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黑着, 李桥推了推熟睡的温娇娇,把他拉起来穿衣服。
温娇娇迷糊着,“姑姑, 天还黑着呢, 怎么不睡了?”
睁开眼发现李桥早已收拾妥当,身上系着随身的包袱,温娇娇赶紧让自己清醒过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想了一晚上,觉得有些不对劲, 咱们先离开刘府再说。”
李桥觉得刘旖儿有问题。
且不说她是带着温娇娇从京城逃出来的, 只在京郊偏远的小村落里待了一晚上便进了平宁县,中间除了那家孤儿寡母再没过多接触过什么人。
刘旖儿这个官升得就很有问题,他在清河默默无闻也无什么丰功伟绩, 为何能一举连升两品调任中原?他又是什么时候升上来的?
李桥想到年前她最后一次去清河时,刘府的府门就紧闭着,而那时温娇娇已经被郎家骗到了京城。
李桥不想以最坏的想法揣测刘旖儿, 但她住在刘府时刘旖儿病得蹊跷, 莫名其妙在她屋门口吹了一夜的风, 就好像故意让自己染上风寒一样。
然后,被拖延了三日的李桥回到山鸡村,温娇娇就已经被劫走了。
李桥希望是自己误会了,也许是宋六娘和温屠夫告诉了村长, 村长在家书里给儿子一提也正常。
还是早些离开刘府吧, 无论哪种可能, 她现在都有可能招致麻烦。
外面天色还漆黑着,湿重的夜露令空气都变得有些粘稠,后院屋檐下挑了几盏昏暗的灯, 静得只能听见细细簌簌的草叶风声。
过了垂花门,李桥停住了脚步。
前院灯火通明。
见他们出来,很快两个佩刀衙役上前来:“请郎少爷上前厅,单大人郎大人在等。”
李桥皱眉,这是两家都来了。
温娇娇紧张地去抓李桥的手,说着就快要哭出来,“姑姑怎么办?”
两位重臣出行,身边必然带了不少护卫,眼下只能依言跟衙役去前厅。李桥边走着边低声嘱咐温娇娇道:“眼下情势所迫,问你就说是我将你劫出来的,要是让你回郎家你就回,别嘴上逞强多说话。”
温娇娇慌了,“姑姑你要让我回郎家?”
李桥安慰他:“你回去了,管他是郎家夏家还是单家,我都有法子再把你弄出来。”
温娇娇放了心,只要姑姑别不要他了就行,本来他都打算以死相逼了。
正房门外立了不少衙役,李桥路过扫了一眼,里面有在衙门时见过的刘旖儿的人。剩下的估计是单大人从京城带来的,衙役的衣服略有不同。
进了正堂,正当中坐的是单大人单贞丰,旁边是郎大人郎荣,而刘旖儿站在最边上——他一个区区五品官,在这两位面前是没资格坐着的。
李桥带着温娇娇进来,他根本不敢去看李桥的眼睛。也正因如此李桥当即就确认了心中所想,果真是他告的密。
李桥迈入门槛时端坐堂中的单贞丰甚至都没抬一下眼皮,缓缓地喝了口茶,才将目光放到李桥身后的温娇娇身上。
“郎夫人将这个小儿子许给我单家时,说小儿因为常年养在玢州外祖母家,性子温和乖顺。现在看来温和不错,乖顺却是假了。”
郎大人在旁边听得一头汗,站起来拱手道:“下官夫人不敢有欺瞒,小儿是听话的,是在府中糟了歹人胁持,幸而现在是找回来了!”
郎荣说完看到李桥,立即抬手指着她喊人道:“快!还不快将这劫走少爷的歹人抓起来!给她捆了手脚带回京中缉拿入狱!”
几个衙役立马抽了麻绳上前,温娇娇立即上前挡住李桥,“不许你们碰她!”
即便李桥事先嘱咐他不要多说话,但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李桥抓走呢!温娇娇立即道:“她不是什么歹人,她是我的亲人,是我的妻子,我们早已在山鸡村成婚!我也不养在什么玢州外祖母家,一直都是她在养着我!”
李桥被他单薄的身子骨挡在背后,无奈地扶了扶额,这个白痴
单贞丰看向郎荣,虽然笑着但根本没什么笑意,“郎兄啊,这还不算欺瞒吗?你从外面随便弄一个野种来,就想让他攀上单家的关系?”
郎荣这下汗都来不及擦了,心中大骂这个便宜儿子,嘴上还得替他圆成:“哪里敢啊!小儿的确是正经的郎家血脉,只是只是最近好不容易才找回来”
郎荣越说声音越小,他自己说着都没了底气。单贞丰摆了摆手,起身道:“罢了,事已至此,我既已当着众人的面认下了这个儿子,他就与我单家有了关系。现在带回去,就当是一场误会而已,也算是全了咱们两家的脸面。”
郎荣求之不得:“正是正是,单大人心善。”
温娇娇看这两个老头三言两语就替他做了决定,气得就要喊:“我不”
李桥在后面拧了他大胯一下,温娇娇闭了嘴。
单贞丰自始至终都是对着温娇娇与郎荣说话,这种场合,他没有和一个小辈多费口舌的必要。
听到温娇娇开口,他笑着看向他,一副包容调皮儿子的慈父模样,“不愿意回去的话,那就是打了我单家的脸,回去只能对外说是郎家小儿被歹人所害,郎单两家尽力寻找”
单贞丰笑成缝的眼睛缓缓睁开,“最终只找回一具尸体。”
郎荣毕竟还是温娇娇生父,一个劲地在后面朝他使眼色,他是知道的,这个单贞丰绝不是嘴上威风,他真能做得出来。
温娇娇吓得往后跌了一步,被李桥扶住了腰。
感受到李桥手上温热的触感,温娇娇攥了攥自己冰凉的手掌,姑姑好像遇到什么事都能临危不乱,他总是做不到。
温娇娇鼓起勇气,对上自己这个未来养父的目光,“我可以跟你们回京城,但你们必须放了我姑姑。”
单贞丰依旧笑着,“小子,你觉得你配谈条件吗?”
一句话就把温娇娇问住了,他现在自己的命都捏在人家手上,如何能保住李桥。温娇娇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无用,是他将李桥卷了进来,要是他不偷偷写那封信找人送到山鸡村
“求求您我不是您的养子吗?我以后会听话的”温娇娇压抑着眼眶里的泪水,努力让声音不那么颤抖,可惜单贞丰不吃这套。
李桥上前把温娇娇拉到自己身后,平静地对上单贞丰那双闪着狠戾凶光的眼睛,“单大人,趁天亮前把贵府少爷送上回京的马车吧,您也不想这件事让太多人知道,不是吗?”
“至于我一个小人物,倒也不劳烦您特意为我在京中辟间牢房看着,大牢平宁县也有。”
单贞丰看了眼刘旖儿,“我知道你与咱们刘同知有点交情,但你不会还以为,我们走后他能保着你的性命吧?他可是早就给你卖了。”
刘旖儿咬着嘴唇低下头,面色惨白。
李桥也没看他,直言:“我自是不比各位大人能许给旖儿高官厚禄,倒也情有可原。”
单贞丰闻言先是笑了声,笑完了又开始打量李桥,这妇人倒是有点意思,一副再普通不过的农妇样子,说话四平八稳,看他时的目光时直勾勾望过来没有丝毫闪避,连郎荣都不敢与他这样对视。普通老百姓别说有机会得见朝中二品大员,就是见刘旖儿这样一个小小县同知,那都吓得跪下磕头。
她凭什么这么有恃无恐?
单贞丰细细地、将她从头到脚都观察了一遍,抬眼突然问道:“你是不是见过本官?”
李桥想了想,“是,在夏府的结亲宴上。”
“那就奇怪了。”单贞丰喃喃。
郎荣上前道:“此人伪装成家丁护院混入我府中,一直贴身跟着小儿,大人觉得眼熟也有可能。”
单贞丰扫了郎荣一眼,“你怎么还没走?”
郎荣:“啊?”反应过来赶紧道:“那下官就带着小儿先行离开了。”
说完招呼着自己带来的人把温娇娇捆了就要往外走,温娇娇急得看着李桥乱抓乱叫,嘴里又被塞了块布,彻底被安静地扛走了。
堂中只剩单贞丰刘旖儿和李桥三人,和在屋门前围了一圈的衙役。
从进到堂屋开始,单贞丰最看不上的就是李桥,其次是温娇娇,所以他才一直通过与郎荣对话向其他人传达消息。但现在,单贞丰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身上,才发现她的不同之处。
加上那种挥之不去的熟悉之感,单贞丰可以肯定,他一定不是在什么夏家的结亲宴上见过她,因为他不会在那种场合留意一个下人,更不必说在郎府,别人家的奴仆不会让他留有印象。
他越是想不起来,越是本能地忌惮。
“你倒是说对了一件事,为你,的确不必特意辟间牢房看着。”单贞丰抬起手来,他带来的衙役便将手搭到腰间佩刀上走上前。
“就地解决便罢。”
李桥表情没变,刘旖儿先慌了,单贞丰侧头问道:“刘同知,不介意我在你的地盘上杀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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