耐心有限,要开始便开始,还是你们玩不起?”
他真的一边恶心一边内心唾骂可是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以至于狼狗先收起獠牙。
时渊序这简短几句话,却瞬间撩起了人们心中的欲-火。
没有比自甘堕落却又充满挑衅,荷尔蒙气息十足,腰腹紧实,全身上下健美十足,衣服破损,双腿被捆绑在椅子上的反叛组织男老大更具有诱惑力的拍卖品了,甚至有人暗暗想想对方在自己床-笫之上的模样。
就像是顺应着那些阴暗欲望,他们越加躁动了起来,彼此开始你一眼我一语抢着要争夺,甚至还扭打在一起。
时渊序不吭声,心里怒骂这些都是畜生,最好互相斗殴你死我亡……一边又厌弃他就不该拿那个宠物身份卡,否则不至于沦落到这种地步。
还是干脆努力挣脱锁链和防咬器直接把这些人打一顿吧?
可他告诉自己,不能再意气用事了。
手心里渐渐晕出湿热的汗,他悄悄捏着的是一个触发的装置。
这是他的最后杀手锏。
他来夜总会之前,已经在远处布置一个激光炮,刚好对准他要来的这个夜总会的房间,一旦他真的出个三长两短,他会暗中触发这个装置。当然,这也是宙星环分部早就安排的最佳射击点。
人越来越多了,时机成熟,他可以一举将这些人消灭,让他身后的狂徒们全部在激光炮的强力射线下变成灰烬。
只是时渊序觉得……还不够,还没到时机,这些人当中,还没出现他想等待的那个人——
直到幽暗的拍卖大厅忽然安静了下来。
内部突然出现了新的白色身影,时渊序定睛一看,是安先生。
那个曾在军区的小教堂出现,说他罪无可赦的安先生。
他内心就那么颤了颤。
他没想到……他真的会来。
哪怕这家伙一副正经模样,还挺神圣,但是在他眼里不过是那个上次还逼着他挡酒的金发小屁孩……当然,实际上也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只见这个安静、平静的家伙向来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穿着一袭白袍,淡金色头发垂落至肩头。在一片狼藉中,他仍然优雅地,缓缓地来到他跟前。
那些人看到他惊慌地退散开,在场的其他人甚至在畏惧之下之间俯身跪下,不敢直视着这个光明神的代理人,甚至当场念出光明神的颂词。
“安先生,请您宽恕……我们这些卑民只是在这想尽兴快活……万万没想到您竟然亲临这污秽之地……”
“安先生,如果我们有罪,我们会马上举办忏悔仪式……”
“安先生,我们永远爱戴您敬仰您……对了,上个月我才向联盟总署提供了最好的贡品给您,您记得我吗?伊卡万伯爵,是石油大亨,还是您忠实的信徒……小民只求多在至高神面前美言几句……”
看着安先生那副倨傲的神态。
时渊序不合时宜地啧道,安先生,你真是好多舔狗啊。
这是欲望和邪恶交织的地下拍卖场,可笑的是人们仍然对神庭的重要成员感到畏惧。
人群散开,独独空出被捆在座椅上的时渊序。
时渊序此时仍然是那么镇定地平视着安先生。
可他下意识地摁下了装置的触发按钮——
“时先生,恐怕你的那些用来杀人的小玩具都没用了。”安先生白皙分明指尖挑起他的下颌,“既然你知道我一直在盯着你,我又怎么会允许你得逞?”
对方那双眼眸倒映着是时渊序错愕的神情。
“你……”时渊序随即压下心里那躁动,“你果然……一直在看着。”
“嗯,你不是在找我么?”安先生淡淡地说,“我是高高在上的神父,全世界对至高神许下的愿望和祈祷都得先经过我,还是你以为神庭的人都是些等着你们这些组织老大找上门的废物?哎,可惜啊,只要你甘愿听上面的话,好好利用自己的身份和能力,通过圣选,成为神庭的一员,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你逆天改命……哪怕这样,你还是沦落成一个叛逆组织的老大。”安先生此时叹口气,“我给你很多机会了。”
“不过,你要是讨好我,舍得做我的狗,说不定我会请求祂网开一面哦?”安先生此时忽然咧开嘴微微地笑了,“我还真是佩服,哪怕你现在的地位和权力甚至实力压根不是我的对手,你为什么还如此倔强?”
“我讨厌跟神庭扯上关系的一切人事物。”
“连高高在上的神父都敢叫板,你就不怕得罪了至高神吗?时上校,哦,或者说,这位尊敬的叛军老大。”
时渊此时忽然直直地抬起眼睛,“安先生,你说过,不要凝视深渊,可深渊里的人,是我最在乎的人。”
“请你……不要为难他。”
像是被戳穿了什么般,安先生温和平静的目光突然绽放出血腥。
“可惜了。”安先生缓缓说,“这么干净纯粹的灵魂,就这么被玷污了。”
对方抚上他下颌的手,忽然伸出锋利的指甲渗进他的血肉。
“我说过,你可以不信神,但你不能不信命。”
“安先生,那天白鸽里打出的金色子弹是不是就是你做的?”时渊序继续问道。
“时渊序,你哪来的自信。”安先生的眼神那一刻变了。
“那天在礼堂你跟我神神叨叨的那些话,我反应过来,你肯定知道了些什么才会那么说对不对?可那子弹射向的又不是我,是我身边的人。”
“所以呢,这位时上校,你想对我说什么?”
“我知道我身边的男人是个靠深渊糊弄小鬼的神棍,但这不是你杀他的理由。”
此时安先生眯着眼,忽然道,“哥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一声哥哥让时渊序顿了顿。
“我不是你哥,我一个弟在读大学,另一个弟死的特别早,他很善良,很软糯,很害怕孤独,总是喜欢我陪着。”他随即笑容里有些遗憾,“不过,如果他现在还活着,应该也跟你一样大了。”
奇怪得很,他分明是特别讨厌安先生的,讨厌对方清高不可一世被所有人捧得高高的模样,可是他如今竟然是这么缓和地回应他。
自己什么时候耐心怎么好了?
就像狼犬收敛了獠牙。
“是啊,你弟死的早,另一个弟则是个假弟弟,四舍五入你弟根本就不存在。”安先生此时只是冷笑,“我突然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不信神的?”
“我从来不信。”
“那你为什么小时候会跟条哈巴狗似的在那个男人身后,你不是图他是神,那是图什么?图跟他在一起快乐,有人照顾,他比亲人还亲……”安先生的声音越来越尖刻,“我想不到你如今竟然沦为一个这么感情用事的废物,就因为收养了你,就可以好了伤疤忘了疼,你的尊严哪去了?啊,我也不能指望你记起所有,毕竟你可是连我都忘了。”
“……你究竟是谁。”
“不管如何,坟墓上的玫瑰我已经收到了。”此时安先生就这么轻轻地抬起眼,目光一闪而过的落寞,“谢谢你,还记得我。”
时渊序一怔愣。
“……你究竟是……”
“无可奉告。”安先生冷笑,“哥哥,话说回来,你想不想我替你把眼前这些戏弄你的人通通杀掉?”
“毕竟啊,可怜的哥哥可是被困在椅子上被人当做宠物肆意亵玩呢,那可是相当丢人呢,”此时安先生神色骤变,就像是忽然从一个安然若素的男青年变成一个性格乖戾的男孩似的,他忽然伸出一只手,比作枪的手势,指向其他人,“我的枪法很准,一枪一个,你看怎么样?”
此时有人已经感觉到不对,这个禁欲的神父似乎变了个人似的,而那光裸白皙的手竟然还生出一柄银光烁烁的短-枪。
“那个刚才撕烂你衣服的男人,想不想直接让我一枪粉碎他的狗头?还有这个相当饥渴的富太太,看来老公是满足不了你了,在爆你的头之前,我要不要把你在宙星环包养男模的记录先曝光到老公集团的首页去?一定很有意思吧?”
此时安先生竟然手里就这么幻化出一柄枪,甚至就这么朝人群开了一枪!
然后又一枪!第三枪!第四枪!
血沫翻飞,有人当场倒地!
人群顿时翻涌着惊慌失措,那个男人和那个女人都甚至当场瘫坐在地上,他们甚至没有闲暇思索安然若素的神父怎么会突然一副乖戾的疯样,只满脑满心想着“这是神灵降罪”……甚至直接双膝跪地大叩大拜,“我们诚心忏悔,请求……请求主的宽恕……”
“金发小鬼,你还真是个疯子。”时渊序先是错愕,但是强压下惊惶,他一边心想这家伙绝壁是来惩罚他的,杀了那些人,归根结底不也是他的错?可他还是强行伪装视若无睹,故意有几分逗小孩似的调侃口吻,“替我报仇,好家伙,你是不是把我认成哪个也同样早死的亲哥了?”
他当然痛恨这副草菅人命的作风,但是跟疯子讲理是没有用的。
你得比他更疯。
此时安先生笑笑,他似乎非常享受杀戮的快感,悠悠地收起枪。“我的确是冲着哥哥来的——哥哥可是堂堂‘弑神’组织的老大,那也就是犯了渎神罪的人,所以我要惩罚哥哥,犯了渎神罪的人,都会被送到神庭的‘银色容器’里经历灵魂被绞碎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时渊序目光一寒。
此时安先生那柄冰冷的枪口就这么抵在他的喉结,“可是,我一方面又觉得很可惜,我的好哥哥是一个这么帅气,勇敢,坚毅的人,就这么死了多不好啊。或者,在这之前哥哥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那就是永远离开那个男人。”
时渊序此时神色变了,“你为什么那么执着要我跟他切断联系。”
不是不能做。
而是做不到。
他注定忘不掉那个男人。
当然……他可以违心地说,他时渊序也没那么喜欢那男人,但是要一辈子都切断联系,那绝对做不到。
男人对他留下的回忆早已如同附骨之疽——连带着那漫不经心的温柔也浸透了五脏肺腑,他试着割舍,却只能硬生生连带着腹腔里的心脏都生生扒皮抽筋,鲜血淋漓。
“可是,你忘记了另一个人对你来说更重要,他和你曾经一同生长过,一起经历过风霜雪雨,一起走过四季春天……你曾经对他更好,他甚至待你就像是最重要的人,你们生死相依,彼此互为彼此的庇佑。”此时安先生缓缓道,可语气越发激烈,“你不该忘掉。”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时渊序,就算有前世今生也只能记得如今这么一遭。”
“……”安先生垂眸,“这么说,我不能叫你哥哥了?这么说……我还是应该杀了你?”
时渊序被枪口的冰冷激得一啰嗦,可随即讥讽道,“小鬼,你那副总是草菅人命的作风是怎么回事?难道普通人的命在你眼里都不是命吗?……就算你杀了我,还会有千千万万的我,那些被你屠杀星球的人们,那些被你判了死刑的人们,他们化成的孤魂野鬼就足够索你的命!”
“倘若你真的有哥哥,你哥哥看到你这样,他不会难受么?”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一条路走到黑?”
此时安先生怔愣了,眼睫颤了颤。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眼前的时渊序竟然是直接开口:“被你屠杀星球的人们。”
不是别人,而是“你”。
安先生眯眼笑,眼底一道狠厉闪过,“不愧是哥哥,这都被你发现了——”
“可是,哥哥,这个世界对我们本来就不温柔,我这么做又有什么错呢?”
唇角忽然狞笑,“你啊,分明连自己的命也难保。”
“先不管你跟我到底是什么关系,但你作的恶太多了。”
“看来哥哥果然不愿意认我了?”此时安先生淡漠的脸出现狞笑,“好,真好,果然我还是喜欢你如此冷血暴虐的模样,这才是你啊哥哥,你不是那个向男人摇尾乞怜讨的一点安慰的可怜虫,你是杀伐果断的时渊序,可是——可是——”
他骤然眼眸闪出寒光,“我很心寒,哥哥,你竟然为了他,连你的亲弟都不要……”
“哥哥,你都忘了没关系……可你知道,我这只眼是被谁夺走的么?”此时安先生神态已经陷入一种疯狂的乖戾,他那只苍白的手挑开水金色的刘海,“那只眼睛是被你心心念念的湛先生夺走的!”
一瞬间,时渊序脑海中闯来了残碎的片段。
“你不能抢我的哥哥!”
那个金发男孩紧紧攥住栗色碎发男孩的手,直接挡在他跟前,“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可是,我只能带他走,而你,不能活。”
“……你休想。”
“那我便以我的方式,让你学会放弃。”男人只是凉薄的冷笑。
……
时渊序猝然心惊,惊疑不定地看向他,“你到底是谁?”
安先生没有吭声,只是挑眉,“已经不重要了,从你决定拿自己当饵与我同归于尽的时候……”
“我们注定是陌路,所以,再见了,时上校。”
“或者说,我可怜的,愚蠢的哥哥。”
“砰”一声枪响!
时渊序阖着眼。
可意识迟迟没有散去,只是脸上突然被什么温热的液体溅到,再抬眼,他的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眼前面容沉静的安先生额头边缘血流如瀑,俊美无俦的脸中间出现了一条缝隙,渐渐地,左右两半脸渐渐开始上下挪位拖离,渗出红的白的。
血,是对方的血。
时渊序错愕地瞪大了双眼。
高高在上的神父也被一枪爆头,台下的一帮恶人瞬间扯着嗓子尖叫,不少人推搡着想要离开现场,不少人一边惊叫一边失声痛哭地想要离开。
究竟是何种目无王法的人才敢连神的最高传讯者安先生都敢杀?此时人们甚至就差掘地三尺逃得远远的,深怕此时几道神罚一样的惊雷将他们挫骨扬灰了!
就在这时,全场的灯灭了。
很明显,现场新来的那个人,似乎还不够尽兴。
一阵恐怖的氛围在人群中游走,在众人惊慌失措的尖叫下,一切都像是死亡的进行曲在奏响。
如果此时刚才的冷淡清高的神父突然发癫已经让这些形形色色的权贵们精神崩溃,那么下一刻他们就是直接进了恶鬼的巢穴似的,无处不涌入刺骨的寒潮。
“……我要报警,我的保镖队在外面,对了……还是叫神庭的人来吧,那个存在连神父都敢轻蔑,四舍五入就是在渎神!”
可人们随即看见了非常可怖诡异的一副图景——无数的,没有脸的尸鬼虬结成地狱式的浮世绘,而紧接着他们发现尸鬼渐渐生出了头发,生出了五官,生出了利爪,生出了衣服。渐渐人们越发震颤,甚至面目煞白,呼吸骤停,那些尸鬼好生眼熟……
等等,它们不是别人,是他们自己!只见尸鬼们已经被滚烫的浓硫酸式的岩浆浸透,再纷纷冒出白烟抽出了惊魂变为焦尸,最后再被无数的鬼影撕扯着四肢和头颅进行分食!
越看他们就越被吸入这浮世绘中,身上华丽的装束和奢侈品都瞬间被打散冲乱,只剩下一具活尸。
“这到底是什么!别过来!别过来…………别吃我!!”
此起彼伏的尖叫,就像是直接冲破天灵盖般的令人毛骨悚然,像是垂死之人的震颤。
“闹鬼啊!这年头竟然还有鬼!快点让我出去,我是无罪的,我什么都没干!”
“快来人啊,出人命了!”
“我不想死!”
“以往食用邪恶,只需要轻轻舔舐唇畔,从灵魂处吸食即可,可如果邪恶过重,便需要先将人的肉-体烟熏火燎,碾落成尘,最后由鬼怪进行分尸,通过极大的恐惧,让肉-体和灵魂碎片实现高度融合,最后下酒入味,那便是鬼界至高的享受。”最后,却是有那么磁沉好听的声音在旁道,却似乎略有不满,“只是,太过怯弱的魂,还是直接粉碎的好。”
……
“疯子……疯子……”
歇斯底里的尖叫声频频传出,就像死亡的进行曲永远也不会结束。尤其是那些上手碰过时渊序的人,似乎更加是吓得魂魄竟失。
此时时渊序定过心神,企图在那有几分麻痹神经的药力下振作精神,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他能感受到那些光鲜亮丽的各色权贵富豪贵族生意人五官扭曲,哭天抢地的模样,一时半会怔愣了。
这些人渣们什么时候那么大惊小怪了?
还是这里闹鬼?
时渊序莫名其妙地想,忽然,他瞳孔骤然一缩,隐隐感受到身边有人的气息——
危险、凛冽,如同疾走的蛇蜿蜒前进,游走的时候甚至悄无声息却撩起冰冷的风。
他用力挣扎自己身上的铁索,可随即有格外低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要动。”
那个声音就那么一瞬让他怔了。
低沉蛊惑的声线和口吻,他再熟悉不过,就如同深入骨髓般抹不掉。
时渊序就像心里被惊动起万千波澜,他下意识地想抓住对方,死死地往外伸去,可对方狡黠地挪开了。
他顿时内心传来一阵不甘,活似激怒对方般高声问道。
“……你以为我看不到摸不着就猜不出你是谁么?”
他像是想要抓住最后一丝揭穿谜底的机会,径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狠狠地踢翻了交易台旁边的的酒桶,紧接着,酒水渗入缝隙下的电路板,最后迸溅出火星。
一丝火星变这么贪婪地攀着易燃物扩散开来,变成熊熊烈火。绵延至幽深的地下交易场,
然后,视线分明,一切都呈现在他眼前,抬眼,是倒在血泊的安先生,台下,是堆积如山的尸体。
血腥味伴随着血雾就这么汹涌而来,吹不散,刮不息,本来富丽堂皇的地下拍卖场骤然变成恶鬼的伊甸园,地狱的尸山血海。
浓重的天鹅绒幕布被血染红,在拍卖场天花板的琉璃灯盏透着破碎的五彩光影。
从无尽的黑暗一下跳到眼前一幕,时渊序一阵昏厥,双腿发软,却发现下巴被人生生扼住,被强行摆开视线。
映入眼里的,是湛衾墨那淡漠的脸庞。
对方却仍然一副从容有序的装束,熨烫笔挺的西装,胸前别着的鸢尾花,锃亮的皮鞋,一头银河般垂泻的银发。
那双暗灰色的凤眼就这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以至于火光绵延至了整个地下交易市场,眼中的倒影也只有他。
时渊序那一刻连呼吸都停止了。
“说过不要动,果然把自己都吓坏了。”湛衾墨却恍若无事发生般,继续扼住他下颌,声线淡漠平静得很,“小东西,你为什么总是那么不听话呢?”
“湛衾墨……”时渊序看着这个一向优雅从容的男人,就像是无意闯入这里的一个异类般。
可他敏锐的眼神仍然察觉到对方袖口上有血染的痕迹,甚至一点一点往下渗着的血。他想佯装自己没看见,可惜常年在军队作战,便清楚这种血迹只可能是迎面处置了别人溅上的。
一滴。
两滴。
……
啪嗒一声,两声,却是他一滴又一滴的冷汗从鼻梁坠落迸溅在血珀晶岩打造的昂贵大理石地面,甚至揉皱了地面上的金丝花纹。
如今,在场的空气渐渐安静,徒留下他们两人尚有神志。
时渊序感觉自己已经没了反抗的所有力气,刚才和章于明对抗的一遭遭,还有被拍卖的一系列糟心事,他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精魂的枯骨,哪怕铁骨铮铮,却也只能靠在椅子上。
可他视而不见,却不得不直视——直视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将这些恶人送入地狱的始作俑者。
“他们是……被你杀的。”
“连安先生……”
艰涩的语句从喉腔里逼出,他声音却微不可闻。
湛衾墨缓缓地用另一个冰冷的掌心拨开他额前的发,垂眸看着他,“嗯,果然还是被拆穿了,怎么办呢?”
是轻轻的叹息,却完全没有任何“遗憾”和“可惜”的意味。
配合着火光,对方的凤眼隐隐的流淌着红色。
此情此景,是血流成河、尸体遍地的地下拍卖市场,甚至有汹涌的火舌绕着他们绵延而去。任何人都会在这种场景下双腿瘫软,甚至大喊大叫着逃出去。
可眼前这个冷淡冷清的男人关注的是自己被揭穿了。
就像将这一切都置若罔闻似的。
哪怕现场再多一个人,他也会自欺欺人将这眼前的一切归咎于那人身上,可如今,眼前只有那个斯文有礼的湛先生。
看着时渊序久久错愕而说不出话,湛衾墨收回视线。
“还是说,你害怕了。无妨,我可以现在帮你解开禁锢,现在火势还不算大,逃出去还是有胜算的。”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开了他的铁索,漫不经心道,“出口在那边。”
时渊序就这么脱离出拘束,只是他压根没有起来的念头。
更不要说这个一肚子坏水的人送佛只送到一半,此时他还好端端地戴着防咬器。
可是时渊序想要努力用手掰碎防咬器的锁扣,却一直动弹不得,与其伴随就是浑身上下软弱无力。
“唔,是被我吓得走不动路么?”湛衾墨幽暗的目光更加是肆无忌惮地眺向了他破损衣服下的裸露的紧致腰身。
唇角的笑容透着一股冷意。
“也是,时先生要是以这副模样出去,恐怕只会更加危险。毕竟,时先生是以‘宠物’身份闯进来的呢。”
“不过,我觉得时先生以这种模样这样出去,招摇过市来吸引更多的贪得无厌的人,也未尝不可。”男人就这么轻佻地抚着他的下巴,“一个二十一岁的反叛组织老大的初夜,应该可以在黑市上卖出一千万星币的好价钱呢。”
时渊序眼睫一颤。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时渊序觉得湛衾墨的语气比起淡漠外,似乎更加是一种露骨的挑衅。
跟以前从容温和的态度截然相反。
更让他耻辱,无地自容,甚至想破口大骂——可是千言万语汇到了唇边,却什么都没有。
可笑得很,他不是一向挺能骂的么?
还是真的目睹男人做下如此恶行,演都不演的时候,哪怕无数次露出獠牙的猎犬竟然都胆战心惊了。
“嗯,也是,如此难得的拍卖品,竟然只有一个买家,而且无人竞标呢。”此时湛衾墨轻笑,“当然,就算有人想竞标,下一秒也一定咽了气,你说是么?时先生?”
时渊序那深棕色的瞳孔就这么硬生生地被迫迎向那双凤眸。
“可恶……”他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如果想要羞辱我,你可以走了,我不想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甚至品尝出语气里的一丝愠怒。
可对方凭什么生气?
该生气的是他这个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的人,如果不是对方向来在自己面前不动声色,他就不需要再千回百转地猜不出所以然。
所以他只能一条路走到黑,还他的债。
也是解自己心中的渴。
然后,劝自己放下。
他和湛衾墨之间,终究没有可能。
他们注定有人相欠另一人,他辜负了他不闻不问的七年,而他辜负了他性命。
在还清之前,他不能放过自己,不能原谅自己,甚至不允许自己回答那个问题——
“我们之间可以不仅仅是医生和病人之间的关系,也可以不仅仅是主人和宠物的关系。”
哪怕深更半夜焦渴得五脏肺腑都疼痛。
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回答。
回答就输了。
就相当于他可以肆无忌惮地依赖对方,永远倚靠在对方的怀里,然后不知不觉再索要更多。
那样的他,和十年前那个在大人身边摇尾乞怜的猫儿眼少年又有何区别?
——可对方还是出现了。
“羞辱你?明明是时先生不知轻重,要把自己送上拍卖台。”湛衾墨此时漫不经心地解开他的防咬器,可是又坏意地到一半停了。
防咬器是“主人”才能解开的,猎物不能,精心设计的结构导致只要越挣扎,防咬器只会越牢牢箍死在脸上。
而大男孩双手被缚在椅子上,就像是踩中了捕兽笼的猎犬,一身凶悍,只是恰到好处的下颌线烙上形状恰好的防咬器,竟然透着一种禁欲的美感。
“还真是狼狈呢,混进宙星环竟然用的是宠物身份,难道还嫌自己不够招摇过市?”湛衾墨忽然解开防咬器,那冰冷的指就这么无意碰触到大男孩的下颌线和早已毫无血色的唇畔。
咣当一声落地——钳制住狼犬的防咬器不再。
“不管如何,你可以逃了,时先生。”
可是时渊序却有种面具被拆穿的感觉,脸上还有着金属装置的烙印。他不自觉地将头硬生生偏过去。
“……宠物身份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工具而已,我没那么多精力伪装成别的人。宠物也好,普通人也好,只要能活下去都无所谓。”
“至于逃跑……我根本不怕你。”
他压下极具加快的心跳和看到血腥一幕的心悸。
无数次告诫自己,他是上过战场的人,也是目睹过黑-帮血斗的人。
这种场景不算什么。
不算什么。
“嗯,那是不怕的神情么?”湛衾墨俯视着他,“看着我,然后再说这句话。”
“我可是生生将光明神的至高传讯者‘安先生’直接杀戮的存在哦?甚至对方亲口喊你哥哥,时先生难道就没有一点后怕么?”
毫不客气地再捏起时渊序的下巴,硬生生地要自己占据他的视野。
此时时渊序被解开了绳索,但由于那特殊的药剂,他根本没有力气反抗,以至于高挺的男人站在他跟前,便只有被对方摆弄的份。
“你……”
时渊序看着那暗灰色的凤眼,咬牙切齿。
分明是他欠这男人的,可对方高高在上的态度,一下触到了逆鳞。
此时他衣衫不整地坐在椅子上,对方倒是衣冠楚楚地出现在面前,仍然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
他很狼狈,却被对方一览无余。耻辱,那自是耻辱。
可最为耻辱的是……
他所做的这一切看似为家园和族人,更是为了——
站在眼前的对方。
如果不是因为得知是审判官的子弹射中了这个男人,他不会采取这么偏激的手段来制裁“上面”。
“你到底对安先生做了什么?”他忽然问,“……那一切是跟我有关的么?”
“嗯,想知道?”湛衾墨倒是不慌不忙,“这么说,时先生是真的会把枪口怼向自己的人当成弟弟?”
“……怎么可能。”时渊序低垂着眸。
万一那背后的原因是他,他时渊序此时再问就是火上浇油。
“我只是奉劝你……小心。”
此时湛衾墨听到“小心”,竟是觉得万分好笑似的,那长睫颤着。紧抿的薄唇憋闷着低沉的笑。
“嗯,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我还真是……感谢作为拍卖品的,大名鼎鼎的序以天,噬序者先生对我一番善意提醒。”
时渊序愤恨不已。
他忽然才明白过来。
如果不是因为得知是审判官的子弹射中了这个男人,他不会采取这么偏激的手段来制裁“上面”。
啊,他果然还是自欺欺人了——其实对方出手的那一刻起,他就输了。
他还是那个要对方来出面解决一切的猫儿眼少年。
他还是那个满心满眼都是对方,以至于傻乎乎献出一切的人。
对方说过,作为他的“主人”,自然能摆平他作为小绒球所导致的一切。
可他为什么还是……那么天真,那么莽撞地去冒险呢?
想到这一点,时渊序就很暴躁,可湛衾墨嘲笑的时候,竟然还没松手。
他微微移开被对方捏起的下巴,“如果你来这里是为了来戏弄我,那请你滚——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瞻前顾后了。”
“……让我一个人待着。”
湛衾墨暗暗地将时渊序复杂的神色收入眼中。
自己对于世人的负面情绪再敏锐不过,恐惧、憎恶、嫉妒种种,他只要一眼便知。
如果他害怕,他不介意真的让他逃跑,只是,他的耐心有限,或许下一秒便会反悔,让对方好好偿还自己一番,尤其是大男孩劲瘦的腰腹,裸露在外的肌肤……刺痛了他贪婪的味蕾。他甚至就差暴露出自己的真面目,那只匍匐在阴影之下的恶鬼会忍不住张开血盆大口要将他一寸寸吞噬。
只是,他没有从他的眼中看到恐惧。
“时先生,果真不逃跑?”
“我是个反叛组织老大,不是初中刚毕业的小屁孩,还要大人替我收拾残局。”时渊序垂下漆黑的下垂眼,“杀人放火自然是不对的,但是你要说我怕,那就是在嘲笑我——”
“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手上没几条人命怎么行?”
此时如今大男孩哪怕被男人就这么扼起下巴,可那面庞仍然不甘地绷紧,就像是他终于下定决心给自己戴好新的面具。
不是小绒球。
不是猫儿眼少年。
亦不是上校时渊序。
而是他混过至暗地带,重新给自己浇筑的一副面具。
密不透风,严严实实,将残损流血再经不起一点折磨的心也被钢铁包裹上。
湛衾墨就这么认真地盯着大男孩。
嗯。
还真是个……倔强的小东西。
只是对方饶是如何戴上假面,也不可能瞒得住心思最为诡秘的邪神,他本就像暗地里噬魂又嗜血的鬼,急切地从男青年神态里汲取任何恐惧和不安。
无妨,就算他憎恶,就算他害怕,他也有的是办法让他束手就擒,在最深的恐惧中仍然生出对他的渴求和依恋——再不济,他大可以毁掉自己温柔的虚假伪装,直接露出恶鬼贪婪的真容。
毕竟他逃了他那么多次不是?既然吊着恶鬼的胃口,就应当知道后果。
——然而。
出乎意料的是。
他没有在大男孩眼里看到一点恐惧的神采。
一点都没有。
抑不是憎恶……那么,那种在小东西眼里的情绪是什么?
哪怕看见地上血流成河,尸体成堆,对方的情绪却丝毫没有畏惧。
还是从头至尾,自己猜错了么?
“还是说,时先生这么冲动……是为了我。”湛衾墨佯若平无事地问道。
时渊序的心就这么狠狠被敲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天使宝子们,因为本人追求的是沉浸式阅读,信息量会比较大。
再次感谢看到这里的天使们啊哈哈哈,虽然频道内凉,但是V后的追订稳如狗,真的感谢你们,我发誓后面还有好康的,如果作话锁了记得41章的约定(嘿嘿)
另外所有线都很完满不用担心,会填坑的
小剧场:
该《人鬼情未了》88集上线后,网友纷纷发来剧评:
1.这部剧太癫了,疯狗受X疯批攻,背后还有个疯弟弟,剧组导演还好吗
2.湛教授终于不演了
3.时渊序最怕的不是湛衾墨揭穿小绒球身份,而是“你在乎我”(警戒程度:★★★★★)
4.受控举报该集虐受,差评!导演不是人!退钱!不,从开始就在虐受,我要举报!
——
(基友说我的文风是混沌邪恶派,没人跟我竞争,哈哈哈)
第89章
他没有预料到湛衾墨会这么开口,又或者,他低估了这个男人咂磨自己心思的能力。
哪怕他使出浑身解数想让这个男人滚,可他的伪装,还是不值一提么?
可接着,湛衾墨又继续开口道。
“唔,我上次向先生提的问题,时先生想好怎么回答了么?要做我的病人,还是我的宠物,亦或是别的。虽说不是什么选项都可以,但如果对方是你,我不介意仔细考虑。”
“如今时先生是个成年男性了,我自然不会像对待小鬼一样对你,只是,时先生的态度呢?”
时渊序顿时怔住了,不敢置信这个从容淡漠的男人,嘴里却问出这么惊涛骇浪的话。
不合时宜的场所,却理所当然的口吻。
偏偏,又是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的。
一旦回应了这个问题,就意味着他输了。
尤其是自己豁出了所有还要被对方看笑话,他绝对不能被对方看出自己这么做的意图。
那样……如今还需要对方来拉一把的自己很无能。
就活似,自己眼里只有对方一人似的。
时渊序甚至感受到,以这男人看似一本正经实则蔫坏的本性,对方一定是带着得逞的笑意接受着他那种满腔热情的答案。
时渊序此时衣衫凌乱,目光破碎,他很不屑地扬起下巴。
“事到如今你还把我当成以前那个头脑简单的小鬼么?我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你。要我能够付出一切的,只有我的家园和族人。”
“至于那个问题——很明显,我对你并没有任何指望,无论是做你的病人,还是做你的宠物,这两者都毫无区别,更不要说其他之类的关系。”
“我们最多也只是陌生人。”
他竭力地在说出这么一段段话,内心却一边撕扯着相反的方向。
能让他一头热血做出这一切的,偏偏是这个冷清冷漠的人。
可他咬破唇都不能吐露半个字的真话。
他要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人,亲自带动所能用的一切势力对抗神庭。
这一切的前提就是他不能再向这个男人示弱,不能再像以前那个小绒球一样任由对方照顾。
一旦,自己逾越了这条界限。那就意味着他一定还任由着自己依赖对方。
任由着自己……拖累对方。
那这样的他,和以前又有什么区别?
“请湛先生以后不要再干预我的任何事情了。”他阖着眸,一字一句道,有意加强自己的语气,“另外,那些尸体非常不好善后,要是不好好处置掉,后续会非常麻烦。”
时渊序尽可能地保持声线的平静。
如果像个小鬼被吓得大哭大闹或者背过气去,他会骂死自己。
尽管这么看来,地下拍卖场的尸骸似乎比他上前线还要壮观,尤其是各色的尸块扭曲在一起的模样,任何人一眼就看上去头晕眼花。
这些衣着奢华,身份各异的权贵们,都是来宙星环寻欢作乐的,来自各个星球的子民。一旦被外界知道了这里的惨案,恐怕他和湛衾墨要很久才能脱身了。
“而且,他们大部分是所谓的权贵和精英人士,家属要是要追查过来,对你我都不利。”时渊序继续说道,“我记得……这个规模大概有一千多人左右吧?已经可以说是重大杀人案了。”
“嗯。”湛衾墨似乎云淡风轻似的,对脚下的尸骸不予理会,“也是,我现在在时先生眼里是一个疯狂的杀人犯,你自然没办法和我谈论病人和主人以外的关系,所以呢,时先生打算把我交给警方处置么?”
他暗暗地将对方所有的神情收揽在内,如果对方有一丝胆怯,他会及时收手。
他会让对方赶紧逃跑——在自己反悔之前。
可此时时渊序下垂眼直直地看回他。
“你走吧。”
湛衾墨就那么一怔,神色有了几分莫名。
“走?”
时渊序偏过脸不再看他,“趁现在星系警方和神庭还没派人调查,你最好第一时间离开现场,我就留下来垫后就好——虽然我没有替人坐过牢。”
时渊序继续说道,“等你想好怎么自首之前,我会尽可能给你争取时间。”
他随即垂睫,“……唯一有点丢人的就是,我本来还不打算那么快被抓的。”
“好不容易做了老大。”
湛衾墨顿住,却发现时渊序此时果真是深思熟虑的神态。
随即薄唇渐渐析出莫名的笑意。
还真是……
意想不到的反应。
就像是内心某种幽深的角落,猛然被光照亮了。
难以形容的微妙快感……战栗地在胸口间弥漫。
那究竟是什么呢?
他本等待着他逃跑的,然后,他会站在原地漠然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那或许便是两人最后的交集了。
然而,事实证明他全错。
预设好的反映和答案,全都背道而驰。
身为邪神,竟然也有这种超出预料的时候……么?
湛衾墨目光意味深长得很,掩过神色,“唔,时先生是考虑代替我背负罪行么,还真是……考虑周到啊。”
时渊序不知道对方那轻佻的态度是怎么回事,这么重大的事情,这个男人竟然眼皮子都不眨一下。
他有意加强语气,“喂,要是我这么做了之后,你如果再不悔改,那我的用心良苦就白费了。”
“认真一点,现在这一切关乎到你的未来,重大死刑犯可是要送去神庭进行灵魂湮灭的。”
“我知道,你也是出于自己的目的杀人,之前医闹那件事你还拯救了上万人的性命,只要你努力争取,早点认罪,说不定还会减刑。湛衾墨,你如果还想好好在这个星球生活下去,就听我的。”
“那么,凭什么时先生就可以抛下一切,替我顶罪呢?”
湛衾墨忽而神情冷峭了几分,随即又笑了下,“以及,如果我逃走了,就再也不回来,那代替我被惩罚的便是时先生,哦,我还听说,灵魂湮灭并不是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是人的灵魂被打成无数的碎片,永远在各个世界的裂缝间游荡,永世不得安宁。”
“哪怕是这样,时先生也可以接受么?”
时渊序狠狠一顿,他不了解那些罪行的实际内容,只是听说那是一项极其残酷的处刑。
但替对方顶罪,是他的下定的决心。
“如果这样能够一笔勾销的话……如果这样就能让你解脱的话,我可以忍受。”时渊序说道。
可湛衾墨似乎无动于衷般地站在跟前,俯身冷眼看着他。
“看来,时先生实际上才是最残忍的人。”
“我曾经说过,‘就算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那么一个对你比亲人更甚的人,他也要反复为你殚精竭虑,担惊受怕,从来没有喘息的余地’。”
时渊序错愕了几分,“我……才不会那样。”
“果然呢,你还没有反思。”湛衾墨薄唇扯开冷冽的弧度,“这就能解释,时先生为什么总是身处险境,差点丢掉性命了呢。”
时渊序抬起头,目光闪动,“正是因为不存在那样的人,否则我不至于豁出一切。”
“看来时先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了哪里。”湛衾墨缓缓地说,“那人根本不需要先生以身涉险。”
时渊序摇曳着目光,他看见身旁隐隐有一道界限,外面已经是汹涌大火,里面却不沾染任何火光。
就像是多年重遇湛衾墨的那场大火一样,对方越过黑市汹涌的火海,唯独衣襟不沾半点烟尘。
这个从容优雅的男人,要远远比他想的那么深不可测。
他是在自欺欺人……么?
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小时渊序参加军区附中召开的春游。大家游玩的是联盟郊区的一个大型游乐园。
他和小同学们刚好在摩天轮底下排队,其他小孩们都腆着脸抓紧老师的手,深怕走散。
小时渊序很讨厌那些小孩们谄媚大人的模样,明明那些小孩们在学校里只会一个劲地欺负他说“你是外星人”“你的妈妈去哪了?”“哈哈,你语文老是不及格,老师都说,语文是最好学的学科”。
小孩的恶意比大人要直截了当地多,所以小时渊序在班上很沉默寡言,也很孤僻。
那些同学很快就把他甩在身后,团团聚拢在老师身边,说不排了不排了,让老师先请他们吃雪糕。
小时渊序仍然一个人孤零零地在队伍里排怎么样也排不完的队,栏杆旁有卖着棉花糖的老伯伯,他捏着兜里的几块硬币,心想如果自己买个棉花糖的话,也许他就不是一个孤独的小孩了吧。
结果老伯伯硬生生给自己多一根,他受宠若惊地接过了,对方问,一个人啊?多给你一根,小朋友要开心一点!
可是这样不好,小时渊序说,但是我没多的硬币了。
没事没事,老伯伯大笑,买一送一!
小时渊序懵懵懂懂没想太多,就吃了。
……
昏迷不醒的他被带到游乐园一片树林里偏僻的小木屋里。
“……没有大人在身边,据说是个孤儿,还是濒危族群系的尖货!这种小孩带走都没什么所谓的。”
“等会派人来接了,面包车就在路口。买家已经联系好了,今晚就成交了。”
“应该都能在黑市上卖个百万。”
“嘿嘿,干一票大的!”
……
被困在木屋小房间的小时渊序巴巴地眺向栏杆外,他捏紧了小拳头,心想自己是个小馋鬼才会上当,他一定要想办法逃出这里。
只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极其的困倦和劳累下,他渐渐失去了意识。
迷迷糊糊地醒来了之后,却发现自己睡着的不是床。
是湛先生抱着他,对方眯起狭长的凤眼,很是无奈地轻叹,“这点骗术也上当,果然是个小笨蛋,看来不能让你一个人去游乐园了。”
小时渊序气得当场就从对方怀里跳了下来,结果看到一阵喧闹。眼前是几个被五花大绑的人贩子,旁边是警方在训斥罪犯和记录证据,紧接着警车带着罪犯们就呼啸而去了。
小时渊序理所当然地将人贩子被抓捕的功劳归结在正义凛然的警察叔叔身上,而不是身旁这个锱铢必较的湛先生,他怒气冲冲地准备自己回宿舍。
结果有个人贩子被赶上警车的时候,忽然死死地顿住脚步,他深深地朝小时渊序望了一眼。
小时渊序刚好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不知怎的,那人贩子朝小时渊序诡笑了一下。
“小孩……刚才抱着你的男人,也不是一个善类哦?”
“除了我们,对他你自己也要小心一点啊。”
……
小时渊序莫名其妙地,把这句话咀嚼了很久,但怎么也不得要领,只是觉得对方胡扯。
后来他才知道,那些人贩子是曾经杀害了一千个刑警的大毒枭,为了斥重金吸毒不惜铤而走险贩卖各种濒危族群,甚至杀戮了无数警察。
是九大星系当时骇人听闻的罪犯之一。
远非那几个警察叔叔能处置的恶人。
事到如今,时渊序知道了,自己眼前这个斯文有礼的男人确实不是善类。
脑海中隐隐出现了封宇的话。
“如果时上校是个正义凛然的人,那么你背后阴影蛰伏的则是不择手段的恶鬼。”
出现了新文明组织成员的话。
“他们说,我们以前的老大都死了,是因为都被诅咒了,因为小绒球背后,有更恐怖的存在。”
“对方是个疯子,变态……组织至今都得不出那人的真实身份。”
……
他视而不见的答案,是不是其实就在自己身边?
可为什么……湛衾墨要对自己做这些呢?
一个锱铢必较、薄情寡淡的男人。
向来目的清晰,从不做多余的事情。
可问到对方贪图什么,对方却从来没有告诉自己答案?
包括……
对方消失的七年,究竟是去了哪里?
如果不是真的对自己不在乎,那最起码会告知一声。可对方却是无可奉告——他甚至怀疑,那离开的背后是不是还有哪种难言之隐。
一边是不闻不问,另一边,却又是他欠的太深。
内心被抓挠的无法平息,却不能开口直接问,因为开口了,湛衾墨想必会以更调侃的口吻来糊弄自己。
“我以为我很坦诚,不过你要是不满意,可以给我更高的代价,说不定我会直接说实话呢。”
……
他拿这种三言两语就开始勒索一笔的人没办法。
一时半会找不到答案,只能先放下。
“那些人都是你处置的,是么?”时渊序垂下眸,“可换句话来说,你杀的这些人,是实实在在的性命。我没法对你做的事坐视不理,尤其是那个原因是关于我。”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与坏,但夺走一条性命……就要背负很高的代价。”
“哪怕人有善恶之分,这也不是随意夺走别人性命的理由。”
换句话来说,眼前这个场面必须要马上处理。
或许是责任感,或许是别的……但,自己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对那些死去的生命视而不见,就几乎与神庭的审判官无异了。
总得做些什么来弥补。
湛衾墨靠近了他几分,“嗯,时先生,我要怎么才能跟你解释,他们本来就有罪,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担了不止一条人命,所以我带走他们也是理所当然的。”
时渊序顿了顿,那语气有几分嘶哑,“罪……就会让他们理所当然地死去?”
他一直习以为常的那个斯文有礼的湛先生,如今冷清冷漠的湛教授……再到如今这个眼前轻易让上千人化为尸山血海的男人。
都是同一人。
——他必须强迫自己冷静。
湛衾墨暗自摩挲自己的戒指。
他忽而神色莫测地注视着时渊序,“还是你感到害怕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天使和宝子们,欢迎评论灌水点赞(?)哈哈啊哈哈,今天这章有点短了,因为连载嘛,每章要卡在比较合适的位置(自圆其说)
名场面嘛,自然酝酿要久一点,哈哈(淦
另外,我有个太又在给我找人产粮了(这个就是在无人的赛道疾驰的好处哈哈啊哈哈),那边画手要求湛衾墨和小时渊序的场景画面(这是我提供的列表(?:
湛衾墨把小时渊序托在肩膀上看烟花
湛衾墨牵着小时渊序放学
湛衾墨弯下腰摸小时渊序的头
湛衾墨靠在椅子上,小时渊序给他“上贡”
湛衾墨抱着小时渊序(公主抱)
……
[狗头](其实后面还有名场面,但是不能剧透,就先这样)
(最后做成的形式可以期待一下[狗头])
第90章
“我不介意你说实话。”湛衾墨继续悠悠道,“你现在还有机会逃跑。”
湛衾墨这么一开口问,便暗暗注视着时渊序逐渐变得不知如何开口的神态。
嗯,他本来为了省事想将这些人一次性全部杀掉,可想到是当着小东西的面处置,便留了最后一口气。
只是来不及处理太多细节,比如自己身上的血渍,这让他稍有些不悦。
或许这么破罐子破摔——本来就是他有意暴露。
这么做的话,任何人都会被吓怕,然后被铁证一般的事实压垮了心理防线。
他等着对方战栗地逃离现场,不必等到他开始表态。
“湛衾墨,我说过了,我是一个混过地下组织的人,虽然半年不算多久,但足够我见识了,别以为我这样就害怕。”
此时时渊序复而又桀骜狂拽了几分,哪怕脸上防咬器的痕迹让他有几分狼狈,可那唇畔隐隐故作上扬的弧度,和痕迹连成一片。
竟然透着曾经青涩的大男孩所不具有的惑人感。
“……唯一要担心的就是尸体如何处理,还有警方多久找到我们的问题,大型拍卖场虽然是地下交易场所,但是里面的精英权贵少一个就牵扯多一批人——”时渊序眯着眼说道,“我倒是好奇,如果有的人罪不至死,那会去哪里?”
是么,小东西果然是变了……
向来善恶分明刚正不阿,如今竟然心平气和地在和他说“尸体处理”的问题。
此时时渊序过度平静的反应,竟然让湛衾墨有些淡淡的遗憾。
可随即,却又是莫名的快意。
湛衾墨唇角竟有些讪笑。
……是么?
就算看到刚才那一幕血腥的场面,小东西也不为所动么?
或许,这便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厌倦的原因之一。
他会是什么反应,什么想法,永远出乎他意料之外。
湛衾墨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随意道,“怎么,你想亲眼确认么?”
听候发落的人都在邪神的刑场“终焉”中。
那里是所有恶鬼忌惮,活人恐惧,神灵避之不及的囚牢,分为不同等级的恶,不同类型的恶,对应下来每个人遇到的“副本”都会不一样。
刑场由鬼域几大恶鬼坚守着,“副本”都是把人逼近绝境的生存考验,可以最大程度上利用人们的恶念,里面也有不少种类的刑具,能让人体验到的痛苦类型相当丰富。
有的时候他稍感无聊,便会坐在刑场旁聆听各色人士恐惧发慌的尖叫并以此为乐。
……嗯,如果是安先生,那另当别论了。对方自然是没有全尸的。
“这些,我们都可以之后慢慢再讲。”湛衾墨说道,“现在谈正事更重要。”
正事,什么正事?
杀人放火外以外还能有正事吗?……时渊序啧道,这男人还真的是……
比他想的还要……
绝情冷酷。
只是他就这么看见火焰外的血腥景象,竟然渐渐蜕变成一成不变的地下拍卖场,墙壁是洁净的,天花板上的琉璃灯完整依旧。
连同燃烧的火焰也渐渐平息了。
“莫非时先生眼里我还是个残暴的杀人犯么?说到底,沾上太多人的鲜血只会把我的衣服弄脏呢。”湛衾墨缓缓道。
当然,他不会跟眼前的大男孩说。
——那些人正在他的刑场里,比死还要更凄惨。
无妨,邪神的恶趣味自然多样,他不介意以后徐徐告诉大男孩。
此时时渊序喉结滚动,看向男人那凤眼。
这个回答让人更胆战心惊,不禁要细究那些人的真正下场如何。
还没等到他揣测眼前这斯文有礼实际上行径可怕的男人,究竟怎么处置那些人。
此时湛衾墨却先找了一把古典长椅,径直在他面前坐下,修长的双腿交叠着,一副贵公子坐下聊天喝茶好好讨论的模样。
“嗯,不如回到关于刚才的那个问题,时先生的答案——是说,我们之间无论如何什么关系都是一样的么?”
“……”时渊序顿时浑身都震了一震。“你就想问这个?”
湛衾墨反倒是不以为然,活似大惊小怪的人只有他,“倒不如说,正是因为想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才会出现。”
啧。
每一件事都有明确的目的,这点很符合时渊序对这男人的认知。
贸然在这种场合出现,甚至还要把他这个曾经的小鬼吓得一愣一愣,怎么看都是有弊无利的选择。
这就是这男人非要出现的原因么?
他竟然还有些庆幸,若不是这个问题,没准这个男人一定会狡猾地退居幕后操纵一切,再佯装一切从未发生过。
那样的他,还要多久才能揭穿他?
“不过,我想在这里耽误的时间已经够多了,等会就得走了。怎么,到了现在都没办法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可真不像是你这个小急躁鬼的作风。”湛衾墨揶揄道。
“……”时渊序脸色一黑,“这种问题怎么可能是马上能回答的!”
事已至此,他再说更加会暴露。
暴露自己是为了对方才沦落到这种地步,如果他再回答这个问题,则直接是两人关系的表白了。
可现在不是谈那种关系的时候。
自己的身世、背后牵连的组织,盯上自己的神庭……他不能再揭穿自己是个一头热的小鬼了。
他有很多事情要做,去理清这一切,然后,了断。
“那以后我们只做陌生人?”湛衾墨话头一拐,目光有几分深意。
“嗯。”时渊序垂下眸,“我们……也只能做陌生人。”
“也不错,陌生人便是一切相遇的起点。”湛衾墨缓缓开口,“时先生的意思是两人的关系重新开始,至于后来如何,就随我决定。”
时渊序佩服这个男人曲解的能力,却看对方是那么从容的态度。
“……湛衾墨,我现在没有精力再跟你解释。”
他感觉自己的精力越来越少了,刚才跟神庭的人对峙,再到地下拍卖场被众人刁难,他甚至只能瘫软在椅子上。
这感觉似乎随着时间流逝越明显,灼热,却瘫软无力。
他更是拿不出半分力气跟这男人斗嘴。
本来自己已经被对方解除了禁锢,自己也应当帅气地抽身离开,可如今自己的衣服狼狈不堪,还因为全身都像被卸了力气一样动弹不得。
这种情况实在是太过于羞耻了。
他希望撇开湛衾墨——无论如何也不能给对方看到自己的窘态来。
最好对方一气之下离开,自己再慢慢考虑如何从这个奇葩的地下拍卖场逃离,可以的话,他不介意打电话叫死党周容戚捎上自己一程。
可是掏了掏口袋,心中一坠——啊,他的光脑早在刚才跟章于明一行人搏斗的时候,早就掉了。
可湛衾墨饶是兴致恰到好处地双手交握在膝盖上,视线紧紧地注视着他,丝毫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那么,时先生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可恶。
难不成,这男人一定要把自己内心怎么想的都尽数揭穿吗?
还是一定要直接看到自己的窘态才甘心。
“……湛衾墨,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没心思回答这种问题,你大可以先离开,这里是是非之地……等会会有人……来巡查。”
“你很有可能……被逮捕……”
他继续说道,可微弱的力气完全支撑不住一句完整的话,气喘吁吁的。
他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刚才黑市上那些狂热的人们。
“好端端弑神组织老大,被你们当成一个性-爱玩具”
筋骨分明的手顿时勒出青筋,刚才他的注意力全然在男人和眼前的血腥杀人现场上了。
全然忘记了——
自己现在的虚弱并不是因为变身期快要来到,而是因为服用了刚才拍卖场那些邪恶买家的药。
至于那个药究竟是……
除了四肢无力外,还有别的不良症状,比如胸膛发热,唇焦舌燥。
就像是有团火在腹腔里烧。
——时渊序拳头握紧,似乎感觉自己要是控制不住,就会任凭药效夺走了自己的神志。
可那种药效……到底是什么?
湛衾墨依旧兴趣正浓,他随意地倚靠在椅子上,看着时渊序起伏不定的神色,“要我赶紧离开?先生看到刚才那一幕,难道还不明白就算有人过来巡查对我也毫无影响么?”
可恶……
时渊序负气般地说,“可是我不想看到你。”
果然,湛衾墨扬了扬眉,神色有几分危险地开口,“就因为我看到你这副样子,就要赌气么。”
“不,是我讨厌我自己这副模样。”时渊序呢喃,“要是屡次三番把人拉下水,还要硬装做什么没发生,腆着脸说那种真心话,我做不到。”
如果湛衾墨不会出现在这里,或许他还能保持最后一丝颜面。
但与此换来的,是莫名知道了这个男人背后更深的秘密。
湛先生,很强。
甚至强到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度。
但知道以后,随之而生的,是进一步的胆怯。
一直以为对方有利可图,贪得无厌的他,要如何面对无数次险境中,是这个男人让自己逃出一劫的事实?
对方究竟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还要如何……才能偿还他?
如果是一腔热血的告白,然后期待对方允诺,就好像一切都一笔勾销一样,就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如此心安理得,厚颜无耻。
他绝对不允许。
“这么说,时先生为了自尊,还是不愿意说真心话吗?”
“我现在……很不舒服。现在的我根本没办……办法跟你好好谈,你先走,到时候再回答你……行吗?”
他狠不下心来说,因为自己现在丢人现眼,不想再回答这个问题。
对方是比自己更言出必行的人,他害怕一旦做错了决定,对方会毫不留情地掉头就走。
虽然这男人的秘密终于揭穿了一角,却也欲壑难填,甚至,那蠢蠢欲动的探究越发冒上心头了。
因为时渊序很清楚,他仅仅只是看穿湛衾墨的冰山一角而已。
对方不是人。
对方很强。
对方习惯跟恶人周旋。
……
那又如何?
他知道的越多,就越发现彼此之间的差距越大,自己所不了解的越多。
可要硬生生开口,或者拽住对方的衣角,“希望你一直在我身旁。”像个小孩恋恋不舍的模样。
……那就相当于否定他到此为止的所有挣扎了。
“湛衾墨,再不走,我就真的要……逼你走了……”时渊序紧咬着牙,“我说过了,我们只能做陌生人……”
“你就算一直待在这,我的答案……也是一样……”
“不要逼我强硬……”
浑身不像是变身期五脏肺腑扭曲的疼痛,却也不像是慢性毒药嗜人心骨的酸麻,而是像是一种滚烫的热流,要将全身都融化掉一样。
他此时脱力般地垂着头,只是他又不能太不堪,后脊就这么僵硬地靠着。
“走吧。”
湛衾墨就这么悠长地注视着时渊序。
眼前的大男孩下垂眼在失神之下甚至起了一层潋滟水光,眼角末梢甚至有一抹嫣红,呼吸加快,脸庞甚至微微泛红。
向来故作冷酷的强悍神情软化了几分,甚至隐隐透着平常所截然不同的清俊秀丽来。
“我当然不会把时先生一个人抛在这里。”
“那你光是看着……又有什么用?”对方呛道,“你留下来,该不会就是来看我这种样子吧?”
被浑身带刺的刺猬蜇了一下的湛衾墨,丝毫兴致不受影响,仍然是那副带着淡笑的神情。
作为医学教授的他,又长期跟恶人打过交道的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药。
可正如他一向的恶劣本性一样,从来都不会点破真相,才更好地欣赏对方如此那般挣扎的模样。
随即,他凤眼微眯,隐隐透着一种浓重的红光。
“唔,我突然想到刚才从那些买家身上搜出一些药剂,大概是对应解药什么的,或许你服用下去会好一些。”
他伸手递给了一个药瓶。
“那种东西……万一是毒药怎么办?”时渊序开口道,“他们那些人都不是好人……怎么会在身上……带解药。”
“我是你的私人医生,自然是帮你提前检查过。”湛衾墨调笑道,“还是你已经忘了我们之间是这种关系?”
“……”
时渊序佩服这个冷漠的男人,在这种关键时刻还有机会开这种玩笑。
不过。
他们之间。
也只能是这种关系了。
“怎么,时先生宁愿受这个药效的苦,都不愿意赏我这个一直坚持为你治疗的湛教授一个面子?可真是心寒呢。”
“你闭嘴……”
也是,要再任由药效发作下去,只怕不仅仅是不省人事了,他终究得服软,脸发烫,勉强地支起身躯接过对方手心里的小瓶子。
可一个没拿稳,玻璃小瓶子跌碎在了地上,液体泄露了一地。
——时渊序眼前一黑。
“唔,时先生大概是真的快不省人事了,”湛衾墨依然那么淡然自若,令他可厌的薄唇更是漾着若有似无的笑容,“需不需要我帮忙?”
时渊序咬牙切齿,“滚!”
不下心被灌了药的自己,说白了一切都是自找的。
甚至想直接破罐子破摔——只为了快点了解这难堪的场面。
他紧紧盯着地板上那一滩液体的水渍,在浑身都发热无力的状态下,他甚至有种冲动,当场像个狗把地面舔干净也不是不行——
只要真的能把这该死的药效解决掉……
可下一秒,却是硬生生被对方扼住了下颌。
“时先生,我手心里还有残留的药液,你要不要喝这里的?”被迫迎上的是湛衾墨那深灰的凤眼,以及对方另一只苍白的掌心。
掌心里的确还有浅浅一汪液体。
如今他坐着,对方站着,他只要微微低头,就顺理成章地够上他的掌心。
可要喝的,是对方掌心里的液体。
时渊序的心,就这么狠狠地突了一突。
“怎么,时先生连这里的液体都不敢喝么?”对方淡淡道,“还是说,不仅仅是四肢无力,连伸舌头都做不到了么?”
一瞬间,时渊序甚至怀疑,对方是在激怒自己。
与此同时的就是全身火燎似的发烫,如果他不是强行打起精神,很快就要不省人事。
鬼使神差地,他微微皱着眉头,就如同偶尔在洗手池里喝水的小绒球,俯身舔舐了对方的掌心。
尽管他伸出舌头的那一刻,有那么一瞬怀疑对方是在捉弄自己。
以捉弄他为兴味的男人,真的有那么好心?
可这么做了,便是做了。
只能强行逼迫自己忘记这种丢人的事情了。
俯身的时渊序,那柔软的舌不得不触碰到男人的手心,以至于让男人的掌心都起了酥麻。他没看见湛衾墨那一向淡漠的神情暗暗地流淌着一种异样。
时渊序舔舐完之后,羞耻到了极点,眉目不悦地抬头望去,恨不得狠狠质问对方一番到底是不是骗他,却发现湛衾墨忽而顺势迎向他,俯身往他凑近了几分。
他下意识地往后靠去,却见对方苍白冰冷的指顺势拢进了他的发,暗灰狭长的凤眼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怎么,明明现在是这么一副落魄的模样,不想着求我给解药,反倒像是我欠你的?还真不是个听话的孩子。”
“湛衾墨,你明明就是故意——”
可他的下半句话,就此堵在了喉咙。
——对方就这么狠狠地衔住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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