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百合耽美 > 缠纸鸢 > 2、第 2 章
    这人怎么好像小狗似的?


    不依不饶的。


    屋外头日光爬上枝头,快到午时,太阳高悬半空,灼热的风从敞开竹门灌进来,热浪扑面,真叫人热得受不住。


    陆清鸢晃过神来,忙把手里烫手庚帖硬塞给他,又不得不承认,“你我婚约是我父亲在我病重的时候定下的,自是做不得数,刚才你也看到我陆家早已没有从前光景。”


    她说着抬眸看了他一眼,身着月白素衣,袖口洇着墨迹,想到沈墨左右不过是寒窗苦读的书生,继续说:“你说你要报恩,身上可有值钱的物件?还是你能解了我陆家的急?”


    闻言沈墨嘴角笑容淡下几分,垂眸看着手里庚帖,陆清鸢心里是觉得他应该是要只能而退,虽然她不知道沈墨上门报恩是为了什么,方才以他出言帮她很令她感激。


    正打算等冬月回来,给他点盘缠,祝他早日高中,或许还能记得陆家的好,到时候还能保护陆家。


    谁料沈墨并没有半点被拒绝的窘迫,淡声开口:既然娘子不愿意,我也绝不会强迫娘子,陆家老太爷与我有一饭之恩,这事无论如何我都应该报恩。”


    “这是我家中留下给我未来娘子的,娘子不妨收下,可解了陆家的急。”他从袖中取出木盒子放到陆清鸢面前,打开里面是枚翡翠竹节簪。


    这人怕不是个缺心眼吧?


    陆清鸢看到沈墨这谦恭温雅的模样,反倒是让她觉着是自己做错了。


    她移开视线,瞧着木盒子里的簪子着实眼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见陆清鸢不说话,沈墨往前迈步,凑近她俯身,想将竹节簪插入她发髻里。


    袖间苦杏味萦绕在陆清鸢鼻间,令她忍不住皱起眉头,躲避沈墨的手,“这簪子太贵重,我不能收。”


    连忙往后退几步,“我还有事要去和老工人们商量,先告辞!”


    没给沈墨开口机会陆清鸢就跑远,只留下他立在原地。


    沈墨摸了摸那枚竹节簪,凤目褪去方才温和,闪过一丝幽光。


    -


    陆清鸢一路跑出很远见沈墨没追上,她才停下平复呼吸,想来想去沈墨也是这样哄着她父亲什么都答应他的。


    “姑娘我们去哪儿?”冬月问。


    “我记得竹坊后面就是工坊。”


    陆清鸢想去竹林工坊看看,五天期限不多也不少,仓库里囤积的竹品,短时间内她想要做出改变,就必须看一看这工坊。


    往竹篱门里探了探,一个身子佝偻,满头华发男子从工坊里出来倒水。


    那样子看着像是经常弯腰低头做活的工人。


    陆清鸢站在工坊外,朝那躬身的老人招手,“老人家请问这里是陆家竹坊吗?”


    老人倒完水并没有看向陆清鸢,而是抬步往回走。


    “诶,老人家...”


    陆清鸢喊了几次没得到回应,就听到冬月说,“姑娘他便是工坊里管事的老程叔,听说他年幼高烧过,不会说话,当初老太爷看他老实本分,就让他留在坊里做工。”


    原来是听不到,也不会说话。


    陆清鸢了然,她站在竹篱外往里探了探,这坊里除了老程叔,就没有看见任何人。


    她偏头问冬月,“工坊里怎么就他一个人?不是应该还有跟着祖父的老工人,他们呢?”


    “对不起姑娘,是婢子欺瞒了你。”冬月垂着头,低低道:“那些老工人早就不来上工了,起先老爷想把工坊卖了,已经拖欠好几个月工钱,现在也就老程叔还留在工坊里。”


    “什么?”陆清鸢微愣,不敢置信看向冬月,“我父亲他是疯了吗?”


    老天爷是在跟她开玩笑嘛?她仰天叹息。


    这简直天崩开局,只有一个空壳子,其它的都没有,要是没有工人帮忙,她想五天内把竹坊重新经营起来根本不可能。


    “姑娘别急。”


    冬月安抚道:“你的身子才刚好,天气也热,这也快到午膳不如我们先回去再做打算。”


    陆清鸢没有回答,盯着工坊里面,这海口都夸下去,要离开也是不可能,只能硬着头皮干下去。


    现在工坊里只剩下老程叔一人,还是要进去看看工坊里面的情况,要是工具也有问题,可怎么办?


    她思索片刻,走到竹篱门外。


    冬月见她推门进去,怕她有危险,也跟着她走进去,“姑娘想做什么?”


    陆清鸢边走边说:“我先进去看看,不然放心不下。”


    还没走几步,老程叔就手拿扫帚从里面冲出来,嘴里咿咿呀呀个不停,无声愤怒又像是在害怕什么。


    陆清鸢能感觉到老程叔的敌意,于是停下脚步,冲他摇手,“老程叔我没有恶意,我是陆家的陆清鸢,就是来看看工坊里有没有需要帮忙。”


    在原主记忆里对老程叔的印象不深,但从竹坊都经营不下去,他还留在工坊里没有离开,也能足够解释老程叔对工坊的感情,只能从他入手。


    老程叔停下动作,似乎是听懂她的话,但他手里扫帚仍然没有放下,警惕地看着陆清鸢。


    到底陆清鸢是个外行人,就算是让她去开,也根本看不懂这些工具也不知道这些行不行,看来还是要先解决人手问题,她让冬月拿出几个碎银子,递到老程叔面前:“老程叔这里有些碎银子,您先拿着。”


    老程叔抱着扫帚,眼珠子转了几圈,手里比划着:【赶紧走!这里不需要你们陆家的人。】


    陆清鸢看不懂老程叔手势,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我真不是坏人,就是想帮工坊。”


    老程叔见陆清鸢还不走,扔下扫帚,拿起旁边的污水桶就往她身上泼去。


    “姑娘!”


    陆清鸢听到冬月叫喊,却来不及躲避,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半晌,她身上没感觉到凉意,只是脸上沾上几点水渍。


    她睁开眼,没想到是沈墨用宽大袖子替她挡下这些污水。


    月白的袍子顿时湿了一片,尤其是俊俏的脸上还沾上污泥,看上去颇为狼狈。


    但沈墨却是云淡风轻掸去袍子上的污水,甩了甩头,微垂着眼帘,望着她脸上满是担忧。


    陆清鸢才反应过来,沈墨又救了她一次。


    见她没事,沈墨带着陆清鸢走出竹林工坊,陆清鸢本想着让老程叔帮忙,结果还没来得及,就被他赶出去,陆清鸢心有不甘,但看到沈墨因她湿了大半,也只能再想别的办法。


    出了竹坊,陆清鸢拿出手帕递给沈墨,“刚才谢谢,你先擦一擦。”


    沈墨接过手帕,轻拭衣服上的水渍和脸上的污渍,笑容温润儒雅,“多谢娘子。”


    竹林里也不知哪来的风,拂过沈墨额角青丝,水滴也顺着发丝迎风飞舞,深邃凤眼,眸光潋滟,唇瓣噙着笑意,此时的他没有丝毫狼狈。


    陆清鸢片刻恍惚,这人怎么无时无刻不在勾引人啊,她轻咳掩饰尴尬,想着赶紧离开,只给沈墨留下背影。


    冬月没明白她家娘子这是怎么了,忙说:“沈先生先回去换身衣裳,免得着凉。”


    沈墨颔首,抬眸看着远去的陆清鸢,收敛神色,薄唇微勾。


    ......


    陆府。


    冬月提着热水给西院送去,陆清鸢坐在窗子边上看着她忙前忙后。


    她在发愁,想要重新经营绝非易事。


    冬月从西院回来,就见陆清鸢在发呆,她端来热茶搁在桌上,关切道:“姑娘是饿了?先喝点茶,婢子这就去准备午饭。”


    “你知道哪里是招工的地方吗?”


    冬月疑惑:“娘子怎的要招工?”


    陆清鸢抿了口茶,回答得漫不经心,“我答应了那些掌柜五天内会把竹坊重新经营起来。”


    冬月闻言诧异,没料到她家姑娘对重新经营竹坊是认真的,“可您身子才刚好,万一再累倒可怎么办?”


    “我没事,你帮我去打听打听,是在哪儿吗?”陆清鸢说。


    冬月思考了下,似是想起什么,“娘子不如去问问沈先生,之前进竹林就是沈先生带着一些工人去的。”


    陆清鸢想到沈墨今天就帮了她两次,可他身上未解的事情太多,又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会帮助她,便拒绝:“罢了,我再想想。”


    冬月也没有再劝,只是觉得她家姑娘自大病初愈之后,性子和之前完全不一样,要说起来没有以前那般软弱可欺,可她心底就有种奇怪的直觉。


    她觉得姑娘这是要做大事,她得想法子帮上姑娘才行。


    冬月离开,陆清鸢也坐不住,只能靠在床榻上,看着屋顶,心里乱糟糟的。


    巧合的事情多了就像是刻意安排的,她既然穿越过来,重活一世,她只想好好活着,为了自己。


    很快冬月端来午饭,把饭菜摆出来,陆清鸢接过饭碗,“西院的饭,我去送。”


    冬月愣住。


    “我是看沈墨今天帮了陆家,刚才又为了救我被泼水,我应该去道个谢。”陆清鸢看到她神情,马上解释。


    冬月笑了笑,“这就去准备。”


    -


    陆清鸢提着食盒,穿过廊下,走到西院门口。


    门是开着的,她站在门口便看到沈墨坐在树荫下,手里捧着书,旁边还放着冒热气的茶壶,低眉敛目,神态专注,时不时修长手指翻动书页,端起茶盏送到嘴边,小口饮下。


    她是该承认沈墨长得很好看,浑身透着股清贵之气,有种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感觉,白捡来男人,还被她这样怀疑那样嫌弃,倒显得她太过矫情。


    陆清鸢想着出神,没看到沈墨嘴角一闪而过的得逞笑意,待沈墨抬头,目光与她碰触时,继而勾唇淡笑,“娘子怎么来了。”


    “沈先生请用午饭。”


    沈墨放下书卷,缓缓起身,淡笑道:“怎能劳烦娘子亲自送来。”


    “今天沈先生救了我两次,按理我是该好好来道谢的。”


    沈墨用袖子把旁边石凳擦拭一番,让她坐下,他则坐到她对面,“娘子用过饭了吗?”


    “吃过了。”陆清鸢回道,“主要是想问问沈先生,这些时日在陆家住得可习惯?”


    “习惯。”沈墨点头,又夹起青菜尝了口,细嚼慢咽。


    陆清鸢盯着他,抿了口茶,似是有些为难:“今天竹坊的事情多谢沈先生解围,不过你的算盘被弄坏了,但这沉木算珠应该值不少钱,现在陆家的情况你也知道。”


    沈墨放下筷子,从袖中取出一颗竹木算珠,搁在桌上,“娘子说的是这个?”


    陆清鸢拿起来一看,其实就是普普通通的竹木做的珠子,并不是什么沉木这值钱的,


    她便明白过来,原来如此。


    沈墨是在帮助陆家,可能真的是她想多了,他真的是来报恩的。


    陆清鸢笑着道谢:“沈先生放心你的算盘,我会重新找人帮忙修补。”


    “那就有劳娘子费心。”沈墨淡淡笑道:“只是娘子不用跟我这么客气,我既受丈人所托,自当尽力照顾娘子。”


    陆清鸢见他又拿出那支竹节簪,她蹙眉,这人怎么非要她收下这簪子,立即出声转移话题,“我想到还有一事想问问沈先生,听冬月说,你上次带人去竹林照看竹子,那这些工人呢?可否带我去见见?”


    沈墨眸子一沉,但很快消失没有被陆清鸢察觉到,他漫不经心地开口:“为何你想去见他们?”


    陆清鸢如实回答:“三日内想要把竹坊重新经营起来,这工坊里除了老程叔,也没有其他工人。”


    沈墨淡笑,指腹摩挲着竹节簪,缓缓开口,“那些也只是卖力气的,工坊需要的是有手艺的人。”


    “有道理!”陆清鸢赞同地点头,又问:“那这些人我应该去哪里找?”


    沈墨抬头望着她,忽而笑了,“娘子别急,明日我带你去找找。”


    “好,先谢过沈先生。”陆清鸢起身告辞,“不打扰你用午饭,告辞。”


    她转身离开,脚步微顿,侧目看了眼沈墨,刚好与他对视,凤目含笑,她回眸笑着,她想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多一个朋友,也可以少一个敌人。


    看在他美貌上,暂且当他是朋友吧。


    -


    是夜,月色正浓。


    不知不觉天边挂上弯弯月牙,陆府西边院客房里的灯火渐熄,一抹黑影从屋顶悄然落入房里。


    沈墨坐到桌前,还是平日里那身月白长衫,长衫袖袍处墨迹有些年份了,他却只当没注意,端起茶盏,微抿一口。


    这茶不是好茶,是陈年普洱,微微泛着苦。


    黑影从暗处走出,单膝跪地,“主子。”


    沈墨将杯盏搁在桌面,清隽俊颜浮现淡淡寒霜,与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判若两人,他淡淡扫了眼,声线如冰,“如何?”


    男子垂眸回禀,“还没找到。”


    他寡声开口,“所有地方都找过了?”


    男子不敢看向沈墨,只道:“所有地方都找遍了。”


    “不,我想到还有个地方。”沈墨打断他,眸光深邃,“你先去找淮安,他另外有事情交给你。”


    “是。”


    黑影离开,沈墨静默片刻,起身往床榻走去,掀开被褥躺进去,他习惯地伸手摸索了半晌,指腹触碰到腰间缺口玉珏时,眸光愈冷。


    屋内点着檀香混着睡意,沈墨缓缓闭上眼睛,梦中朦胧浮现出,白天里那抹浅青色的倩影钻入他脑子里。


    一晃,鼻间弥漫着女子馨香,还有股清甜,他忽然心跳加快,这种心悸是从未有过的。


    沈墨轻叹,起身猛喝几口凉水,口中更是干涩,渴得不行。


    他究竟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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