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亮极热的光仿佛陆上太阳,就算是始祖,也会短暂地感到不适。
她烦躁地在倾泻的日光中眯起眼睛。
此前几乎从没出现过有光这样的天克异能,而且也很少有人能把这项异能发挥到如此地步。
哪怕使用者只拥有这项异能不超过一个月。
别说始祖了,就连猎人们都感觉眼睛出了点问题,尽管会长已经提前警示过了,依然有猎人感到严重的头晕目眩。
风雪却不会为光所动,像早已固定好的程序,一板一眼执行着最高位者的命令。
为了唯一的王,它们将背叛的刺客奉上。
——!
白璃突然痛苦地捂住心脏,听觉在这一刻失去作用,像空洞的耳鸣,又像极其尖锐刺耳的断弦声炸响。
不。
——不要!
白璃举刀向前冲去。
她的动作已经很快,快到全然顾不上自己会受伤,光芒在银色刀刃上一闪而过。
白璃的身形都快到要融进光里。
裁决在她手里却没有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毕竟,这本就是只在神明掌中才会彻底归顺的凶兽。
血雾在翎羽降临前爆开。
始祖处决掉不忠的叛徒。
白璃的心脏停跳了一瞬,这使她的动作也出现了不可避免的失误。
刀的轨迹瞬间偏离。
但是,有火焰冲天而起,火光混着日光,几乎要把整个雪境照亮。
夜幕之上,暗淡的月光中,弦月垂眸。
在始祖抓住这个充满破绽的小猎人前,火焰带她逃开了。
远处在高空观察战况的会长却发现了异常。
那核心内的两颗宝石突然开始发光。
它们像是突然拥有了生命力一般,从死物转向活物。
它们在呼吸。
光线忽明忽暗。
会长想到那个伪装成店铺的领域……也许这双眼睛本就是活的。
只是在领域外,它们更倾向于沉默。
但是并没有带来什么新的转机,会长有些疑惑。
它感受到了这双眼睛的微妙情绪——如果那算得上情绪的话。
比起生前被活生生挖下眼睛的痛苦和不甘,更接近的应该是另一种愤怒。
不是对将它挖下来当作装饰品镶嵌在石雕上的人,而是对……始祖?
会长不太确定地想。
它不知道这双眼睛从何而来,更不知道眼睛的旧主又经历了什么。
它继续向每一个猎人下达指令,多分了一部分精神力来关注始祖。
始祖甩了甩手,风雪舔舐着她的手掌,属于吸血鬼的血液被卷走。
落在雪地上,又很快地被落雪掩埋了个干净。
白璃茫然地站在原地,她的眼睛盯着那些血滴,周围所有声音她都关注不到了。
……姐姐……?
她甚至不敢继续想了,思维停在这里。
火焰围绕在她周围,灼烧的热意也无法让她冷静下来。
白璃做好了自己要死的准备,但还没做好翡也会死的准备。
其实一点也不奇怪,不是么?
九一那样的高猎死在这场夜雪中,玛塔这样的公爵如今也是苦苦支撑。
两人拥有异能不超过一个月的新人,凭什么能够比这些前辈更卓越?
天才,她想到谁曾经也这样称呼过她。
……没有成长起来的天才毫无意义。
流光渐渐黯淡下去,猎人垂下手中的雁翎刀,它也回归最初普通的银质刀刃的模样。
这把神兵可以斩断世间万物,但绝不包括人的心念。
白璃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它归顺,让它为她所用。
它难道不是神明赐予她的利刃吗?
为什么……
茶雾冲过来,一把拉着她跑开,队长破口大骂:“傻站在原地干什么?不想活了是吗?!”
白璃抬起头,看到火光摇曳在夜雪中。
她好像被火光刺伤眼睛了,否则怎么会感觉眼睛这么干涩?
茶雾快要被气死,心里又觉得新人这样其实也是很正常的,她第一次失去至亲的模样绝不比白璃好到哪里去。
她拽着白璃就是跑,直到跑到后方稍微安全一点的地方,让白璃就待在这里。
她跟广告商说了一声:“她状态太差了,你看着她点。”
广告商点点头。
他拉着白璃看了看,拍了拍肩背,发现基本没什么伤口。
想了想,又拍拍她的脑袋。
白璃迟钝地眨了眨眼睛。
广告商自语:“不会吧,难道真的脑袋坏掉了?”
他的异能对颅内伤基本不起作用。
白璃说不出话,嗓子像是被堵住,她心里空缺了一角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补上。
她突然感觉好累。
这样的一场单方面的屠杀,真的有意义吗?
哪怕所有人加在一起也只能给始祖多添点麻烦而已,这些牺牲真的有意义吗?
广告商伸出手在小猎人眼前晃了晃,他伸出两根手指:“这是几?”
白璃看了他一眼,瞥开目光。
广告商:“傻了吧,是二!”
你才二。
广告商笑了一下,心知她的身体没出事,但她的精神出了大问题。
这样的病人他见的也很多,甚至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广告商一屁股坐下来。
雪地冰冷,滚烫的血液无法让这片极地融化分毫,一时不察,广告商被冻到屁股,他叫着跳起来。
然后又随手抓了件散落在雪地上的衣服垫在下面,慢慢坐下去。
“你也坐啊,站着不累啊?”
广告商扯了扯胳膊上的绷带,该换新的绷带了,但他左右看了又看,也没从哪看出有能用的绷带。
医疗物资已经见底了。
白璃没回答,还直愣愣地站着吹冷风,脸蛋惨白,头发上全是雪。
看着简直就是个小雪人,心都被冻住了。
过了一会,白璃才低头又看了这个高级治疗一眼,她愣了一下。
广告商的旁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漆黑的斗篷被人仔仔细细整理过,即使上面沾染了雪花,依旧很整齐,边边角角都没有乱。
这样的雪地上,怎么可能有人能这样躺着,只有尸体会这样。
突然一阵风刮过,将这尸体的兜帽吹开。
白璃看到了一张属于吸血鬼的脸。
她下意识抬起雁翎刀。
“诶诶诶——干什么呢!”
广告商跳起来,像只大鹅那样张开两个细条条的胳膊,将吸血鬼的尸体挡在身后。
“……他是谁?”
广告商理所当然地说:“我哥啊!”
白璃捂住脸,慢慢蹲了下来。
刀从她脱力的手中滑落,沉进厚厚的雪地里。
幼兽痛苦地捂住眼睛,被风雪掠过的眼泪冰冷地快要凝固在脸上,带来更尖锐的痛感。
她张开嘴巴,却哭不出声,只是在掉眼泪。
广告商抱着胳膊看了她一会,说:“死的那个吸血鬼是你姐吧。”
要是茶雾在这,肯定要骂他不会说话,哪壶不开提哪壶。
白璃抽泣。
眼泪滑落,滴在雪地上,在彻底被低温冻结之前,微弱的余温融化了一点落雪。
广告商叹气:“真哭啦?这么大人还哭鼻子。”
久远的回忆里,比他稍微年长一些的年轻人扯住他的脸皮。
【也不害臊。】
他笑道:“也不害臊。”
过了好一会,白璃才缓过气来,那些压抑着又爆发出来的情绪短暂地将她击倒。
抬起袖子擦了擦脸,脸皮疼得要命,像是快要裂开。
“我没事。”小猎人闷闷地说。
“谁管你呀。”高级治疗摸了摸衣兜,空的,他转头去掀开他哥的斗篷,精准摸到斗篷内侧的暗袋,果不其然摸到了点东西。
他抓出两只橘子:“吃吗?”
虽然是冻得比他哥的尸体都要硬的橘子,但那也是他哥为数不多的遗产了,不能浪费。
白璃沉默地接过橘子,指甲在橘子皮上来回划了好几下,也没划得开。
太硬了。
广告商毫不意外,直接张大嘴巴,把橘子塞进去。
白璃没这么干,两只手捧着橘子咬了一口,有些酸甜的汁水还没有彻底冻结。
“呜呜呜。”广告商发出不知名声响。
白璃把一口带着橘子皮的橘子咽下去:“挺好吃的。”
不是问你这个!
广告商继续呜呜咽咽,好半天才把这冰坨坨解决掉,重获自由的第一时间,他大喊:“我刚刚是被它给冻住嘴巴了!”
白璃:“……”
这样啊。
大概是食物使人心情愉悦,尽管是这样的恶劣环境,吃完一颗橘子,白璃也感觉心情好多了。
她吸了一口气,正要借着光线找一下刚刚被她脱力弄丢的刀。
爆炸声从远处的战场传来,那永不熄灭的火焰静默了一霎。
然后无可挽回地衰落下去。
广告商告诉她:“那是玛塔,你不知道她是谁吧?”
“几十年前是个高猎,后来被转化成吸血鬼,是个公爵。”
“哦,现在是个死了的公爵。”
他说得平淡,并不为如今的大将死去而产生任何波澜。
广告商理了理衣服,又理了理他哥被他掀开的斗篷。
然后他躺下来,闭上眼睛。
他已做好死亡的准备,要和家人死在一块。
白璃仓皇低头,弦月洒落银辉,整片雪地都折射出光芒。
她找到了她的刀。
猎人捡起自己的武器,奔向本该属于她的前线。
广告商待在原地,不听不管,双手搭在肚子上,感受到四肢在发冷。
本来有玛塔的火焰,幻想领域终归有所收敛,如今始祖彻底没了限制,温度继续下降。
据说,绝对的低温足以将时间都凝固。
*
会长看到那双眼睛更加明亮了。
现在,那种难言的愤怒则更加明显。
会长发现了这两次变化的相同之处,死去的人都是那位的信徒,都和它一样臣服于那位存在。
于是这愤怒也清晰明了起来。
——【你冒犯了那位主宰,你杀死祂的信徒,凭什么你还能好好站在这里。】
——【旧主失去了眼睛和生命,你也别想好过。】
会长凭本能将眼睛丢出来。
那双眼睛便像双生的月亮那样升至高空,宝石的光辉璀璨,却又带着无法忽视的冷意。
时间在这样的辉光下凝滞,它所照拂过的地方,连落雪都安静。
始祖看向这突兀出现在领域中的未知事物。
带着和那两个叛徒一模一样的气息,像是在某种存在身边短暂地待过一段时间,于是便沾染了些——深海、苍穹、星空——所有人类无法到达的禁区的色彩。
……其实比起宝石,这看起来更像是一双眼睛。
在始祖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便失去了思考一切的能力。
精神实体,或者说是灵魂,那些科学史上暂时无法判定是否存在的东西从身体里被剥离。
上升,或是下坠。
直到再次睁开眼睛。
她是……谁?
对了,祂是这个王国的神明呀。
第62章 豢养全世界
王国的神明立于高塔上,寄宿在并不如何满意的躯壳中,注视着这一切,人类对它发起无用的攻击。
他们是无法对祂造成真正的威胁的……除了树根和那本不知来处的书。
但是,新的未知降临于此。
新神抬起头,在浓重的晨雾中,在苍穹的尽头,祂看到那个未知露出一点笑意。
祂感受到了对方和那本书如出一辙的气息,混沌一样的驳杂,像被打翻的颜料盘,所有颜色混在一起,于是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灰色。
祂不知道对方为何而来,但祂也根本不需要知道。
因为对方已决定誻膤團對的事情无可更改,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在新神真正的本体被剥离出来,不断向上,不受控制地向晨雾靠近时。
祂模模糊糊地想——
就算是这个王国的神明——
是否在你眼里也如蝼蚁。
如果世界是你的乐园,那所有生命——无论是神明还是人类,都该是你生杀予夺的,豢养在这世界上的宠物。
也许,对方才是真正的尚处于混沌蒙昧时的世界之主。
世界在主宰降临时沉寂。
在一片空无的安宁中,神明乖顺地来到祂身边。
眼睛,祂那胜过世上任何一种瑰宝的眼睛取悦了主宰。
于是主宰取走了祂的眼睛。
恩赐一般。
然后神明下坠。
祂的一切都随着眼睛被带走了,无论是力量,还是一切源头的神格。
其实那本就不该是祂的眼睛,神明怎么会拥有如此显见的弱点,怎么会把神格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只是主宰这么想了而已,祂想这东西是什么,那它就该是什么。
于是神格被世界殷勤奉上,神明的躯壳也不过是充当展示柜的作用,好让主宰的心情更好一些。
在沉沉坠入深渊之前。
那些不甘和痛苦却让祂感到陌生。
祂——她终于想起来,这根本不是她的过往!
那双悬于高空的眼睛将她带入旧主的记忆。
让她完完整整体会了一遍旧主是如何被主宰取走眼睛的。
而真正的现实里,始祖试图睁开眼睛。
失败了。
明明根本不是她的记忆,她依然同旧主一般失去了眼睛。
或许早在她一瞥主宰余辉的时候,就注定不能再拥有这双眼睛。
她在被那双眼睛的旧主同化。
在彻底陨落之前,失去眼睛,剥夺力量,像一条岸上挣扎的可怜的鱼。
任人宰割,任由处置。
不——那不该是始祖的结局。
她没有真正直面主宰,没有见过那种无可置疑的,足以将世界在手中把玩的绝对伟力。
于是她依然能够拥抱愤怒。
在失去一切之前,幻想领域应和着她的愤怒,天摇地动。
逆流之河奔涌而来,如同神话中淹没人间的天灾,倒悬之崖顷刻间崩塌,巨石从云端滚落。
暴风雪席卷了这里的一切。
会长并没有感受到这双眼睛有什么奇特之处,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在它丢出那双眼睛后,始祖便突兀地捂住自己的眼睛。
直觉快过思维,白璃的动作比她的反应还要快,大雁的翎羽裹挟着流光。
又快又狠地斩下去!
始祖的反应当然也很快,这本就是她的领域,在自己的领域中,异能者会拥有神明般的全知之能。
但她在痛苦,非常显见的痛苦,这种感受让她的反应慢了一步。
一步之差。
翎羽掠过始祖的脖颈,一线血色从吸血鬼的皮肉中缓缓溢出来。
握着雁翎刀的猎人看到,始祖依然捂着眼睛,一滴血液顺着始祖的指缝落下来。
在暴风雪里被吞没。
如果一定要在这种危难关头去思考这滴血液的来处的话,她想,按照轨迹来说,应该是始祖的眼睛。
暴风雪肆虐时,白璃不退反进,她像是一朝顿悟的刀客,终于在此时得以和这把刀共鸣。
刀刃挥舞,将始祖围困在铺天盖地的银与无处不在的流光中。
更多的猎人倒伏在雪地上。
防止被埋进雪里导致零件损坏,会长不再飘在半空中,它落下来,给自己找好掩体。
白璃在风雪中和始祖对峙,异能无法对始祖造成足够有威胁的伤害。
对方只是失去了眼睛,不是失去了力量,尽管幻想领域都开始濒临崩溃,但对方依旧具有随时可以鱼死网破的底气。
既然如此——“我要怎么杀了你呢?”
猎人还没有思考出答案,始祖嗤笑出声。
“我是不死的。”
她说的笃定又平静,哪怕到了这个地步,失去了眼睛,连雪境都开始摇摇欲坠,她也从不认为自己会死。
始祖当然可以这么笃信,毕竟她已经活了上千年,不出意外的话,还能再活很久很久。
从过去到现在,没有人能够杀死她,她也没有任何弱点。
白璃心知她说的大概是真的,但就算这样,还能让她走了?
杀不死的话,就带到协会里永久关押起来,在那个属于始祖的监牢里放上永不熄灭的太阳。
雁翎刀终于在此刻应和她,刀声清越。
白璃展开自己的领域,她已经领悟了这种异能释放方式,带着融融暖意的光芒和严寒的风霜对撞。
无论如何,至少这一次,猎人没有输。
幻想领域彻底支离破碎,化作满天飞雪,飘在公路上。
所有人都从领域中脱离,跌坐在路上的雪堆里。
白璃短暂地看向天空。
晨光熹微,将将破晓。
始祖已不再捂着眼睛,紧闭的眼皮上还带着些微的血渍。
吸血鬼受伤总是恢复的很快,但始祖这眼睛上的伤却没能向脖颈上的伤一样很快恢复。
白璃不知道原因,但这不妨碍她趁着这时候发起进攻。
这场两个人的战斗没人能上前打扰。
还有行动能力的猎人并不多,况且上前恐怕只会让白璃束手束脚。
有武器终究是远远好过没有武器的那一个,占了个兵器之利,白璃最终还是战胜了始祖。
不太令始祖服气的战胜。
始祖倒在地上,就算这时候,她看起来也毫无狼狈的模样。
战胜方的脸色更是毫无喜悦,白璃看到天光慢慢移动,在太阳将升之前,它逐渐变得更亮,温度缓缓上升。
满公路的雪还没开始融化,但她已经想象到雪化后的模样。
白璃举起刀,她看到晨光在刀刃上跳跃。
这一刻,它比之前任何一个瞬间都更接近这个名字。
——【裁决之刃】
足以斩断世间一切的裁决。
白璃感受到某种直觉。
直觉促使她挥刀。
斩向不死的永生之主。
白璃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她这一刻是什么模样。
银刀反射光线,光芒在她周身流转,简直就像——
那些宗教典籍中的,光作羽翼的天使审判长。
神明赐予的刀刃斩下始祖的头颅,斩下这笼罩了长夜千万年的阴影。
始祖灰飞烟灭。
……始祖死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一口气突然从心里卸下去,猎人晃了晃身体,被雪绊倒,酿跄了一下跌进雪堆里。
她抬头,环顾四周,看到半淹没在雪地中的尸体。
白璃感觉大脑开始变得迟钝,缓慢地运转。
好像这时候她才感受到雪境的威力,失温使她四肢僵硬,她手里握着刀,却已经感受不到刀的存在。
她想到她见过的人,无论是人类还是吸血鬼,都在这一刻从脑海中闪过。
她的呼吸也变得缓慢,像个已经看到自己死期的老人,慢慢躺进雪堆里。
她想……
原来是这样,拥有抛弃一切的决心,才能让神明的刀刃认可。
熔金般的日辉洒在猎人的身上,一场万物无声的葬礼。
疲惫和困倦涌上心头,白璃沉沉闭上眼睛。
【好孩子。】
【到我这里来。】
她听到熟悉的声音,是那个店长,那个不知何时降临人间的神明。
想到这,她有点紧张地握了握拳,然后发现那把刀还在自己的手上。
一些不太明晰的念头浮现出来。
她想她应该是死了的,和始祖的战斗非常艰难,如果不是有这把刀,她很可能会输。
即使如此,她赢得也并不漂亮。
……神明会满意吗?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柔和的暖光像海浪缓缓涌上来,她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栋奇怪的建筑上。
像教堂一样的风格,她正坐在塔尖,手边是精致繁复到极点的浮雕,不远处还有一个巨大澄澈的湖泊,似乎隐隐有什么倒影在湖底摇曳。
这里是哪里?
*
荔安将纸城完工后,把东西都归好,折纸待在该待的地方,然后就拍拍手上楼。
收工,睡觉。
等到她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随便还在工作室跑酷,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靠近。
荔安一把揪住这只黑猫的脖颈,她质问:“你趁我休息的时候干了什么?”
黑猫的脸上大写的茫然:“啊?”
难道偷吃了一块月饼的事情终于败露了吗?
在随便斟酌着要不要如实交代以求减刑的时候,荔安把这条猫带到走廊上。
巨大的岛屿悬浮在展示台上,岛上是一座城,一座热热闹闹的城市。
像个真正的城市那样,有姑娘推开窗户探出头来,有一家三口携手走在干净的大街上,有老人带着水桶和钓竿,推着轮椅慢慢朝湖边移动。
非常正常温馨且和谐的城市景象,如果这原本不是一座纸城的话。
荔安冷静地问:“这座纸城为什么活了?”
哦,原来不是月饼的事情,那没事了。
随便心安理得下来,将问题打回:“跟我没关系——这得问你自己。”
它甚至有点委屈,明明是祂自己要把那群灵魂接引来的,现在纸城变成这样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那些灵魂本来是要消散在天地之间的,但现在他们都在你的折纸里再次延续了生命。”
“就这么简单。”
随便给还处于苏醒期的臭荔枝解释了一下。
荔安沉默了,难道这就是玄幻动物世界吗?
她这个人类已经看不懂了,唯一奇怪的是,她折的多是人类,而且也没折几个,现在怎么多出来这么多?
这群动物在人类的城市里生活,不觉得哪哪都不顺手吗?
荔安思考起动物生活习性和人类差距,但是想到要是给这个城市改建只会苦了她自己,她便干脆利落地放下了。
反正只是一群迷你小人,就这样吧。
“他们不会掉下来吧?”
“肯定不会的啦,你没发现这座纸城边缘有防护罩嘛?”
好,那就没事了,荔安转头就走,决定不去思考这玩意到底掀了多少个科学家的棺材板。
她刚睡醒,还有点手痒,决定拿之前剩下的材料做个新的玩意。
比如用那剩下来的大理石做一把石剑。
第63章 千万别熬夜
始祖死去,歼灭剩下来的吸血鬼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在确定最后一个吸血鬼死去之后,会长辞去了职位。
这颗球带着之前从店主那借走的一双眼睛,重新回到了店里。
“是的,我是来当敲钟人的。”它说。
“但是我还没有名字,您能帮我起个名字吗?”
*
起名?荔安生平最不擅长的事情之一,看那只黑猫就知道了。
随便这名字到也不全是她的恶趣味,至少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她真的不知道取什么名字好。
荔安还在思考,黑猫先跳了出来:“那就叫球球。”
——这也太随便了吧!
球球看起来毫无怨言,就这么平淡地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它说:“好。”
荔安闭上眼睛,她竟然感受到了微妙的良心痛,任何自家猫猫神去骗别的小东西是不是不太好?
黑猫两分钟一个小动作,悉悉索索靠近球球,然后鬼鬼祟祟伸出爪子。
拨一下。
再拨一下。
荔安看了它一眼。
随便立马跳开,跳回架子上,吓得耳朵都压下来。
然后荔安把球球带到那座已经活了的城市面前。
*
祂将城市当作随时可以赏玩的物品,放在自己的巢穴。
球球再次感受到了那种难以言喻,无法描述的感觉。
它重新生长出四肢,它登上钟塔,直觉促使它伸手,在第一缕日光跳出来时,敲响了黎明的钟声。
*
……怎么想怎么奇怪。
“为什么?”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黑猫不解。
荔安指了指眼前的迷你城市:“为什么钟声响起的时候,无论这群小东西在干什么都会停下,然后站在大街上就开始闭目祈祷。”
太奇怪了,难道是玄幻动物世界的她不知道的奇妙习俗吗?
黑猫看了一眼那座城市。
那些生活在岛屿上的小纸人从本该空白的建筑中走出来,分散在城市的各个角落。
它们创造了些新的建筑,和一些新的东西。
每一个旭日初升时的钟声,是所有人向祂祈祷,为祂祈祷的证明。
“哎呀,那是人家在做祷告。”黑猫说着。
荔安指了指脑袋:“这就是更奇怪的地方。”
“为什么我脑子里出现了【请赐予我一块石头】【请让湖中游弋出小鱼吧】这种声音。”
如果这就是它们祈祷的内容,那还挺接地气,荔安以为会是保佑身体健康或者前途无量之类的话呢。
然后荔安真的去拿了点东西。
一个小石块,放在岛上的空白地段,再随手折几条纸鱼,放进那条湖里。
*
那隐没在晨雾中的神明垂怜了他们。
祂满足了他们的愿望,石头可以用来雕刻供人参拜的神像,鱼则是他们饱腹的来源。
*
过了一段时间,荔安再回去看的时候,那个小石块变成了一个……非常奇怪的东西。
她盯着看了半天也没辨认出是个什么东西,只能说这群小人还挺有抽象派天赋。
石头被雕刻出朦胧扭曲的形状,像云雾,然后在云雾之后,有一只半阖上的……眼睛?
太抽象了。
尤其是当荔安意识到这很可能是它们给她雕刻的石像之后,她就更加微妙了。
算了,它们有这个心就很好了,雕不好不是它们的错。
荔安蹲在小岛边上看了一会,然后解决掉今天的两个小小愿望,还收获了一颗指甲盖四分之一大小的果子。
这有点像什么游戏,每天聆听一下信徒的祷告,就能收获惊喜供奉。
她结束今天的游戏时间,回到工作室,打算把石剑细化一下。
虽然是之前雕刻剩下的边角料,但既然打算做一把剑,荔安也不会让这把剑毛毛躁躁结束。
怎么也得磨得帅气一点吧。
*
玛塔站在湖边,看到温暖的日光在湖面上轻盈越过。
她感受到了阳光的温度。
然后她低头,看见湖面中的倒影。
这位曾经的高级猎人,曾经的血族公爵,如今属于神明的灵魂。
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红发,绿眸。
太久远了,以至于回忆都开始模糊。
但是,也许这就是她在神明眼中的模样,祂总是能轻易看到一个人的灵魂和本质的。
顺着水面泛起的涟漪,玛塔的视线落向远处。
在湖泊的对面,是一群石匠呕心沥血才打造出的神像,勉勉强强能够表现出神明百分之一的光辉。
翡翠色的眼睛眺望远方。
一群人早已死去的人在城市里嘻嘻哈哈。
瑞特将手中的一颗橘子向上抛去,惹得广告商大骂:“玩不起是吧!”
翡躺在一棵树上,在重重绿荫中,晒着太阳进入午休。
白璃坐在树底下,慢吞吞抱着画板,从一家小孩那借来的彩笔在纸上挪动。
世界在翠石中凝固。
*
等荔安磨好那一把石剑,已是日上三竿,非常温暖了。
她掀开窗帘。
这一次,她看到的不止有阳光,还有无边无际的绿意。
似乎是一座连绵不绝的山脉,奇花异草在不断地向上爬去,争夺这片土壤上丰厚的养分,争先恐后向太阳展示自己的姿态。
荔安看了一会,然后放下窗帘,她把剑放在展示台上,然后就要找黑猫。
没找到,直接开心灵电话。
【你在哪?】
【你先说找我干什么。】随便这段时间已是大有长进,至少在藏匿和偷懒这方面的进步非常大,对荔安的各种偷袭也应对得越来越自如了。
……怎么越来越不好忽悠了,荔安心想,然后直接问了。
【外面是什么情况?】
【哦,我们又穿越了而已。】
吓它一跳,还以为那盒已经被偷偷摸摸吃完的月饼终于被发现了。
它明明有很谨慎地每次只吃一枚,吃完还把一切都复原了,只要不撕开袋子看,绝对不知道月饼都消失了。
哦,原来是穿越了,那没事了。
荔安穿过小门,走到密室里,把那一堆轻质粘土搬出来。
嗯……要不粘一个壁画出来?
*
海城空间矿石加工工厂。
厂长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了,还把所有员工都喊了出来。
他面容沉重,严肃庄重。
所有员工都站在厂长面前,紧张地低声絮语。
“你说,厂长突然来这出是想干什么啊?”一个人问身边的同伴。
钟六怎么知道厂长是要干什么。
毕竟她昨天才穿越过来,就连这个和她说话的人,她也是今天早上暗中观察,才知道的名字。
丹知见钟六发呆,又戳了她一下:“你昨天晚上没睡觉么,怎么今天老是犯困?”
当然没睡了,为了熟悉操作流程熬了个大夜,钟六感觉自己快猝死了。
应该不至于吧,只熬了这一晚上而已,在现代的时候,她当牛马熬夜的次数多了去了,不然也不至于过劳死。
死后还穿越到了这个修真世界。
厂长咳嗽两声。
一群员工安静下来。
厂长叹气:“我也不说多的。”
他说:“昨天是谁未经允许就加班的?”
钟六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周围有人看向她。
丹知又戳了戳她:“你昨天加班了?”
钟六“啊”了一声。
加班还要被允许吗?
厂长也发现了钟六,这个员工眼底下还有着熬夜带来的青黑色。
他沉痛地捂住心口,仿佛钟六不是加了个班,而是深更半夜不回家在厂长办公室蹦迪。
他说:“你知道你昨晚的行为造成了多大的损失吗?”
钟六懵了,她老老实实摇头。
厂长:“我昨晚突然功德少了一小截!”
他没把“都是你害的”这种话说出口,但哀怨的眼神还是非常明显的。
钟六保持沉默。
她突然升起了想要找个律师给自己辩护的复杂心情。
厂长继续哀怨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要加班呢?加班就算了,你还偷偷摸摸加班到那么晚。”
“本来我过几天就准备晋级了,你这样搞得我很尴尬啊。”
功德不够,怎么抵抗雷劫。
钟六终于忍不下去了,她在短暂地哲学性的思考完人生后,说出了今天的一句话。
“我只是稍微熟悉了一下流程。”
她摆出装无辜的架势,一副无害模样看着厂长,“不然我总担心我会把工作搞砸。”
厂长叹气:“你的心是好的,但是再怎么样也要遵守工作守则对不对?”
“你不经允许就加班,违背了工作守则第九条,导致我个人功德下跌。”
“当然,我也不是说要你赔我,只是想告诉你。”
“千万别再这么做了,这样真的让我很难过。”
工作守则又是什么东西,功德又是什么玩意。
钟六持续在风中凌乱,这真的是正经修真界吗?
厂长叹完气,似乎是终于将心中郁气疏散,总算没那么哀怨了。
他关切地问:“你昨天加班那么久,现在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肯定是有的,毕竟她几乎一整晚没睡,现在站在这全靠上辈子的经验,全靠毅力和摸鱼技巧。
但在领导面前能说自己不舒服吗?
钟六摇了摇头。
厂长更心痛了:“你明明难受,怎么不说呢?”
他皱起眉毛:“刚刚在开会前,我看到你打了五个哈欠,头向下点了三次。”
钟六:“……”
牛,你这有观察力,当个小厂长真是屈才了。
厂长自作主张决定给钟六放一天假:“你回去就好好休息,千万不要再熬夜了。”
“天天熬夜,你怎么能感受到清晨阳光的温暖呢?”
没有领导长篇大论的废话,没有员工跟着附和的废话。
短暂到令人不适的会议结束,虽然这个人很可能只有钟六一个。
丹知朝她摆摆手,然后去往自己的工作岗位了。
钟六呆滞片刻,循着记忆往员工宿舍的方向去了。
是的,这个小厂甚至有员工宿舍。
但重点不是这个。
而是钟六终于在打瞌睡的时候想起来了。
这是她看过的一本小说。
讲了一个无情道剑修是怎么看破红尘,最终得道成仙的言情故事。
……看小说害人啊!这怎么说穿就穿呢!
第64章 平平无奇剑
【明日飞升——有志道友匿名交流论坛】
【new】本来算好的下一个良辰吉日,现在没法晋级了,修为都差不多满了,但功德又不够了。
L0【楼主】:
[大哭][大哭]
L1:
楼主我见过,开工厂攒功德的吧,前两天你不是说已经稳了吗?
L2:
开厂攒功德确实快,但一般人也开不起来吧?看着像灵宝商盟的人,悄悄问一下楼主开得什么厂子呀?给我徒徒找个参考。
L3【楼主】:
回二楼,是空间矿石加工,没什么技术含量。
事情是这样的,有个员工偷偷加班,还熬夜加班,我那天晚上刚好闭关修炼,第二天睁开眼睛一看天都塌了。
L4:
……没什么技术含量……
L5:
矿石加工确实没什么技术含量,但能开厂子,至少手上有一条矿脉吧,要是自己没有,那要么家里有,要么师父有。
这么豪气,灵宝商盟的人没跑了。
L6:
空间装备市场不要太好,建议楼主想要短时间积攒功德的话,可以等手上这批装备卖出去,然后把利润拿来给员工再添点福利,涨工资加放假,那功德涨得,谁用谁知道。
有工厂就已经打败不知道多少小门小户出身的道友了,毕竟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厂子办的好分分钟造福一方百姓,不说功德,走在大街上都有的是人送花送果子,美滋滋。
L7【楼主】:
谢谢大家,已经冷静多了,跟员工商量过了,希望她以后千万不要再偷偷加班了TVT
楼上我都看过了,准备采纳一下,正好这一批空间装备也快完工了,不介意的可以留个地址,送道友们几个装备。
L8:
楼主大气!
L9:
感谢楼主,厚颜私发地址,我以后肯定多多支持灵宝商盟的生意!
参常放下传音玉符。
这东西这几年做的是越来越花哨了,功能一年比一年多,虽然叫传音玉符,但实际上无论是聊天还是视频都完全没问题。
唯一的缺憾是西方道友的文字实在有些不适应,不过拿来当文字表情用竟也很不错。
他叹气,短暂地为自己逝去的功德缅怀一会,然后和负责人留下几个空间装备,给留了地址的几个道友寄过去。
然后让其他人多多留意那个钟六员工,千万吃好喝好睡好。
想了想,又给钟六多批了几天假期,让她用放假时间慢慢熟悉流程,省得对方又熬夜。
这一批空间装备下午就能完工,参常干脆让员工下午统统放假,顺便一人拿点奖金走。
希望还能赶得上三天后的良辰吉日,免得夜长梦多,这功德升升降降实在令人担心。
开工厂也就是这点不好了,涉及人员一多,难免要出意外。
单打独斗惩恶扬善的那种,功德就攒得很实在。
参常继续闭关,决定压制一下修为增长速度,免得提前晋级,到时候被雷劈个半死。
*
“放假?为什么要放假?”
钟六满脑袋问号,她现在不止怀疑这个修真界是不是正经修真界,还怀疑起厂长还是不是正常人。
达到阶段性目标就给员工放假还发福利,钱多烧得慌?钟六上辈子活了二三十岁也没见过这么奇葩的。
难道真的是大善人?
丹知给她削了个苹果。
钟六欲言又止,大概是修真界并没有这种习俗吧,但在她上辈子,一般只有生病住院才有这种削苹果待遇。
丹知继续削苹果,给自己也整了一个。
她说:“这有什么奇怪的,修士开得工厂待遇一直都是这么好呀。”
“毕竟人间用的钱对他们来说,没那么又用,而且比起金钱,他们更需要功德。”
钟六早就想问了:“功德是个什么东西?”
丹知咬了一口苹果,果肉香甜,不愧是负责人送过来的果篮,一吃就和外面敷衍人的东西不一样。
“功德就是功德咯,惩恶扬善,造福四方,惠民利民。”
“就算不说转世重生那档子事情,光是积攒的功德能帮忙抵抗雷劫就已经很有用了。”
丹知面带羡慕:“可惜我没有修真的天赋,不然真想看看修士眼中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钟六“哦”了一声,继续啃她的苹果。
丹知好奇地凑上来:“我记得之前你不是测出来有双灵根吗?门派挑好了吗?”
至于说有灵根却不去门派,怎么可能会有人放着长生路不走,偏要当个凡人。
钟六含混道:“就打个临时工,攒点生活费再说去哪家门派的事,招新不是还没开始吗。”
对修真界各项大事都颇为关心的丹知说:“那也快了。”
“算了,急也急不来,再说了,双灵根哪家门派都去得的。”
听着有点像是高考出分然后报考院校,钟六心想,但现在重点根本不是门派不门派的事了。
原主的灵魂消失得不明不白,事情不搞清楚,她晚上睡觉都不舒坦。
丹知陪她聊了会天就走了。
钟六开始尝试回忆剧情。
这是个很困难的事情,毕竟只是一个社畜过劳死之前为了放松心情看的无脑爽文,主打一个神打杀神佛挡杀佛。
谁会记爽文情节?她连那个无情道剑修主角的名字都不记得!
功德的概念好像也是有提过几句的,但剧情基本都是在修真界和秘境这种地方,很少提到人间,更是基本没有笔墨描述在人间的修士都会干什么。
依稀记得开局主角是出门历练?
什么宗门来着?
钟六翻开本届招新门派册子,试图找出那个可能会眼熟的门派名,怎么说也是主角在的门派,她记得门派氛围还不错,也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还真有点印象。
——青云宗。
*
“青云宗第233届弟子,金阿青见过前辈。”
背着剑匣的青云宗弟子俯首行礼。
前辈和善地笑了笑:“你就是去出历练任务的孩子吧,你师父和我说过了,既然顺路,便带你一程。”
金阿青点头。
前辈说:“那你且跟好我,到了海城,还有你的同门接应你。”
说着,前辈自虚空中取出一柄剑来。
要么是本命剑能够藏于丹府,要么就是空间装备。
多是由空间属性矿石制成的,因为这种矿石本身的稀有性,价格居高不下。
至少上一次招生才加入青云宗的弟子,是买不起空间装备的。
金阿青算了算学分,靠学分兑换空间装备是目前最有可能实现的方法,毕竟其它资源要用来养剑。
哎,她悄悄叹气,怪不得同为剑修的师兄师姐看起来一个比一个穷,养剑的支出比想象中庞大太多,而且剑修通常还要辅修体术,更是一笔不可节省的开销。
这个历练任务能圆满完成的话,就能再多点学分了。
前辈御剑飞行,扶摇直上。
金阿青从剑匣中取出统一分发的制式剑,跟在前辈身后。
千万别出事,她就指望这个任务的学分了。
穷到响叮当的剑修在内心默默祈祷。
海城离这里并不远,需要前辈护送的唯一理由就是中间需要穿过的这片海域。
暗潮汹涌,精怪盘踞。
海浪一重叠着一重,击打高耸山崖。
幸好和前辈顺路,能够走海域中间直接穿过,不然就得走陆地上慢慢绕路,实在麻烦。
送到海城,前辈就继续走了。
好像是要去和师父汇合,也不知道有什么任务。
金阿青收好剑匣,即使不御剑飞行,修士依然和普通人有着非常明显的区别。
容貌,身形,或者说气质。
身背剑匣的修士漫步走在街道上,剑匣上火焰般颜色的穗子缓缓散开。
也将她和普通人群鲜明地分开。
金阿青在约定好的地方等了一会,不知怎的没等到人来,发消息也半天没回。她又人生地不熟,索性在四周逛一逛。
街道熙熙攘攘,看不出什么异状。
这附近海域凶险,但如果有修士护航便也算不上什么,况且也不是所有精怪都爱和人作对。
有此地利,海城自然繁荣昌盛。
各地来往的人多,说官话的人自然也多。
金阿青上次的历练任务,光是听懂当地方言就废了不少功夫。
她慢慢从人群中穿过,背着剑匣竟然也不如何惹眼,海城常有修士往来,想来当地人也习惯了这群仙人。
任务……任务其实并不难,是个海城边缘的小村庄,任务发布人就是她的同门师兄。
疑似是诞生了微型秘境,需要及时解决掉。
秘境对修士来说是家常便饭,但对普通人来说,一旦不小心掉进裂缝,便再难出来。
摊贩在吆喝,小孩子嘻嘻哈哈从她身边跑过,一家人慢悠悠走在大街上。
金阿青买了两串糖葫芦,然后终于等到了同门师兄的回复。
【刚刚突然有急事,没看到消息,我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金阿青把一串糖葫芦从纸袋子里拿出来,慢悠悠咬了一口,轻微的酸和冰糖的甜融合在一起,恰到好处。
不愧是生意最好的一个摊贩,支起摊子没一会就卖完了,这最后两串糖葫芦都是她眼疾手快,否则都抢不到。
她惬意地眯起眼睛,边吃边回。
【没事,我不着急。】
也不知道这个师兄好不好相处,金阿青心想,任务发布人的评价可直接关系到学分的高低。
“要倒了要倒了——快闪开!”
一人驾着马车,车轮似乎是出了点问题,马车向一边倾斜过去。马发出嘶鸣声。
这里人来人往,路也宽敞,并不算拥挤。
一颗琉璃球骨碌碌滚过来,落在马车的阴影里。
小孩无知无觉地跑过去。
金阿青抬眸。
她将两支糖葫芦放在旁边路人的手上,侧身取出剑来。
青天白日下,一道极为醒目却又好似无形无状的光华斩过。
——是剑气。
虚无缥缈但真实存在的剑气划过马车,恰到好处将其分开。
被分成两半的马车轰然坠落,小孩抓起地上脏灰的琉璃球,竟恰好站在中间,没被伤到一分一毫。
剑柄上,青铜色的火焰状吊坠轻轻晃动。
不远处,街边常青树被惊扰,枝桠摇摆,几枚落叶。
最基础的剑法,普通的宗门制式剑,并不如何高深的修为。
但这一剑依然精妙绝伦,几乎挑不出任何瑕疵。
青云宗弟子收回佩剑,从路人手上取回自己的两串糖葫芦。
她真诚道:“谢谢。”
一点凡人看不到的金色光芒跃出,落在她的识海。
今天又涨了一点功德,离晋级更进一步,开心。
第65章 天生无情道
“金小师妹——”
普通人的惊呼,小孩子后知后觉的大哭,车夫捂着心口后怕。
如此种种声音中,有人远远喊道。
“我来迟了,实在对不住!”
金阿青摇头,她是真不觉得有什么。
依稀记得这位师兄是在海城准备宗门毕业报告来着,有点突发事件都能理解,经常刷到毕业弟子痛哭帖的金阿青心想。
师兄章向文朝她招招手:“咱们要不先出去?这太吵了。”
吵嚷的人群里,师兄的声音却非常清晰。
生活小技巧之凝音成线的合理使用。
金阿青突然想到昨晚看到的教学视频,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这个技巧了。
专注于养剑练剑的新人剑修如此想到。
她点头。
两同门从人群中溜走。
溜出来以后,章向文才跟她说:“你去年才拜入咱们宗的是吧?”
点头点头。
章向文沉痛地拍了拍小师妹的肩膀:“修剑的吧。”
制式剑并不止发给剑修,但章向文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剑修小师妹了。
无论是那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将一切都控制得恰到好处的一道剑气;还是小师妹这一双天生就该挥剑的手。
当然,更更重要的是,章向文去年就刷到过关于这位天生剑心的传闻了。
练剑六个月,就把当时的剑术课老师打到道心崩溃,据说现在那位前辈还在闭关,看来没有个三五载是很难想通出关了。
金阿青没想到这么多弯弯绕绕,继续点头。
她把手上的一支糖葫芦递给师兄,就当是见面礼,然后继续啃自己那一半糖葫芦。
“这个好吃。”小师妹表情恳切地说,那样子简直不吃都对不起这天下一绝的糖葫芦。
师兄感激地接过糖葫芦。
不愧是入宗还不到一年的新生,就是这么的水嫩青葱,天真无邪。
他只要一想到会安安静静啃着糖葫芦的小剑修,再过两年也会变成老油条的模样就已经提前心痛起来了。
他关切道:“你选好师父了吗?如果没有,千万别选白昭!”
……?
金阿青茫然:“选好了呀。”
在章向文眉飞色舞打算细数白昭的种种恶行之前,小师妹天真单纯地说:“就是白昭师父。”
章向文:“……”
金阿青盯着他看:“……”
章向文隐隐崩溃地蹲下来:“那死老头又不和我说……他该不会真的忘了还有我这么个徒弟吧……”
明明之前翻帖子的时候,小剑修还没有选好师父来着的!虽然他上一次有空刷帖子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没办法,毕业报告就是如此令人憔悴,根本抽不出空来。
金阿青沉默了。
她记得前辈说过这人是她的同门师兄,她还以为对方也知道她是同门师妹。
通常来说,同门单纯是指同一个师父的徒弟。
章向文重新振作起来,试图睁大眼睛伪造一个无辜师兄的形象。
恰好一片乌云飘来。
阴影落在章向文的脸上,他阴测测说:“师妹,你刚刚一定什么都没听到吧。”
金阿青是个老实孩子。
你给她布置挥剑三万次的任务,她就绝对会一点折扣也不打,标标准准地挥剑三万次,哪怕根本做不完也绝对不会提前放弃。
而且,老实孩子是不会撒谎的。
她不作声。
章向文下一秒就绷不住了,扑上来抱住她的胳膊:“求你了——我给你《应付白昭指南》,求你千万不要告诉他!”
白昭是个出了名的剑修大佬,同时是个出了名的严苛型师父,多少萌新加入宗门的时候都幻想过这位知名剑修,但后来无一不折在对方过于严格的种种收徒要求上。
要说章向文这种躺平摸鱼型剑修是怎么成功拜师的……章向文只觉得自己当年还是太年轻,往事不堪回首。
金阿青:“《应付白昭指南》是什么?”
白昭虽然收徒要求高,但相应的,教出来的徒弟质量也很高——除了已经延毕一年的章向文。
这指南自然也是摸鱼达人结合数年来的经验教训,以及各种传闻总结出来的东西了。
至于到底有没有用嘛……看章向文最近半年都没被师父打过一声招呼,连新收了个小师妹都不知道,就可见一二了。
“阿青,你是个好人。”
师兄说得情真意切,感恩戴德地将指南双手奉上,并换来了金阿青不会将此事告知师尊的承诺。
金阿青提醒他:“任务?”
“对对,你跟我来,就在往北那边的小村庄附近。”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着,城内虽然禁止御剑飞行,但两人毕竟是修士,用不着凡人的赶路工具,照样速度奇快。
照章向文的说法,那是一个前几天才冒出来的秘境,按照裂缝大小来推断,应该只有微型规模,也就是最多容纳三五个修士,且都是筑基期水平。
章向文当然不是筑基期,但超过秘境规模同样是可以进入的,只是水平会被压制在筑基期。
“我的毕业报告还要靠这个村子呢,出了事岂不遭了。”
金阿青好奇:“什么报告?”
“额——关于工厂规模对个人功德提升速度的影响,及对附近居民幸福指数的影响。”
金阿青微微睁大眼睛,一见面看师兄穿的朴素,佩剑也是很普通的玄铁,还以为又是一个贫穷的剑修,没想到……
果然人不可貌相,她感慨:“师兄,你好有钱。”竟然开得起工厂。
章向文沉默两秒:“工厂不是我开的,我朋友开的。”
“他开工厂攒功德,我就是蹭个毕业报告来的,那家伙才是真的有钱人。”
像是为了作证那个厂长的有钱程度,他说:“灵宝商盟出身的弟子。”
哇。
贫穷的师兄妹对视一眼,都从对面眼中看到了些微的羡慕。
剑修要是能有这么多钱——都不敢想能把自己的本命剑保养的有多好!
“到了。”
两人停下,眼前是一座小山丘,山丘上,稀疏房屋散落开来,袅袅炊烟升起。
“得,你吃过饭了吗”贫穷师兄摸了摸瘪瘪的钱袋。
“没有。”贫穷师妹捏了捏剑匣上飘飘悠悠的穗子。
“我们蹭饭去吧。”章向文神色自如地发言。
金阿青看了他一眼。
“去吃大户!”他神色激动起来,“就是开厂子的那个,今个早上出关了,我们先去他那吃顿饭,然后立马来解决掉秘境的事,你觉得呢?”
“我之前已经跟村里的人都说过了,不要去裂缝在的地方。”
金阿青无可无不可地点头。
别说修士辟谷不需要吃饭,人其实也不需要吃零食,但还是会吃,无非是内心驱使的一种欲望。
遵从非恶的本心,也是一种修行。
*
“这是什么?”黑猫问。
“没见识。”
荔安先懒懒嘲讽一句,日常贬低一下猫猫神,然后才说:“粘土壁画。”
不,重点根本不是这个!
随便瘫下来,把自己想象成一张煎饼摊过来摊过去。
“壁画上是什么?”
荔安慢条斯理给粘土调色,找出最合心意的一种颜色。
“大地,天空,森林,一个梯子。”
她忙到现在还处于调色阶段,太久没玩粘土,多少还是不适应:“对了,还要有个太阳。”
随便警觉起来:“什么太阳?”
荔安思考两秒:“红的?或者金的?还没想好,到时候再说吧。”
到时候……到你的神格完全苏醒的时候吗?
随便看着对方只差一线就能觉醒的神格,不由陷入了对未来的沉重思考。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吃月饼。
荔安调森林的颜色,调了半天也没满意。
虽然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颜色,但目前已经调出来的颜色肯定不符合她的期待。
她决定短暂地放弃这回事,休息一会,然后回来。
上次翻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的花茶包,荔安把它们摸出来。
泡两杯茶。
一杯其实是给随便的。
毕竟不知道为什么,这只猫猫神最近越来越容易饿了的样子,总是偷偷摸摸吃东西。
也可能是终于忍不住了,暴露了自己的吃货本质,考虑到那袋被它吃光的超绝难吃五仁月饼,荔安还是泡了两杯。
不然总觉得它要来尝尝咸淡。
“叮铃——”
铃声响了,新的动物世界里,苍翠的茂密丛林中,一只乌鸦飞进店里。
那是一只长得很奇怪的乌鸦。
荔安的视线从对方的头部移到躯干,它竟然有三只爪子。
三足乌鸦的模样让她想到一个神话中的形象。
——金乌。
*
今天是登云梯陷落的第798天,也是金阿青尝试寻找当年错失的那个微型秘境的第29次。
裂缝没找到,先找到了登云梯陷落后不再修行本我的魔修。
因为再也没有登上九霄得道成仙的途径,很多人便不再愿意为功德行惩恶扬善,只图一时修为飞涨的痛快。
至于雷劫?死便死了,反正人族再不能登顶了。
金阿青握紧手中双剑,一柄制式剑,一柄普通玄铁打造的剑刃。
显而易见,这两柄剑都不是她的本命剑。
天梯陷落后,她反而对剑道更加精进,失去所有亲朋好友后,她转修无情道,日进千里,仿佛她本就属于此道。
青云宗落寞后,出身于青云宗的这最后几代的小师妹反而声名鹊起,靠着两柄再普通不过的剑刃,一颗天生剑心无人不知。
所有人都认同,金阿青天生就该修这无情道。
但这几个魔修也不是泛泛之辈。
一番恶战,让本就一片苍夷的荒原更加寂寥。
鲜血滋养这片土地,却没法让这里再长出哪怕一颗野草。
金阿青慢慢避开血泊,坐在地上,她已没有力气再站起来,只有那两柄剑还被她握在手里。
……应该吃一颗复元丹的。
但她还是没有动,任由血液源源不断地从身体里涌出,寒意侵袭四肢百骸。
她记得,这里曾经有个村落。
午时,该有袅袅炊烟合着几户人家的欢声笑语飘向云端。
第66章 羽毛很漂亮
在意识逐渐模糊的时候,回忆却越来越清晰。
金阿青今天才发现自己的记性竟也能这么好,连这里曾经的一草一木都记得分明。
她疲倦地闭上眼睛。
一声清脆的铃声却打断了她的休息。
她迟钝看去。
应是一扇门,色如白玉,好似天成。
门……门在向她靠近。
她已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她也早就失去了继续拔剑的气力。
意识陷入昏沉。
金阿青栽倒进门中。
*
三足乌鸦只勉强支撑了一会,然后就一头倒下来。
荔安把小乌鸦捡起来,发现它的翅膀断了,向骨头的反向折去。
她沉默了,她可没有小鸟救助经验,直接扔掉也未免有点残忍了,但留着……这要怎么处理?
随便像每一只会逗鸟的猫一样跑过来。
荔安直接把它提起来,和小乌鸦分开。
“还玩呢,祖宗?”
黑猫趴在一边,爪子向内收好,竖瞳却盯住金乌不放:“它活不长的。”
属于它的那条命线忽隐忽现,就算有荔安帮忙得以度过今天的危机,在不久后的将来,它还是会踏入死亡。
但奇怪的是,明明是一片死相,但命线始终没有彻底消失的迹象。
荔安敲了敲思想不正的小脑壳。
“那也不是你想折腾小鸟的理由。”
她在储物柜里翻了半天,勉强翻出来一个创口贴和云南白药。
……鸟能用这些吗?
……不对,它也不是鸟,按照神话传说,它应该是驾驭日车的金乌。
所以荔安还是用了,卡通形象的创口贴勉强把它歪折的翅膀挪正,她也不知道这手术步骤对不对,总之是自由发挥了想象力。
随便面露沉思,它还在想这奇怪的命线。
荔安把大概算是包扎好的小鸟放在桌子上,旁边是热乎乎的花茶。
她看到小金乌的爪子轻轻动了一下。
这么有活力?金乌竟然已经醒了。
它晕晕乎乎不太清醒的模样,努力站在桌子上。
很艰难的过程,因为这对翅膀几乎不能给它提供助力。
荔安托腮看着小鸟颠过来倒过去,废了半天功夫才让自己站稳。
别玩啦,祖宗,创口贴都要掉了。
*
金阿青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幽冥地府?天庭宫阙?
她进来以后就因为受伤过重陷入了昏迷,有人帮了她。
她看向那位不知来处的店主,对方正含笑看她。
那笑意说不清道不明,只觉得是友善的,又带着含混的……俯视感?
对方好像是在高处,然后俯视她一般,但明明都是坐在椅子上,至少实际高度基本没有差别。
神仙?还是什么精怪?
金阿青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她的目光扫过这似乎是店铺的地方,只觉得那些柜子的材质实在不寻常。
曾经的青云宗也是修真界首屈一指的大宗门,奇珍异宝也不罕见,何况她自己就是半个炼器师,天下闻名的炼器材料她见过大半,却从没见过如此古怪的材质。
绝不属于人间,也不是任何一种被记录在册的天材地宝。
隐隐绰绰的流光在架子底层缓缓淌过,呼吸一般产生了明暗差别,这场面其实更像置身天汉。
……所以,是天上仙么?
“你救了我。”金阿青陈述事实。
店主却说:“你倒在我的店里,死了岂不是很难看?”
金阿青不管是什么理由,对方确确实实地救了她,否则大可以将她扔出去。
任由她自生自灭……不过大概是会死的,她此前也确实失去心力。
但现在……登云梯陷落,修真界失去了飞升仙界的唯一途径,可眼前的存在——
“你是仙人吗?”
*
“不是。”荔安感觉有点奇怪,这只小金乌左看看又看看,顶着翅膀上的卡通创口贴向她凑近了一点。
它在桌子上蹦了一下,跳也跳不动的样子。
听她说不是,小金乌呆在原地。
然后它重新沮丧下去,双目无神地盯着桌子看,好似能看出一朵花来。
荔安将花茶往它面前推了推:“喝茶吗?”
虽然很多鸟都是不能喝茶的,但她相信金乌肯定不一样,喝点茶对神话生物来讲什么也算不上吧。
小鸟垂头丧气,但还是很给面子地挪了两步,头向杯子里凑去。
乌鸦喝水。
荔安突然想到这个学生时代看过的小故事,她面前不正是一只乌鸦么。
小鸟喝了两口花茶,精神状态似乎又好了一些,它说:“我不会忘记这份恩情的。”
那倒也不必,几个创口贴和临期云南白药也没那么值钱,至少不至于让一只金乌卖身还债吧。
小金乌一瘸一拐从桌子跳到椅子上,然后再跳到地上,如此艰难险阻,才跑到门边。
满屋子的手作都比这只小鸟要大,然后这只小体型动物回过头来:“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来报答您的。”
荔安忽然就明白了,这只小鸟也许是去狩猎的,也许是为了自己的领地在和别的鸟类争斗。
她弯起眉眼:“那就再努力一下吧。”
“你的羽毛很漂亮呢。”
*
对方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到她耳中。
羽毛?
金阿青看着门在自己面前关上,下意识伸出手看了一番。
她没有羽毛啊。
当年加入青云宗时,也是有种族检测的,金阿青确确实实是人族。
兴许对方只是形容了一下,但她还是忍不住多想了一点,她曾经绝不是会这样多思多虑的人,但人都是会变的。
金阿青不知道店主究竟是何人,她也从没有往隐士高人的方向去思考——
金阿青见过太多修为高深的前辈了,不说旁的,她那师尊就是曾经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剑修,离飞升只差一线。
剑主杀伐。
但即使是师尊,也绝不会带给她这样的压力,要知道白昭绝不是会体恤弟子从而收敛威压的人。
就算不是神仙,也该是同一级别,甚至更高一级的存在。
神仙之上……
人间有帝皇,仙界也有这样的存在吗?
金阿青将两柄剑收回储物戒指中,她感受到那点茶水带来的灵气在游走,使她的伤势快速愈合。
胜过她吃过的任何一种丹药。
现在想来,早在她意外跌入门中时,那杯茶就已经摆在桌子上了。
那店里只有一人,缘何需要两杯茶……好像对方本就知道她会出现,于是沏茶时就准备了两杯。
无论如何,她也早已没有任何亲朋好友可以商量。
金阿青只能继续前进,在这片已经被她搜寻过无数次的废墟继续摸索。
她当年意外错失的秘境里,一定有天梯陷落的线索。
*
黑猫跳起来:“我想到了!”
命线若隐若现却又不会断绝的原因。
荔安看了它一眼,悄悄将被小金乌喝得差不多的花茶给倒掉。
这可千万不能让随便知道本来是给它准备的,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它是一定会闹的。
她敷衍道:“想到什么了?”
黑猫激动地说:“那只鸟身上有天道的气息!”
所以它不是不会死,但是死了以后,也依然藏有一线生机,永远不会真的死亡。
荔安沉默了。
越说越玄幻了吧……而且听着还是修真版本。
她竟然有点想笑,什么动物版修真界吗?那天道岂不也是个毛茸茸?
荔安压下笑意:“所以?”
黑猫两眼发光,仿佛两只眼睛上都印了个铜钱的模样:“一般韭、客户交易一两次就结束了,但这只鸟可以多次交易啊!”
不说它身上能用来交易的东西有多少,光是死后复生这一点就很够了。
别人用生命交易,一次就结束了,金乌要是想用生命交易,能交易到黑猫厌倦为止。
盯着伤残小鸟就要噶韭菜,没意思。
荔安投以鄙视的目光,并不打算加入随便那听起来就带着邪气的计划。
她有了点新的灵感,打算先把大地完工。
*
参常被摇醒了。
本来闭关准备压制修为,结果被一条消息打断,也亏得他本就不打算闭关多久,没有开启玉符的闭关模式。
不然章向文这货绝不要想联系上他。
章向文摆出一张无辜傻笑脸:“嘿嘿。”
他身边有个陌生道友,瞧着就像个剑修,背着剑匣的模样看着就比章向文靠谱。
参常问:“这位道友是……?”
章向文一拍金阿青肩膀:“我小师妹呀!就去年那个普通剑术课——”
他眨了两下眼睛。
参常秒懂,就是那个霸占修真界热搜第一足足七天的——把剑术课指导手上的剑都给挑飞了,百招以内击垮了一个剑修的道心,以至于那人闭关到现在——青云宗剑道小师妹。
秉着灵宝商盟弟子广交天下的优良传统,他面带热情伸手:“幸会幸会,是金阿青道友吧。”
章向文朝自家小师妹说:“这就是我在灵宝商盟的朋友,你喊他参常就行。”
金阿青不明所以被握着手一顿上下摇晃,好热情的前辈,被小师兄从闭关中打断都能这么有活力。
她想到对方是灵宝商盟的人,便又明了了,据说商盟的人全是朋友遍天下的类型,广结人脉也是他们能够在给员工大量福利的基础上依然盈利不菲的原因。
“金阿青见过参常前辈。”
还没毕业的参常难得被人喊作前辈,哈哈大笑:“我哪里算得上什么前辈,不过虚长了些年岁罢了!”
他看了一眼章向文,那眼神实在好懂。
——你看看你,再看看你师妹,简直不像同一个师门出来的。
章向文不为所动,他正色表明此行来意。
“等会去哪吃?”
第67章 火系天灵根
吃饭,实乃人生一件大事。
钟六在简单咨询了丹知后,带着新发下来的奖金——天知道她都没工作几天为什么也有奖金——就去了一家面馆。
热乎乎的汤面,吃完感觉精神都变好了。
上辈子,她确实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单纯地享受美食和生活了。
下班,那种随时随地要注意来电和消息通知的东西真的能叫下班吗?钟六只觉得自己从没真正下班过,和无薪加班没什么区别。
仔细地把最后一根沉底的面条捞起来,吃掉。
没想到死了以后,反而在修真世界体会到了工作的真谛。
钟六感到少有的快乐。
一点无人察觉的金色星光浮现出来,飞向远方。
*
参常收到了大量功德,属于钟六的那份竟格外的多。
他其实有些困惑,钟六加班的时候,扣的功德也格外多,现在给钟六发奖金外加放假,加的竟然也远超其他员工。
……钟六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章向文像只半年没吃过好东西的猪一样横扫餐桌,幸而小师妹用筷子的功夫也不差,两个人吃个饭愣是吃出了刀光剑影的感觉。
章向文听了他的疑问,嚼嚼嚼把一口菜咽下去:“照你这么说,那这人不是本身有大功德在身,那就是未来会有大功德,必能干出一番大事。”
参常摇头:“我已看过了,那员工本身没什么功德,是普通凡人的水平,既不会特地行善事,也不会有意行恶事。”
金阿青暂停比赛,喝了一口花茶:“那便是未来的事了。”
要金阿青自己说的话,纠结这些没有意义,即便是善推演卦算的修士,也绝不会断言未来不可更改。
但参常又不是她的师兄,她也没多说,继续和章小师兄斗智斗勇,争夺最后一块小排。
参常思考无果,回过神来,桌上已是非常干净了。
……幸好他早就不怎么吃这种凡间食物了,这类食物多含浊气,与修行无益,也只有青云宗会有这种修行理念——遵从本心,想吃就吃。
青云宗出身的弟子总是格外坦率一点,而且据说他们内部论坛还有个美食录,就是专门记录各地美食的那种册子。
参常:“对了,你们等会有事是吗?”
师兄妹齐齐抬头看他,然后齐齐点头。
……这时候反而看出了点同门师兄妹的模样,默契倒是挺默契的。
参常:“那就算了。”
这话说的,本来章向文不感兴趣的,参常说一半留一半,他立马求知欲爆棚。
“别藏着掖着的,赶紧说呀!”
参常:“就是我手上的那条矿脉好像出了点问题,本来想请你们俩看一眼的。”
既然这俩人都有事,那就只好上论坛请位道友来看一眼了。
金阿青放下筷子,面色自如地仿佛刚刚和师兄用筷子进行了一番剑术交流的人不是她。
“出了什么问题?”
“我也不清楚,但总有开采矿石的员工突然在矿洞里睡着,”参常思忖着,“可能是什么躲藏起来的精怪?”
虽然好像没检测出精怪存在,但保不准对方是那种相当善于躲藏的类型。
他也不是说要把精怪赶尽杀绝,只是想请对方别再让矿工睡着了,别的不说,在矿洞里倒头就睡真的很危险。
金阿青点头:“那你发个委托吧,等我忙完,就来找你。”
正好把自己的下一个任务也给安排了,再攒点学分以备不时之需。
而且人家还请他俩吃了这顿大餐,于情于理,这点忙还是要帮的。
参常:“那我就放心了。”
章向文左右看看:“我还没说要去呢。”
“你来不来很重要吗?”
章向文:“?”
“绝交!今天必须绝交!”
*
未来,或者说某个过去里。
第30次……找不到,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而且知道她会出现在这附近的人越来越多,之前还只是偶尔会遇见一些魔修,现在数量倍增,且都是有备而来。
看这位天生剑心不顺眼的人未免也太多了。
不过对方对魔修也是同样的态度——看到就杀。
明明没有登云梯,金阿青也改修无情道,她还是坚持行善除恶。
而魔修之所以能成为魔修,当然是行过恶事的,杀了是绝不会误伤好人的。
一次次旧伤堆积,对敌越来越多,加上无论找多少次都毫无踪迹的秘境,即使是金阿青,也感觉有点累了。
她的思维开始滞缓,她挥出的剑随着心意迟钝下来,仿佛剑锋也在无休止的战斗中慢慢钝了。
那被无数人称赞过的剑法天下卓绝、几称毫无破绽的剑修,也总是会在某一天,露出自己的破绽的。
……今天的天气很好。
金阿青突然想到小师兄,他应该会喜欢这种天气,买一袋吃食,躲到没有人会发现的小角落里避开师父,偷偷摸摸躺平。
……
一柄玄铁剑刃当啷坠落在地。
至于另一柄质量更为一般的制式剑,则早已断裂。
在金阿青剑修第一的名号打出来以后,便很少有人能意识到,对方从没有能够与自己相匹配的本命剑。
她所使用的,一直都是两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剑。
魔修像是得到了什么讯号,齐齐冲上来。
金阿青仅以剑术扬名,从未使用术法,这多少给别人带来了一种误导。
——或许她本就不擅长术法。
没人记得,早在青云宗尚且是天下大宗之时,金阿青曾还以火系天灵根闻名。
火焰,不知从何而来的的火焰凭空燃起。
空气被烧灼,被扭曲的人影投过焰光,落在无云的晴朗天空下。
那是堪比太阳般的炽热火焰。
金阿青的火焰足以燃烧世间一切。
她的师父曾经告诉过她,如非必要,不要使用。能用剑杀敌,就不要暴露自己这火焰的特别之处。
……那几乎不像是一个火系灵根该有的威力。
所有敌人都在撕心裂肺地吼叫,失去了修士的从容,他们原来也会和那群被他们杀死的凡人一样狼狈。
他们在地上挣扎,没有人能从这片燎原烈火中走出去。
他们求她。
金阿青什么也听不到。
她闭着眼睛,因为脱力半跪在地上,那柄断剑扎进湿润的土地里,勉强支撑着她不彻底倒下来。
所有人的声音,所有生命存在过的迹象都被火烧掉了。
只留下一个始终半跪在焦土上的剑修。
一个不会倒下的雕塑。
*
命线隐没一瞬。
黑猫眯起眼睛,它见过的那只三足乌鸦死了。
但很快,命线再次亮起。
兴许是乌鸦又活了,但那绝不会是它见过的乌鸦。
命线更多指灵魂的存活与否,线不断,只能证明灵魂不变,但随便是认肉身的。
一个人之所以是一个人,在于灵魂,当然也在于肉身。
它失去兴趣,从货架上跳下来,溜溜达达穿过走廊——顺便摸两把迷你城市引起小人们的一阵惊呼。
然后回到工作室,荔安正在里面,头也不抬地捏泥巴。
荔安要是知道黑猫心里觉得她在捏泥巴,多少要把黑猫揪起来,让它也体会体会被当泥巴捏的感受。
土地应是褐色的,但不知是粘土本身的颜色不够正,还是因为荔安混进去了一些其它颜色的粘土。
总之,这片土地更趋近于一种比较饱和的颜色,这使它不太像一片土地该有的模样,更像是吸饱了血,带着干涸后的深深赤色。
无端的粘稠感。
然后,荔安捏了一块骨头,苍白的粘土构建出一个空空荡荡的头骨。
她将头骨放进土地里。
深褐色的土地上,一线惨白色若隐若现。
*
吃饱喝足睡。
美美吃了一顿的钟六感觉有点困了。
她一路飘飘悠悠回到宿舍,躺在宿舍的床上,只觉得床是这么软,枕头是那么贴合脑袋。
于是钟六真的睡着了。
做了个……有点奇怪的梦。
和她长相一模一样的人站在对面,表情看起来却比她平静太多。
她说:“你要加入青云宗吗?”
“可能吧。”钟六毫无意识地随口说。
紧接着,她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普通的梦,假如原本这个世界的钟六还有灵魂,那对面的就应当是原主。
她像是怕梦随时会醒,快快地问:“你是怎么死的?”
原主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说了什么一般,自顾自继续说:“那好吧。”
钟六皱眉,面对未知,人都会感到焦躁和恐慌。
她又问了一遍,继续说:“我说不定能帮你报仇——就算不能,至少你要让我知道隐藏在暗处的仇家是谁吧?”
不然岂不是随时都有性命之忧?整天活着都嫌累,还要提防有人取走自己的性命,那也未免太累了。
原主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必纠结,我目前没有那种会取走我性命的仇家。”
钟六:“?”
她捋了捋思路,迟疑地问:“所以你是自杀的?”
原主:“如果你要这么想的话……也不是不行。”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钟六就当她是自杀的,继续说:“那你来我的梦里是为了什么呢?”
表情十足平静的原主看着她,当钟六也让脸上的表情都消失后,她们看起来别无二致。
一模一样,像是在照镜子。
但钟六知道,自己是习惯了社交性微笑和糊弄式无辜的人,她很少有这种平静到异常的表情。
竭力伪装什么,但又不可避免地在另一个“自己”面前流露出点异样。
原主的灵魂低低叹息:“我只是来看看你。”
“你就当我闲的无聊吧。”
她这么说了,钟六却很难这么想。
钟六试图用现代思维去想。
也许是抑郁症?不然原主为什么要自杀?但现在为什么又要入梦来?难道真的就只是为了看现在的钟六活得怎么样?
而且……
为什么你看起来总是很伤心的样子?
第68章 所谓本命剑
钟六最终也没有知道原主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就好像真的只是单纯来看看她一样。
“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应该不太能了,下次你再见到我,就该是真正的生死局。”原主轻轻叹气。
钟六表情凝重。
明明跟周围人套话得到的信息全部指向一个普普通通农家女,但她已见过原主的模样,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个普通人。
她拧眉。
原主又安慰似地笑了笑:“不必太慌张,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我都已经做好准备了。”
“假如真的出了事,我会尽全力保你平安。”
她又想到另一件事:“你近来没有记忆,行事应当不够自如。”
……
钟六醒了。
她猛地在床上坐直身体,睁开眼睛后,那个入梦的幽魂早已消失不见。
但属于那人的记忆却不断涌来,并不痛苦,只是多少有些怪异,感觉脑袋又凉又胀,有种大考前通宵学习脑子里装了太多知识的感觉。
钟六翻阅起原主的记忆。
……毫无异常,她过往十几年的人生平平淡淡,种地收菜,上街赶集,检测灵根。
甚至直到检测灵根前,原主都还是个各种意义上的普通人。
钟六敲了敲脑门,短暂的相处中,她已经把所谓抑郁症的揣测剔除了。
那人要是有抑郁症,她今天就改名叫六钟。
那么新的问题来了——原主究竟是何人,才会在如今既无仇家,也无疾病的情况下,突兀地迎来死亡呢?
甚至就连她的穿越,难道就一定是巧合吗?
钟六想,她该找个人帮她,找个对灵魂有研究的修士才行。
宗门招新看来是势必要去的了。
她翻找出青云宗的那本单独小册,在上面找到了它的地址,现在出发的话,大约需要七八天。
她想尽快解决,而宗门招新的时间在十天后。
——不管怎么说,明天去辞职吧,找厂长道歉加告别。
*
两个剑修师兄妹走进了裂缝。
每个秘境都有入口,大多时候,修士们将它称为裂缝。
毕竟秘境多是中小型,入口也确实只有裂缝大小,那种能用来给各家门派弟子当试炼地的大型秘境其实并不多见。
这个秘境很是古怪。
金阿青侧身,取出制式剑来,剑柄上的黑色吊坠在不挥动剑刃的时候其实很少晃动。
要知道,她实实在在是个天生的剑修,是个泰山崩于眼前而不乱的冷静派,就算大难当头,她握剑的手也绝不会颤抖迟疑一分。
秘境里,一派春和景明,轻风拂过野草。
但是除了这轻微的风声,竟再无一丝声音。
不对劲。
通常来说,秘境里再如何安静,也该有些生命力顽强的蛇虫鼠蚁,它们会在植被中爬过,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么安静……
两个剑修默契地对视一眼。
怕是有什么猛兽盘踞,以至于任何生灵都不敢作声。
动物总是比人拥有更强的直觉,他们虽然没感受到危险,但既然没有响动,那他们自然也不会发出一分一毫的声响。
修士若是想藏匿,总归是比之蛇虫鼠蚁更加有优势的。
但不知何时,有雾气逐渐弥漫。
金阿青第一时间屏气凝神,这雾气来得突然,四面八方都是这飘渺的水雾,一时竟无法分辨来处。
她回头,却发现小师兄的身影消失了。
金阿青略一思索,右手随之动了起来。
剑气若流光,将雾气轻易分割开,雾气被分为上下两部分,中间的缺口看起来像是某种伤痕。
但是很快,这伤痕便消失了。
不能这样耗下去,金阿青是不可能一直闭气的,而且如果剑气一点用也没有,那持续挥剑只会空耗气力。
不如赌一把,赌这雾气并非见血封喉,反而应当是对方实力不够,只敢以雾气装神弄鬼试探。
她不再闭气,便有丝丝缕缕的薄雾在呼吸间凑近。
……
金阿青看到了一条巨蟒。
说蟒似乎也不太恰当,她视线上移,看到了对方头顶上的两角峥嵘。
嗯,是蜕变成龙的巨蟒。
小剑修在心里纠正。
然后在雾气都反应不过来的刹那,剑势气贯长虹。
仿佛站在这里的不是一个人,她挥出的也不是一柄剑。
她应当是汪洋,或是太阳,将汹涌的浪潮握在掌心,耀眼的日辉作最锋利的剑尖一点寒光。
青云宗基础剑招第一式。
她本来也只学过基础剑招而已。
原本说好安排了教学计划的师父近期一直在外执行任务,剑术一道上能一语道出她有何破绽的人并不多,而师父恰好是人缘很一般的那种,导致进阶剑术课一直没有开展。
游龙腾跃,却是实实在在的惊涛骇浪席卷而来。
剑锋和龙鳞交接,只留下细小火花般的痕迹。
很坚硬的天然盔甲。
一击不成,金阿青退了一步,她短暂地收敛了剑尖的锋芒。
但适当的收回,只是为了下一次更好的出剑。
她果断放弃快速战胜敌人的战略,转而开始比拼灵力的消耗。
哪怕她对术法的掌控远不如剑术,但天灵根本身的优越使她绝不会轻易落入下风。
有龙吟。
却难分辨究竟是金阿青的剑鸣声,还是游龙发出的怒吼。
*
铃铛叮铃铃地响。
荔安不为所动,直到将壁画安置完毕,这才走出工作室。
见到来客,她少有些惊讶。
“你又来了。”
*
……什么叫“又来了”?
无比确信自己是第一次来此的金阿青露出茫然表情。
赢了那条龙以后,本来打算原地坐下休整,顺便找找小师兄在哪——她既然遇上了龙,那小师兄多半也遇敌了。
但不知为何,雾气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浓重。
然后……
她看到了这扇门。
秉着“倒要看看这秘境还有什么能耐”的心态,金阿青踏入门中。
植物的熏香使她的精神有些安逸,而那穿过走廊的身影更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金阿青不明白为什么,但她有个优点就是想不通就扔掉,少思少虑才是她的习惯。
店主语带笑意:“怎么又受伤了?”
金阿青沉默不语,也不敢轻易上前。
店主每靠近一点,就有山呼海啸般的压力将她挤压,同时又有一种异样的柔和熟悉感,令她的灵魂感到安慰。
两种截然相反的感受撕扯着金阿青,她感到痛苦。
原本坚定指向前方的剑尖慢慢划过空气,滑过一定的弧度,指向地面。
黑色的吊坠轻轻摇晃起来。
金阿青几乎要握不住手中的剑,她咬牙支撑,握剑的手都在重压下发抖。
师父也没给过她这么可怖的压力,收徒那天白昭盯着她看了许久,威压毫不掩饰,也只能令金阿青汗出如雨。
不像现在,至少那时候,她绝没有升起一丝一毫的跪拜之心。
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像濒死的鱼,人类半跪在地上,剑尖抵住地面,支撑起她整个身体的重量。
腹部的伤口也在挤压下汩汩流出血来,像山上溪流的源头。
而那柄刚刚斩断游龙双角的制式剑,如今连地板上铺的这一层地毯都没有划破。血液流经柔软的白色地毯,转眼间消失不见。
……到底是……什么人?
金阿青毫不怀疑,自己绝对没有见过这种人,但凡见过一次,她都不会没有印象。
这种居高临下宛如神仙的……人,但凡有过交集,必使旁人印象深刻。
*
荔安觉得小金乌还挺不爱惜自己的,明明前不久才受了伤,现在这又受伤了。
她几乎要叹气了,转念又想到动物世界可能就是这样,狩猎和被狩猎,伤害和被伤害,争夺地盘和食物才是它们的本能,让小乌鸦放弃本能显然也不太现实。
她正想去找之前被翻出来的药膏和创口贴。
黑猫却先一步跳出来,它嘟嘟囔囔:“我可不喜欢做亏本生意。”
它算是发现了,这金乌是来一次死一次,眼前这个虽然命线还很实在,但看着就是短命相,保不准哪天又给它死了。
它明明本来想的是细水长流,慢慢割韭……慢慢和这个不死金乌做交易的。
随便露出笑容,它确信这点伤势对金乌来说不算什么,重点也不是这还在流血的伤口。
而是大客户掠过货架时,在那柄石剑上短暂停留了一会的目光。
“想要这把剑吗?”
*
诚实地说,想,非常想。
这柄剑通体朴素单调,剑身剑柄都是同一种色彩,如果不是这周围的流光映照着它,想来还要更灰扑扑一点。
但是金阿青看见那柄剑的第一眼,连自己的伤势都忘了,周围海潮般的压力都没能阻止她盯着那柄剑。
本命剑对剑修来说有如半身,只要不彻底损毁,便是从今往后相生相伴。
她曾经入剑阁,万剑争鸣,也没寻到一柄合心意的剑。
但是现在,她听到心跳的声音。
如果要照小师兄的性格,大概会说‘这就是心动啊’云云。
金阿青收回目光,肯定地点头。
毫无砍价经验的孩子并不知道,赞赏惊艳的态度会让价格水涨船高。
尤其是无证经营的商店。
顶着店主好似有形的注视,她诚恳地问:“怎样拥有它呢?”
她想要这柄剑,并愿意付出相应的代价。
唯一的问题是,金阿青除了养剑的材料,就只剩下那准备用来兑换空间装备的学分。
她有些失落地想,她可能付不起价钱。
*
随便露齿一笑,雪白的牙,尖端还有些锐利的模样。
它正要像每一个奸商那样说话,又突然感受到了一种令猫炸毛的压力。
它抬头。
荔安挑了挑眉。
黑猫蔫下去。
荔安走了两步,把架子上的石剑拿出来。
她看了一眼这个突然垂头丧气的小鸟。
小鸟也抬头看她,瞳孔是很纯粹的金色,隐隐约约的,还能看到边缘晕染出的一点似红非红的色泽。
真漂亮。
不过荔安目前并不需要另一双眼睛,而且她真的没有虐待动物的习惯。
活生生的会说人话的小鸟,和只在梦里出现过的海胆当然还是不一样的。
荔安将石剑递给金乌,看着它翅膀扑棱扑棱,一只爪子踩着地面,另一只爪子艰难地抓住剑柄末端。
她顿了顿,说:“那就好好活着吧。”
“这柄剑,就当交换你的一个诺言。”
第69章 一根小腿骨
金阿青想得没错。
这确实是一把非常契合她的剑,从剑柄到剑上流光,没有一处不满意。
嗯,所以从今天开始,只用制式剑的金阿青变了,变成一个拥有本命剑且只用本命剑的金阿青。
她将制式剑收回剑匣,吊坠则从剑柄上取下,转而绑在亲亲本命剑上。
她拎着剑,再一次朝迷雾斩去。
雾气排山倒海一般向剑所指的方向两边散去。
这一次,它没能再次汇合。
金阿青听到了远处的雏凤清鸣声。
一柄普通玄铁剑正正好好撞上雏凤的利爪,短暂的交锋后,又流连在对方的羽翼之上。
这柄剑的材质实在一般,但是雏凤显然也没那么招架的来。
因为剑上有电光。
它使这柄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剑无坚不摧,使这柄剑所向披靡,每一击都会引来天边雷鸣阵阵。
章向文是个遇事既躺平、任何困难都能轻易将他打倒的那种剑修。
他也许并不适合当剑修的,但当年能被眼高于顶的白昭收为徒弟,显然也不是什么易于之辈。
他只是懒,不是废。
章向文的剑招比金阿青要精妙很多,这是理所当然的。
金阿青至今只学过九招基础剑术,而章向文是实打实在白昭手底下练了十年——正常人只会练九年,但他延毕了。
据说是因为上一次的毕业报告被白昭直接驳回了,他也硬气,去年说什么也不肯改,后来白昭去执行任务,一去就是几个月不见一条消息。又有多方亲朋好友劝说,章向文今年写了份新的毕业报告。
在电闪雷鸣中,章向文目光专注,他盯着自己的目标,一刻也没有放松。
他毕竟是在白昭地狱式训练下过了这么多年的人。
然后,一柄从未见过的剑刃加入战场。
章向文短暂地分去一点注意力看向来者。
是小师妹,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换了一柄剑。
此前只用制式剑的小师妹竟然有了新的剑,虽然看起来平平无奇,但章向文注意到那柄剑的锋锐无匹。
不是像他那样,因为加注了灵力所带来的附加性质,而是这柄剑本身就如此,任何人握住它都能做到。
这柄剑很配小师妹。
章向文心想,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剑,正适合小师妹平平挥出的基础剑招。它的势不可挡,又正正好好应和了小师妹对剑气的本能般的掌控。种种叠加在一起,使每一次剑刃的挥动都仿佛应和了小师妹的呼吸。
剑心如我心。
实在是太相称了,以至于他立马就想到了这应该是小师妹的本命剑。
依稀记得上次刷帖子时,师妹还没有本命剑来着。
章向文扼腕叹息,深感自己因为毕业报告而一去不复返的悠闲岁月。
竟然连小师妹有本命剑这种大事都不知道。
……虽然在今天之前,他连自己师父收了个小师妹这件事都不知道就是了。
章向文收回对那柄剑的关注。
可不能被差了十来岁的小师妹给压下去了,那也太丢青云宗毕业生的面子了。
要是被师父知道了,绝对会训练加倍的。
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总归是有点别人难以理解的默契,来源于严师的指导使他们在某些方面的思维几乎一模一样。
同门的意义大抵就在于此,两柄剑挥出时,发挥出的威力绝不是1+1那么简单。
雏凤惨叫着倒下。
倒在冰冷的血泊中,周围的花草树木都被它压倒。
打斗的时候看不分明,现在总算能看看这雏凤的模样,说来其实更像某种玄鸟种类,只是表现出近似于凤凰的特征。
和那条蟒蛇一样,并非龙凤,但也确实在向龙凤靠近。
章向文喃喃:“蓄意、无故破坏花草树木,应罚……”
金阿青:“?”
“师兄,你在念什么?”
……哈哈,当然是你以后也要背个三天三夜、背到头晕眼花、直接刻进灵魂的东西呀。
章向文思维再次飘远,依稀记得有大功德修士转生,被生下来的第一时间不是哇哇大哭,而是张嘴说出了《修真界管理条例》的第一句话。
间接导致后来的修士背诵管理条例时,都会管这叫刻入灵魂。
几乎所有东西都是生带不来、死带不走的,但管理条例不一样,因为它真的刻得进灵魂。
其实也不全是玩笑说法,官方出品的纸质管理条例上,每一个字都是大能的笔迹,暗含天地至理,背诵的过程也既是悟道的过程。
自己悟出来的道理,当然不会随着转世而轻易消失。
等章向文反应过来的时候,金阿青已经快要走远了。
“师妹师妹师妹——等等我!”
金阿青不是有意不等师兄,但她感受到了自家本命剑的兴奋。
去那里,到那里去。它急急催促。
金阿青猜,这秘境里应当有它想要的东西。
毕竟是才到手不到一个时辰就经历两场战斗的剑,她也舍不得跟它说不去,便提剑出发。
“小师妹——”
哦,身后还跟了一个话很多的师兄。
*
很少有人从没幻想自己的未来吧。
但在神明的眼中,是否未来和现在都没有区别呢?
无数个早已发生的未来中的,其中一个。
金阿青举起手中制式剑,它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这种制式剑为了方便量产,采用的材质比之普通玄铁还要差上两分,但便宜盖过一切缺点。
金阿青也快要到极限了。
她没想到这个秘境这么难缠。
……理论上限制在筑基期修士的微型秘境不该有这么高的难度的,何况是打了一个又来一个。
无数在修真界极其罕见的妖兽精怪从迷雾里走出来。
杀死青龙,又来朱雀,杀死朱雀,又来玄龟……
简直无穷无尽,一个小小的微型秘境,怎么容纳得下这么多凶兽?!
要知道,这种级别的妖兽,是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地盘上再出现别的强大妖兽的。
眼下一个接着一个的车轮战,就算是个铁人也吃不消。
何况金阿青不是铁人。
她是个有血有肉,会呼吸,有心跳的人,她是个见苍生会落泪的人。
平日里的迟钝,某种意义上也是她的自我保护,少思少虑,才不会在这个人间活得太痛苦。
而现在,这个会哭会笑的剑道奇才、千年不出一个的天生剑心,就快要支撑不住。
她在这场没有尽头的战斗中,隐隐约约意识到关键,但无论如何也无法破坏掉周围的迷雾,于是出现的妖兽越来越强大,有些甚至罕见到快要被修真界公认已经消失灭族了。
金阿青咬牙,握紧手中长剑。
她已感受到这柄剑的寥寥心意,它就快要崩裂。
并不是只有神剑才有灵,其实最普通的刀剑也是会在某些时候流露出些许心念的,很少很浅薄,但金阿青能听到它们的声音。
它说,无需顾及它。
这世界上也许存在能够承载金阿青火焰的剑,但她是从没见过的,哪怕是位列名剑录第88位的那种级别的灵剑,也曾在她的火焰下惨叫着求饶。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剑修的剑,连剑修的灵气也无法承受呢,于是金阿青找不到自己的本命剑。
现在,火焰寸寸蔓延,从剑柄向上攀去。几乎是眨眼间,这柄剑便有如熔岩地狱中爬出来的模样。
但无疑十分好用,有烈焰的加持,战斗力何止翻倍。
金阿青杀死了这只麒麟模样的妖兽。
火焰的余威划过迷雾的重重阻隔,迷雾缓缓消散,形态如同融化一般。
她猜得不错,这迷雾确实有异,但对阵法灵药也略有研究的金阿青确定,那些妖兽并不是迷雾带给她的幻觉。
金阿青更倾向于迷雾是某种通道,于是通道另一头的妖兽得以来到她身边。
这种空间上的特质也解释了为什么师兄突然消失了。
因为迷雾将他们隔开,如果两边都能将迷雾彻底融化,那么他们或许能够发现,对方兴许与自己也不过几米之隔。
金阿青深吸了一口气,那柄制式剑彻底损毁了,从剑刃与剑柄的接口处断裂开来,颓然落在地上。
那些妖兽的尸骸并没有消失,她爬上高处,看向这片尸山血海般的景象。
血液流淌下来,在进到眼睛里之前,被金阿青抹掉。
这样葬送那柄剑,也不算薄葬吧。
金阿青取出复元丹吃下。
下一秒,她突然晃了晃,被秘境突兀地排斥了出去。
小剑修茫然地落在了山间茂密树林中。
那裂缝还在,但她没有办法再进去。
过了好一会,小师兄也被秘境吐出来。
裂缝缓缓合拢,彻底消失不见。
金阿青的心脏随之猛地一跳。
直觉告诉她,她一定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
在后来每一个午夜梦回时,金阿青都会想起这一天。
如果那时候,她能再多撑一会,是否就能找到那枚碎片了呢?
直到死前,她都在想这个问题。
*
小金乌抓着剑柄艰难地离开了店里。
荔安目送小家伙远去,消失在门外,她转身回到工作室。
黑猫溜溜达达假装无事发生,扒在门槛上看祂取出一点灰白的粘土。
那粘土的颜色使它看起来毫无生机,透着冷漠的气息。
那不是粘土的冷漠,而是一种它已经死去、于是无法再言语的冷漠。
随便看着荔安将粘土捏出形状。
一个骨头。
对人类生理结构毫无了解兴趣的黑猫并不知道,这是小腿骨的模样。
荔安将那块小腿骨粘土放在头骨上方。
壁画上,两块骨头堆放在深棕色的泥土上方,看起来没有人会在乎这两块骨头来自谁的尸骸,也不会有人关心这两块骨头放得不那么对齐。
荔安也不太关心。
第70章 血河流淌过
金阿青靠这一柄剑,驱散重重迷雾。
章向文跟在后面,修为被压制在筑基期使他多少有些不适应,刚刚还经历了一番鏖战。
他发现这些从迷雾里走出的妖兽攻击性都挺强的,一出现,就不管不顾攻击过来。
雷灵根可是相当多妖兽的天敌,它们竟然好似一点也不害怕自己会死。
章向文抖了抖袖子,翻出一个纸包,里面是他离席时打包的糕点。
纸包打开一看,碎得相当彻底。
他也不嫌,拎着油纸两边抖了抖,糕点粉末汇聚到油纸中央凹陷处。
仰头,一口全吞。
章向文吃完糕点,才觉得自己总算有力气说话了:“小师妹,你不觉得这秘境诡异过头了吗?”
他其实觉得小师妹这会的样子也有些诡异,她绝对是第一次到这个秘境里,但现在却一副目标明确的样子向固定的方向直直奔去。
金阿青点头,旋即又想到什么,她说:“它很着急。”
章向文反应了一会才想明白,她是在说那柄剑。
……要说还得是天生剑心,寻常剑修连神剑的清鸣声都无法理解,天生剑心这种体质,连几乎无灵的普通剑刃的声音都能听到。
他不免好奇:“这柄剑是哪来的?”
秘境里还有剑?杀了那个凤凰,也没见凤凰肚子里掉出来柄剑啊?
金阿青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也不清楚。”
章向文:“?”
金阿青有点纠结,正要组织措辞,章向文打断了她:“只要不是什么邪剑就行。”
来历不明倒不是什么大事,谁还没点秘密了?
金阿青顺便放弃了如何组织语言告诉他,自己可能见到了一个神仙这回事。
嗯……也可能是仙帝仙皇这种级别的。
“你给它起名了吗?”
金阿青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她潜意识里就不太想给这柄剑起名。
给一柄这样的神剑赋名,是否意味着她和它之间就有了更深的牵绊呢?冥冥之中,金阿青不想让自己和人世有太多关联。
最好是她离开以后,这柄剑还能另择新主,人间少了一个剑修,也能正常运转。
章向文思索,这柄剑绝非凡品,世所罕见,少不得要登个名剑录。
“不如就叫‘无名’?”
金阿青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她轻轻敲了一下剑柄,坠着的小挂饰跟着晃了一下。
无名剑么……听起来也不错。
神剑清鸣。
两人跟着剑的指引一路向目的地赶去,秘境内倒不是不能御剑乘风,但他们刚打完一场恶战,还不知道这秘境里是否还有什么东西藏在暗处。
以筑基期的灵气储备来说,御剑消耗还是很大的,能省则省。
有些出乎意料的,目的地并没有什么天材地宝,也不见什么远古神兽。
平静,安宁,微风拂过原野,野草低伏。
金阿青垂眸,手中的剑柄滚烫发热,它在兴奋期待着。
“这里有什么吗?”她轻声问。
无名剑在剑鞘内嗡鸣,竟从她手中跃出。
剑刃斩向面前的空气。
无形无色的空气开始扭曲,在现世显露出微妙的波动,像是被火烧灼的空气那样,变形,隐隐绰绰的流动和融化感。
章向文呆了一下,能够产生剑灵,并且还能拥有如此强烈的自我意识和行动能力。
少说也是个名剑录前十五吧。
下一秒,他被迫闭上眼睛。
刺目的光线仿若直面太阳,带来令眼球不适的痛感。
金阿青阖起眼睛,通过无名剑感受这附近的一切。
无名剑的眼睛,就是她的眼睛。
过了一会,光线又暗淡下去。
章向文揉着眼睛:“早知道有这一出,就该先蒙上眼睛。”
金阿青没回答,她看着那东西朝她靠近。
未知的心悸感随之涌来。
和之前直面神仙时的压迫窒息感不同,这是另一种,并不令她臣服的气息。
但却让她感到痛苦,无边的痛苦潮水般上涨。
无数个陌生的画面一闪而过。
鏖战,漫山遍野的血液如河流般流淌,血河奔涌不息。
剑柄脱手掉落,剑刃从剑柄上断裂,直直没入泥土地里。
这土地竟是湿润的,不是肥沃土壤那种仿佛能沁出油来的湿润,而是早已浸满了血,于是显出诡谲的深色来。
血腥味扑面而来。
“……小师妹?”章向文迟疑道。
金阿青睁开眼睛。
风吹草低,哪有什么血流成河的景象。
她这才发现视线有些过低,刚刚她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蹲了下来。
金阿青重新站起来,紧紧抓住回到掌心的剑柄。
吊坠带着些许的凉意,贴在手背上,唤醒了她的理智。
金阿青有些不确定:“……我好像看见了一些奇怪的画面。”
章向文紧张起来,金阿青就是再怎么能打,那也是才入门不到一年的新弟子,何况还是他嫡亲的小师妹啊。
这要在他眼皮底下出了事……师父要是知道了,高低要让他脱层皮。
他看起来比当事人还要慌张:“什么画面?是不是那东西的缘故?要不我们现在先离开秘境,去找个医修好好看看?”
金阿青四处看了看,才发现那隐藏在秘境中的东西不见了。
在她看到那些画面之前,依稀记得那东西好似披了层星光,直直朝她撞过来。
“它消失了?”
章向文肩膀塌了下去,眉毛和嘴角也慢慢塌下去:“不。”
“它刚刚撞进你的小腿骨里了。”
*
第二天。
“离职——?”
参常没想到自己刚一醒过来,正准备问问文狗和他师妹什么时候有空来矿洞一趟,就听见员工说要辞职。
那位害他痛失大量功德、又在当天重新获得了大量功德的员工露出歉意。
“我知道这可能有点太冒昧了,但我确实不能再在工厂里继续呆下去了。”
参常露出茫然神色,纠结了片刻:“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是薪资问题还是福利待遇不行?又或者是因为工作内容?”
他总得知道原因吧,万一说这个工厂其实存在什么隐患呢,事关功德,不得不事事小心。
钟六比他更遗憾。
老实说,工资高待遇好假期多,还不用加班,也不用应付脑瘫领导,实在是她上辈子做梦都不敢想的好工作。
可惜,还是小命更重要,一天不搞清楚那些事情,她就一天不能安定地只管坐在工作岗位上。
钟六选择说能说的部分:“我昨夜苦思冥想,决定要趁早参加门派招新,早日学些神仙手段。”
她委婉:“我最想加入的门派招新就在十日后,从此地出发,需七日。”
合情合理,不是工厂出了问题,而是个人私事。
参常松了口气。
他面对钟六多少有些不自在,也许是因为这人随时随地就能让他的功德猛涨猛掉,简直堪比从登云梯上跳下来的那种不安。
他顺嘴问了一句:“你想加入哪家门派?”
在领导面前正襟危坐的钟六道:“青云宗。”
“咳咳咳——!”
参常被自己噎住,缓了一会,说:“那你就更不用着急了。”
他微微一笑:“我有两个朋友,正是青云宗的弟子,不日便要返回宗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
金阿青小师妹一看就不会介意顺便多带个人这种小事,问问也无妨,就算不方便呢,他自己安排行程也行。
钟六只短暂思考了两秒,在昨晚算出来的百俩银子路费、和搭个便车之间,果断选择了后者。
搭个便车顶多请人家吃顿饭,百俩银子却是她小金库里的大部分积蓄了。
也不知道宗门是什么情况,万一没有贫困生补助,那她还得靠这点小金库自力更生,在辟谷之前先顽强活下去。
正好这时,章向文回了消息。
【现在就有空,走吗?】
参常说:“那你就先跟我一起吧,先去见一下我那两位朋友。”
“放心,他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
*
“这位是章向文,这位是金阿青。”
参常一点也不客气:“你可以喊章师兄和金师姐。”
双灵根,想加入青云宗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再说未来还有大功德在身,必然不会是一般人。
提前喊两声师兄师姐也没什么毛病。
章向文笑嘻嘻地应下了。
金阿青略略一点头。
钟六看向这位金师姐——实在太年轻了些。
原主的模样已是非常年轻的小姑娘,而这位金师姐看起来比原主还要小。如果不是脸嫩,钟六怀疑对方很可能是在现代还要上初高中的年纪。
而且……总觉得金阿青这三个字有点耳熟,是错觉吗?
钟六暗中观察对方,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很特别的,只是那柄剑比较古怪,材质似乎是很普通的石头,剑柄上坠着个饰品。
石剑,就是最大的怪异之处了,钟六就是再没常识,也知道正儿八经剑修就没有用石剑的,至少也得是一眼不凡的灵剑吧。
不过虽然奇怪,但也许只是人家的喜好,况且谁说这剑用的石头就一定是普通石头呢。
钟六安稳地放下心中的猜想。
她虽然连那本爽文主角的名字都不记得,但是对方在整本书里用过的刀剑,绝不会包含一柄石剑——她就没见过哪本修仙小说里,剑修会用石剑的!
刚刚听这名字,总觉得隐隐有种熟悉感,也许是原著中出现过的什么人物吧。
只要不是主角就行,钟六心想,主角光环这么一照,今天就是没事也得出点事。
参常两边介绍完:“那就走吧,去矿洞帮我看看到底是什么事情。”
他征询了一下钟六的意见:“一起吗?”
钟六点点头,就当提前见识一下世面了。
既然是有点印象的人物,想必不是什么短命工具人角色,大不了一直跟在人家后面当个跟屁虫呗,左右不至于让她一个凡人顶在前面。
能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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