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部站得很远,并且特地背对着那边沙发上装乌龟的女孩。
在某人期期艾艾解释完事情由来后,他低头看了看书桌上的那朵百合,拨开一缕滑到眼睛里的头发,还很有闲情逸致地把两手抄进裤兜里。然后才慢慢地开口说话——如此镇静自若轻裘缓带气定神闲——当然,如果前提是忽略他抽搐的嘴角、以及那不自然的语气——那么确实是这样没错。
“唔……基本上……大致……”
花浅浅羞愤欲死。落到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田地,算是她自找的。居然把自己没穿衣服的事忘得彻彻底底,要不然也不会在大脑回路重归正常之后悔得去撞墙。如果能从头重来一次,即使是换下的脏衣服她也要先穿在身上,并且还要揣上手机……不对,打死她她也不会再进去,一定只蹲在门边上把东西能扔多远扔多远……啊啊啊她为什么不早一点想到这个办法呀?蠢死了……
迹部的运动外套真的很大,足够装下一个她,像这样蜷成一团,下巴埋到屈起的膝盖里,从颈下一直到脚趾头全部能盖住……但是……但是……还是不够……她好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桌上就有电话,你难道不会用吗?”
虽然是个仿古的机型,但又不是能看不能用的装饰古董。早一点联系到他,总好过在这里枯坐一小时吧?
“我没有记住你的号……”虚弱地回答道。
“你的脑袋只有桌球大吗?”于是少爷飚了,转过身就要教训人:本大爷的号竟然敢说没记住!明知道那扇门习惯性抽风,还这么没自觉地跑进来,活该回不去!衣服没穿也敢到处乱跑!难怪天野当时语气那么怪异,在监控录像里拍到的,岂不就是上下只裹着浴巾的女孩子!一条浴巾顶什么用,在别人眼里照样等于走光!!!
“……”
“……”
乌龟继续乌龟中。迹部脸上表情消失了数十秒,蓦地扭过头。
视线转得太过刻意,简直就像在掩饰什么一样……
…………
……
“那谁……迹部……你派去的人走了多久了?”
觉得有必要打破这种让人尴尬的气氛,花浅浅挣扎着转移话题。很好,语气很正常,也很平静,就是这样。
“啊恩,这附近就有服装店,用不了几分钟。”
迹部又背对着她了。
“噢。”
憋了一个字出来。
其实就当下的状况来看,他们完全没必要有这么大反应,因为女孩子身上虽然只套了一件衣服,但该遮的地方都遮住了,不该遮的地方也都被她不遗余力地塞进外套,严严实实地看起来像一个完好的蚕蛹,在外面只留一颗从开始就红透了的脑瓜。
如果只是出于对女生的礼貌,迹部扭头的动作本可以做得更从容、优雅、不着痕迹;但问题是,他出于一时激动转身过去,目光才接触到那熟悉的蓝白相间,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心猿意马起来。
这倒不是说我们尊贵华丽的少爷想歪了的意思,而是在刚才所发生的一些场景,本来已经被压在脑后可以不去回想,这会儿却因为和花浅浅的一对视,不幸突然全部复苏——
于是这俩人都想到一块儿去了。从眼神就能看出来。
就在这间房子里,时间倒回去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
把外套从沙发上面抛下去后,迹部径直走到书桌前打开内线,吩咐佣人去找女孩能穿的衣服。他一边头不回地问身后的人:“你穿多大号的?”一边又不等答案擅自做了决定:“s号和m号都拿几套上来。”
花浅浅无语,半晌问:“你家有许多备用的女装?”听刚才这话的意思,好像各种型号都有不少。
迹部含混地嗯了一声。女孩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自然不知道,自己那句问话还没落音,身前这位的脸上就出现了一种说不出的古怪神气。
而后衣服很快就送来了,由管家天野亲自递交到少爷手上。
“景吾少爷……”
迹部不耐地皱眉:“啊恩?”还不松手!
天野悻悻地在重新关上的门外站了半天,气息低迷地走了。少爷半点都没注意到他“担忧”、“耿直”、“劝诫”的眼神……
我们先不说他。
就说到花浅浅展开从头顶落下来的衣服——
是滚金边蓬蓬袖、长至膝盖的黑色连衣裙,加上荷叶边白色连体围裙,还有貌似被叫做喀秋莎的头饰。
“哦~~~~是女仆服呢~~~”花浅浅恍然感叹道,她本应该能猜得到的才对,就算是再有钱的人家,也不会没事囤积一堆女装,但是佣人的衣服却是有必要准备的。可是——
“你在怀疑什么不华丽的东西?啊恩?本大爷才不会有那种变态的嗜好!!!只是家里恰好只有这个!!”
……喂,我还什么都没说好吧?少爷你的反应是不是很值得推敲哦~~~~在迹部身后花浅浅用力抿紧了嘴,嘴角却仍不受控地往上翘。谁说控女仆就变态了?都说秘密造就女人,可是又有几个男人没有一点不为人知的“特殊爱好”?是吧。无需掩饰,无需掩饰。
啊。
很不巧地,她联想到关洛和他的成人杂志了。
头上落下一排黑线。no!关洛和迹部之间没有可比性。起码后者绝对不会干出像偷摸摸看成人杂志流口水这样不华丽的事来——花浅浅再次以人格为迹部做了担保——尽管他有可能是位——嗯,华丽丽的女仆控。
如果迹部知晓她此时的心理活动,一定会气得直跳脚,他这次确实有些冤枉:一开始是压根没想到女仆服有什么不妥,等后来想起来的时候却已经说不清了。花浅浅用那副“原来如此”的语气拖长音节感叹时,他下意识里就认为这个满脑子不知道想些什么的女生是要栽赃自己,于是反驳的话脱口而出——
饶是再绝佳的洞察力,如果背过身看不到人的话便也无处施展,迹部没有料想到,其实正是这由于匆忙而显得底气不足的否认,在对方那里起到了决定性的反作用……照花浅浅的观点来看,太着急出声,无疑是欲盖弥彰的表现啊。
这个并不起眼的插曲,看似转瞬即逝,很快就消失了影响,受刺激的人只是当时在心里小小的不爽一阵,偷笑的人也只是一个人捂嘴傻乐了一阵,似乎,仅此而已——不过,即便只是埋下一颗小不丁点的种子,它也会在你不经意的时候生了根,接着发芽抽枝……当然,这是后话。
迹部给花浅浅指了书房附带淋浴间的方向,正当她拿着女仆服准备去换的时候,却突然意识到一件更加难以启齿的事情……嘴张了又张,终于悲壮地一闭眼,豁出去了——
“迹部……”
“啊恩?你还要本大爷亲自领你去不成?”
“不是……我是说……那个、没有……内衣……”
碰到这种事,谁还能华丽得起来?
迹部一手伤风状捂着额,一手被迫重新拿起电话……
既然要买内衣的话,其他外穿的衣服也一并买齐了吧。生平第一次给女孩买衣服的少爷,已经凌乱得不想再来一遍这种事——
“胸衣是36d,还有m号的内…………”
在电话里转述女孩内衣型号的这个僵硬的声音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脸有点热……一定是错觉……
…………
……
在迹部宅的电视监控房里,管家天野西泽正搓着手走来走去,满心不安。
负责安保的久保空平被他绕得眼花,无奈道:“兄弟,你能不能消停几分钟。”久保比天野大上几岁,两个人都是接父辈的班为迹部家工作,互相认识已有好些年,还是大学里的前辈后辈关系,感情也尤为深厚。
天野猛地停下来:“你说,是不是通知老爷和夫人比较好?”
“拜托,是你想多了啦。”
“不对,你不也确认过了吗,那个女孩在少爷书房门口出现前,根本没有任何记录显示她是从哪里进来的!”天野激动不已:“我现在相信,上回景吾少爷说他看见一个穿睡袍的女孩子,但是之后怎么都找不到是真的了!那个女孩子根本就是个妖怪!”
“噗!”久保一口水喷出:“说是妖怪什么的,太过分了吧,那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算也都是妖精才对。”其实他觉得吧,这件事的确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如果是跟景吾少爷相识的人,那应该没问题。至于监控的死角……虽然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既然指示说要删档,就一定跟少爷有关……不需要他们这些人置喙啦……
天野斜睨着他:“重点不是这个好不?”
“哦,重点是?”
“她是来迷惑少爷的!上回是睡袍,这回更过分,只裹了浴巾!穿的这么少,一定是为了勾引男人!我敢打包票她一定是那种专门吸食男人精气的蛇妖!啊啊少爷是不是没有把夫人送过来的宝物戴在身上?糟糕!一定是的,不然妖怪怎么还能近身呢?我得提醒少爷去……对了少爷上次还失踪了一天,回来之后怪怪的,也不说自己去了哪,会不会已经被那妖怪得手了……哎呀呀,怎么办怎么办……”
久保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边碎碎念一边绕圈的好友,“喂,你从什么时候相信鬼神之说了?”
“就在刚才。”
“……”西泽这个样子好像老婆婆……“你还是搞清楚再下结论吧,就算有妖怪鬼神这种东西存在,景吾少爷在你心目中难道是那种轻易就会被迷惑的人吗?”
“我是相信少爷没错,”天野严肃道:“但是妖怪的实力是可怕的,她可以幻化成妙龄少女,用丰满迷人的身体做武器,少爷毕竟是血气方刚的男人……”事实上,景吾少爷已经开始和那妖怪玩女仆游戏了!但这个他现在是不会告诉别人的……
他,天野西泽,发誓赌上自己的管家生涯,也一定要把少爷从堕落的深渊中解救出来!不明来路的妖怪!接招吧!
“啊啾!”
花浅浅吸吸鼻子,把身上的衣服又裹紧了些。谁在骂她吗?
迹部刚想回头,努力克制住了,修长的手指流连在泪痣旁边,嘴里哼了一声:“笨蛋,着凉了吧,真是不华丽。”
“身为主人,这种时候不应该亲切地对客人表示关心吗?有像你这样冷嘲热讽的嘛。”唉,她和迹部,也许是第一次见面留下的后遗症,也许是两个人的性格所致,总之,这种“互相找茬”的相处模式似乎是改不掉了。
“主人?”只从声音里也能听得出嚣张少爷类似于“看,逮着你了吧”的得意劲。
刚才拿来的女仆服还堆在身边,花浅浅当然立刻明白过来,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白眼送上再说。唉~衣服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买回来啊,虽然迹部宅里肯定是有恒温空调系统,之前也没觉得冷,可是这样窝在沙发上真的很无聊……而且……迹部的外套……总觉得不自在……
“对了迹部,你这个时候回来,是刚结束社团活动?”
得到肯定答案,花浅浅偷偷地埋下头,在手臂下面仔细地嗅了嗅。
“问这个干什么?对本大爷的日程很好奇?”
“不是,我闻一闻衣服上有没有汗臭……”
真糟糕……一不小心,说出来了……
迹部……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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