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瓶酒挺贵的, 一大串的英文名字,宁亦瞥了一眼就觉得眼睛疼。
谢盛不动了,手握在瓶颈, 启瓶器也不找了,就望过来, 宁亦被看的指尖发麻,瞪着大眼睛回看过去,气势没被压下去。
他这一声不小, 宁亦笃定谢盛是听见了。
是飞回来受气了,还是觉得他回来晚了?
作, 继续作,谢盛不搭腔,半死不活的回了个嗯。
人爱作, 就得顺着脾气来。
不没有理由的分手,说实话,听起来很过分,宁亦打算说几个他目前看的不爽的点,来让谢盛来认同, 只是谢盛的那个嗯字,让宁亦的所有的预判都归零。
没有挽留,只有一个嗯。
宁亦在那一瞬放松了很多, 开始盯着谢盛的那瓶酒看。
谢盛的手在宁亦说出那三个字时就顿住了。
僵持在那,一动不动。
也是在那一刻, 宁亦发觉到了不对劲。
谢盛的手上多了一件东西, 亮闪闪的。
是一枚戒指。
订婚了?
滨州的那几个小时里,宁亦没有发觉谢盛的手上有多余的东西。他合理的猜测,在回来前的一个小时里, 谢盛出去一趟策划了一场求婚,然后又风尘仆仆的回来。
……
宁亦抬头去看谢盛,发觉他正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看他干嘛,去看未婚妻去啊。
宁亦好笑的勾唇,表现出自己的不在意,和谢盛在一起本来就是因为一场乱七八糟的开端,然后乱七八糟的结束,才对的起有始有终。
所以宁亦很爽快的说出了四个字:“不许反悔。”
答应了就要有契约精神。
不回头,不后悔。
也没什么可后悔。
素白的戒指戴在中指上,宁亦的注意力,放在了那逐渐被灌满的玻璃杯里。
只是略微扫了一眼,戒指的大致细节就出现在宁亦的脑袋里。
没有多余的点缀,只是银白,晃眼。
“如果我要反悔呢?”谢盛把杯子推着了宁亦,暗红的液体摇晃。
“那说明你没信用。”宁亦说。
宁亦就算再严肃的场景里,也止不住的在笑。
分手在他眼里不算什么大的事情,他隐隐约约的能察觉到谢盛没把他的这句分手放在心上,但没有关系,他喝了口酒,拿起了筷子,这顿饭过后,收拾收拾东西,他就当着他的面走,谢盛那时候就知道,他说的不是玩笑,是真的。
他要离开谢盛。
走的远远的,立刻,马上就走。
所有的解释不如行动来的明白,不用多说话。
谢盛把这一切归咎于宁亦的作。他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多过分的事情。
作,就说明有需求。
作,就说明他还有用。
宁亦不是第一次说分手,说分手的次数两只手都数不出来。
没达到他的要求要分手,达到他的要求也要分手。除了分手还是分手,不过提了之后都不了了之,没了动静。
宁亦晚上没吃多少也没觉得多饿,等到谢盛吃了半碗饭下去才继续动了一筷子,咸的他蹙眉咽下去,久久没说话。
谢盛还在继续的吃,宁亦把人的筷子按住,忍不住了说:“谢盛,你是不是有病?”
菜就几道,宁亦尝了一圈,脸色变了又变。
宁亦用一种极其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谢盛:“你的味觉是失灵了吗?”
不是淡了就是咸了,这还能吃的下去?
谢盛:“……”
“我以为你是知道的。”
宁亦:“……”
“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
谢盛看宁亦的脸色,他本来要绷着张脸,但还是翘起了唇,慢悠悠的否认:“不是。”
“别吃了。”宁亦出声制止。
饭做成这样,谢盛还能不嫌弃的吃下,是味觉坏了还是其他,宁亦悄咪咪的瞥了一眼人,嗯,是脑子坏掉了。
很安静的夜,灯火都显得温暖,不近人情、桀骜不驯的一张脸都可以在其上读出两个温情的字,宁亦勾了勾嘴角,很微小的弧度。
“ 不吃浪费。”谢盛平淡的说。
碗是谢盛洗掉的,宁亦坐在椅子上,望着谢盛的背影一眼又一眼,回了房间里,抱着相册坐了很久,才推着行李准备出门。
和谢盛分开的事情,是宁亦一开始就记录在日程上的事,他其实没想提早,但或许是那张便利贴模仿的太不像,又或许是他说的别吃了三个字没有被履行,又或许是其他的其他,他就是要走。
007在观察男主的数据,只感觉世界线是遭了又遭,偏移程度是一点一点的上升,到现在已经达到了75.4%。
按照宁亦原有的剧情,在不久的未来,他会因为抢一个的角色而陷入泥泞。
只是……
007感觉这个剧情会被鸽掉。
原因大概就是宁亦拖着行李箱的动静被谢盛看见,此时两个人正在客厅里对峙,气氛降下冰点。
“你去哪?”宁亦的工作行程谢盛都有,刚从剧组离开,钱大山不会去给宁亦安排多余的工作。
宁亦笑笑:“回家啊。”
通知分手然后还住在别人家,怎么都说不通。
宁亦太理所当然的语气让谢盛愣了一下,滚动的轮子与地面形成的微妙摩擦,让谢盛拉住了行李箱的拉杆。
“什么意思。”
宁亦:“分手了,当然要各回各家。”
没有经历过这个流程的谢盛紧紧拉住拉杆不松手,以往的路径都是以宁亦进房间而落下帷幕,没有一次是他拎着行李箱要走。
这是第一次。
谢盛:“我不同意了。”
007就知道,不出意外的出问题了。
上个世界宿主兢兢业业的做任务,可世界线偏移程度仍然到达了100%,这个世界宿主的人设背景与男主的没有多少交叉,怎么又出现了问题?
所有的开场任务都是按既定的路线推进,除了宿主是任务者外,没有一丝的变量,所以,是为什么呢?
007陷入沉思。
好像是从上个世界开始的,他们的人设扮演才出现了问题。
话说他和宿主是什么时候开始绑定的?
宁亦不管谢盛,语气很柔,说起的话却不像那回事:“你随便,你同不同意和我没什么关系,好聚好散,最好不要闹的很难看。”
谢盛还是那四个字:“我不同意。”
宁亦将谢盛的手拿开,眉眼一松,就是一抹的笑:“你不同意那我同意,况且池江鹤回来了,我给人腾位置还不行?”
谢盛没有笑,脸上蒙上一层阴翳,灰暗衰败。
流动空气似乎也裹上了灰尘,沉闷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来气,宁亦知道说错话了,嘴角的笑一点点落下来,唇抿的平直。
谢盛在看宁亦,没有说话。
浓郁的夜色混沌的像谢盛第一次见宁亦的那天的天空,暗而深沉。
漂亮的人到哪里都能一眼扫见,与嘈杂的酒吧里男男女女混杂在一起,仍旧鹤立鸡群的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明明不喜欢那人触碰,却于冰块碰撞出的清亮暧昧光影里笑的灿烂,摆出最漂亮的姿态,在一沓红色红色里越笑越假。
当时的谢盛想,池江鹤为了这么一个人,挣扎着被送出国真的很不值得。
收到池江鹤消息是在一个月前,不过只是一个月而已,这个人就在想着找下家,为了羞辱又或者是为了更好的接受池江鹤的委托,不至于那么的抵触,谢盛恶趣味的捏造了一个白月光。
从一开始的人设纯洁善良,完美无缺宽泛到让人觉的虚拟,再到后来的池江鹤,固定到这么一个人身上,其中到底经历了什么,谢盛自己也不明白。
为什么这个人设必须是池江鹤呢?
谢盛:“沈宁亦,我不喜欢池江鹤,之前和你说的那些有关你像池江鹤的话,它们通通不算数,我只是……”
不想池江鹤一回来,你就会动摇。
我只是,一开始,不那么喜欢你。
一个人为你挣扎着反抗的人,你连一句问候都没有,就放弃了和他在一起的可能,继续在纸醉金迷对着那些你并不喜欢的人展露笑颜。
面对我所给出的扮演协议也没有任何的犹豫,而是干净利落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沈宁亦,当时的我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你。
宁亦的牙在那一刻咬合,又松开,他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加的镇定,在面对谢盛的突然摊牌表现的像个局外人,一点的惊讶也没有,只是说了三个字:“我知道。”
这三个字包含了太多太多。
我知道。
我知道你不喜欢池江鹤。
我知道你的白月光不是他。
在那些按合约的走的日子里,你不是因为这么一个白月光而对我这么好,而是……
谢盛,你爱我。
我知道。
宁亦低下头:“谢盛,我知道,我不是瞎子,而且我和池江鹤到底长的到底像不像,我自己心里明白。”
“这个说我长的像他的说法始终并不成立。”
“如果你有白月光的话。”宁亦顿了一下,平静了无水花的湖面骤然落下石子,咕咚一下,沉入水底,“大概率是我。”
没有欣喜,而是一种格外的平静。
“谢盛,我知道。”
第52章 只爱钱的庸俗炮灰(十六)
“你知道了, 然后呢?”谢盛问,他继续说,直勾勾的看着人, 似乎要将宁亦的心肝脾胃都拿出来看看,是不是一点也没有。
发散乱着, 鼻梁高挺。
巨大的沉默如影随形,阴影如水一般在夜下游动。
继续什么继续,宁亦宁亦插科打诨的话还没有说出来, 谢盛话就落入了他的耳朵里,是很轻的一句。
“你不要我了吗?”
很平静。
瞬间沉默, 细微的电流嗡鸣在宁亦的耳边回荡,本该还算平静的心情转瞬进入了谷底,骤然的茫然。
宁亦懊恼的低下头, 转瞬脸就被捏住,被半强迫似的抬起。
“为什么不看我?”
贴的很近,呼吸都放缓。
深邃的眼眸,所有的渴求希望都在涌现,他在看他, 等着他的回应。
宁亦有一瞬的愣神,眨眼,又恢复了平常时的状态, 给个梯子就往上爬,没有路就硬走, 仰头亲吻了谢盛的脸颊, 语气亲昵:“当然是不想让你觉得难过啊,毕竟你说的对,谢盛, 我不要你了。”
自始至终,那样的喜欢像是只裹了一层白纸,一戳就破,谢盛没有遮掩,只要有心人用心看,仔细听。
是模仿便利贴所写的字。
是带来的巧克力。
还有什么呢?
是半夜折腾的火锅。
乱七八糟的加在一起,数不清。
宁亦再次肯定:“对,我不要你了。”
宁亦说出佐证:“我如果真的要和你在一起的话,在发觉你心思的后一秒,我就会迫不及待的告诉,可事实上,我没有。”
如果在发觉你的喜欢的那一刻,我就应该告诉你。
我将会接受你的喜欢。
可是,我没有。
“谢盛,和你在一起好多年了,我有点腻了。”
[警告,世界线偏移80%!]
007:[……]
他们什么都还没做,这世界线就歪了,最近几年,他们连男主的面都没见到过几次。
一下子就升到了85%!
谢盛无言,只是拉着行李箱的手抬了起来,移到了宁亦的脖子前,又缓缓的落了下去,迷惘的,不知所措起来:“腻了吗?”
他盯着宁亦看,要在其脸上看出一丝说谎的情绪。
但是,没有。
明明演技差的让人看着就想笑,偏偏到这个时候,就一点也露不出破绽,成了奥斯卡影帝。
谢盛问:“那要怎么样才能不腻呢?”
咀嚼过的口香糖没有了甜味就要被换掉,总去的景区一遍一遍的去也会烦,宁亦理所当然的回答:“换掉。”
“腻的东西就是要换掉。”
谢盛问:“那我是东西?”
宁亦:“有不同吗?”
有不同吗?
谢盛笑了一下:“我能让徐蔺之的电影上不了映,也能让你在娱乐圈里查无此人,当然,你接下来,一定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人。”
宁亦:“……”
“我没见过比你还这么会夸自己的。”
一派没心没肺的天真,知道的就回答,不知道的就掠过,谢盛没有被迷惑,说:“你可以试试。”
嬉皮笑脸的解决不了问题,宁亦重新换了一种说法,结合实际,声情并茂的加以理由:“如果我和你真的在一起,你爸会同意吗?你家里人会全部同意吗?没有一点阻碍?”
谢盛:“你是因为这个,所以?”
宁亦打断:“当然……不是。”
他的语句停顿,戏弄的如同在开玩笑,实际上,也是。
长久的安静,时间缓缓流动。
“我家里面的一切不会成为我的阻碍,你想,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国外领证,一切都不是问题,只要你想。车子,房子,股票,债券,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谢盛深吸了口气:“是我不对,只是,能不能不要这样和我说话,我有点难过。”
家里不是阻碍?
这话谁会信?
宁亦脑子里瞬间冒出了一个人影,叹了口气,认真道:“谢盛,你不会觉得麻烦吗?”在人要抢答之前,宁亦笑了一下,“我觉得很麻烦,特别麻烦。”
“如果你要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你的背上的伤是从哪里来的呢?”宁亦瞥了一眼,思考道:“你挨打的时候,你姐姐会不会扑上来拦着你的父亲,我觉得她会,嗯,毕竟她给了我支票,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对了,你是不是告诉她什么了。”在微微谢盛错愕间,宁亦低下头,看向了自己的脚尖,深吸了一口气,感叹道:“当然,这样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那几天,你一直在国外,最近一年里,也没做什么值得让人教训的事情,嗯。”宁亦自顾自点了一下,“嗯,除了我。”
灿烂的笑容被巨大的阴影笼罩,逐渐的变的阴郁,是驱散不掉的蓝调,宁亦肯定道:“你父亲是为了我才教训你的。”
“谢盛,和我在一起,真的很容易吗?”
“如果和我在一起的话,你确定,你的爸爸不会被我给气死吗?”宁亦仰着头问,他是无所谓的姿态,像是个事不关己的观众。
噼里啪啦的一连串的问询下,谢盛只看了一道灵魂的摇摆,他道:“如果我说,这一切都不会是问题呢?”
“如果,我可以放弃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和你走呢?”
宁亦:“……”
“那我不就是罪人了?”
宁亦其实想说的是,你是sb吗?但他没说,他是个文明人。
荣生公司,上市五百强企业,盘根错节,是谢父与谢母当年一同创建的,后来谢母因为意外离世,留下谢呦和谢盛,不到半个月,谢父与一女人再婚,女人有个和谢盛一样大的孩子。
宁亦还是没忍住,这么大的家产说放就放,“谢盛,你去医院看看脑子去吧!”
谢盛没觉不对:“那你陪我去。”
sb。
宁亦好笑道:“养我很费钱的,到时候你被赶出来,流落街头,什么都没有,那我怎么办。”
“我要吃进口的水果,还要漂亮的房子。”宁亦指着墙上的一幅油画,裙摆扬起的弧度让少女的表情更加生动,是春天里的玫瑰:“虽然我不懂画,但是不妨碍我拿着你的卡在拍卖会上无限加价,那样的生活理我越来越远,我会有落差感。”
“我不会让你的生活质量降低,我的公司已经在步入正轨,一切都不会让你感觉有任何的变化,你喜欢什么,都可以无所顾忌。”谢盛说,他其实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只能做出保证,一遍遍的保证。
宁亦抿唇,在谢盛诚恳的目光里道:“谢盛,我不信。”
那个雪天,太冷了。
烤红薯都不能驱散的寒气经久不衰的塞进了宁亦每一寸的骨骼里。
宁亦道:“我不能保证你不是第二个池江鹤。”
谢盛的瞳孔闪了闪,巨大的无力感席卷全身,脊背微弯,“是不是至始至终,你都没有放下池江鹤。”
“不是。”宁亦否认,他真的在和谢盛分享着他的想法:“你和池江鹤都有相似的身份的身份背景,他所面临的,和你的不会一样吗?”
“谢盛,我不想赌。”月亮爬上高楼之间,宁亦此刻比月亮更为的寒凉,他一字一句的说:“这对我很不公平,我不想总被当作被抛弃的选项。”
谢盛:“……”
他轻轻的说:“你不是被抛弃的选项。”
你是唯一。
宁亦摇头,“如果一切都像你说的一样,你放弃你所拥有的一切,到时候,你所规划的,和你想要的不一样,到时候你会后悔吗?”
“后悔当初的选择,或者……”宁亦眼神犀利,不犹豫的将剑锋指向自己,“后悔遇见了我。”
“人会不断美化当初没有走过的那一条路,无限渴求不曾拥有的。”
“到时候我人老珠黄,连唯一有的美貌优势都不复存在,我就会被你扫地出门。”想着老的时候,没有事业,没有钱,蹲在大马路上饥一顿饱一顿的场景,宁亦感叹着:“那真的是太惨了。”
至始至终面前的人都在自圆其说,并不在乎他说了什么。
谢盛很无奈,但无可奈何。
他问:“你不是我,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会后悔。”
“沈宁亦,你为什么不更相信我一点。”
宁亦:“我又不是一个很幸运的人,当然要把事情往最为糟糕的那一方向去推论。”
“只有最糟糕了,那么,我所面对的,就显得要好的多得多的多。”
在谢盛的沉默里,宁亦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继续当一个没头没脑的快乐鬼,白月光的皮囊,彻底笑起来模样却是山茶荼靡的极致绚烂,鲜活灵动。
“谢盛,你总不能阻止我走向更好的人吧。”
谢盛的嘴唇微动:“更好的未来是池江鹤?”
宁亦惊讶:“你怎么会这么想。”
在谢盛的目光下,宁亦说:“拜托,我很善良的,我不吃回头草。”
池江鹤没有困住宁亦,却让谢盛想了一年又一年。
宁亦:“没有池江鹤,还有宋江鹤,白江鹤,反正不会是他?”
“那我呢?”谢盛还揣着最后的希望。
宁亦恰灭了星火:“不会。”
不会是你。
沉默了六七秒,最终是谢盛的一通电话打破静谧,谢盛出了门,站在门口接电话,而宁亦站在客厅中央,垂着脑袋看着一边行李箱,小小的绿色乌龟挂在拉链上,嘴耷拉着,丑萌丑萌的。
手指戳了戳玩偶,小小的绿色乌龟就晃来晃去的。
谢盛是过了几分钟才进来:“谢闵被推上抢救室了,我需要出去一趟,明天我一定会回来。”
人还拿着行李箱,不松手,谢盛:“所有的事情,等以后说,我们都冷静冷静。”
嘱咐了这么多,卡着最后一秒,谢盛听见从背后传来的那一声:“你不是说你能放弃你所拥有的一切吗?”
宁亦的唇张开,身后是巨大的墨色夜幕。
“如果这一夜你不走的话,那么我就同意你的提议。”
第53章 只爱钱的庸俗炮灰(十七)
宁亦就是在明目张胆的为难谢盛。摆在面前的选项显而易见, 宁亦顿了几秒,心满意足的拉起了行李箱。
比宁亦更快的,是谢盛的动作。
宁亦没走成, 因为谢盛说了一声好,且拉住了他的手腕。
掌心的滚烫, 让宁亦心头一跳。
行李箱被放置在一边,宁亦拿着手机坐在床上,房门是关着的。谢盛答应好后就把他连拉带拽的推了进来, 他也不反抗。
他会走的,这是宁亦在打开游戏想到的四个字。
随着进入战场的播报出现, 宁亦的思绪被打散,将精力百分之百投入进去,却是输的一塌糊涂, 七分钟就被推到了高地。
宁亦还要继续开游戏,却被迎面的游戏邀请给打乱了计划,是谢盛点的乱七八糟的陪玩。
烦不烦。
空调制造的冷空气下沉,手机屏的热度只于指尖传递,宁亦的喉咙突然觉得干, 扔下手机打开了房门,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侧过头看过来的谢盛。
灰色枕头放在沙发的一侧,客厅只开了小夜灯, 谢盛的脸被蒙上一层暗蓝的灰,宁亦走了几步, 能明显的察觉到谢盛的视线是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的, 他似乎被监控了。
喝了一口水,宁亦往房间走,时间的指针指向十一点五十六分, 他盘算着熬一天夜,再打几把游戏,睡前输的确会让人感到不爽。
落在身上的视线并没有收回,手上的陶瓷杯上印着黑色猫猫,宁亦挺喜欢猫的,但一直没养。
手指抚上一边的黑色猫耳,他的工作也不算很忙,要养也可以,实在还不行还有个钱大山,再者专门找一个小助理,反正,他现在什么也不缺。
一点也不缺,钱也有,爱……
宁亦望回走,出房门前宁亦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十一点五十四分,睡前不能打游戏,不然输了就会一直想。
微凉的门把手握在手里,宁亦怔愣了一秒,顿住,“谢盛,你是准备在客厅睡了吗?”
很平静,就像往沼泽地里投下一块巨大的石头,听不见声音。沉下去颓靡。
白月光、温柔这些的词此刻都无法在宁亦身上体现,连往常面对他的讥讽都不见了,只是平静,让人惶恐的平静。
谢盛没说话,沉默的哑剧上演。
大拇指摩挲着杯柄,宁亦低下头去看印在陶瓷杯上的简笔画黑色猫猫,他挺喜欢猫的,工作日常也不算忙,就是忙也有一个钱大山,他总能处理好这一切,大不了请一个助理,反正他不缺钱。
不缺钱,日子很好过,不用想着明天要怎么过,如何过。
宁亦喝了一口水,算润了润嗓子。
“你不会连自己父亲生病都不去看看吧,到时候后悔又要怪我,我的时间多的是,你要在这熬,你就熬,最后吃亏的又不会是我。”宁亦没心没肺的说,不打一个磕巴。
谢盛不说话,他不是一个沉默的性格,但在宁亦身上,他却屡次哑口无言。
大理石倒影着的人,躲在光的阴影里,静静的望过来,台风过境,中心的人似乎对境外的人一无所知,只是观望。
谢盛的唇微微动了一下,他问:“是不是我去找你,没和你说,你生气了?”
“还是……”
“我打扰你了?”
紊乱的情绪使得谢盛的问询变的愈发尖锐,最后还是绕到了那个打不开的结上:“打扰到你和池江鹤?”
宁亦:“和他没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分手需要理由吗?”
“要。”谢盛一字一句的说:“我需要。”
宁亦:“……”
手贴在身侧,只要不管面前的人,转身打开房门,躺在床上,谢盛的选择关他什么事情,真正的取舍在谢盛,不在他,他会有什么罪恶感。
该有罪恶感的是谢盛。
父亲躺在病床上,身为儿子的却不在身边照顾,闲言碎语分分钟就淹没了过来,现代社交媒体报道无孔不入,对各色伦理道德的新闻分外关注,谢盛不在谢闵病床前,肯定又是一番的大肆宣扬。
小三上位,正牌嫡子不愿看临终老父亲一眼。
风口浪尖,争相报道。
想来想去的宁亦笑了出来,真惨,所以他说:“快去吧,今晚我不走,到时候人真没了,我就有天大的罪过了。谢盛,我有时候觉得,我真的挺善良的。”
谢盛:“……”
善良到嘴上都抹着毒,一舔嘴唇就毒死。
静默的客厅里,突兀的响起一道铃声,丁里咣啷的。
宁亦瞥向音源处,淡淡说:“你手机响了。”
谢盛没管,只是从坐着变成了站起来。
他向宁亦走来。
走向宁亦这条路太长,实际上也就几步,谢盛的话融进了夜色里,泛着清透的凉,淡薄的灰,“我很害怕,害怕有一天池江鹤回来,你会放弃我,所以他才会是白月光,我不觉得我有什么错。”
“如果我有错的话。”
“那就是你先遇到的人不是我。”
跟听不懂话一样,追着池江鹤一个人咬,宁亦想再次表明确实不是池江鹤的原因,但还是没说话,因为谢盛的手上多了一个东西,一枚戒指。
和他的手上那一枚,外观没有多少差别。
是给他的,宁亦意识到。
宁亦没有伸出手,那枚戒指的银白光圈落在他的眼里,没有掀起一点的波澜。
双方僵持在那。
宁亦的手贴在身侧,良久之后,谢盛的腰弯下要去够,声音低低:“给点机会吧,宁亦。”
戒指还是戴在了手上,宁亦垂着眼,谢盛离开了,没回头,他没听宁亦的回应,打开门出去。
宁亦在客厅待了一秒钟就推门进入了房间,没一会就又出来了,坐在沙发上,水杯重重的放在茶几上。
被遗留在沙发上的枕头安静的躺着,宁亦打开游戏,右上角的时间变成了十二点零七分。
游戏停留在主页面,原本熟悉的各色标志上出现了一抹多余的色彩——生日祝福。
宁亦此时耳朵里不断重复着谢盛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
“生日快乐。”
生日一定要快乐吗?
打了一把游戏,当defect出现在正中心,宁亦知道,他快炸了。
在打下一把的时候,一条信息就那么弹出来。
——生日快乐。
与此同时,系统发出警告:【世界线偏移90%,请注意!】
陌生的号码发来的消息,让宁亦操控的人物倒在了敌方集火里,趁着这个间隙,他果断将电话拉黑删除,连一丝询问对面人是谁的念头都没有。
宁亦边打游戏,心里却在问:【007,现在是否能与总部取得联系?】
从发觉这一事项,007就抓住每一分每一秒向总部汇报,但效果甚微。
007:【没有。】
宁亦的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你能向总部进行投诉吗?】
007:【尊敬的宿主你是想投诉什么呢?】
宁亦的眉头微蹙:【你不知道吗?】
007:……
宁亦对007产生的了怀疑,又或者是在看上一个世界的评分时就产生了一种疑惑,既然他的任务是角色扮演,不得违背人设做出任何ooc的举动。
那么对人设的完美演绎,就意味着他的最终评分一定是按照演绎程度进行评级,上一个世界,宁亦笃定他的扮演没有任何的差错,就算有不完美的地方,那么最终评级一定是A,而不是c+。
对于这种判断,宁亦近乎于有一种盲目的笃定。
宁亦向007提出疑问:【在很久之前,某位0开头的系统曾经和自己的宿主困于一个高位面近百年,与总部断联,无法求救,当时总部高层展开会议进行通道检修,并在为此特意将投诉通道进行加固,重新换了一条数据运输线。】
【你是系统,你会不知道?】
007的翻着淡蓝色的数据流,没有在其中翻到任何与宁亦口中所提的事情。
007反问:【宿主,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宁亦:……
三心二意打着游戏,宁亦抿着唇。
*
谢盛赶到医院之际,谢闵还在抢救室里没出来,谢呦坐在长椅上,踩着恨天高,听着脚步声才堪堪抬起头。
她的视线扫过一旁的两个人,微不可查的生出一傲慢的轻蔑。
急救室门前的三个人,谢盛自动忽视其中两个,对着谢呦问:“怎么样了?”
手术中的字样亮着红色的光,医院的空气总有捉摸不定的消毒水味道,气氛更是凝重。
谢呦说:“没什么大碍,老毛病,但爸的身体不太行了,可能……”
谢闵进医院还是因为谢盛拒绝联姻这件事情为导火索,人爱玩,心不定,谢闵还能放任,只是人说要和一个男人结婚,谢闵就无法接受,让人跪下。
一向无法无天,不太把老子放在眼里的人也没辩驳一句,就直愣愣的跪下,这番动作更让谢闵气血上涌,拿出了拐杖。
没把人抽倒,反而自己进了医院,三天两头的出事情。
自家弟弟手上拨弄着戒指,在想到前几天的来来回回订机票的举动,谢呦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望过来的两个人,极轻的问:“求婚了?”
第54章 只爱钱的庸俗炮灰(十八)
走廊里不是只单纯的只有两个人, 守在手术室门口也不能做出什么事情来,谢盛自然而然的和谢呦走了出去,半点也没向边上看去一眼, 赤裸裸的无视。
医院里存在小花园,几个亿的投资下来, 有花有水,还挖出了一条人工湖,边上种了碧绿绿的荷叶。
谢盛与谢呦走在石子路上。
“你说他要和你分手?”谢呦大为震惊, 并有些怀疑是不是她的原因,导致沈宁亦要离开自家弟弟, 便将去找宁亦的事情同谢盛完完整整的讲了一遍。
漆黑的眸子扫过她,并没有没有多少的苛责,就是让谢呦无端的后背发凉, 连接下来的话都止住。
她文:“你是在怪姐姐吗?”
谢盛收回视线,摇头:“没有。”
谢盛小时候是个奇怪的孩子,对于什么都没有什么情绪,只是习惯用一双大大的眼睛,坐在小花园里的小秋千上, 盯着玫瑰花一整天。
对什么都没有小孩子独特的好奇心。
他的眼神很空,也很冷。无机质的只属于机器的冷淡。
刚刚就是那副模样。
得到谢盛的回应,谢呦的心微微放松, 可下一刻就听到了谢盛的补充:“姐,之后不要在去找他,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 爸那边我无所谓,只有他不一样,很不一样。”
其实在谢呦心里, 即使谢盛再怎么对谢闵这个父亲不闻不问,但谢闵能叫地动谢盛回来,并让其跪下的那一刻,谢呦心里有了一点的论断。
她多少认为在谢盛心里,谢闵要重要那么一点。
只是现在……
谢呦保证道:“之后没有你的同意,我不会找去找他。”
谢盛还在继续向前走,在其中,谢呦竟然品出了一点无可奈何与略微的落寞感。
斜长的影子拉长,薄唇抿着,整个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连她停住了脚步也没察觉,只一个劲的向前头,似乎所有的问题都会被抛之脑后,通通消失。
“没和好?”谢呦跟上去问。
谢盛脚步放缓,“情侣吵架,合合分分的,很正常。”
谢呦多嘴问了一句:“是吗?”
谢盛不走了,说服自己似的去说服谢呦:“他爱我,不然他怎么会和我在一起?”
谢呦不是没听说过关于宁亦的事情,按道理来说,她不该再说一句关于宁亦不好的话,谢盛的态度就能表明一切,他不会回头,只是她还是开玩笑似的说:“如果那一天你破产了,宁亦那个小年轻还会和你在一起吗?”
换而言之是另一种的质问。
他真的爱你吗?
他真的爱你吗?这个问题谢盛回答不出,也问不出口。
“……”他只说:“就算我没有荣生的股份,但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足够给他,他想要的一切。”
谢呦:“……”
*
宁亦一晚上没睡,半夜吃了点东西,也没吃下去,靠在沙发上,手机上的游戏还开着,他操纵的人物半天没动,终究被对面发现人在挂机,面临黑屏状态。
同宁亦一起打游戏的叶棠发觉宁亦的角色死亡,滋哇乱叫起来,连连道:“你和我玩就不拿百分之百的实力出来是吧,我好不容易才让代练给我打到这么高的星星,你总不会让我掉下去吧。”
宁亦等了几秒,才堪堪打开麦,胡乱的扯了一个理由:“晚上饿了,去吃了点东西。”
叶棠哦了一声,也不追问,只是从一个问题跳到另一个问题上:“你那部戏杀青了,还不趁这个时间好好休息,还半夜打游戏?你还年轻,再这么折腾下去,到时候头发掉了,脸垮了,到时候你颜粉跑一堆,我也收拾收拾跑路,你就成了一个光杆司令。”
宁亦不说话,操作着人物来到线上。
叶棠爱说话,一说起话来就停不住,宁亦插不上嘴,只是在听。偶尔也穿插几句:“我没听说过你是我的颜粉。”
叶棠嘿嘿一笑:“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你知不知道,你有几张神图还是我拍的,还有几条视频,几百万的点赞,那都是我剪的。”
宁亦笑了笑:“那你可真厉害。”
叶棠:“……”随即大喊,噼里啪啦的像是被点燃的爆竹,“没了?就这么一点?夸人也不像你这样夸的。”
宁亦:“……”
叶棠得寸进尺,“大明星,多夸我几句呗,又不花钱。”
宁亦懒的开口的,但还是说了:“我们家棠棠真厉害,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不仅人拍照技术好,人也漂亮,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要我说……”
叶棠听不下去,连连说stop,“我还没有到人见人爱的地步啊,不要乱说。”
宁亦干笑,不再说话。
和宁亦打游戏,叶棠其实发现,他不太爱说话,逆风了也不说话,对面嘲讽也不管,自己打自己的,偶尔还发个呆,回过神来已经被送回泉水了。
一个大明星和她产生了交集,到现在叶棠还觉得像场梦,她摸了摸手上的水晶手链。
二十几岁的年纪,带着几万的家当就去滨州追梦,窝在小出租房里想着有一天终究会登上更大的舞台,然而越想得到什么就越不会得到什么。
她遇到了一个骗子。
说拿几万块钱就能得到一个露脸的小角色,不出意外,孤注一掷下被骗的一干二净,连下个月的房租也没有着落,家里一个劲的问她的工作是否稳定,一切乱七八糟。
二十多岁的人了,当时就绷不住了,在大街上就毫无形象的哭了出来。
附近有个小明星开了个演唱会,场馆里的歌声传的很远很远。越想越悲催,就蹲下来,抱着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很丢脸,但就控制不住。
背上轻飘飘的落上了什么,青年的温柔的声音就落了下来,“怎么了?是演唱会进不了场吗?”
到底还是要脸,努力平复着心情,她抬起头,眼前却是一片的黑,她的头披了一件外套。
好不容易止住的哭又如洪水泄闸,止不住的流,过了很久,才逐渐平缓下来。
哽咽着,叶棠将头上的衣服掀开,才见到了声音的主人,不算很精致的穿搭,大裤衩拖鞋短袖,只不过脸长的太好,连简单的衣服都上了几个档次。
青年在一边,将一瓶水递给了她。
他说:“不就是一场演唱会吗?你看,我也没进去。”
人想歪了,叶棠当时没想告诉面前的这个人她发生了什么,只是顺着人的话,耷拉着脑袋,乱七八糟的说:“他是我偶像,我没进去,也许下一次就得很久很久之后了,或许也没下次了。”
青年笑着,明亮的眼睛比星光闪耀:“那你的偶像实力不太行啊,开几场演唱会就没有下一次了,那你还不如抛弃这个偶像来看看我,我也是明星。”
说着还wink了一下。
“不过我不是唱跳偶像,而是一个演员,虽然现在还没有出头,但我是一个潜力股,你可以多看看我,保不准我就是是下一个影帝。”
叶棠在那一瞬间知道了,原来真的有人用脸就可以让人愣住,她距离明星真的有很大一段路,而且这条路,她可能永远也不会成功。
而现在这个,当初说要成为影帝的人却说:“叶棠,我可能要退出娱乐圈了。”
“怎么了?”
叶棠的语气并不尖锐,甚至于不震惊,明明是他的粉丝,但一点也不关心他的事业。
宁亦笑着,语气轻松:“这些年挣得钱够多了,总是忙来忙去的不太适合我,我决定过几天去旅游,给自己放个长假。”
叶棠有点不放心:“没发生什么事情吧。”
宁亦:“我能发生什么事情,哦,的确有一件事情,我要和男朋友分手恢复单身生活了。”
叶棠心里咯噔一下,问:“是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吗?”
宁亦:“不是,就是我腻了。”
叶棠:“……”
话题就这样过去了,打了几把游戏,叶棠受不了了,一看都凌晨四点了,她说:“大明星,快点睡觉吧,再继续熬下去,真的会没命的。”
宁亦像往常那样回复,一字不差:“你去睡吧,我等一会再睡。”
游戏又继续正常开局,宁亦无奈的看着队伍里的猫猫头像,点击了取消按钮:“我是睡不着,你要和我熬做什么?去睡觉吧。”
叶棠不相信宁亦的话:“我多少次抓包你凌晨在线,第二天早上也在,你能不能不要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最后一句叶棠语气有点冲,回过神来,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游戏麦一动一动的,低落的声音原封不动的传进了宁亦的耳朵里。
“我家的荔枝树明年就要结果子了,我觉得会很大很大颗。”叶棠顿了一下,“我希望明年你能吃到。”
叶棠中奖之后就彻底过上了躺平生活,喜欢在院子里种点果树,时不时的还给宁亦空运过来。
女生的声音闷闷的,宁亦没说好与不好,岔开了话题:“我准备一个星期后去雪山看日落金山,到时候给你发照片,我特地买了相机,感觉要待一阵子,也不知道适不适应的了高原反应。”——
作者有话说:我觉得荔枝还不错[点赞]
第55章 只爱钱的庸俗炮灰(十九)
宁亦同叶棠说了几句话, 就下了线。
手上多了一枚戒指,不管做什么事宁亦都觉得有几分硌得慌。
他想取下来,但到底没有。
不打游戏的时间, 宁亦找了几部几个月前还热映的片子,含有荔枝两个字的电影名就出现在他的眼里。
宁亦一觉睡醒是次日的黄昏, 后脑像是被人用棍子锤了一下,闷闷的发沉,发昏。
等了好久才缓过来。
沈宁亦身体的基础数值相比较比要好那么一点, 高中时候的三分篮一投就中,跑一千都不带喘的, 而现在身体素质下降,跑一步就觉得累,前些年还得了急性荨麻疹, 起一团一团的红色肿包。
坐了会,来自系统的通知在他面前出现。
十次警告,全是在他睡觉的时候由系统发出的。
正中央的红色字体显示——世界线偏移已经到达了95%。
宁亦皱眉去卫生间洗了一把脸,凉水扑在脸颊,纷乱的思绪也逐渐稳定下来。
镜子里倒映着他的脸。
不是他自己的脸, 而是经过系统刻意降低他自身原有数据而下调得到的一张脸,是他自己的,又不是他自己的。
宁亦一时之间对007的怀疑越来越大。
为什么他的任务是角色扮演。
但却会给予世界线的偏移程度, 不应该是警告人物的ooc程度?
水顺着脸颊滑落,镜子里的人肤色是种不正常的冷白。
宁亦隐约记得, 宿主的外貌值调整需要本人提出申请才可以变化, 大多数是任务者是以自己原有的样子进入世界,很少会做出改变,毕竟系统提供的每一项服务都需要相应的任务积分。
积分?
从卫生间出来, 客厅乃至于整个房屋内都没有一个人影,宁亦木着张脸,后知后觉的发觉谢盛没回来?
他生他的气了?
生什么气,今天是他的生日,就算真的是他错了,也该原谅他吧。
宁亦不负责任的想。
突兀的,门铃声响。
宁亦拖着不想动的身体,走到门前,后知后觉的咧开一个没心没肺的笑容,打开门的那一瞬,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男人的身姿挺拔,手上是一捧洋桔梗,右手拎着蛋糕。
俗话说钱养人,宁亦觉得这句话说的一点也不错。
年少时的李将月瘦的像个纸片人,人收拾的干净利落,但总显得落魄。脸颊挂不住二两肉,但如今呢,财经频道的常客,西装革履的成为上流社会的科技新贵。
这人的命怎么能这么好呢?
宁亦唇上的笑变的讥诮,上挑着眼,他问:“李将月,你来干什么?”
007望着面前的这情况,眼真真看着那95%数字在以几分的数据一点点攀升。
李将月,这个世界的男主。
沈宁亦憎恶的人。
宁亦在扮演这个角色时,就将人物背景与人设进行了合理的融合。
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让面前的人死,虽然是挺没有道理的事。
只是这个人活着,就会让人感到愤怒。
让人感觉窒息的难受。
宁亦的身体靠在了门框上,从上到下将李将月看了一圈,他能明显的看出李将月来的目的,但还是多此一举的问了一句。
然后就见面前沉默的似乎要站到地老天荒的人张开了嘴,涩然的吐露出四个字:“生日快乐。”
宁亦真的不是很明白李将月为什么还有脸能来他面前晃悠,他带着明显的困惑,双手抱臂,垂眸望着蛋糕问:“我没得罪过你吧,要你这么报复?”
细数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宁亦真不觉的他们之间还有一点情分。
就算有,也只留下了恨。
宁亦:“我出生这天,这么高兴的日子,你来给我找晦气的?还是见我过的太好了,非要来给我找一点不痛快?”
“贱不贱?”
李将月要解释,但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
他的存在就是一根咽也咽不下去的一根鱼刺,相较于前些年宁亦对他的态度,现在要比之前要和缓了很多。
这是进步不是吗?
宁亦没盯着人看,多看一眼就是对自己的荼毒。
来了之后也不说话,什么也不说,像个哑巴,一个弱者,把他衬托的同一个无理取闹的人差不多。
对着一个哑巴一样的人说上一切恶毒的话,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力又无用。
可是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方法。
如果李将月能死不悔改,能无理取闹的说着一切是他活该,那一切都会有理由。
但没有。
错也不在他。
宁亦胸口堵着一团气,兜兜转转找不到发泄的途径,他问:“你是来寻求一丝安慰的吗?安慰自己,还是为了你那无处安放的同情心?”
宁亦很烦躁,如同被点燃的火把,有一种要把所有的东西统统烧毁的冲动。
蛋糕被盒子完完全全的罩住,看不清里面的形状。
这不是李将月第一次送他蛋糕,上一次送还是很久很久之前。
那一次的蛋糕被打落在泥泞的小巷子里,碎成了乱七八糟的样子,是一款很简单的水果蛋糕,奶油砸了一地,芒果草莓掉进了泥水里。
“就一个破蛋糕,我需要你送吗?”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宁亦脸上的表情就僵在了那,似乎听到极为好笑的事情,“朋友?”宁亦看向李将月,盯着看,琥珀色的瞳孔里,没什么玩笑的成分在,宁亦却听出了黑色幽默的感觉。
也只是那一瞬,宁亦的眸色结了冰。
“看到你一眼,我就觉得恶心,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也去死。”
宁亦说的很认真,李将月没说话,但他在听。
“啪”的一下,宁亦用力的关上门。
背靠门,宁亦想到厨房里有一把刀,很锋利,当时只是削个果皮,手就被划了一道口子。如果用来给人一刀,会怎么样?
深呼吸了一口气。
宁亦觉的烦,在门口前待了几分钟,然后去了厨房,打了杯水,水面摇摇晃晃。
收拾好东西,准备打开门,李将月的的身影似鬼影一般的在脑袋里乱晃,犹豫一秒后,宁亦打开了门。
李将月应该为此而感到无颜面对他,而不是他面对这个人龟缩在家中,一步也迈不开 。
门被打开,人已经走了,留下了两样垃圾——花束和蛋糕。
东西全被扔到了楼下垃圾桶里,宁亦用湿纸巾擦了一下手。
生日,宁亦准备好好吃一顿,本来一早就要买点东西回来,但只有一个人,宁亦也就犯了懒,兜兜转转开着车,在三环内逛了好久,也没找一个吃饭的地方停下来。
在某种程度,宁亦有选择困难症。
车一路开,挑挑拣拣,宁亦最终停下的地点是玉庭华府,一个小区,小区门口有门卫,进出不那么的方便,宁亦停车在门外,低下头打开了vx。
删删减减。
玉庭华府,算是宁亦的半个家。
01:你在家吗?
从加人到现在,宁亦没怎么联系过池江鹤,毕竟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和死了的一样。
不过发出去,一个念头在宁亦的脑子里转了一圈。
池江鹤回国之后,大概率他的家不在这里,宁亦的视线望向玉庭华府内的绿化,手指在撤回两个字上时,对面发来了消息。
c:我在家,你在哪?
*
空气里的香味让宁亦不自觉的看向厨房,池江鹤在一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问:“饿了吗?”
宁亦摇头。
给池江鹤发了消息,只是在一下一刻,他就问,你要不要上来坐一坐,宁亦就畅通无阻的来到这个他无比熟悉的地方,屋内的摆件没什么变化,很久之前放在架子上的多肉也长大了一点,没什么变化。
宁亦突兀的问:“这套房子不是被卖掉了吗?”
池江鹤很诧异,问:“是吗?”
后知后觉的宁亦意识到,或许当初的那个人来的时候,只是略微的欺骗了他一下。
当时的他也没什么办法去辨别真伪。
答案不是那么的重要。
宁亦换了鞋进去,用的是一双天蓝色的拖鞋。
池江鹤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池江鹤回国再来这套房子的时候,他其实有些困惑。
大约是这里的装修风格与他印象里的大相径庭,玉庭华府是作为他的临时住所,整个设计图最终呈现出的是一种近乎于冰冷的现代化,经典的黑白灰配色,至极的简洁明了。
而如今呈现在他面前的景象却很不一般。
黑白灰的配色几乎没有,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原木色泽,光影投射下来,是晚风吹拂下稀碎的金光,温柔微暖。
小小的绿植摆放在各个角落,生机勃勃。
“你做了什么?”宁亦问。
他同回自己家一样,走进了厨房。
整整六道菜就摆在了流理台上,色香味俱全。
池江鹤会做饭,而且还做的很好,这是宁亦一早就知道的事情。
宁亦经历过两次高考,复读那一年胃口极好,很大一部分原因,宁亦将此归功于池江鹤的手艺。
自顾自的将盘子端到餐桌上,没管池江鹤现在失去了记忆,他们之间的关系还处在半清不楚的尴尬境地。就无任何顾忌的,像很久很久之前一样,好似什么也没变过——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只爱钱的庸俗炮灰(二十)
“今天做这么丰盛, 是有客人吗?”宁亦是打算蹭饭的,厚着脸皮望着人,规规矩矩的坐在饭桌前。
池江鹤是一大早就开始准备的。
失去记忆不代表不能查出有关属于他的一切, 只不过需要一定的时间。
池江鹤望着宁亦,淡淡道:“没有什么客人。”
宁亦不客气的先动了筷, 可乐鸡翅塞进嘴里,还是之前的味道,没什么变化。有点甜, 宁亦的心突然变的很平静,甚至于有些心安。
“你在国外生活的还好吗?”
青年的声音与墙上的时钟转动声交叠, 池江鹤没有犹豫的说:“很好。”
“真的吗?”
“学校有湖,喷泉上是一雕刻的丘比特,住的地方是学校附近的公寓, 很近,下雨的时候可以看到街上的枫叶,枫叶在秋天的时候全红了,和香山差不多……”
宁亦打断:“我是说你怎么样?”
池江鹤回复:“吃的好,睡的好。”
轰的一声, 下一秒大雨就倾盆落下,打在巨大的玻璃窗上,噼里啪啦。
城市氤氲在水汽里, 闪电自天际劈下。
宁亦扭头向外瞥了一眼:“别人说,撒谎容易被雷劈, 你觉的呢?”
“我不会骗你。”
宁亦闭了嘴。对于别人的话, 宁亦有一种天然的不信任感,他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饭,又吃了几口就停了下来。
池江鹤也没在吃, 不过看着一大桌的菜没动几口,他问“是不舒服,还是不合口味?”
可乐鸡翅,玉米排骨,桌上摆着的,都是他爱吃的,宁亦不怎么客气,甚至于违心的说:“这些年我口味早就变了,有些菜我已经不怎么吃了,甚至于有些讨厌。”
“……”
池江鹤:“那吃面吗?”
生日当然要吃面,宁亦也没拒绝,只是在人走向厨房的那段路上发现了池江鹤的腿似乎有点跛。
宁亦的盯着人的腿,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收回自己的视线。
【系统提示,世界线偏离98%,宿主请注意。】
宁亦的手顿了一下:【007,如果我提前结束我在这个世界的剧情会怎么样?按照走向的话,我抢主角受的角色可能并会引起大规模的网爆,李将月他不会帮他。】
【他不敢面对我,他看到我,他会愧疚。】
007也在思考,按照原有的剧情主角攻李将月不会对宁亦这个路人有过多的让步。
尽管是他的养父违犯交通信号与宁亦父母相撞,造成两死一重伤的严重后果,但李将月也仍旧没有表达多少的歉意,甚至于在后续剧情里,连这一点也没有表明,只是了了带过。
不是主角,连人物的背景故事都被架构者忽略。
007:【宿主可以试一试。】
这个建议一发出来,007的数据线像是要炸开一样,溢出淡蓝色的火花。
宁亦:……
快穿局系统里安装了反消极怠工的程序,似乎当年因为某个炮灰组员工消极怠工,频繁自杀来进入下一个位面,导致上层严厉打击跳世界的黑操作。
007会不知道?
宁亦也没多说什么,不过他的计划要尽快执行了。
“你的腿是怎么回事?”宁亦问,筷子戳了一下池江鹤刚刚端出来的面,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碗里满满铺上了牛肉块,上面还窝着一个蛋,几块几根青菜在清亮亮的汤里,看起来很有食欲,然而宁亦只吃了一口,就没在继续。
他本身并不是来吃面。
“好几年前的事情。”池江鹤没想继续说下去,只是在人的视线里,还是多说了几句,大致的概括的事件的来龙去脉。
可宁亦知道他撒谎了。
他没有看他的眼睛。
“早几年前出门没注意,磕到了腿,那段时间也忙,没怎么注意就落下了毛病,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什么是大事情?”宁亦的声调尖锐到突兀,直到四周安静到一种境界,他才后知后觉的发觉到自己的情绪不稳定,喃喃道了一声“对不起。”
池江鹤面对这惊变的一瞬,没有表现的多么诧异,只是在某一瞬,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场景。
男生佝偻着腰,对着马桶呕吐,吐完了,好了。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扭过头,那张开嘴的口型与如今宁亦的口型如出一辙。
——对不起。
宁亦没再继续吃,可以说的是桌上的东西没动几口,明明面前的人说了是口味变了,池江鹤还是问:“最近的心情不好吗?”
从对池江鹤说出对不起的话之后,宁亦就坐在了椅子上,不,可以说是瘫,精气神全部抽离,是潮湿阴雨天的苔藓,驱不散的阴郁。
他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池江鹤,又转头看向窗外的的天空。
雨水被拍打的稀碎,水汽蒸腾。
“没有。”宁亦否认。
饭不吃,池江鹤开始收拾起桌上精心准备好的一切。
该劝劝的,吃这么少,能撑的下去吗?
池江鹤这样的想,在跨进厨房时,向后看了一眼,他为什么会这样想。
窒息与惶恐就在那一瞬呼啸而至,浩浩荡荡的把他淹没。
“沈宁亦。”池江鹤叫出声。
“……”
“沈宁亦。”池江鹤转过身。
"嗯。"宁亦连看都没有看人一眼,只是低着头,懒懒散散的敷衍。
007:[世界线偏移程度99.6%,宿主请注意!】
操作台上的数字刺眼到醒目,宁亦没有在意这件事。
不过,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池江鹤没有将东西收拾好才出来,宁亦再次抬眼,他就站在他的面前。期间的间隔不过几分钟。
宁亦张口的话还没说出口,视线就被池江鹤手上拿着的东西给牢牢抓住。
一盒雪糕,话梅味的雪糕。
池江鹤的手就那样递过来,宁亦一瞬间幻视到很久很久之前。
空气中的水汽充足,无数的水滴在玻璃窗上炸裂。
不是一个冬天,是一个夏天,身上的毛衣成了短袖,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了。
宁亦的苹果肌向上提了提:“你知道我们是怎么分手的吗?是因为你没给我买话梅味的雪糕,所以我们才分手的。”
池江鹤的手僵在那,一动不动,但他又很认真的提出了另一个解决方案,“那我在去买。”
这些都不算太大的问题。
至少现在看起来并不算。
宁亦现在突然的很好奇,他问:“冰箱里只有话梅味的雪糕吗?”
池江鹤:“……”
那是一种玄而又玄的眼缘,除了这一种,其他的都不再考虑范围内,等回过神来,已经对着被塞的满满当当的冰箱发出了深刻思考。
他为什么会这么做,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到最后居然一无所获。
宁亦没有去接,只是说:“我好多年不吃话梅味的雪糕了,它太麻烦了,不是每家都有,有点难找,而且这么多年了,味道也应该变了很多很多。”
凝结出来的水挂在包装上,池江鹤不知道宁亦是在说他,还是单纯只是在评价。
他问:“那你还喜欢他吗?”
“……”
“你知道吗?其实我们没有真正的分手,嗯,没来得及。”宁亦不再回避这个问题,他说了一点,也没说一点,“你没有通知我这件事,但我通知了你,只是我猜测你大约没有收到。”
在池江鹤离开的那些天里,宁亦发了几条消息,也仅限这一点。
他知道池江鹤看见了绝对不会不回,没有看见,也没有办法。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在撑那么几天。
宁亦补充:“然后时间一久,我就觉得你这人麻烦,反正你也没回,我就当作你知道了。”宁亦长长的舒了口气,语调轻松:“我就不要你了。”
总有人把这件事反反复复的说来说去,宁亦自己没什么感觉,只是他没看向池江鹤的脸。
外面的狂风暴雨下个不停,按照宁亦的经验来看,一小时差不多,雨就停了。一场雷阵雨,很快就会消失,停止。
就像从海面上呼啸而过的台风,终将在某一处陆地化为寂寥无声的轻抚,似乎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池江鹤不用多加思考,就能得出当初所发生的一切。
母亲自从与父亲离婚后,对于他的管教很严厉,他不应该做出任何出格的动作,哪怕一点点。
他说:“你没有错,自始至终,我没有要求你等我。”
“人没有义务为了一人等好几年。”
“而且,有问题的人是我。”
“人就应该向前走,沈宁亦,你值得最好的。”
哪怕那个人不是我,也可以。
听到这些话,宁亦点了下头,极为认同的说:“对,我值得最好的。”
宁亦认真的看着池江鹤。
他又突兀的说:“池江鹤,你能祝我生日快乐吗?”
池江鹤:“生日快乐。”
宁亦哈哈大笑,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板着脸:“我一点也不快乐。”
“那要怎么样才能让你快乐呢?”
这句话很熟悉,熟悉到让宁亦起了一手臂的鸡皮疙瘩。
车祸那天是6.7日,哥哥从a国回来,语文考试结束后,宁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医院的,大晴天的脚底板上涌上来的寒意,一个干瘦的人站在那看他,就朝着他跪了下来,车上三个人,两死一重伤。
手术室的灯亮了很久,那一年,宁亦总分138分。
宁亦其实也不太理解,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怎么能这样呢?
母亲的后续治疗费用很高,把房子卖了都不够,能借的都借了,重症监护室每天都在烧钱,宁亦就是在一个雨天和池江鹤遇见,他们真的不太熟,所以当人问他怎么了的时候,他没说话,而是向前走。
雨下的真的很大,宁亦记得池江鹤拉住他的那一刻,他反手就将人推的很远很远。
他很饿,没吃饭,也没时间对着已经毕业考的不错的人表露一点点的微笑。
烦,特别的烦。
宁亦第一次产生名为嫉妒的情绪,他一直以为别人得到什么都是他人该得到的,他守着他该有的一切,就能一直幸福下去,不测风云来的太快,将本该灿烂坦途的未来摧毁的一点也不剩。
宁亦能听到自己对着池江鹤喊了一个字,“滚。”
他大口的喘息着,雨水顺着脸颊一点点进入了眼睛,嘴巴,眼前的景象变成了一块块模糊不清的大片光晕。
宁亦知道自己不该发脾气,所以在这一次宣泄后,他对着池江鹤说了一声对不起。他站在原地,上头的情绪过后是一片的虚妄空洞,让他有一点不知道要去哪。
池江鹤伞没拿稳,身上被雨水淋湿,他弯腰去捡,衣服随着动作被压出褶皱。
人向他走过来,宁亦向后退了一步,低着头,很局促“抱歉。”
是他情绪化了。
后续的发展不在他的预料之内,因为他饿的肚子叫了,之后就被人领到附近的酒店,被塞了一套衣服,洗完澡出来,桌子上是一桌子饭菜,宁亦没有在意池江鹤莫名其妙的举动,边塞食物边反胃,不住的干呕,吃完就跑去了厕所吐。
呕的脸发白。
太过激烈的反应,让出来的宁亦对上了池江鹤的眼睛,下意识的就解释了一句:“抱歉,最近心情不太好,胃不太舒服。”
“不高兴?”
“嗯,不高兴。”
“那要怎么才能让你高兴起来?”
池江鹤的话不在宁亦的意料之内,大约是想起了学校里对池江鹤描述的种种,宁亦有了不可告人的心思,试图得到些什么:“我要钱,很多很多钱。”
这一次,宁亦没回答池江鹤的问题,他准备走了,池江鹤是要送他的,却被他拦住了。
“没事,我只拿一把伞就行了。”宁亦轻车熟路的拿了一把伞,回过身冲着池江鹤:“我想要自己走走。”
他要自己一个人再走一遍。
只是临走前,宁亦说了一声对不起。
池江鹤是看着宁亦消失在他的视野里的,当最后一抹亮色消失,心脏迅猛的涌上一阵似针刺般的疼痛。剧烈而又短暂,之后就是来不及挽回的怅然若失。
宁亦没出门就给徐蔺之打了一通电话,接的很快,就几秒钟。那边很安静,之后是一阵的窸窸窣窣:“怎么了?”
偏温柔的嗓音,却有点哑。
“在睡觉?”
“嗯。”
与徐蔺之太过柔和的沟通让宁亦有些不习惯,正常徐蔺之应该说的是有事说事!主打的就是暴躁。
“问你一件事。”
徐蔺之半身裸着,坐在床上,刚醒的大脑逐渐清晰:“不知道,不清楚,如果你生日需要我陪的话,另说。”
宁亦:……
“怎么样?”
宁亦没有废话:“池江鹤在国外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事?”
“他和你卖惨了?”
“没有。”宁亦捕捉到一关键词,极快的反问:“惨?”
徐蔺之打岔:“那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按照宁亦这没心没肺,这些年不闻不问的态度上看,基本上不会是他找池江鹤,就算是,徐蔺之硬生生的把这一苗头掐断。
宁亦:“他的腿瘸了。”
“不过只是车祸后遗症而已,下雨天会疼而已,不是什么大毛病。”徐蔺之意识到:“你和他见面了,今天?”
“谢盛去哪里了?”
“算了,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找你。”
徐蔺之穿着衣服,听着电话那边呼吸起伏,而后就是宁亦的一句:“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蔺之:……
池江鹤被姑妈送去了国外,最开始的那一年并不是留学,而是治病,姑妈认为,喜欢上男生的池江鹤得了很严重的精神疾病,把人送进疗养院进行封闭式治疗才能彻底断绝。
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
直到池江鹤逃离疗养院发生车祸命悬一线,众人才意识到。那条腿,也就是在那时候落下病根的。
徐蔺之发自内心的说:“宁亦,不管发生什么,只要我姑妈在的一天,池江鹤就飞不起来。”
他不想告诉宁亦池江鹤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因为这是一项加分项,同时这也是一件极其难过的事情。
宁亦意识到:“是因为我?”
“……”
他笑了一下:“是我啊。”
静谧之下,一声巨大的撞击声突兀的响起,在那之前,手机摔落在地的声音清晰可闻,砸进徐蔺之的耳朵里,惊天动地——
作者有话说:这个世界写的好薄[化了]
第57章 人偶(一)
007震惊:【你就这么死掉了?你觉得合理吗?】
屏幕上的评分显示着c+, 宁亦居然没多意外,“沈宁亦的母亲的死亡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我这么做也是符合他的人物设定的, 况且剧本并没有描述他的人物背景,就说明, 在很大程度上我是自由的,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一点也没错, 007还是说出了一点:[在剧本里,你最后死去并不是因为这一次意外事故, 你可以在等等那个任务点。]
宁亦摇头:“我只是想验证一样东西。”
007:[什么?]
“我卡在时间线偏移100%前,选择了离开了那个世界,世界线看样子还偏移了。据我了解, 如果干扰世界线的因素消失,无论世界线偏移到何种程度,小世界的意识都可以自我进行扶正剧情,一步步的推进。”
“007,为什么明明我的任务是角色扮演, 但现在,我完成到这种程度,不存在ooc的情况下, 我只能拿到c+的评分?”
“并且,你现在可以联系到快穿局吗?”
刺啦的一声, 系统亮起了红灯, 刺目的红色警告映入宁亦的眼睛里,一闪闪的晃人眼睛。
宁亦沉默,在系统空间里等了好久, 那被拉起的警报声才逐渐消失,宁亦揉了揉被震的发麻的耳朵。
系统的机械音不带一丝的活人气息提出建议:[宿主需要针对上一个世界的问题进行复盘吗?]
蓝色团子的机械眼瞪的很大,空茫茫的一片:[是or否,请确认。]
宁亦说出了一个否。
他能记住在那个世界发生的一切事情,就算复盘也不需要进行系统的录像,所以,系统的目的是什么?
*
——欢迎玩家来到明德中学,副本任务已发布,待解锁,祝您游戏愉快。
【世界登陆中,宿主017号请准备。】
【滴,已正式登陆,请完成角色扮演,祝您旅途愉快。】
【登陆次数:3/3】
黄昏残阳落日,波云诡谲的气息笼罩在学校的上方,突然教学楼上,一道黑影极速落地,尘土飞扬,像极了一烂熟的西瓜被摔碎的闷声,地上红的,白的,乱七八糟的堆在一起。
巨大的冲击声成功的吸引住了一群路过的学生。空气似乎在那一时刻凝固住。
血砸出了一朵巨大的花,人群中,一个女生先看到了地上的惨状,扭过头就跑到一旁开始干呕,长发垂下,脊背佝偻着。
一部分人见怪不怪,一部分则面露惊恐,瞳孔紧缩,似被吓到灵魂出窍。
宁亦的眼睛逐渐出现光亮。
浓郁的血腥味在飘荡,他躺在地上,仰面望向着天空。
视线出现错乱。
大片大片的晚霞映入他的瞳孔里,同时他还看见了飞快的,晃来晃去的景色。
这个世界的剧本是以无限世界为背景进行创作的,宁亦此刻的人物不过是其中一个副本里微不足道的小炮灰,出场既死亡。
从高楼上一跃而下,摔的四分五裂,得不到救治而死去。
宁亦居然有一种直觉,他这次死不了。
热浪扫过,玻璃珠被吹的乱滚,与此同时,宁亦的视线也跟着摇晃。
几圈过头,突兀的陷入一片黑暗。
“这里的学生上学要带洋娃娃?”
粗旷的男声,语气却没多少的困惑,越来越近的脚步停在身边,宁亦最终看到了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男人。
三十几岁的模样,结实的肌肉隆起将白校服给撑起,不太合身,从上到下,看起来不像明德的学生。
“大概率这个男生挺有少女心的,你喜欢?”
另一片阴影落在头顶,宁亦的眼睛眨也没眨。
那是一个笑的有些温柔的少年。
明德学院的校服偏英伦风,比起络腮胡,这个出现的男生身形恰到好处的衬托出衣服的优雅随性。
校服的衣领没有扣到最上,解开了一粒,漆黑的瞳孔里是碎了一地的血色残缺,没有恶心,只有勾起的温柔嘴角。
皮肤冷白,在他的瞳孔里,宁亦看到了自己。
破碎的自己。
血色上,小小的陶瓷人偶碎成了乱七八糟的样子,一只蔚蓝色的玻璃眼睛脱落,头上破了个巨大的窟窿,如蛛网蜿蜒的裂缝蔓延到唇角,四肢也摔的残缺。
络腮胡拒绝道:“我一个大男人对这个不感兴趣,樾神不看看?”
男生没动,眉眼是弯的,瞳孔最深处的眼神却是一片冷漠:“我不夺人所爱了,毕竟,你的眼神可一点也没离开这个这个娃娃的身上。”
“不喜欢,真的?”
不紧不慢的语调,隐隐所显露出的压迫感让人不可避免的避其锋芒。
络腮胡不再说话了,静静的退出了宁亦的视线里。
宁亦对这个名叫樾神的男生有点好感,因为他的嘴角一直上扬着,没有落下去一点,看上去和他很像。
很假。
在笑,但没什么人味。
不过让宁亦有一点不高兴的是,这个人的脸颊光滑细腻没有一点裂痕,不像现在的他,脸被砸碎,裂成了窟窿。
他不再是一个完美的陶瓷娃娃。
他不漂亮了。
宁亦微不可察的用视线瞥向男生的脸颊,近乎于天真的想,如果这人突然死掉就好了,这样,他的脸皮它可以扒拉下来。
“樾哥,这个人偶有作用吗?”又一道声音插着缝进来,但宁亦却看不见人的身形,他猜测这个人的距离大约离他有点远。
陈樾扭过头看人一眼,戴眼镜正欲一口牙咬紧窜过来的男生顿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发出声。
被吓的。
尽管如此,他也没有向后退一步,而是盯着倒在血泊里的人偶,不眨眼。
络腮胡也在一边瞧着,听人的回应。在场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不过有些人没在意,而有些人则在暗戳戳的窥视着。
副本中会刷新附带特殊技能的物品,它的出现在,在一定程度上会帮助玩家离开副本,同时提升玩家的自身实力,例如一个怀表,他的技能可能是催眠,由此,只要你拿出它,就能将人催眠,而这种物品又分为一次性物品与次数限制与无限制性(可升级)的区别。
更为作弊的一点,物品可直接使用在现实世界。
没人不会心动。
不过心动,络腮胡也不会动什么,道具的特殊性使得它的获取也更为苛刻,有些物品一旦获得就会遭到当时所在副本所有NPC的围剿,有些则不会。
获取的危险性概率太大,不太值得。
悄无声息的瞥了一眼宋樾,络腮胡站在一侧,况且还有这个杀神在,不管怎么样,也落不到他手里。
斩杀榜上的第一,命门组织的副会长,一个能把他砍成臊子的存在。
他和他抢什么。
sss级任务世界,150人的大型屠戮副本,只有这么一个杀神走了出来。
被盯着的眼镜男在陈樾的视线里咽了口唾沫,还是颇为贪心的,小心翼翼的问:“樾哥,这个有用处吗?”
如果没有坠落下来,原本的模样算是一个看起来很漂亮的陶瓷人偶。
雪白莹润的肌理,蔚蓝色的瞳孔像是天空最纯净的色彩,乌黑柔顺的发。
只是现在乌木色的发染上血,一绺一绺的。艳色的唇上挑,本该是个友好的表情,却在这周边的环境下,与那脸上的大窟窿渲染的有点诡异。
宁亦觉得自己是有用的,即使他的眼睛已经摔的崩飞了出去,腿也摔碎了,脸颊也破了个大洞。
他还是有用的。
他的存在就是有用。
只是,在宁亦期待下,宁亦听到了陈樾的话。
“一个有用的东西为什么会摔成这样呢?只有不要的东西才会。”
陈樾笑了一下。
没有用?
宁亦盯着陈樾的脸颊,认真的像要把人的皮给戳穿。
他没有用吗?
人偶在微笑,蔚蓝的瞳孔碎裂变成了稀碎渣子,没有任何生气,宋樾在那空洞的眼眶里感受到了怨气,他站直了腰,没在看一眼。
一个快要死掉的附身人偶,有什么用?
不过怪漂亮的。
可漂亮又有什么用呢?
最后在看了一眼,陈樾转过身再看人群,里面大部分人都在用一种清澈且愚蠢的眼神看着他,看着满地的血肉就瑟瑟发抖,心情有点好的陈樾多说了几几句话:
“天快黑了,还没理清这个世界怎么过,就堆在这里,不害怕吗?”
“A级副本任务被降低了为C级副本,不代表A级副本里的诡异消失了,而是它们陷入了沉睡。”
“A降C无非有三种途径,副本崩坏,二通关率大幅度上升,三,新人太多。”
最后一句话,陈樾嘴角弯下来的幅度更大了,“你觉得你们是哪一种呢?韭菜们?”
晚风下,陈樾的背影拉的很长,肩宽腰窄,如果不是身处在这个诡异的空间里,大约会有几个人多看几眼,只是现在,大部分人都陷在他的话语里惶恐不安。
眼镜男名为江淮,他快步跟在了陈樾身后,并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一塌糊涂,不过那又怎么样呢?
他可是花了钱的。
他是花了钱的!
一群人没在这里逗留很久,全都四散的逃离开。宿舍楼都不一样,到时候真出了问题,谁都不能帮助他们。
风声呼呼的吹,在寂静里,宁亦能感受到脑袋在透风。
也的确如此。
他的脑袋有个洞。
一道脚步响起,宁亦都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它的眼球开始颤动,妄图看到一点画面,然而只看到了一片衣角。
断了的手臂开始乱爬,碎裂的陶瓷手指在地上滑动,发出让人牙酸的声响,宁亦挣扎着起来,他没有器官的咽喉处发出呜咽。
“主人……”
高高扬起的嘴角,划破的脸蛋,宁亦学会了思考,这样的他,主人还会喜欢他吗?不,是需要他吗?
血色干涸,腥臭的气味随着风逐渐摆荡,宁亦叫了很久很久,久到快要在无尽的冗长里陷入沉默,这时,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的眼前。
“主人。”宁亦说。
少年的脸很平静,没有见到满地血色的慌张与惊讶,只是无任何动容的紧紧的看着。
他的脸并没有什么特色,普通到扔到大街上都能找出几个和他眉眼相同的人,唯一不同的是,他极其的瘦,极其的惨白,似乎只要轻轻的一抱,就能透过那秋天的校服触摸到身体皮肉遮也遮不住的助骨。
阴郁的,晒不到一点的阳光。
“主人。”宁亦说,他只说这句话,扬着他的唇。
好久,好久,一双手拿起了他。
007在宁亦脑袋里沉默。
按照剧本来说,此时,宁亦扮演的这个npc已经被放弃了,怎么还会被大boss给捡起来?
上个世界为了让宁亦的脸影响不到世界支柱,007特地下调了宁亦的颜值,只是那个世界还是崩了,007这个世界就没再继续那种操作了。
下调数据这一项操作,还浪费了他的系统积分,007表示,他再也不会干这件事情了。
只是,不是因为宁亦的脸所以才会爱上他的吗?
宁亦也存在微妙的困惑,但一张已经固定了表情的脸实在看不出什么。
血色染上了惨白的手上,指骨根根分明。
指尖抚上眼眶,向眼睛处一扣,玻璃珠被剥离。
宁亦整个人被踹进了兜里,他的眼睛留在了地上,为了能让自己看见,他登着受不了力的口袋底,手勾着口袋边缘,嘟嘟喃喃道:“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动来动去,脑袋时不时的伸出来。
白沢不动声色的将宁亦的脑袋按下去,安静不过几秒钟,又恢复了原状。
宁亦的声音不算小,可始终没人回应,感觉与他关联的眼睛逐渐失去控制,宁亦费力的爬出了口袋,脑袋东转转西转转,然后手下一滑,就是清脆的一声,摔到了地上。
原本就碎的不能再看的脸又掉出来了几颗碎片,手臂终于是彻彻底底的断开。
宁亦摸不着自己的脑袋,小声的说:“主人。”
白沢看着不听话的小人偶,久久的没有动。
这是个麻烦,它可以去死的。
“主人?”
头与身体分开的小人偶一口一口的叫着。
人偶没有痛感,对于自己的脑袋已经与身体分家的事更是没有一点概念,其实对于这样的人偶娃娃,就应该将其丢弃了,他没了眼睛,身体更是破破烂烂,如果要恢复原状的话,要费很大的力气。
白沢思索,他真的还需要这个人偶吗?
宁亦一心一意的扮演着小人偶的角色,叫着主人的声音没有停下,断断续续。
他看不到白沢表情的变化,但007却是看的一清二楚。
从你能给我什么的表情,一点点变化成了冷硬,到最后居然讥讽的笑了一下。
幽幽的调子融入了残阳日落,大片的橘红,浓烈的发冷。
“真可怜啊。”
白沢弯腰,抓住了他的人偶。将其已经碎的七零八落的四肢彻底扯掉,重新揣回了口袋里。
血色染上了他的指尖。
*
身体被柔软的丝绸擦拭,冷白的手指穿梭在脸颊,腹部,一点温热随之渡了过来。
宁亦被放置在桌子上的小小椅子上,他垂着头,全身的衣服都被脱下,只有个小毯子盖在身上。
冷白的脚露了出来,关节处泛着粉。
“为什么不抬头?”温柔的嗓音划过鼓膜,宁亦的脸颊下一刻就被抬起,露出了黑洞洞的,缺了眼球的眼眶。
宁亦的嘴角扬起,低落道:“我不好看了。”
碎裂的躯体已经换下,脸颊是当下的爱豆妆面,亮闪闪的,唇艳的像咬了樱桃,黑色的长睫毛卷而翘,左眼下有一颗刻意点的痣。除却没有眼睛,一切都极其的完美,精致到一眼就可以看出不是人。
白沢托着宁亦的脑袋,轻柔的问:“是要什么眼睛呢?是粉色还是蓝色?”
宁亦拒绝,想到了今天看到的人的眼睛,那个叫宋樾人的眼睛。
他回答道:“黑色。”
白沢没有如他的意,而是说:“那就粉色吧,和你白金的发色很配。”
被修复好的宁亦站了起来,蹦了蹦,关节滑动很流畅,没有一点的卡顿。
桌子上放了一个镜子,宁亦很快就注意到,跑到它的面前,东看看,西看看。他凑近去看自己的瞳孔,是粉色的,主人没有听取他的意见,但是也很漂亮,像颗名贵的粉宝石。
“漂亮吗?”白沢问。
宁亦点点头,但是他还是觉得有点遗憾,他用着自己的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脸颊,想到了陈樾的脸颊,“为什么我的脸颊不能变软,好硬。”
仰着头,微微一歪,如果站在宁亦面前的是个正常人,一定会觉得心脏被猛的射中了一箭,可爱到爆炸,只可惜,白沢不是正常人,他的手指点在宁亦的头上,薄唇轻启:“因为你不是人啊,只是个人偶。”
宁亦点着头,双手抱住了白沢的手指,软软热热的,不像他的手。
宁亦问:“那要怎么才能变成人呢?”
“你变不了人。”
白沢很有耐心,抽回了自己的手,开始整理桌子上的物品——各式各样的人偶躯体,没有画过妆的人偶脑袋,以及绣着蕾丝边的衣服,华丽的镶嵌着宝石的饰品。
昏暗的房间,只开了一盏小灯,墙边是一个巨大的书架,书架上摆放的并不是书,每一格都放着一个人偶娃娃,坐着的,站着的,笑着的,应有尽有。
宁亦与其中的一个娃娃对视,那个娃娃突然的眨了眨眼,宁亦低下头,坐在一边,看白沢收拾东西,这里是白沢的工作室,他做娃娃的地方。
"那我要怎么样才能成为人呢?"宁亦一脸单纯的问。
被白沢带进学校里的时候,他见了他的主人正对一个长的很漂亮的人在笑,然后,他就被送给了那个人。
主人很喜欢那样的人。
主人都很少对它们笑过。
白沢收拾的手顿住,“你想成为人?”
宁亦不知道点头摇头,只是说:“不能吗?”
人偶和人有区别吗?其实是没有的,只要它有了一身柔软的皮,那么,就别无二致了——
作者有话说:第二个世界写个番外吧[化了]
第58章 人偶(二) 它最最爱的主人。
人偶的表情太过的纯白, 可能连人这个词的概念都不知道是什么,就想成为。白沢没继续说话,工作室愈发的安静, 被注视的感觉愈发浓烈,宁亦站起来, 在桌上摆放着的陶瓷躯体里来回穿梭。
白沢收拾的很快,但是桌面还摆放着很多的东西。
杂,倒也不显得凌乱。
被白沢放进柜子边边的角落里时, 宁亦将手乖乖放在身前,目送着白沢离开。
“啪嗒”一声过后, 灯被关上,房门也紧紧合上,这个安静到似乎能听到窗外的风声的房间突然迸发出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架子上的人偶忽的一下全活了。
最底部的那些人偶哼哧哼哧的推开玻璃门,走了出来。
玻璃珠的眼睛刷刷的看过来,幽暗的月光映射下来,一堆灰色光亮。
柜子里拥有绚丽色彩眼珠的人偶几乎是没有,至少宁亦在扫过一眼之后, 没有看到过。
这一次,宁亦没有在这个世界待上很久,就直直的来到了这个世界, 迎面就是第一个任务点,上了天台和一个身穿明德校服的学生一起掉一下, 极速下坠的气流灌入缝隙, 随后就是清脆的碎裂声,没给宁亦一秒的缓冲时间。
从原人偶娃娃的记忆里,宁亦知道, 白沢很少给人偶挑有颜色的眼睛,不是没有,就是很少。
不过,宁亦的视线望向了对面的巨大柜子。
那里面的人偶的眼睛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有秋日枫叶的火红,也有如翡翠般温润的翠绿,和放在外面的人偶是截然不同的精细。
不过只是一小会,书架底部的人偶都爬了下去,个个仰着头。
他们在看宁亦,对于他的回来,他们感到很惊奇。
其中的一个棉花娃娃问:“7551,你怎么还能回来?”
仰着头对于棉花娃娃来说是一件难事,它的身材很臃肿,一个不小心就会向后一仰,摔一个四脚朝天。
其他人偶也不理解,重复着棉花娃娃的问题,声音重叠在一起,在阴暗的房间里如同念着咒语。
白沢制作这些人偶从来不是因为乐趣,而是因为这些人偶是傀儡娃娃,能将他的话当做指令,只遵守不质疑。被挑选出去执行他指令的人偶从来没有一个能回来,7551是第一个被带回来的。
宁亦:“因为我很漂亮。”
宁亦每一次进行角色扮演都是抓住原主最为执着的点进行扮演,如今,这个木偶最渴求的就是一副漂亮的皮囊。
“漂亮?”人偶此起彼伏的反问。
它们低下头,互相看着彼此的脸,他们不好看吗?
书桌上,听到宁以话的人偶躯体动了动,他有了生命力似的,两只手关节在桌子上摸索,最终,他摸到了一个人偶头颅,缓缓的将其插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它没有一双眼睛,可却准确定位到了宁亦所在的位置。他晃晃悠悠的站起来,巧合的摸到了一个纽扣,他将其放在了眼眶上,随即,他开始说起了话:“7551,你用的是我的头,你能把它还给我吗?”
白沢制作一个人偶头颅要好多天,他是一个精致的完美主义。宁亦的头碎了,碎成那个样子,修补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用一个新头来替换是一件相比较为容易的事情。
只是这个头不是属于他的。
宁亦知道白沢要给桌上的5021做一颗头,只是他没有想到,主人会将5021的头给他。
沉默的,不知所措了一会,宁亦开始拔自己的头。
白沢按的严丝合缝,折腾了好久,宁亦还,没有将自己的身体与头颅分开。
5021双腿摊开坐在桌子上,他说:“你可以从书架上下来,0623它们可以帮助你。”
宁亦站了起来,玻璃倒映出他的身形,他推开了玻璃窗,向下看了一眼。
人偶没有思想,连正确的思考都不存在。
书架没有任何给予人偶攀爬的小梯子,宁亦直愣愣的就跨出去一步,天旋地转,“啪”的一声之后,躺在地上一会。
宁亦身边就围了一圈的小人偶。
0623:“7551,你的额头好像碎掉了。”
0921:“碎掉了,碎掉了。”
0623和0921都是棉花人偶,大大的像云朵般绵软。
宁亦正要爬起来,一条腿就断了开来,掉在了地上,本来还期待拿回自己头的5021陷入了沉默,一众人偶也缩回了自己的小格子里。
闯祸了。
白沢不喜欢惹麻烦的人偶,惹了麻烦的人偶会被摔碎,扔进垃圾桶里,当作垃圾一样被扔掉。
宁亦一个人偶躺在地上,直到第二天在悬空的感触下才睁开眼睛,白沢盯着它碎了一块的额角,神色晦暗不明。
“怎么弄的?”
宁亦坐在白沢的手上,手抬起就指向了桌子上的5021,“我要把头还给他,这是他的头,可我一个人取不下来。”
0521躺在桌子上装死,听到这里,却忍不住的开口反驳,然而前一天晚上,他就将脑袋又拔掉,当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现在要开口,就得重新把头按上去。
这要一定的时间,白沢没给他这个机会。
人偶不会说谎,也没有那个本事,他们只会根据看到的,听到的回复。
桌上两只没有任何装饰的木头人关节木偶就突兀的站了起来,将5021拖了起来,向桌下一甩,随后也跳了下去,再次抓起5021的脚踝,向外走。
惹事的娃娃是会被粉碎烧掉的。
“为什么要听他的话?”白沢问,他的指尖摩挲着人偶额头上的缺陷,随即一点点的将手向内探去。
宁亦的耳边能听到细微的碎裂声在它身体里回荡,他的主人在掰它的缺口。
只是,那又怎样呢?
宁亦仰着头,说出了他的理由:“因为这是不是您为我制造的头颅,这是5021的,所以我要还给他。”
麻烦,特别的麻烦。
人偶的瞳孔中的粉折射出细细碎碎的光点,不假思索的,白沢就将手放在了宁亦的脖颈处,下一秒,宁亦的脑袋就与身体分开,那颗花了大半个月精心雕琢的头颅就被白沢随手扔进了垃圾桶里,哐当的一声。
白沢淡淡道:“那就还回去。”
缺了头的宁亦:……
脚上踩上了地面,宁亦低下头,什么也没看见,眼前一片的黑。
没有了眼睛、鼻子、耳朵,所有的存在都化为了虚妄,无法感知,小小的人偶伸手去摸,一点点的移动,向前走。
白沢是要离开的,只是在某一刻,他停留了,眼睫下垂。
这只人偶是他昨晚用了半个小时重新翻修的成果,是一只无关紧要的存在。
被一只说不上近乎于报废的人偶诱骗跳下了书架,毁了他的成果,现在的他并非完美无瑕。
高高的书桌上,人偶迈出了那最后一步——
电光火石之间,白沢伸出手,接住了这只不太乖的人偶。
真的是太麻烦了。
那双手紧紧的攥住了它的躯体,宁亦没有乱动,反而用手环抱住白沢微凉的手指。
这是它的主人。
它最最爱的主人。
他能给它缝制最漂亮的衣服,还能打磨出最圆润的头颅,画出最漂亮的妆容。宁亦下意识的用脸颊去蹭人的手,却在下一刻扑了个空——他没有脑袋了。
白沢没有错过这个动作,麻烦且不乖的人偶是不能得到任何嘉奖与鼓励的。
一个人偶居然听从了另一个人偶的话。
那怎能配得到一具完整的躯体呢?
他需要绝对的臣服,它必须是他的绝对附庸。
身上越来越轻,渴望有个新头的宁亦再一次睁开眼,镜子中倒影出来的身影是一只一点也没有装饰的木偶人 ,五官仅仅用了两个墨点充当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宁亦无声尖叫,可它没有嘴,只能瞪着豆大的黑色墨点,一寸寸的看着。
它转过身,去看白沢,漆黑的眼睛看不出是在愤怒,还是委屈,只是很黑,黑到无与伦比的浓郁。
他被换了一个身体。
他连漂亮的身体都没有了。
对视的下一秒,白沢就将宁亦踹进了口袋里。
校服的口袋不算深,光线能进来。
这一路,宁亦的从颠簸的口袋里探出脑袋,还没来的及伸出头,就被无情的死死按进了口袋底部。
无论怎么折腾,都翻不出去。
到最后,还是白沢将他拿了出来,宁亦才能看到他们最终到达的地点。
明德中学高三尖子班。
老师在讲台上讲着课,手不用任何助力的就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圆,长长的指甲划过,刺耳尖锐。
台下的学生坐的笔直,右手握着笔,在听到某个知识点时,忽的一下全都低下头,别无二致的校服,整齐划一的动作,似乎都是经过严格的排练,整齐划一的不可思议。
“报告。”白沢道。
老师转过身,窗外天朗气清,她的脸却模模糊糊。
一屋子的学生似乎也听见了声音,抬头,整整齐齐的侧过来看向门口,模模糊糊的好多张脸,唯有一张张的一张一合的嘴巴格外的醒目。
宁亦不太懂,它看的很认真。
下一秒,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在哀嚎惨叫,模糊的脸扭曲成深色的烟雾,身体也如烟如雾般轰然散开。
白沢神色如常的穿行在痛苦不堪的哭声里,坐上了属于了他的位置上,教室角落,宁亦则被放到了窗台上。
短短几秒,一切又恢复如初,老师的指甲又刮在了黑板上,“呲”的一声,又一声。
白沢向下看。
几个学生模样的人行走在寂静的校园里。
宁亦也静静的看着,蓦然的他的耳边就落下了一句。
“你喜欢他们吗?”
是主人。
楼下几个人的脸并无什么不同,最中间的男生嘴巴太大,右边的那个脸破了相,左边的那个女生鼻子不挺。
它喜欢他们吗?
宁亦摇头。
随即,便是白沢的一句:“那就杀了他们吧。”
轻飘飘,毫无重量——
作者有话说:bz:“你喜欢他们吗?”
01:“喜欢。”
bz:“……”(摸摸01的脑袋。)
“乖,都嘎了。”
第59章 人偶(三)
明德中学至始至终, 到陈樾离开副本,其中的boss也没有出现。
剧本给出的理由是新人增多,副本死亡概率被主系统判定高于正常s级副本水平, 降为A级副本,并且终极boss的出现也受到严格的限制。
白沢是人偶的制作者, 虽然在原有剧情里并未出现过,但不妨碍宁亦认为最终boss是他。
未出现的人偶操控师,以及他过自主的行为, 无一不例外的透露出一点的讯息。
——他很不一般。
玻璃窗上的隐隐约约的影子折射到宁亦的瞳孔上,不足一只手大的木头人偶, 连握一把水果刀都是艰难,解决楼下的那一行人,无疑可以说是异想天开。
宁亦没有拒绝, 而是歪了一下头,向下猛的一点。
它没有嘴巴,无法用声音回应。
窗户打开了一条缝隙,后背的风轻轻的,豆大的眼睛掠过教室后紧紧关闭的门, 宁亦向后一扭,从窗台一跃而下。
白沢自始至终都没有阻止宁亦着突如其来的动作,惨白的手搭在桌上, 微微弯曲。
讲台上老师讲课的声音突兀的停下,四周安静的可怕、诡异。冒着黑烟的火忽的从地面升起, 烈焰炙烤下, 人影扭曲晃动,油脂噼里啪啦的炸裂,哭声不断。
“够了。”白沢说。
一切戛然而止, 眨眼间恢复平静。
讲台上老师又慢慢悠悠的说着老旧的题目,他的骨头代替了粉笔,在黑板上留下印记。
嘎吱——嘎吱——
“取a与b的中点为e,连接f与e,树叶为什么隔着一条马路树种就发生了变化,废除宰相制度加强了中央集权……”
宁亦跳下去,低矮的树丛成了缓冲,宁亦慢吞吞的爬起来,用手摸了摸脸颊,没有什么缺口。
【明德中学本质上算是贵族学院,里面的学生等级被鲜明的划分为a、b、c三种等级,权,钱,以及不上不下,a级学生不用受到校规的强制性约束,可以享受到b、c无法享受到绝对的优待,同时,在这三种等级之外还有一种称谓,那就是平民学生,也有一个好听点的称谓,尖子生。】
尖子生,尖子班,宁亦没有继续关注007给他播报的剧本内容,而是问:“世界线现在偏移了吗?”
世界线偏移值需要达到全部的30%才能给出警示,望着没有一点动静的控制页面板,007给出回应:【没有。】
这个剧本很奇怪,至少在宁亦眼中很奇怪。
不过总体走向宁亦多少是满意的,白沢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救了他,而现在又让他当做npc去给主角团那一行人添麻烦。
总的来说,是让他送死。
一只能被手掌包裹住的人偶,没有其他的能力,无论是谁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结束他的生命。
白沢是后悔救了他?
宁亦向着那一行人的方向走,如果这一次,世界线没有发生偏移,剧本还在既定的轨道上,那说明——
草坪上的草有些高,木质清下下夹杂着眸中腐朽的气味,宁亦的抬起了手:
“上个世界线在我走后是崩溃了吧。”
不是说不再关注上个世界的最终动向吗?
007回应:【当然,主角攻受都没有实质上的情感羁绊,剧本支撑不下去,陷入的崩坏。】
“那上一次的世界崩塌你上传了吗?”
——刺啦。
巨大的电流一闪而过,之后便像老旧电视机没了信号的雪花声音,一切声音都被模糊掉,宁亦站在原地。
一点也不装了,直接表明与快穿局的关系切断。
病毒,还是有人给他做局?
他一个快穿局的临时工,又有谁会给他做局?
病毒的话……
*
“这个游戏看起来没有那么的恐怖嘛。”染着粉色头发的女生凑过头与一旁的男生说。
讲台上的是名二十多岁的男教师,长相俊朗,一点也不像惊悚游戏里的人物,嗓音极低富有磁性,江栗都有点犯花痴了。
她是第一次进入副本,边上的男生是她的发小,顾昉周。
灿烂到有点像动漫场景的天气,与偶像剧里长相般的人物,怎么看都不像是惊悚游戏场景的构造。
顾昉周没搭理江栗,而是仔仔细细的关注着四周的情况。
冷气充斥在教室的每一寸角落,一切和现实世界里上学的场景没有什么区别。
顾昉周的后背却不住的发毛,右侧方同学的脸富有弹性,光滑细腻,越是正常,顾昉周就越是觉得不对劲。
昨天那样的血腥开场,一夜的风平浪静,不至于现在还是安全的。
在思考着,顾昉周冷不丁的就与一双漆黑的眼睛对视上,那个被他注视的同学侧过了脑袋,对他扬起了笑容。
下课铃声一响,顾昉周就跑去了隔壁,与一个人面对面撞上,窥见那人的脸,顾昉周急忙的喊了一声:“蒋哥。”
青年微微颔首,眼睛上架着一金丝边框眼镜,整个人肃穆的似暴风雪中只露出一个面的石碑,僵硬而深冷,唇很薄。
蒋哥全名蒋柯,无业游民协会的会长,副本通关率高的离谱,生还率也是整个论坛里的第一梯队,为了搭上这一人脉,顾昉周砸了数不清的资源才有机会跟着人一起过副本。
顾昉周的心在得到蒋柯的一声嗯后微微的放松了一些,不过却还是提心吊胆,打起来十二分的警惕。
这一警惕性是顾昉周在上一个副本得出的经验教训,新手副本里,他被一个纸扎人骗了团团转,要不是发觉那人的脸过于的白,与头发的连接面翘起了角,他还真的就在阴沟里翻了船,死的不明不白。
顾昉周打了个寒颤,把自己觉得不正常的事情给说了出来:“蒋哥,我发现我今早起不来,睡的特别的沉。”
睡觉睡的沉害怕什么?
江栗有点想笑顾昉周的小题大做,转念一想,却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明明在进副本之前,顾昉周已经对她千叮咛万嘱咐这里有多危险。
她现在居然能以这种心态来看待这里的一切。
江栗打了一个寒颤。
蒋柯的目光扫过顾昉周的身后,下课铃声响,那些npc也并未直接在教室里待机,而是如同一个正常的人一样,有着自己的思维与具体的动作,做着自己的事情。
如果忽略掉这是一个副本的话,一切都好像回到了高中。
但,蒋柯看向了顾昉周别在胸前的胸牌。
——李爽。
所有人的名字似乎都替代了,这其中有什么寓意?
*
宁亦迷路了,那几个人的腿比他长,他赶不上也算正常。
锃光瓦亮的地砖折射出它的腿,比筷子还要短。
脚步声从身后响起,宁亦直接倒在地上,努力当一个没有一点意识的人偶。
陈樾早上睡懵了,他从来没睡过这么好睡的一觉,就像是有人直接在他的脑袋上重重的砸了十几下的那样好睡。
脚上似乎踢到什么东西,陈樾低下头一看。
人偶倒在地上,脸朝着他。
没什么精雕细琢的细节,粗糙的让陈樾回想起前一天那摔碎的人偶。
如果是那一只,陈樾想他勉强还是能收下的。
他是要捡起它吗?
宁亦用它绿豆大的眼睛看着陈樾,下一秒,就见到了那人的脚底板。
他越过了它。
宁亦:“……”
几分钟,确定人走了之后,宁亦刚要站起来,细微的声响又从它的身后出现。
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眼前。
宁亦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陈樾又折返了回来。
不是很好看的人偶,收藏的话也没什么意义。
陈樾左看看又看看,最后“啧”的一下,弯下腰把人偶踹进了怀里。
没坏,也不是破烂,所以说,可以要。
神经病,陈樾笑了一下自己,他又不是收破烂的。哼着歌,陈樾将人偶随手塞进了口袋里。
口袋很浅,宁亦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随着陈樾的步伐,宁亦总似要下一刻就掉下去,但偏偏就卡在那一秒前,陈樾就将它给拨正。
怎么样都掉不下去。
宁亦会想起主人给它的任务,就开始用他的木头脑袋思索该如何找到那几个人。
它丢失了任物目标,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它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他们呢?
后知后觉的宁亦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重大的问题。
那就是,它完全忘记了那些人的具体样子了,它不记得了!
实心的脑袋无法给出解决方法,宁亦隐隐约约的对所说出的话有了一定的印象,鼻子不挺,嘴巴大,脸上有伤。
心情不错的陈樾在五楼见到了在走廊里的一行人,哼着的调子缓缓的没了声音。
“这么些人站在这,是在等我吗?”陈樾笑嘻嘻问。
宁亦同样见到了那一群人。很快的,宁亦就锁定了它今天早上看到人,鼻子不挺,嘴巴很大。
只是它有点困惑,明明早上只看到了两个人,怎么现在变成好多个。
好奇怪。
蒋柯没见到陈樾身上有伤,问:“你今天有遇见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例如,嗜睡?”
第60章 人偶(四)
“没有, 我失眠,睡的刚刚好,至于奇怪的东西。”陈樾将口袋里的人偶给提溜出来, 摆在众人眼前,“这东西算吗?”
算不上很特别的东西。
江栗学过画画, 家里桌上还摆放了几个类似的玩意当做摆件。
她微微张开嘴,抢在众人的前面说:“不就是个木头人吗?又没什么特别。”
顾昉周不赞同的递给江栗一个眼神,江栗撇了撇嘴。
蒋柯则是一言不发。
气氛并未沉闷下去, 那些副本中的人物如同现实世界里一样,下课后就打打闹闹。
如果忽略掉已经存在的记忆, 蒋柯还真的有可能认为这些人只是普通的高中生。
生机勃勃向上的蓬勃生命力与昨天刚进入副本时的场景天差地别。
蒋柯没有看见到副本开场就给出的下马威,不过经过玩家之间的口口相传,不在场的人也能清楚的还原整个事件的经过。
这个副本不太一般。
锐利如刀的视线划过身体, 宁亦全身都放松了,手脚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自然的下垂。
剧本中的双男主此时是在这个副本里的第一次遇见。
木头纹路的脚上面覆盖了层薄薄的灰,脚尖没有生气的微微翘起,宁亦的手悄无声息的动一秒。
它变脏了。
它的脑子里全是那四张不知所云的脸。
都怪他们。
如果不是他们,它又怎么会跳下来, 走在满是灰土的地面上。
手里轻巧的木偶重量一点点的增加,陈樾将其又揣进了口袋里。宁亦僵直着躯体,随着陈樾一起进了教室。
不等人完全的离开, 江栗就发出了自己的疑惑:“这人这么狂?谁啊?”
陈樾听到了,冷不丁的就回过头。江栗被吓了一跳, 但她自认为自己也没说什么很冲的话, 尴尬的笑了笑。
陈樾露出了个标准笑,灿烂至极。
顾昀周的脸色发白,等到陈樾彻底的进入教室, 才咬着牙愤怒的低语:“你把嘴给我闭上。”
樾神的名气大,只要是过过一个副本里的人都会知道。
新手副本结束后,游戏论坛则会开放,置顶的帖子往往第一条就是有关樾神的信息。
论坛里对樾神的评价分为了两个极端,一种对于这个人极致的推崇,认为副本世界实力为尊,一种则认为他手段狠辣,是不配活着,但无一例外,双方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陈樾的脾气实在不算太好,上一秒能用命去救你,下一秒就能直接把你送走。
总的来说,那就是不要惹他。
顾昉周狠狠的剜了眼江栗,有什么话不能等人走?懊恼、憎恶等负面情绪袭来,他按耐住,救助的喊了一声蒋哥。
蒋柯没出声,顾昉周给了他佣金,他有义务尽量带他出去,至于那个附属品的话,蒋柯微微瞥了一眼,转过了身。
陈樾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就将怀里的木头人偶放到了桌子上。没有任何支撑的人偶直挺挺的站着,黑豆般的眼点缀在光滑的椭圆面上,无神且呆板。
陈樾将脸凑了过去。
放大的脸逐渐靠近。
肌肤纹理细腻,没有一丝的毛孔。刹那,体内木头轻微的炸裂声刺激到没有心脏的左胸膛,宁亦望着,手指动了一下。
好喜欢。
“你不去找你的委托人吗?”
声音从它的上方传来,面前的陈樾伸出手,宁亦能感觉它身上的木头纹路被人一寸寸的摸索着,不疼不痒,轻柔的似一阵风。
宁亦不用看都知道来的人是谁。
蒋柯,这本文的主角受——刚刚在走廊里看见的人。
这个剧本走的是相爱相杀的戏码。
命门组织里的杀神与无业游民的副会长因副本纠葛在了一起,双方一个阴晴不定,一个面冷心热。
强强联手的救赎文学。
这个副本是他们从敌对走向和谐的一大转折点。
"不劳烦您操心。"
陈樾连眼也没抬。
宁亦能感觉自己的脖子被摸了摸。
蒋柯:“昨天晚上的11栋楼似乎有动静,据我所知,江淮是住在那栋楼的吧。”
陈樾:“副会长这么有闲情逸致的观察着我的客户,存的是什么心思?”
蒋柯:“我心善。”
陈樾:“……”
宁亦:“……”
这三个字听起来很像个笑话。
实际上,宁亦也听到了陈樾的笑声,闷闷的从胸腔发出,不太爽朗。
宁亦是知道陈樾在笑什么的,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世界线的崩塌究竟是病毒还是人祸,宁亦早早的将这个世界的剧本给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陈樾是在笑蒋柯的心口不一。
上个世界,两个人也碰在了一起。
陈樾给了蒋柯一刀,蒋柯给了陈樾一枪,没扯平,但梁子结了下来。
命门和无业游民协会在论坛上吵了十多天,热度才平息下来,个个希望对家在副本任务里元气大伤,最好闹到逼不得已要解散的程度。
陈樾指了指胸前的一处,笑笑的问:“那我亲爱的副会长啊,你觉得你心善,那我这块的伤是怎么来的?”
蒋柯微微抬手臂,回应道:“算扯平。”
陈樾挑眉:“可在我这里不算哦。”
“那我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
“……“
“这个A级副本我希望你和我一起合作。”
“凭什么?"
“你会死在这里。”
蒋柯直接摊牌,一张面瘫的脸看不出有任何的变化。
“你咒我?”
陈樾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手上摸着木偶,不算什么柔软的东西,但莫名的滑,是涂了什么油吗?
“你知道的,楚鸿在我们协会。”
楚鸿,游戏世界里点满预言家的指路灯塔。
有预见未来的特殊属性,且技能避险作用高达75%,而剩下的25%的失误概率来自于高位玩家,也就是游戏世界里能独当一面的存在。
摸着它的手一顿,陈樾似乎来了兴趣,“楚鸿觉得我死了?怎么死的,和我说说。”
蒋柯:“他说你站在操场上,拿着一把匕首,似乎不受控制的把自己的心给剖了出来,然后,死了。”
“我死的这么潦草?”
“信不信由你。”
明亮的光线中的灰尘缓缓的飘动,一刹那的万籁俱寂,学生的吵闹声响似被移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陈樾问:“那你呢?你在哪里?”
“你说我死了,那么在我死的时候,你在哪里?是你杀死的我吗?”
“似乎挖出了心脏,这个似乎是什么”
“还是你蛊惑了我,导致了我的自杀?”
蒋柯:“……”
他有那个本事?
他要有那个本事就不至于实力的总和排行榜在千名开外,他知道这些不足以说服陈樾,只是……
蒋柯:“你如果死了,对我没有好处,排名越高的人,进入高阶副本的可能性就越大,而高阶副本的存在与登录者的等级挂钩,一旦高阶的人物全都死完了,低位者执行顺位代替的规则,而且我发觉,副本的难度的确会因为地位玩家的存在而降低难度,但是,这种难度依旧存在,并不完全剔除。”
“同时,那些高难度的副本不会因为顺位替代者的能力而降低难度。”
“副本与玩家的总体素质不相配。”
“副本难度上升,玩家在综合能力在下降。”
“……”
陈樾打断了蒋柯接下的话,伴做无奈:“我知道你不怀好意,我只是想问你,我死的时候,你在不在场。”
楚鸿的话在蒋柯的耳边复现:
“我看见了漆黑的校园,你站在陈樾的面前,他在朝你笑,天色很黑,血色的月亮挂在不远的天空上,他刨开了胸膛,挖出了心脏。”
蒋柯没隐瞒:“我在场。”
得到想要的话,陈樾与蒋柯达成了共识,不过在话题结束后,蒋柯没有离开,宁亦能发觉背后有一道极其火热的视线牢牢的扒在它的身上。
蒋柯对上陈樾:“傀儡娃娃?”
这么聪明?
宁亦莫名的激动,它的脑袋莫名的想向后撇,但到底没动。
它是一只要完成主人任务的人偶。
它不能动,它要潜伏。
蠢蠢欲动的举措,轻微的似乎只是错觉,陈樾的眼睛弯成了新月。蒋柯知道陈樾不大高兴,就识趣的走开了,只留一人一木偶。
蒋柯是在提醒陈樾。
陈樾明显是知道的,那么这就不关他的事情了。
宁亦刹那的愉悦没过一会就被打散了,陈樾握着它身体的手逐渐的收缩,握紧,木头做的身体嘎吱嘎吱响。
“不说话吗?”陈樾问。
几秒之后,又是一句:“不准备坦白吗?”
手中的人偶在装死,陈樾勾起了唇,三、二、一,他在心里默念,只要人偶说出一个字,那他就不会做些什么。
三个三二一过后,陈樾咧着嘴,轻轻哼唱着欢快的调子。
那就真的去死吧。
它要说什么?
宁亦不理解,而且它没有嘴巴,怎么说话。
它开始扒拉陈樾的手,没扒拉开,连将胳膊从他手里拔出来都难如登天,一双呆板的眼睛无法表露出一点的情绪,只能望着,看着。
陈樾没有把它捏碎,而是换了一种方法。
男生眼神专注,漂亮温柔的眉眼下是一种冰冷,刺的人心惊胆战,手下是近乎最原始的粗暴拆卸。
宁亦被肢解了。
木头脑袋,手臂,腿被拔开,对视的那一秒,宁亦的头被捏碎了,尖锐的木刺扎入了一片温热里,湿答答的液体流出。
天旋地转,宁亦能感觉自己飞了起来,它被扔进了垃圾桶里。成为了垃圾。
陈樾杀了它。
它又要死去了。
主人……主人……
宁亦默默念着,陷入了一场久睡不醒的梦里
对了,人偶不睡觉。
梦里,陈樾没有了脑袋——
作者有话说:c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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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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