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对于何知府这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留下的那枚香丸被青蕊装在香囊中系在床帐外垂下的穗子上以压制蛊虫。
而檐下的八哥也被萧然取下来收进屋里,用布在鸟笼上糊了两层, 放在桌上,以免挂在外面,没人看着,母蛊跑了。
虽然看八哥的样子,不像是还有力气折腾,但也以防万一。
而她正忙着研究肉瘤中的蛊虫。
将整个肉瘤剖开后,萧然将虫子挑出来另放。
烛光下, 整条虫子呈现出紫红色,身体看起来像是变了色的蚕, 但足部更像蜈蚣的细腿, 像是一种缝合产物。
不过萧然从头到尾看了一圈都没看到眼睛或嘴巴,也不知道它是从哪里发出的叫声。
看完蛊虫, 萧然又将目光转向肉瘤。
肉瘤破开后, 里面的脓水流干净, 萧然才发现这个肉瘤壁不算厚, 里面最多的是脓水。
“姑娘, 它干巴了!”
李大妞扯了下萧然的袖子, 用气声说道。
萧然朝蛊虫看去,原本丰盈的蛊虫短短几秒钟就像被风干了一样迅速皱成薄薄一片。
它原本也不算大,现在一缩水, 更是只有一丁点了。
怎么会这样?
如果这时蛊虫死亡的正常现象,刚死的时候为什么不变,反而死了这么久才变化, 而且变化地这么迅速?
萧然思索了一阵,将目光又移回茶杯, 这期间唯一的变化就是它离开了这些脓液。
在肉瘤中,这些脓水无时无刻不包裹着蛊虫,是它生存的舒适环境,充盈它的身体,一旦离开,它应该就像现在这样迅速干瘪。
而脓水的来源——
萧然转过头,隔着屏风她当然看不到什么,不过想也知道,这些蛊虫的养分一定来自寄主。
何夫人说虫子在咬她,她身体上的堆叠的那些肉瘤,腹部还能有一块好肉吗?
“笃,笃,笃”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萧然的思绪。
青蕊原本坐在床边的脚踏上,靠着床打瞌睡,被这声音惊醒,轻拍脸颊让自己清醒一些。
这里只有她一个人伺候,她白天需要看着夫人,照顾她,也避免她自残,晚上夫人休息,她也要跟着休息,以免第二天没有精神。
只不过现在有萧然两人在,两人没睡,她也不好自己去睡,但是白日里一番折腾,到底身体疲惫,支撑不住。
青蕊起身准备去开门。
不过萧然已经先一步打开了门,门外是从管家。
见萧然开门,从管家焦躁的情绪才缓和,捧着一个木盒递给萧然。
“林大夫,这是老爷让送过来的。”
萧然打开一看,是一本小册子,瞬间就明白了,何知府应该是找到了幕后的人,从他离开到现在才不到两个时辰,这效率也太高了。
但这对萧然和何夫人来是件好事。
从管家送完东西就想走,他现在知道夫人是怎么回事了,再待在这院子里就浑身不自在。
“林大夫,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有需要您叫我。”
“等等,还真有个事儿。”
从管家只好停下脚步。
“烦请派人跟我的护卫说一声,就说我给夫人治病,一切安好,让他们不用担心。”
“好好,我这就派人去。”从管家立刻答应,然后快步离开,脚步匆忙,像被狗撵了一样。
从管家走后,萧然关上门,转过身就看到青蕊和李大妞凑在一起,李大妞正指着风干的蛊虫给她看。
萧然注意到她捂着嘴小小打了个哈欠,走过去将手中的盒子放下,对她道:“你要是困了就去睡吧。”
青蕊摇摇头,想说自己不困,但一开口就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
萧然推了推她,示意她去休息:“我还要研究这本册子,你不用守着,否则明天没有精神,怎么照顾你们夫人。”
青蕊看着萧然手中的册子,最终告罪一声,走到里间自去休息。
萧然同时对李大妞道:“你要是困了,也去睡吧。”
“我不困,姑娘快看吧,我要是累了,自己会去休息的。”
萧然也不强求,重新坐下,对着烛光翻开册子。
屋里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萧然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
*
时间过得极快,最后一截蜡烛燃烧完,萧然合上手中的册子,天色已经大亮了。
“青蕊,青蕊——”
何夫人醒了,哑着嗓子唤青蕊。
“什么时辰了?”
里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青蕊起来了,随后便听到她说话:“回夫人,辰时了。”
“已经这么晚了?”何夫人有些疑惑。
“今日倒睡得好。”
往日寅正她就会被身体的疼痛惊醒,今天却格外平静。
“是林大夫的药有效。”青蕊道。
“是吗?可我并没有服什么药啊?”
“是这个挂着的香囊里的药。”青蕊应当是在指给何夫人看床边的穗子。
二人说话的声音将李大妞吵醒,她昨晚最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现在被吵醒,迷迷糊糊抬头,脸上睡了一脸印子。
“姑娘,你一晚没睡吗?”
李大妞看萧然依旧还是昨天的姿势,不由问道。
“嘶~”
她想站起来,但手臂被压了一晚,如今麻劲上来,很是难受。
李大妞嘶嘶吸气,不断甩动两条胳膊,萧然看她这样,起身走过去在她手臂上揉按了一阵。
“谢谢姑娘。”手臂不麻了,李大妞小声跟萧然道谢。
“林大夫,我们夫人请您。”青蕊人没出来,在里间对萧然道。
萧然走进去,何夫人今天精神比昨日要好,人也显得平和了些,她温声问到:“林大夫,您找到我的病因了吗?”
萧然点头,她已经在册子中看到破解之法,自然不会再隐瞒何夫人:“夫人是中了蛊,如今找到源头和解法,您也不必再受此折磨了。”
何夫人脸上不禁露出一个笑容,随即又皱眉道:“林大夫,你说的这个”
“蛊。”
“对,‘蛊’是个什么东西?我是怎么得的?”
“蛊是西南一个异族的秘术,可以悄无声息下在人或物上。”萧然解释道。
“下?”何夫人敏锐地抓住了萧然话中的关键词。
萧然笑了笑,闭嘴不言,她就是来治病的大夫,这其中的弯绕,不该由她来说。
何夫人明白了,她也不为难萧然,而是问道:“林大夫,您准备何时开始给我治病?”
“我刚刚仿佛听到您一夜没睡,要先休息吗?”
“嗯。”
“解蛊不难,但夫人腹部的东西需要剔除,我要小睡一会儿,以免到时候手不稳。”
即便希望就在眼前,何夫人也没有强硬要求萧然立刻动手,而是先关心萧然。
她原本应当是个宽和仁厚的人,如今被折磨成这样,萧然心中不忍,自然也不吝啬跟她多解释两句,让她安心。
“好。”何夫人轻轻点了点头。
依旧是找从管家,递给他一张罗列了所有需要的单子,让他先去准备。
小憩了一个时辰,萧然准时醒来。
她现在精神比一般人强许多,只睡这么一会儿也能精力十足。
其实按她现在的精神,也可以不睡,但**会疲惫。
见她醒了,李大妞凑过来跟她说:“姑娘,从管家送来的东西都拿进来了。”
东西是李大妞去接的,桌子被占了,她和青蕊也不放心将东西跟八哥放在一起,就放在了靠墙的条案上。
从管家办事萧然放心,“咱们一起将屏风抬开,免得遮挡地方。”
李大妞和青蕊一起点头。
“林大夫,我们来就行,您别伤了手。”
青蕊拦住萧然的动作,招呼李大妞抬屏风。
这屏风是木质的底座,一共四扇,扇面是刺绣,不算重,两个人也抬得动,萧然就没有非要帮忙。
屏风抬开,何夫人疑惑地看过来。
萧然冲她一笑,道:“夫人,要开始了。”
“嗯。”
萧然揭开蒙在笼子上的布,露出里面的八哥。
八哥比昨晚精神,但依然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萧然将碾碎的肉沫兑上水和蜜,加入药粉,给八哥的食盆添上。
然后静静等待母蛊钻出来。
这蛊其实不难解。
册子本身是一本残册,它的主人是一位皿族遗裔,说是遗裔,其实也关系也很远了。
皿族早已湮没在岁月中,现存的遗裔也只能像册子的主人一样,在流传下来的残余传承中窥见这个族群一星半点的旧事。
册子上记载,皿族驭蛊,从小就要在药堆里打滚,需要照着皿族的秘方服药、泡药浴,才能控蛊、养蛊,让蛊虫为自己所用。
幕后之人显然没有这个条件,因为药方残缺,留存的药方上部分药材也失传了。
幕后之人得了蛊虫和册子,但没办法驭使,只能照着册子上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将它下在八哥上。
也幸好幕后之人不会驭蛊,否则何夫人活不到现在,何府也不会现在还是太平模样。
没有驱使,蛊虫遵循本能寻找了第一个接触到的寄主——何夫人。
这里不是它们喜欢的环境,所以为了保证生存,它们不会轻易离开寄主。
萧然配的东西对母蛊有极强的吸引力,但对它也是致命的。
只要它钻出来去吃食盒里的东西,不消两分钟就能毙命,母蛊死亡,何夫人体内的子蛊立刻也会跟着死亡。
等了一会儿,八哥终于试探着去啄食食盆中的食物。
第042章 是道士也是名医
“呕~”
“青蕊?”
何夫人躺在床上, 看不到桌子上的具体情况,只能听到青蕊作呕的声音。
青蕊深吸一口气, 脑海中还是忘不掉刚才看到的画面,只觉得胃中一阵翻滚,酸水涌上喉咙。
萧然挪动两步,恰好挡住何夫人看过来的视线。
桌上的东西其实不能说恶心,论视觉冲击不比何夫人腹部的那些肉瘤,但论精神冲击更甚。
八哥本来是在啄食食盆中的食物。
吃了几口后不动了。
呆立了一会儿,又啄了几口, 又不动了。
如此反复了三次,仿佛是试探够了, 确认外部环境没有威胁后, 它扇了扇翅膀,整个身躯突然开始剧烈抖动, 腹部一鼓一张, 有什么东西被它从胃部往外吐。
随即, 有东西蠕动着从八哥的张开的嘴中往外钻。
青蕊正是被这一幕恶心到了。
李大妞也忍不住后退两步, 看萧然站着没动, 又硬生生停住脚步。
两条母蛊钻出来后, 直直落在食盆中,看着比肉瘤中剖出的肥硕一圈,颜色也更暗, 接近紫黑色。
此时八哥已经站不住,整个趴在笼子里,眼看着出气多进气少, 蛊虫脱体而出,它也活不成了。
萧然又等了一会儿, 蛊虫在食盆中蠕动着吸收食物,等到整个身体又胀大了一圈,蛊虫也不再动了。
萧然走近,将它们挑出来,和肉瘤中的子蛊一样,眨眼间,也风干成皮。
“姑娘,成了?”
李大妞靠过来问萧然,眼睛却盯着笼子里的八哥,眼中有些怜悯。
蛊虫死了,八哥也没了气息。
“成了。”
萧然放下手中的母蛊,带着工具走到床前,取出一粒药丸递给何夫人:“夫人,把这个吃了,再睡上一觉,一切就都过去了。”
何夫人收回盯着八哥的视线,她心中已经有了些猜测,难怪林大夫刚才不肯说。
默默咽下药丸,何夫人仍旧微笑道:“有劳林大夫了。”-
*
何夫人昏睡过去,萧然蹲下身子,再次将神识探入,仔细观察她的腹部。
肉瘤中的虫子已经死去,不再蠕动,虽然情况糟糕,但不幸中的万幸,何夫人腹部的皮肉并没有被咬穿,虫子并未进入体内。
“朝生,来帮忙!”
李大妞连忙应是。
“能承受的住吗?”萧然确认道。
李大妞狠狠点头,就差拍胸脯保证了:“姑娘放心,我以前干活的时候,见的虫子多了去了,一点儿都不可怕。”
浑然忘了这两天的表现。
不过只是单纯的虫子的话,确实没那么可怕,何况它们现在还不会动了。
“那好,待会儿我剖开肉瘤,你要快速将流出的脓水吸干。”
“嗯!”
“青蕊姑娘,你,要不要避一避?”
萧然又问青蕊,她刚刚虽然没有真吐出来,但脸色也不好看。
谁料青蕊摇头,“不用,我在这里守着。免得林大夫你如果中途有什么需要,找不到人。”
萧然心知她是忠心,不愿离开何夫人。
“也好,不过你可以背过身去,看不见会好受一些。”萧然好心提议。
这次青蕊没有拒绝,转过身正面对鸟笼,她一顿,脚步一转,面向墙壁,单看上去像是面壁思过一样。
待青蕊站定,萧然也开始动手。
李大妞捏着手中的细布,有些紧张地盯着萧然的动作。
萧然左手持刀,右手拿着一个小镊子,刀尖甫一划开肉瘤,镊子便跟着探进去,精准地将里面的蛊虫夹出来。
李大妞随即跟上,用细布将脓液蘸干。
开始时,怕李大妞跟不上,萧然动作较慢,划开一个肉瘤,还要停下来等一等。
等李大妞适应了节奏,动作麻利起来,萧然也加快了速度。
大的肉瘤比较好下刀,很快就处理完,有些小如黄豆的,手上动作就需要精细一些,不然下刀太深,伤到真正的皮肉。
之前是萧然等李大妞,现在变成了李大妞等萧然。
一个时辰过去,青蕊原本担忧的心情变得麻木。
这一个时辰里,她偶尔听到林大夫说‘这里’、‘小心有点’、‘还有’,就是没听到‘好了’。
她有心想看一眼,又想到之前八哥的样子,打了个寒颤,抑制住了转头的冲动。
那厢,萧然终于将所有肉瘤中的蛊虫处理干净,直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将镊子换成一把小剪刀,用刀挑住肉瘤,贴着皮肉将它一点点剪下。
李大妞拾起萧然放下的镊子,将她剪下的肉瘤夹走。
如此又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将腹部的伤处理完。
涂上伤药,将腹部包扎好,萧然唤青蕊:“青蕊姑娘,可以了。”
青蕊转身,看到夫人裹着白布的腹部,还有李大妞脚边盆中已经堆满,沾着又黄又红的颜色,就是看不出白色的细布。
她走到萧然跟前,突然跪下,朝萧然重重磕了个头,“多谢林大夫救命之恩。”
不等萧然反应,青蕊已经自己麻溜站了起来。
萧然收回伸出的手,看着她发红的眼眶,没有说什么客气话,转而交代:“夫人身上伤口不能碰水和不干净的东西,饮食清淡。等她醒来,伤口会有些疼,注意让她不要有大幅度动作,最好卧床休息。三天后我再给她换一次药。”
青蕊仔细听着萧然的话,将要点一一记在心里。
萧然交代完话,对李大妞道:“朝生,将东西收拾一下,都拿到廊下去烧掉吧。”
“八哥也烧吗?”李大妞问。
“都烧了,还有桌上的杯壶也一并处理了。”
这些杯子被萧然用来处理蛊虫,想也知道何府是不会再用了,甚至,这房中的东西过后恐怕都不会再被使用。
李大妞应了一声,抱着盆出去了,在廊下点燃,又回来取鸟笼和茶杯。
青蕊梳洗了一番,回来坐在何夫人身边,给她轻轻打扇。
两人各有事忙,萧然也准备出去找从管家,通知他何夫人这里已经治疗完毕的消息-
*
再度踏出院门时,何知府也在,看样子是等了不短的时间。
见到萧然,何知府迎上来,略显忐忑地询问:“世侄,如何?”
“幸不辱命。”
何知府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
“现在可以进去探望吗?”何知府接着问道。
“伯父可以去看一眼,但夫人现在还没醒。”
何知府犹豫了一瞬:“既然如此,那就先不打搅夫人休息了。”
“院子里是在烧什么?”何知府看到院子里升起的袅袅黑烟,不解地问。
“哦,是蛊虫、八哥还有一些沾染过伤口的杂物,我自作主张让人先处理掉了。”
“原来如此。”何知府恍然大悟。
两人又说了几句,主要是何知府在问何夫人身体如何,什么时候能醒之类的问题。
萧然都一一回答。
后来何知府公务繁忙,便先走一步。
萧然和李大妞等东西烧完,又嘱咐了青蕊两句,便跟着从管家去了之前本来给她们安排的客房。
白山和吴平也在。
白山在打拳,无论在哪里他都没有放下武艺。
吴平坐在台阶上,叼着跟草无聊地看白山打拳。
看到萧然,腾的一下跳下台阶,吐出嘴里的草,嚷道:“道长,你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们都担心你出什么事了!什么病这么难治啊?治完了吗?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白山没说话,但是眼神仔细将两人打量了一圈,确定二人确实没出什么事。
从管家直接被忽视了,尴尬地站在一旁。
“从管家,你先去吧,我这里暂时不需要你照应了。”
免得他在这里听吴平胡咧咧。
从管家求之不得:“那我先走了。客房有伺候的下人,林大夫有要求尽管跟他们说。”
从管家离开后萧然对吴平道:“还没完,咱们得再呆三天,等给病人下次换完药在看看,没有问题就能回去了。”
吴平哀嚎一声,显然对这个结果不满意,“让他们自己再找个大夫换药不就得了,这东西不是有手就会的吗?”
“病人比较特殊,病情也复杂,我得对她负责。”
吴平见萧然神情略微严肃,也不再抱怨。
“那道长,咱们现在要干什么?”
“我们先休息一下,你们俩自便。”
“啊!那我岂不是还要一直看白山打拳!”吴平哀叹:“这也太无聊了吧!”
“既然不想看,就跟我一起练。”
白山按住他的肩膀。
“我不练,我看就行。你武艺好,打得精彩,一点都不无聊!”
吴平手脚并用地挣扎,但依然被拖走了。
萧然轻笑一声,和李大妞回房。
院中安静下来,萧然闭上眼睛,心神放松,不一会儿就睡过去了。
第043章 是道士也是名医
萧然等人又在何府住了三天, 萧然每日都会固定时间去给何夫人号一次脉。
何夫人自从能好好休息之后,精神已经好转了许多, 但却仿佛又添了心事。
萧然劝慰她尽心养伤,有什么事等先养好伤之后再说,何夫人当时笑着应好,等萧然再次去号脉时就知道她并没有听进去,萧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给她开了点安神汤。
第三天下午,何知府有公务要忙, 派吴管家送来了一匣子制好的香丸。
匣子看着不大,但很深, 里面满当当装着香丸, 估摸着有二三十颗。
“怎么这么多?”萧然问道,边从匣子中取出四枚香丸, 自己收起一颗, 其他的分别递给白山他们。
何夫人身体里的蛊虫清除后, 她那里的那枚香丸萧然并没有取走。
萧然四人身边没有香丸, 久违地受到了蚊虫的侵扰, 吴平忍了两天, 实在受不了,还私下找萧然抱怨了几句——当然,是抱怨何知府。
只是恰好被白山听到, 免不了又被拉走教训了一顿。
现在三人重新装配上香丸,心下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这可真是由奢入俭难。
吴平更是露出一副得救了的夸张表情, 被白山看见,忍不住皱紧眉头, 心中给他又记了一笔。
吴管家没注意到他们的眉眼官司,等萧然将香丸分完装好,才开口道:“老爷想请林大夫帮忙驱一驱后院里的蚊虫。”
萧然一顿,何知府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过——
“如果是想驱虫的话,只需将这香丸碾碎,当做熏香点燃,等它自然燃烧即可。一个院子里,2-3枚就够用了。”
这一匣子,熏完整个府邸也尽够了。
萧然说了用法,但吴管家依然没走,他语气谦卑:“林大夫这药丸自然是极好用的,但是有些特别的虫子,还是需要您跟着,给掌掌眼。”
萧然恍然,说白了,就是害怕府中还有蛊虫,让她跟着更保险一些。
想了想,萧然没有拒绝:“也好。先从哪里开始?”
萧然本以为他是将这些香丸分派下去,每到一处地方让人点燃,没想到吴管家在萧然答应后,当即招呼了几个下人进来,手里捧着研磨的工具和两个小巧的香炉。
吴管家吩咐下人当场将整匣香丸碾成粉,比萧然当时碾得细致多了。
下人手脚麻利,很快做完,将香粉铺在香炉中点燃。
顷刻间,香炉中有袅袅轻烟升起,两个侍女将香炉盖上,捧着香炉左右分开,绕着院子开始慢慢行走。
萧然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吴管家在一边微笑道:“林大夫在此居住,便先从这里开始。之后再去府中其他地方。”
见萧然的视线还追随在侍女身上,又解释道:“虽说熏香当宜静不宜动,但老爷怕这香丸点燃只放在一处,或许有什么角落熏不到,便想了这么个法子。况且侍女一路跟着,也免得林大夫您每到一处地方,还要先等人点香,等着香气散开,耽搁时间。”
萧然也不知该说什么,这法子确实还挺好,就是比较浪费,不过何知府不在乎,只想快点将整个府里熏一遍,她也就不替他操那份瞎心了。
想明白这点,萧然也扬起一个微笑,点头赞许:“这确实便捷。”
两个侍女绕了一圈,地上便多了不少虫子。
这些虫子不如蛊虫生命力强盛,被这么一熏,大些的僵直着掉在地上不能动弹,小些的如蛾蠓,尸体直接掉了一地。
吴管家一挥手,立刻有人跟在后面打扫。
“林大夫,您请!”
客房熏完,吴管家弯腰,做了一请的手势,带着萧然准备开始“巡视”府邸。
因为是去后宅,白山和吴平自然不能跟着,萧然便只带了李大妞。
吴管家在前面带路,萧然和李大妞跟在他身后,侍女一左一右捧着香炉侍立两旁,轻烟袅袅,香气腾腾,再加上萧然一身道袍。
如果不是跟在最后的下人手中拿着的是打扫的用具,这么一队人看着还真有那么点神棍架势。
一路上确实有不少下人投来探究好奇的目光,但吴管家说是在驱蚊虫,熏完后也的确扫出许多虫尸,下人们也不再探究,顶多过后当做一桩趣事谈论,但肯定不会联想到其他地方去了。
这其中,何知府后院,姨娘们居住的地方和何夫人原先居住的院子熏得最为细致,里里外外,恨不得每个房间都熏透。
不过,也只熏出了些寻常虫子,没有再发现蛊虫。
吴管家也松了口气。
如此转了一圈,最后到了何小姐的院子。
何小姐禁足还未解除,消息不灵便,还不知道何夫人已经被萧然治好。
现在看到萧然,还有背后跟着的一堆人,以为她是过来“跳大神”,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她满脸不耐地叫过吴管家:“管家,这是什么意思?来‘驱邪’?”
吴管家躬身,恭敬地解释道:“小姐,咱们是奉老爷的命令来熏虫子的。香炉中是林大夫开方制的香丸,效果极佳。小姐往日不是说糊窗的细纱也挡不住一些小飞虫钻进屋里么,这香一熏,保管什么飞虫都没了。”
许是吴管家说是遵了何知府的命令,何小姐到底没拦人,将人放进去,只是冲着萧然冷哼了一声。
李大妞有些不忿,萧然察觉到,拍了她一下冲她摇头。
何小姐不过是大小姐脾气,再加上先入为主,对她印象不好,萧然还不至于跟她逞口舌威风。
何小姐双手抱胸站在房门口看着院内来往的人,一不小心看到萧然,又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小姐~”
侍女拉了拉何小姐的袖子。
“干什么!有话快说!”
“虫子~”侍女向天上指了指。
何小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仰头,正看到一条肥硕的虫子掉下来。
“啊——”
何小姐尖叫着跳开,一边叫,一边使劲抖着衣服,唤侍女:“快帮我看看!身上有没有!有没有?!”
侍女赶忙替她拍打身上,嘴里安慰道:“没有,小姐,没有。就那一条,正好避开了。”
但这并没有让何小姐心里好受一点。
她青白着脸,高声叫道:“管家——!让人把屋里、不,是所有地方都仔仔细细再熏一遍。”
吴管家自然应是,指挥侍女再细致一些。
等熏完院子,看着下人打扫出来的虫子,何小姐脸色又难看了几分,也没空理会萧然挑刺了,一叠声吩咐人提水,她要沐浴,凡是清出虫子的东西,都让人找出来扔掉。
萧然看着眼前的闹剧,内心摇了摇头,何小姐以后怕不是会有心理阴影。
倒是吴管家,对萧然表示歉意:“林大夫,小姐小孩子脾气,您别介意。”
萧然自然摇头表示不介意,虽然她也比何小姐大不了几岁。
后宅全都处理完,吴管家将萧然送回客房,带着人离开。
前院有何知府办公的地方和何家少爷们读书的书房,自有其他人去处理,也不用萧然插手。
萧然乐得轻松。
这一天,就在这浩浩荡荡的除虫行动中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就是该给何夫人换药的日子,萧然提着药箱打开房门,就看到白山和吴平的房门也是大开,两人已经收拾好包袱了,正坐在桌边喝茶。
想到昨晚李大妞也是忙忙碌碌地收东西,萧然知道,他们都迫不及待想回去了。
“朝生,去换药了。”
“哎!”
吴平听到动静,朝两人挥挥手:“道长,早去早回!”
萧然一点头,带着李大妞出门-
*
出乎意料,何小姐也在何夫人这里,萧然到时,她正坐在床边跟何夫人说话,青蕊依然守在一边。
这几天倒是没看到何知府。
看到萧然过来,何小姐脸上有些尴尬地站起身来。
萧然对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对何夫人道:“夫人,今天该换药了。”
“劳烦林大夫了。”
“竹筠,你先回去吧。”
“那母亲,女儿先告退了,明日再来看您。”
“好。”
何小姐福了福身,转身看到萧然,欲言又止,最后也没说话,带着侍女离开。
萧然上前,解开何夫人腹部缠着的细布,仔细看了看,道:“伤口长得不错,不出一个月就能全部结痂了。”
何夫人笑着点头,“都赖林大夫你医术高明。”
萧然替她清理,上药,包扎。
“好了,七天后可以坐起来适当活动一下,但不要太剧烈,千万别沾水。”
萧然包扎完,又号了一遍脉,叮嘱她。
说完,萧然手上也收好了东西,准备离开。
“林大夫,等一等。”
萧然回头,“怎么了?夫人还有什么事吗?”
“青蕊,你先出去,我和林大夫有些话要说。”
“是。”
萧然见状,对李大妞道:“朝生,你也先出去吧。”
两人一齐出去,青蕊将房门带上。
屋里只剩二人,何夫人对萧然道:“林大夫,请坐。”
何夫人看着又长谈的架势,萧然便不推辞,在何小姐刚刚坐过的圆凳上坐下。
“夫人,您想说什么?”
第044章 是道士也是名医
何夫人侧了侧头, 她这样平躺在床上拧着脖子说话其实不太舒服。
萧然察觉到,靠过去道一声“得罪了”, 伸手托着她的颈部,帮她调整了一下姿势。
调整完后,何夫人感受了一下,果然舒服了许多,笑着道谢。
“若是躺久了不舒服,让青蕊姑娘扶着些,稍微挪动一下也无妨。”萧然道。
这样一直躺着不动, 正常人都受不了。
何夫人点头。
“林大夫,”萧然重新坐下后, 何夫人开口, 然后顿了一下,似乎在措辞, “之前老爷说你是他一位好友的女儿, 不知是哪一家的姑娘?”
她嫁给何知府这许多年, 嫁进来时婆母身体就不太好了没两年就病逝了。何府一直都是她主持中馈, 人情往来心中都有数, 但对萧然却是全然陌生, 她从未听老爷提过自己还有一个出了家的好友女儿。
萧然心中有些奇怪。何知府第一次带她过来时何夫人情况不明,状态不好,那时大家的心思都在何夫人的病情上, 何知府粗略介绍了自己无可厚非。
现在何夫人蛊虫已去,只需养伤,人也冷静, 看着思绪清明,这三四天里何知府应当来探望过她, 两人不可能一句话都不说,她没有问何知府,怎么来问自己了?
虽然奇怪,但自己的身份也没什么要隐瞒的,萧然道:“我父亲是新任的江宁县令。”
至于名字,子女不可直呼父母名讳。
但这个身份一说,江宁县在何知府辖下,身为知府夫人,何夫人对丈夫下辖的官员任命也自然清楚,尤其是其中还有一层隐秘的关系在。
“我们家说来与知府大人其实没有太大关系,称我父亲为好友,让我叫一声伯父,实是知府大人抬爱。”萧然继续道。
何夫人初听时有些迷茫,但很快就想到了什么,她又仔细看了萧然一眼,心道:难怪她总穿一身道袍,她原先还以为好友只是个托词,实际上不知是老爷从哪家道观请的仙姑,怕同僚弹劾,才说是好友之女。
弄明白萧然的身份,何夫人生出新的疑惑:“那你为何会行医?还维持着出家人的身份?虽则之前出了那样的事,可如今在江宁,你父亲应当也能为你寻到一个富家子弟,到时出嫁,也能衣食无忧。”
萧然低头看她,何夫人脸上是纯然的疑惑,她并无恶意,是真地在好奇。
收回视线,萧然想了想道:“大概是因为喜欢吧。”
也许一开始是因为系统和功德,是为了完成一个目的而被推着去选择这条路。
但到了江宁县,开了医馆,每天坐诊,治好一个又一个病人之后,翻着慢慢积累下来的医案,那种成就感让她真心喜欢上了行医。
“喜欢吗?”何夫人喃喃道,“如果你以后的夫家不喜欢你在外面抛头露面呢?”
萧然笑了:“从我选择这条路起,就没有指望过以后嫁人。”
她语气中带着一些狡黠与洒脱,“所以,管他喜不喜欢呢?人总不能一辈子为了别人的眼光而活吧!”
何夫人惊讶却又不是十分震惊,反而像是陷入到自己的思绪中,良久都没有说话。
萧然也安静地坐着没有再出声,她觉得何夫人并不是单纯想跟自己聊聊天,问问自己的来历。
她的目的是什么,萧然不清楚。不过她问的这些东西,萧然也自觉也不需要说假话,所以都认真回答。
好一阵儿,两人都没说话。
就在萧然思索着是不是要提出告辞的时候,何夫人再次开口:“我知道了,谢谢你。”
萧然虽不知道何夫人具体是知道了什么,又在谢什么,但萧然依然道:“夫人不用谢我什么,是您自己想得明白。”
“夫人没事了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何夫人点头:“好。”
萧然起身,告别何夫人,领着李大妞准备回客房。
不知道何知府有没有空?他们要走,得先跟何知府辞行才是。
两人走在路上,萧然低头沉思。
“姑娘,是何小姐。”
李大妞小声提醒萧然。
萧然抬头,便看到站在路中间的何竹筠。
这里没什么歇脚的凉亭,也不是赏风景的地方,何小姐是在等她?
何竹筠看见萧然,抿了抿唇,迎面走过来。
“林大夫!”
只说了这一句话,何竹筠嘴巴张张合合,愣是没有再往下说。
萧然:?
跟着她的丫鬟看不下去了,偷偷戳了她一下。
何竹筠被打断,一甩袖,冲她小声呵斥:“知道了,催什么!?”
训斥完丫鬟,何竹筠猛地转过头,瞪了萧然一眼。
萧然:??关她什么事?
何竹筠深吸一口气,仿佛终于下定决心,眼一闭,大声道:“林大夫对不起!之前口出恶言是本小姐不对,你别往心里去!”
她脸色不好,语气也冲,不听她说的话,倒像是来找茬的。
何竹筠一口气说完,仍旧闭着眼,梗着脖子,虽然是道歉,却不肯低头。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萧然的动静,何竹筠睁开眼质问:“你怎么不说话?”
“小姐希望我说什么?”
当然是说没关系!
何竹筠再任性,也知道这不是自己现在该说的。
萧然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小姐是希望我原谅你?”
何竹筠哽了一下,点头。
“那何小姐为什么不态度好一些?您这样,像是来寻仇一样,哪个人看了心里会舒服,更谈不上什么原谅了?就是碍于您的身份,嘴上说原谅,心里也记着仇呢!”萧然反问。
李大妞忍不住点头。
何竹筠有些恼怒,看见自己的丫鬟也偷摸点头,“你哪边的?!”
丫鬟顿住,赔笑道:“当然是小姐这边的。”
“可是、可是”
“是什么是!”
“人家说的有道理嘛!”
“你还说!”
丫鬟委屈地闭嘴。
何竹筠教训完丫鬟,看萧然站着,一副看戏的样子,恼羞成怒:“你看什么?!”
萧然移开视线:“我也不想看,可是我要回去了,何小姐没事的话能不能让开路?”
何竹筠本能地又想发脾气,一想到自己的目的,又生生忍住了。
“你等一会!”
撂下这句话,何竹筠转过身,萧然看她肩膀一耸一耸,像是在顺气,调整情绪。
果然,没两分钟,何竹筠又转回身,脸上已经平静下来,朝萧然优雅地行了一个礼。她看着刁蛮,礼仪却很好。
“林大夫,多谢你救了我母亲。之前是我没弄清状况,出言不逊,还请你不要计较。”何竹筠开口,语气中算不上诚意满满,但也有几分真心。
“没关系。”萧然笑着道。
“我可以走了吗?”
何竹筠似乎不满意萧然这么平淡的回答,撅了一下嘴,忍住了脾气,让开路。
萧然和李大妞从她跟前走过。
走了一段路,再看不见何小姐的身影,萧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李大妞也笑了,“姑娘,没想到这何小姐人倒是不坏。”
“嗯。”
何竹筠是有些大小姐脾气,高傲、拉不下脸子,但要说坏心眼,是没有的。
这个小插曲过后,路上再没有碰到其他人。
一路回到客房,萧然叫过一个下人,让他去告知吴管家,自己等人准备辞行。
吴管家匆匆赶来,还没喘过一口气,就问萧然:“林大夫,怎么要走?是有哪里招待不周的吗?”
“不是。”
“今日我去给夫人换药,夫人那里只需静养即可。我出来有些日子了,也该回去了。”
“那不如等明天?”
“不了,今天和明天也没什么区别。我有间医馆,人手不足,我想尽早回去。”
话说到这份上,吴管家也不好再拦,道:“请林大夫稍等,我去回禀老爷一声。”
不一会儿,何知府也过来,见面就问:“世侄,怎么听管家说你要走了?”
萧然只好将刚刚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
何知府听后沉吟,道:“既如此,我也不留世侄你了。从这里到江宁县也不近,世侄稍坐,我让人安排马车,送你们回去。”
萧然点头:“多谢伯父了。”
“这都是应有之义,该是我谢谢世侄你才是。”
客气了两句,何知府吩咐吴管家去准备。
萧然等人坐了小半个时辰,便有下人来通知马车准备好了。
依旧是进府时的路,走到后门,早有人等着。
何知府竟也在,亲自来送萧然一行。
后门停着两辆马车,还有四个熟面孔,是之前去江宁县的护卫。
四人各骑一匹马,还有两匹马已经配好用具,栓在一旁,显然是给白山和吴平准备的。
萧然看着其中一辆马车上的布匹礼盒,迟疑道:“伯父,这是?”
何知府爽朗笑道:“这都是些土仪。长者赐不敢辞,世侄可不要推辞。”
萧然咂摸了一下,这里面除了诊金谢礼,或许也有些封口费的意思,确实不好拒绝。
萧然道:“伯父好意,那我就厚颜都收下了。”
果然,何知府笑意加深了两分,“天色不早了,你们还需赶到下一个城镇,我就不和世侄你多说了,免得错过投宿。”
“那伯父,我就告辞了。”
何知府挥了挥手,“去吧,路上小心。”
萧然和李大妞上了马车,白山和吴平翻身上马,两人两骑走在前面,马车在中间,何府的护卫骑马缀在后面,马车缓缓行驶,踏上了回江宁县的路途。
第045章 是道士也是名医
回去的路程不像来时那么赶, 但也不慢。
当天晚上,她们在涿阳县住了一晚, 说起来,何员外家就是跟这里的县令结的亲。
第二天天擦黑,一行人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到了江宁县。
进入县城之后,马车放慢了速度,此时医馆已经关门,萧然便带着人直接回府。
门房老远看到人过来,早就跑进去通报了。
林父得了信出来, 看到跟在后面的护卫,并未开口询问, 而是对萧然道:“先回后院, 去给你母亲报个平安,她惦记着你呢。”
萧然点头, 招呼人将后面马车上的东西卸下, 让人带着一起送去后院。
至于护卫, 则由林父安排人招待。
到了后院, 周氏已经等着了, 林芷也在, 应该是来跟周氏请安的。
周氏见萧然带着不少东西,原本想说的话咽了下去,指挥人先将东西收起来。
“母亲, 先不忙着收。”
萧然制止周氏,让下人先将东西放下,招呼林芷, “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挑一挑。”
林芷望向周氏,征询意见,周氏微微颔首:“去吧。”
林芷这才上前。
何知府也不是一味地塞些贵重东西,里面也有不值钱但胜在心思玲珑、做工精巧的小玩意。
林芷有分寸,不去捡贵重的,只挑了一个银质镂空香囊。
香囊做工精细,上面雕刻月下仕女赏花图,以一根同样材质的细银链串起,大小用来装香丸正合适。
林芷挑好后,冲着萧然一俏皮一笑:“姐姐,选好了。”
萧然点头,摸了摸她的脑袋,又朝周氏道:“母亲,这些布料都是时新的花样,不需要收起来,正好裁给咱们家都裁几身衣服吧。”
周氏走上前,对着布匹一一看过去,点出几匹布料:“这些都收起来吧,只是裁衣用不了这许多。”
萧然自然是以她为准。
剩下的东西两人又商量了一下,之后也要让林萱挑一个,其他的便归到库房,登记造册。
周氏的意思是单独造一册,替萧然保管。
萧然连连推辞,之前医馆的花销,一应都是周氏给钱,虽然萧然有收入,但周氏花出去的更多,这些算是给周氏抵资费的。
两人推来推去,林芷左右看看,似乎觉得无聊,低头解下香包,将香丸取出塞进银质香囊中,随手拨弄了几下。
周氏和萧然争了几句,最后周氏一锤定音:“就这样,单独造一册。布匹不耐放,或许过一两年料子霉了或者花样过时了,家里做衣服就取着用,再给你添新布料进去。其他东西先收着,之后再说。”
萧然想了想,也行。这些东西放着,有合适的可以用,周氏自己取出来用也可以,就没有再争。
东西处理完,周氏回身坐下。
她现在月份渐渐大了,肚子已经显怀,虽然不是七八月那搬身子沉重,但也不耐久站。
周氏坐下后揉了揉腰,萧然见状想上前帮忙被她摆手阻止了:“你路上奔波劳累,坐下歇会儿吧。”
“翠袖,来帮我揉揉。”
萧然退开,在下首挨着林芷坐下。
周氏没问萧然去了哪家看诊,怎么带回来这么些东西,而是问路上累不累,主人家好不好相处之类的话,萧然都一一作答。
聊了一会儿,问过萧然这几天的近况,周氏便道:“好了,我也不拉着你说这许多了,你回去早些洗漱,早点休息。”
萧然起身告辞。
林芷原本也已经微微站起身,听到周氏的话,又坐了回去。
萧然知道,她恐怕是想跟来听自己说说此次外出的见闻,听到周氏说自己需要休息,怕打扰她。
萧然歪头,冲她眨了眨眼,比了个“明天”的口型。
林芷轻轻点头。
周氏坐在上首,哪里看不见她俩的小官司,在两人望过来时别开眼,只当自己不知道。
出了院门,和李大妞回到住处,将李大妞打发回房休息,萧然并没有如周氏所言洗漱休息,而是找出一本医书,在书桌边坐下,慢慢翻看。
周氏没有问自己去了哪里,但林父安排好护卫,肯定会找自己问话的。
果不其然,萧然坐下没多久,医书翻过十来页,便有下人传话说林父请她去书房-
*
这是萧然第二次来林父的书房,上一次还是刚来江宁县的时候。
书房相比上一次已经大变样了。
带来的书已经整齐地码在书架上,不过有些地方还是空着,可能是没有那么多书填满。
画缸中放着一些卷起的字画,林父没有那些风雅的爱好,因此画缸中的画不多,稀稀疏疏地立着。
桌案后的挂画从旭日东升换成了高山流水。
桌案上笔架、镇纸、纸墨、书籍一应俱全,萧然进来时,林父手边摊开着一本书,正提笔埋头,伏在案上不知在写些什么。
听到动静,林父搁下笔抬头示意萧然坐下,随后开口问道:“你这些日子,是去了何知府府上出诊?”
“是。当时来请人的是何伯父的管家,和上次咱们见的不是同一个人。我也是到了地方才知道。”
“伯父?”林父挑眉。
“哦,何知府看在父亲的面子上,让我唤他一声伯父~”萧然半开玩笑地说道。
林父失笑,摇了摇头,“我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发生了什么事?”
林父清楚,就那么点七拐八弯的干系,自己不在,就萧然单独上门,何知府还不至于这么亲切。况且这又是护卫,又是土仪的架势,肯定是萧然自己的功劳。
萧然便收起玩笑之色,正色道:“何知府请我上门给何夫人看病。”
微微回忆了一下,萧然继续说:“之前去拜访时,何知府过来和父亲打招呼,我嗅到他身上的药味,不过他说是何夫人有些小病,我就没多想。”
林父听萧然这么说,也忆起上次的事:“何夫人竟病了这么久么?”
“嗯,咱们去之前何夫人就有征兆,那日应该是昏迷着,起不了身。”
“何夫人也并非生病,而是中了蛊。”
“嗯?”林父疑惑。
他家境不如何知府,以前没有闲心也没有闲钱去买些和科举无关的书籍,自然也不知晓这些轶事秘闻。
“蛊,上面三个虫下面一个皿。”萧然解释道。
“算是一种毒物。”
萧然将在何府的见闻说给林父听,当然,略过了疑似后宅倾轧的部分。
说完后,萧然将随身携带的小册子递给林父,示意他看。
林父不研究这个,只将其当做是一本普通的读物,快速翻看完将册子还给萧然,感叹道:“世上竟还有如此奇诡的东西!真是叫人防不胜防!”
萧然将册子收起,附和道:“是啊。不过皿族应当不存在了,流传下来的,应该也只有这一鳞半爪的东西了。”
既然何府的事已经说完,林父便让萧然回去,同样叮嘱她好好休息。
萧然走后,林父重新开始提笔处理公务。
他当然知道萧然肯定隐瞒了某些东西,那一整车的名为土仪实际上是礼物的东西,不是一个普通大夫会有的礼遇。
不过萧然没提到何夫人中蛊是有不为人知的势力掺和,何知府这个不算亲密的靠山地位稳固,对自己来说就足够了。
阴私秘事没有关系,他不会好奇,只要不是朝中较量引发的祸事就好。
这么想着,林父笔下一顿,说起来,他当初说以后恐怕要仰赖萧然的话还言犹在耳,如今看来是一语中的了。
萧然不知道她走后林父联想了这么多,回房后便洗漱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送走了何府的护卫,萧然准备去医馆。
临出门时,红衫赶过来叫住萧然:“姑娘,夫人让我把这个给你。”
红衫递过来一个黄杨木的匣子:“昨日夫人清点你带回的土仪,发现这里面装的银票。姑娘忒粗心了,也不知道先点一点东西。”
“夫人说,这些银票是别人给姑娘的诊费,让姑娘你自己拿着用,以后她就不管医馆的花销了。”
萧然没看里面有多少钱,不过听红衫这意思,应该不少,否则周氏不会这么说。
收起匣子,萧然道:“多谢红衫姐姐,劳你跑这一趟。”
“姑娘这话说的,有什么麻不麻烦的。夫人那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送走红衫,跟白山和吴平汇合,几人出发前往医馆。
医馆人不是很多,有些病人在门外看到萧然一脸惊喜:“林大夫回来啦!”
萧然微笑着一一回应。
跨进医馆,陈大夫和伙计手头都有事在忙,便没跟萧然打招呼。
医馆已经焕然一新,萧然一一看过去。
左手边贴着通往后院的门做了隔断,隔成三间小房间,何员外送来的匾额就悬挂在上面。
所有隔间的门框都漆成亮色,让医馆内看起来没有光线没有那么暗淡逼仄。
为了节省空间,隔间的门是推拉样式,里面现在没有患者,所以房门都是敞开的。
每个房间就放了桌案和椅子,角落一个小花架,不会显得拥挤。
坐诊的桌台又添了两张,应该是为以后增添的大夫准备的。
四张桌台相对而放,中间容病人通行,正好对着伙计抓药的柜台,也很方便。
萧然环视了一圈,觉得十分满意。这钱花得挺值。
走到陈大夫旁边坐下,立刻有病人跟着坐过来,“林大夫,您给我看看。”
还是这样的感觉熟悉。
萧然放好脉枕,对他道:“把手放上来,哪里不舒服?”
第046章 是道士也是名医
众人忙碌到中午, 才得空歇息。
陈大夫过来跟萧然说话,交代了一下医馆这几天的事情, 着重说了装修的问题。
伙计从柜台后取出四十两银子放在桌上,陈大夫道:“东家走之前留下一百两银票,交代要给木匠结钱,一共是五十两,剩下五十两。不过这些日子药材耗费,采买补充花费五两,都记在账上。”
陈大夫说着, 伙计从旁边递过账本,让萧然比对。
萧然对了账, 没发现什么问题, 将账本合上,放在手边。
“东家走后, 县衙有衙差每日特意过来巡逻, 我便做主又抽了五两银子给他们做酒钱。”
这也是应该的, 医馆现在多了不少女客出入, 但之前有白山和吴平在, 两个大汉每日携刀带剑进进出出, 有点儿眼力的都不敢来闹事。
萧然将人带走,失去震慑,就怕有人动歪心思。
这些衙差正好补上空挡。
不过来这里巡逻并不是他们分内的职责, 不管他们是不是听从林父的命令,林父那边有没有给一些补贴,陈大夫给这笔钱都是恰当的, 有外快,衙差们才会尽心。
“余下四十两都在这里了。”
陈大夫指着桌上的银锭道。
萧然没将钱收下, 她想到早上红衫给的银票,“陈大夫,以前医馆的账是谁记的?”
陈大夫一愣,思索了一下道:“从前医馆病人不多”
他说的时候有些尴尬,怕是想起了自己摆烂的行径。
“医馆的出入进账简单,前头的东家没有特意请账房,支出收入都是伙计在记,前东家每隔三个月来盘一次账。”
“至于现在,也还是伙计记录,东家的母亲还没派账房来过。”
萧然听完,摸着手头的账本,心中有些思量。
医馆走上正轨,周氏的意思大约是以后不会管了,因为她现在有能力自负盈亏了。
这样的话,那医馆的账目自己就要有数才是。
店不大,多雇一个账房就有些累赘了,不如让伙计继续干着。
之前他应该干得不错,也能信得过,要是捅过篓子或者有贪墨,早就会被解雇了。
想罢,萧然将账本推给伙计,道:“那就还跟之前一样,这账还是你记着,我会定期查一查。”
不过他一个人打两份工,月钱也该提一提。
萧然又道:“现在病人多了,你也辛苦,月钱就往上提三成。”
伙计喜笑颜开,拿过账本,连连鞠躬,“不辛苦,不辛苦,谢谢东家。”
陈大夫叮嘱他:“既然东家信任你,你可要好好干,不能偷奸耍滑。”
伙计连连点头:“知道了,叔爷爷。”
“这四十两银子也入到账上吧。”
“好嘞!”
伙计高声应道,左手账本,右手银锭,搂着东西转回到柜台后面去了。
事情交代完毕,陈大夫就回去做自己的事了。
这时白山从后院出来,请萧然单独说话。
这倒是稀奇,萧然跟着他去了后院。
后院的变化没有前边大,不过地面重新平整,布局也做了些规划,看着更加舒适。
最重要的是原本的小厨房重新修葺,和厢房、药房都隔开了。
两人走到院中的石桌前坐下,吴平本来在一边扎马步,见状颠颠地挪过来支起耳朵光明正大的听墙角。
白山没赶人。
那看来就不是要说什么隐秘的事。
果然,当白山掏出一个信封递给萧然时,吴平脸上写满了失望,不过他也没走,依旧蹲在一边。
萧然接过。
这信看着可不薄,整个信封都被撑起来了。
“信是前几天寄到江宁县的,我们随道长在永平府,没接到信,是林大人代收后昨晚转交给我的。”
“道长给的药方主子已经收到了,买方子的钱随附在信中。其他的,是按照道长所说,郑大夫记录下来的伤药使用情况,请道长一观。”
听到白山提到郑大夫,萧然还有些恍惚,好久都没听到这个人了。
那老头还真的在白山主子身边混下去了?!看样子还混得不错嘛!
萧然心中轻“啧”一声。
白山似乎看出了萧然心里的不爽,话题一转,说起了另一件事。
“与道长有仇的昭明郡主,两个月前流产了,满京城请名医诊治调养身体,暂时应该没空想起来找道长的麻烦了。”
白山不惯于说这些家长里短,后宅闲事,只说完这句就没了下文。
蹲着的吴平嚯地站起来,拍了拍下摆的灰,一脸八卦地凑过来,插在两人中间,对萧然道:“道长,他没说到重点,最精彩的没说呢!”
白山按着他的头将人推开:“要站就站直!”
吴平小声“嘁”了一声,但还是乖乖绕到另一边坐下。
萧然感兴趣地问:“什么最精彩的?”
有人捧哏,吴平立马来了兴致,双手往桌上一撑,凑近了一点,一副要说悄悄话的架势,实际上他的声音不低,起码坐着的三个人都能听清。
“徐尚书府两个月前举办了一场游园宴。宴会嘛,肯定是要当家主母主持,不过这尚书夫人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就将这权利下放给了儿媳。按理说这事儿轮不到昭明郡主。可昭明是什么脾气,她自认堂堂郡主,比她婆母有见识,非要插一手,显显能耐。”
“她要争,徐家人可不敢缠她,索性就放手,但次孙媳妇越过长孙媳妇不好听啊,所以这婆母将大儿媳也提起来,让两人一块办。”
萧然不信白山主子在信里写得这么详细,那人怎么看也不是这么八卦的人。
肯定是吴平往里面添油加醋了。
但他讲得绘声绘色,也勾起了萧然的兴趣。
“然后呢?和昭明郡主流产有什么关系。”
“这宴会办得确实成功,也确实奢华。”
吴平“哈”了一声,脸上都是幸灾乐祸,“然后等宴会结束,昭明郡主就流产了!”
“哦。”这就没什么精彩的了,还不如之前说尚书府后宅斗法让人遐想连篇。
“道长你别急呀,继续往下听。”吴平见萧然兴致缺缺,连忙接着往下说。
“昭明无缘无故流产。最开始她以为是自己主持宴会过度劳累才流产,但这事儿是她自己要争的,这苦果也只能自己咽。可谁知请大夫一看,说她身体好得很,根本不是累没的。”
“这孩子莫名奇妙没了,以她的脾气能忍?昭明可不得发疯吗?”
“道长你猜怎么着?”
吴平此时的模样很像是村口大妈说闲话的样子,眉飞色舞的。
白山在一边不忍直视地扶额。
萧然忍着笑意,随口猜道:“她不会怀疑是有人害她吧?”
“哎!还真是!”
联想到吴平之前的话,萧然有些不可思议地道:“她不是怀疑她大嫂害她吧?”
“不止呢!”
吴平一摆手,嘴都要咧到耳后根了,白山咳了一声,示意他收敛一下。
吴平稍稍收敛了笑容,又往萧然这边凑了凑,低声道:“昭明想得多啊!妯娌能有多大本事,能瞒过府里所有人,她就怀疑到了自己婆母身上。但一直当家做主的也不是她婆母,她又往尚书夫人身上联想上了。”
“好家伙,她这是觉得所有人都想害她呀!”
萧然有些佩服昭明郡主,这不是被害妄想症吗?
吴平不以为然地撇嘴:“说不定她知道自己得罪的人多,一出事都不知道该怀疑谁是凶手,索性一网打尽!”
“之后呢?以她的性格不会善罢甘休吧?”看林家的经历就知道,昭明郡主心眼可不大。
“是啊。虽然都是猜测没有证据,可昭明也不是个讲规矩的人,身体还虚着呢就将尚书府搅翻了天。”
“尚书夫人年纪大,哪受得了这个气,当场就给气倒了。”
“尚书府自然不认这屎盆子,可昭明不依不饶,告到了她爹那儿,要讨个说法。”
“最后这事儿闹得,满京城都知道了。”
“那儿,”吴平用手指了指天,“也知道了。”
萧然都没想到,事情还能这么发展。
“最后是怎么处理的?”萧然迫不及待地问。
“双方各执一词,又没有证据,最后宣了御医。”
“结果,御医说昭明郡主是长期服用一种能让人身体散发异香的药。主子说这药道长应该知道是什么,有孕的人不能用,用了就落胎。”
吴平这么一说,萧然立刻就想到了从郑老头那儿收缴来的那粒药丸。
“真相大白,昭明被罚了俸,连带着镇国公也被训斥地灰头土脸的。”
吴平一口气说完结果,脸上高兴中夹杂着可惜:“可惜罚得太轻了点儿。不过这事儿够昭明丢脸的了。她流产了,又丢了脸,现在都窝在府里养身体,如今是力求低调,暂时没空惦记别的事情了。”
萧然点头,她有些唏嘘,昭明自己都明明知道那药的危险性,还半点不做防备。
不过,这可真是天道好轮回,报应不爽。昭明自己害了自己,萧然可没什么闲心同情她。
吴平跟说书一样说完这段八卦,白山率先站起来,将吴平也拉起来,对萧然道:“道长先看信件,我们就不打扰了。”
萧然同时起身,道:“你们在这儿就行,我去前面,该有病人来了。”
白山点头。
萧然转身回了前堂,拆开信件。
里面一摞信纸,最上面两张是面额各一千两的银票。
银票上的钱庄全国都有,哪里都可以兑。
萧然只是感慨了一下自己今天财运真好,就将两张银票放到黄杨木的匣子里,与何知府给的银票一起。
又随手翻看了两张郑老头记的病例,这时有病人过来,萧然便将信纸放下,先给病人看诊。
一忙起来,整个下午就再不得空,直到医馆要关门的时候,萧然都没有再碰过那叠信纸。
送走最后一位病人,已经比平时关门晚了半个时辰。
伙计收拾着东西,感慨了一句:“东家回来了,来医馆的人都多了不少。”
萧然听到这话不禁看了陈大夫一眼,果然见他瞪向伙计,可惜伙计背对着他,没看见。
萧然暗笑,伙计之后怕不是要被收拾一顿。
“我们走了,你们早点休息。”
“东家慢走!”
等萧然一行走后,伙计关上门,转身就被陈大夫赏了个脑瓜崩。
“叔爷爷,你打我干嘛?”
陈大夫冷哼一声:“打得就是你!你刚刚什么意思,嫌我技不如人?”
“叔爷爷,我不是那个意思!”伙计大呼冤枉。
“哦~那是什么意思?你狡辩给我听听。”
伙计被这意思来意思去的绕得有点晕,刚想开口,一阵敲门声响起。
两人同时一顿。
“这么晚了还有病人?”伙计捂着额头满脸疑惑。
“别废话了,快去开门。”
“哦哦。”
伙计跑去打开门,门外是两个少年人,看到伙计,其中一个咧开嘴,笑出一口白牙,“陈大夫在吗?我找他。”
第047章 是道士也是名医
萧然收回进门的脚, 仰头看了门上的牌匾一眼。
“姑娘?怎么不进去?”李大妞跟在身后不解地问。
“这里是‘杏林馆’没错吧?”
“是、是啊。”
被萧然这么一问,李大妞磕巴了一下, 也抬起头瞄了瞄匾额。
“那她们是谁?”
“嗯?”
此时医馆里有两个身着彩衣,一身打扮与江南女子迥异的,肤色是健康的麦色的年轻姑娘。
一看就不是来看病的人,因为她们俩正在整理桌面,摆放东西。
“你们是谁?”
两人听到声音回身,看到萧然,眼睛一亮。
其中一个姑娘看起来更外向一些, 眉眼一弯,跟萧然打招呼:“东家来啦~”
她说的是官话, 但咬字带些口音, 音调轻重不分,尾音拖长, 像是外国人学中文, 听能听懂, 可就是觉得怪怪的。
萧然满脑袋问号, 这姑娘还挺自来熟。
“您刚才问什么来着?哦, 我们是——”
“东家!”
陈大夫和伙计从后院过来。
伙计看到两人, 问了一句:“你们这么早?”
“不早了,平时这个时候,我们在家都干完活了。”先前那个姑娘回道, 旁边的姑娘跟着点头,佐证她说的话。
萧然见他们你来我往的,转头问陈大夫:“这两人是?”
陈大夫被萧然这么一问, 只觉头疼,觑了说话的三人一眼, 小声跟萧然说明情况。
两人是昨天萧然走后找上门的,上来就找陈大夫,说是知道他们这里招坐堂的大夫,过来投奔。
陈大夫觉得莫名其妙,他也不认识这两人呐。
再说,他是给同门写过信,但至今为止没人回复说会派徒子徒孙过来。
谁知两人拿出了一本陈大夫师兄著的医书,说是他推荐过来的。
后来一番解释,陈大夫才弄清楚状况。
这两人是一对表姐妹,从小一块长大,姐姐宁琇,妹妹桂琼。
外向、和萧然搭话的是桂琼。
两人是玉州人,家里世代行医,在玉州那一带很有名气。
陈大夫的一个师兄在玉州游历,和两人家里有些交情。
这位师兄收到陈大夫的信件,他没有徒子徒孙可以派来给陈大夫差遣,倒是将这件事告诉了朋友,也是那么顺嘴一说,不想被桂琼听进去了,自己毛遂自荐,和表姐宁琇一起,收拾了行囊就赶来这边了。
“这都是那丫头自己说的,恐怕半真半假。不过那本医书上有老夫师兄的亲笔批注,字迹没错,有所交集应不是作假。”
“昨日天色已晚,两人初来乍到,又是姑娘家,老夫也不好赶人,便留她们住一晚。”
“东家看看要不要留下她们,若是不留,老夫找人将她们送回去。”
陈大夫交代完二人的来历,萧然重新看过去。
桂琼虽然在跟伙计说话,但心神却却放在萧然这边,支着耳朵听这里的动静。
听到陈大夫没了声音,一转头对上萧然的视线,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意。
萧然抬手招了招。
桂琼立刻停下话头,伸手指着自己,问:“东家叫我吗?”
萧然点头,“还有宁琇是吗?一起来吧。”
又交代陈大夫:“我跟她们先聊一聊,之后再说。”
陈大夫自无不可。
萧然带着两人走进小隔间,关上门,瞬间隔绝外面的视线。
萧然自己先坐下,对面只有一个凳子,那是为病人准备的。
桂琼和宁琇互相推搡了几下,最后宁琇推让不过,在凳子上坐下,不过她坐得并不安稳,频频抬头看桂琼。
萧然将这一番动作尽收眼底,看起来姐妹俩做主的是妹妹?
轻咳一声,萧然打断了姐妹俩的小动作,说出的话却如惊雷:“你们是离家出走?”
桂琼和宁琇一僵。
“是。”
“不是!”
“姐,你怎么?”
“哎呀!”桂琼急得跺脚。
“东家,你别听我姐的,我们不是离家出走。家里人都知道我们来这儿了。”
桂琼生怕萧然不相信,手舞足蹈地解释,急得就差赌咒发誓了。
“嗯,那就是留书出走了。”
萧然翻译了一下桂琼话里的意思。
当然,这也没比离家出走好多少。
桂琼还想解释,被宁琇拉住了,“阿琼,别说了。”
桂琼颓唐地放下手,耷拉着肩膀,一副泄了气的模样。
萧然的目光转向宁琇,只听她细声细气地开口:“您说的没错。我们是偷听了刘爷爷和阿琼父亲的谈话,知道您这里需要大夫,给家里留了信,自己收拾东西寻过来的。”
“不关阿姐的事,是我偷听,也是我想来,阿姐是陪我。”桂琼急忙开口,将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宁琇摇了摇头:“我自己也想来,不然你找我的时候,我早就去舅舅那里告状了。”
“阿姐~”
萧然抬手下压,制止了两人争着往自己身上揽责任的行为。
“不管是谁的主意,我只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桂琼和宁琇对视了一眼,桂琼开口道:“我想坐堂给人看病。”
萧然不解:“你们家不是世代行医吗?想坐堂,在家乡就好,何必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
要知道,玉州离江宁县可不近,两个弱女子孤身上路,没在路上出什么意外真是万幸。
“不一样的。”
这次是宁琇开口,“我们两家在玉州确实很有名气,阿琼家里行医,我家制药。两家互为姻亲,玉州一代的医馆、大夫,或多或少都与我们两家有些关系。”
“但这都是家里男子的成就,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桂琼接过话头,继续往下说:“家里虽然不禁止女孩子学习医术,可也不重视。所有资源都是紧着男丁,即使、即使总会有女孩的资质比男孩更好!”
“况且我祖父有徒弟,我父亲有徒弟,他们的徒弟又收徒弟,来求医的病人凭什么放着名师高徒不找,来找我!?玉州又不缺大夫!即便是最忙的时候,我也只能跟在他们后面打打下手,可是我也学医,我也想看病!”
桂琼说到后面有些激动,宁琇握着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桂琼深吸一口气:“所以我听说您这里需要大夫,不限性别,便动了念头。我不愿意自己学了一身本事,最后却依然是嫁人生子,渐渐荒废。我想证明给他们看,女娃不比男娃差!”
桂琼说完,和宁琇一起期待地看着萧然。
萧然眨了眨眼,道:“就算如此,我也不能留下你们。”
“为什么?!!”桂琼不能理解,也不愿接受,她可以说是孤注一掷地跑过来,想要的绝不是萧然的拒绝。
还是宁琇冷静一些,问萧然:“您是有什么顾虑吗?”
桂琼闻言,愤懑之意稍稍散去,眼巴巴地看向萧然。
萧然双手交叠,搭在桌上,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我可以暂时收留你们,你想坐诊也没问题,只要我考核过后认可你的医术。”
桂琼露出笑容。
“但是,”萧然话还没说完,“但是,你们毕竟是离家出走,嗯——,留书出走。我会写一封信送去玉州,给你们的家人报平安,你们也要写。”
“如果你们家里人同意你们继续留在这里,我欢迎之至,但如果他们让你们回去,那我只好找人护送你们回家了。”
桂琼还想争辩两句,被宁琇制止:“阿琼,我们不能给林大夫添麻烦。”
桂琼这才不说话了。
萧然屈指扣了一下桌子,拉回二人的注意力,道:“阿琇,阿琼,我可以这么叫你们吗?”
“可以。”
“阿琇,阿琼是想行医,那你呢?你想干什么,只是陪着她么?”
宁琇抿了抿嘴,低声道:“我会配药。”
“东家,我阿姐会制药,她对药材很敏锐的!能根据效果推演改良药方。”桂琼生怕宁琇简单这么一说,让萧然看轻她的本事。
萧然若有所思,正好她手头上就有一个需要改良的方子。
昨天回去有些晚,之前又答应了林芷跟她说府城见闻,那封信件半点进展也没有,现在倒是可以交给宁琇试试。
萧然思绪一转,挥笔刷刷写下药方,连同信件一起递给宁琇,“这里是一个药方,还有用药记录,你研究一下,可不可以改良。”
“以后你在柜台帮伙计一起配药,先试一天,没有问题的话,我会照伙计七成月银给你发钱。”
“不是你比他少,是伙计还要记账,所以工钱比你多。当然,如果你能改良方子,以后照着方子制的药卖出去,我也给你抽成。”
萧然跟她一一解释。
宁琇听完,露出一个笑容,不是羞涩抿紧了嘴的笑,而是和桂琼一样,笑得露出牙齿,“谢谢东家!”
安排好宁琇,萧然转向桂琼,她已经跃跃欲试,一拍胸脯,“东家,你尽管考!”
宁琇站起身,给她让座,桂琼这次没有推辞,一屁股坐下,迫不及待地等着萧然的考验。
医术这种事情,其实没有硬性标准,能治好病的就是好大夫,不过可以先考考理论。
萧然出题,桂琼作答。
她确实如她自己所说,有天分,基础很扎实,对答如流,是下了苦工的。
两人这样一问一答,不知不觉说了一个时辰才口干舌燥的停下。
宁琇本来还在旁边细听,现在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手中的信纸上了。
“行了,就到这里吧。医理熟练,今天开始你也去坐诊,治病方面还需考核。”
桂琼小小欢呼了一声,她只知道萧然同意了她给人看病,至于考核的事,她有信心通过。
三人推门出去,伙计、陈大夫和李大妞都分神注意这里,见人终于出来了,李大妞放下手中的笔贴过来叫了一声“姑娘”。
萧然抬手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桌子,对桂琼道:“以后你坐那张桌子,缺什么找伙计要。”
“是!”桂琼响亮地应了一声,惹得医馆众人纷纷侧目。
萧然稍微提高了声音道:“医馆新请了以为大夫,大家以后可是找这位桂大夫看病。”
“可不敢,可不敢。”一位排队的汉子连连摇手。
“为什么?”桂琼抢先问道。
“咱们穷,看不起贵的大夫。”
“哎呀,不是那个‘贵’。”
“哪个贵?”
“一个木两个土。”
汉字仍然不解。
桂琼比划:“木头的木”
萧然忍笑过去打断她,对汉子道:“是桂花的桂,这是大夫的姓氏。看病都是一样的标准,不会多收钱的。”
汉子这才点头,松了一口气,“那桂花大夫,你给我看看呗。”
桂琼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不叫‘桂花’,但看到汉子一脸淳朴,也懒得再解释,“算了,桂花就桂花吧。看病是吗?过来坐吧。”
宁琇见桂琼一出来就有了第一个病人,笑了笑,将手里的纸张收起,走到柜台后面,也去给伙计帮忙了。
第048章 是道士也是名医
宁琇和桂琼在医馆适应良好, 伙计那边有宁琇的帮忙,能腾出手来记账。
而桂琼, 萧然观察了一天,经她看诊的病人,如果辩证没错的话,方子都开的对症。
让萧然意外地是,桂琼看起来是个急脾气,但对小孩子很有一套。
做过大夫的都知道,小孩子不太会表达, 对待身体病痛,最直观的方式就是哭闹, 往往这时候父母就会心疼, 有些不讲理的,上来就指责大夫。
萧然也碰到过一两个这样的父母, 许是看她年轻好欺负, 场面一时闹得难看。后来还是白山和吴平听到争吵动静出来, 才算将人震住。
但桂琼接待的小病人, 她三两下就能哄好。
对此, 桂琼的解释是:“小孩子嘛, 可好骗,不是,可好哄了。”
“大人很少会找我看病, 都是找我阿爹他们。但是小孩子,去村里,抓一把糖, 他们就能乖乖排着队让我看。”
桂琼说这话时,脸上满是笑意, “东家,你是不知道,那些小孩子喜欢装大人。就算没带糖,跟他们说是玩大人看病开方的游戏,他们也乐意配合。最后拔点儿草、撒点儿土,最好再加点儿水,一碗药就熬好了,他们也争着抢着假装要喝。”
“不过就是有一点不太好的地方。”
桂琼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容收都收不住,“这事儿干多了吧,等那些小孩儿真生病了,也不肯喝药,说里面都是土和草,是骗人的。”
小孩子也不是傻子,过家家的东西不会当真,可是时间久了,却容易将真的当假的。
“最后还得是我出马。”
大概,桂琼大半切脉的经验都是从小孩子身上得来的吧。
“所以,”桂琼总结道:“我带过的小孩没一千也有八百,最知道怎么拿捏他们了。以后要是有难缠的,东家尽管交给我。”
桂琼将自己的胸脯拍得砰砰响:“我保证三两下就能将他们治服帖!”
她年岁也不大,这时候却是老气横秋的样子,只是脸上抑制不住的得色破坏了靠谱的气质,反而像小孩子充大人。
“那以后那些小病人你多费心。”萧然顺着她的话说。
得了萧然看重,桂琼很开心。
“不过,”萧然话锋一转,“现在你们该给家里写信了。”
桂琼的笑意顿时僵在脸上,然后慢慢收起,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坐回原位,拿出纸铺好,一会儿磨墨,一会儿又嫌笔分叉,反正就是磨磨蹭蹭不肯动笔。
萧然不管她,自己提笔写了一封信,想了想,怕自己不够有说服力,让陈大夫也写一封,到时候一起送过去。
等萧然将信装好,桂琼终于在宁琇的催促下也不情不愿写完了。
萧然无视她可怜巴巴的眼神,从她手中抽走信纸。
“东家——”
桂琼拖长了音想要撒娇,萧然不为所动,“信是一定要送的。你们这么贸然出走,就算我不送信过去,你猜得不到你们平安的消息,你们家会不会亲自来找人?”
“你是想在信里说呢?还是想等某一天突然看到你爹黑着脸站在门外看你?”
桂琼想像了一下那样的场面,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干笑道:“那还是在信里说吧。”
“但是,我爹肯定不会亲自来找我的,他只会让人带我回去,然后说要打断我的腿。”桂琼认真纠正萧然的话。
这是重点吗?
萧然封好信,对她道:“明天我就将信送出去,收到回信前你们就先干着,暂时也先住在医馆里。”
宁琇和桂琼齐齐回好-
*
在萧然的设想中,自己这封信送去玉州,一来一回一两个月也就过去了。
但她忘了,宁琇她们的家人也不一定就非等着这封信,说不定在发现两人的留书之后就已经派人沿路找过来了。
信送出去两天后,就有一个行商找上门,带来了玉州的信件和口信。
商人分别找了陈大夫和萧然,两人各接到一份信件。
萧然拆开手中的信,一目十行扫过。
信中措辞客气,有对女儿的担忧,不过,却没有要求两人归家,而是说既然两人想在外闯荡,家中商量了一下,也不阻拦了,只是桂琼性子跳脱,宁琇腼腆,还请萧然多多担待。
看完信,陈大夫对萧然道:“师兄在信中叮嘱老夫对她们照顾一二。”
陈大夫叹气道:“师兄颇为愧疚,说是他无心之语让两个丫头出来冒险。”
萧然听了安慰道:“这也不是您师兄的错。如果有错,那让您送信的是我,岂不是我也有错?两人有心,即便不是现在,迟早有一日也会出走的。”
陈大夫点点头,算是将萧然的话听进去了。
待两人说完话,行商开口道:“能让她们进来吗?家里还有口信要亲自跟她们说。”
“老夫去叫她们。”
陈大夫出去后,姐妹俩不一会儿推门进来。
“昂叔!”
桂琼看到行商,惊喜地喊道。
“你怎么在这里?”
“是不是我爹让你来的?我跟你说,我可不回去。”
桂琼都不等行商开口,便嘚嘚嘚一连串地说道。
昂叔哈哈一笑:“小阿琼,你怎么还是那么性急?昂叔还什么都没说呢!”
“那昂叔你说,先说好,可不准劝我!”桂琼脸上只差写上‘我不听’这三个字。
宁琇一直没说话,不过萧然看她也很开心,看起来都跟昂叔很熟。
萧然见状道:“你们聊,我先走了。”
“东家,你别走!”桂琼有些急,拉着萧然的袖子。
她拽得紧,萧然抽不动,尴尬地站在原地。
昂叔是个人精,知道萧然是为了避嫌,道:“没关系,林大夫也听听。”
然后昂叔沉下脸对桂琼道:“阿琼,还有你阿琇,你们两这次实在是太胆大包天了。你们父母都气坏了。”
宁琇羞愧地低下头,桂琼却是不服气的模样。
“你别不服气!要不是你们好歹还知道找商队带你们出来,你爹一发现你留的书,就得追出来,然后打断你的腿!”
桂琼朝萧然做了个鬼脸:看吧,我就说吧。
要不是场合不对,萧然差点笑出来。
“小阿琼!”
桂琼一激灵:“昂叔,你继续!”
昂叔无奈:“行了,我看你也听不下去。你这性子,以后指不定有苦头吃。”
“你阿爹托我带话,说你想留在这里就留着吧,他也不逼你回去。”
“真的?!”
“他那么好说话?!”
昂叔瞪了她一眼:“他说了,东家收留你,你就好好干,别堕了玉州桂家传人的名声。否则,他连之前的账跟你一起算!”
桂琼才不管后面的‘威胁’,她跳起来高兴地抱了一下宁琇,又凑到萧然跟前,眼神亮晶晶的:“东家,你听到了吗?我能留下了。”
“嗯,听到了。”萧然也为她们开心。
昂叔咳了一声,“我还没说完。”
桂琼笑嘻嘻的,“您说!”
“阿琇。”
宁琇忐忑地看向昂叔。
“原本以为你是个稳重的,没想到这次也跟着阿琼胡闹。”
“什么胡闹了?”桂琼抗议道。
“你别打岔!”昂叔摆手,示意桂琼先别说话。
萧然按住桂琼,对她摇头。
昂叔语重心长地道:“阿琇你平时有心事都藏在心里,我们竟也不知道你原来也有想法抱负。”
“昂叔,对不起。”宁琇红了眼眶。
“你这孩子!道什么歉呐!”
“你爹说了,从前他不知道你的想法,现在他了解一些了,你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吧,其余的,他相信你自有打算。”
“嗯!”宁琇噙着泪点头。
“为什么我爹就是打断腿,阿姐就是按她的想法做。”桂琼不服气地嘟囔。
昂叔白了她一眼:“因为她稳重,你一看就不靠谱!”
“昂叔你怎么这么说我!”桂琼不满。
昂叔呵呵一笑,嘲讽意味拉满。 !!!
宁琇见势不对,一把抱住桂琼的腰:“昂叔,您少说两句!”
“了不得,小阿琇出门一趟会顶嘴了。”
萧然没料到昂叔还是个嘴炮,眼看着宁琇也不禁逗,赶忙开口:“陈大夫和伙计估计忙不过来,你们快去帮忙!”
正事要紧,桂琼仰着头对昂叔哼了一声,拉着宁琇出去了。
支走姐妹俩昂叔回复正经神色,对萧然正色道:“那两个丫头,就拜托林大夫了。”
萧然也肃容点头:“这是自然。”
昂叔的商队是途经江宁县,还要往北边去,交代完事情,就要启程。
送走昂叔后,桂琼摸过来悄悄问萧然:“东家,昂叔没说我坏话吧?”
“我平时不是这样的,就是昂叔老是逗我!”
萧然不怎么相信,嘴上却敷衍道:“嗯,我知道,你看病的时候很靠谱的。昂叔没说你坏话,是托我照看你们。”
桂琼信了,笑着道:“昂叔就是瞎操心。”
说完乐呵呵地看病去了。
萧然无奈一笑,也叫过一个病人,开始看诊。
第049章 是道士也是名医
“姑娘, 您怎么站在门口呀?这又是风又是雨的,多冷啊!”
李大妞抖开手里的斗篷替萧然披上。
披上斗篷后, 她看萧然手上、衣袖都有水迹,忍不住又絮絮叨叨开始说话:“姑娘又拿手接雨水了?天这么冷,会冻手的,赶紧去烤烤火吧!否则生了冻疮,以后年年都要生,可难受得紧。”
桂琼坐在桌前,揣着双手, 桌上摊着一本医书,已经对着一页看了半晌了, 此时依依不舍地抽出一只手, 捻起书页翻过去一页,用镇纸压住页脚后又将手揣回去, 继续往下看。
听到李大妞这话, 她眼睛还没从书本上挪开, 头也不抬地道:“你放心吧。东家可是名医哎, 别说她有法子让自己不生冻疮, 就算生冻疮, 要治好还不是手到擒来。”
“也是哦。”李大妞闻言点头,觉得桂琼的话有道理。
“你可别听她瞎说,治风寒我有心得, 治冻疮我可没经验。”萧然没好气地道。
李大妞憨憨一笑,也不反驳。
“不过这话倒是提醒我了,可以研究一下冻疮膏。”
今年的天气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翻过十月份,天好像跟漏了似的, 一个月恨不得有二十多天都在下雨,难得有几天晴日子。
如今已经接近年关,一个月也总有半个月不是晴天。
天气本来就冷,又阴雨绵绵,潮湿不已,人们都不怎么爱出门了,医馆的生意也不大好,一天下来也就两三个病人,众人的时间也空闲下来。
好在之前病人多,收入不错。
还有后来不少富贵人家的下仆过来采购驱虫香丸,一次性几十上百地买。
这些仆人都是驱车前来,并非江宁县本地人,萧然猜可能是从何知府那听到的消息。
光靠卖香丸,医馆就多出不少进账,更别说宁琇还真根据郑老头的记录改良了伤药的方子。
后来白山跟京中通信,又送来了一笔钱,这些钱萧然都没要,全部给了宁琇。
宁琇死活不肯收,最后两人推拒不下,便五五分成。
宁琇不好意思,又主动接过了对于驱虫香丸的改良。
哦,顺便说一句,现在它叫‘拂香丸’,名字是桂琼取的,说是既然要卖,就取个好听点的名字,那些大户人家才更愿意买,这叫品味。
萧然对此没什么意见,这个名字就这么叫开了-
*
在医馆又消磨了一天后,萧然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县衙。
“阿琼、阿琇,你们真不跟我回去过年?”
临走前,萧然又问了一遍。
反正这些日子医馆也没什么病人,离过年也只有七天了,萧然索性决定从今天开始就放假。
如果天气好,就初三再开门,天气不好,就过完初七再开。
医馆四人,伙计和陈大夫都没有亲人,往年二人也是在医馆过,便拒绝了萧然的邀请。
而宁琇和桂琼,元日过后,昂叔的商队返程,特意又过来了一趟,问她们是否回家?
如果回去,就趁着这时候跟商队一起走。
不过桂琼不想回去,理由是自己还没有干出什么大成就,不想回去面对她阿爹的冷嘲热讽。
桂琼不回,宁琇留下来陪她,便也不回。
萧然知道后,想着两人第一次出远门,也是没个亲人在身边,便想邀请二人一起过年,同样遭到了拒绝。
桂琼的意思是去县衙不自在——时间这么长了,除了陈大夫,其他人也都知道萧然是江宁县县令之女。
不过大家都很有分寸,没有问萧然怎么跑出来开医馆。
明天萧然就不来医馆了,便想着在问一问,看桂琼和宁琇有没有改变主意。
“东家你回去吧!”桂琼依然低着头,摆摆手道:“我俩都跟陈大夫说好了一起过年的,四个人也挺热闹的,您就别操心了。”
萧然也不强求,“那好吧,你们自己在这里注意安全。过完年之前我都不过来了,有什么事尽管去找我。”
“知道啦!”桂琼欢快地应了一声。
李大妞替萧然撑开伞,迎着细雨,四人一起回了县衙-
*
回到县衙,因为下雨又刮风,萧然和李大妞的衣服都被淋湿了一些,两人便先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去看周氏。
来的时候,正碰到林芷、秦嬷嬷,还有捧着账本的秋雨。
“姑娘回来啦!今日怎么这么早?”互相打过招呼后,秦嬷嬷含笑问道。
“嗯。快过年了,之后这段日子我都待在家中不出门了。”萧然答道。
“对了,嬷嬷腿还疼么?”萧然又问。
“不疼了,托姑娘的福。”秦嬷嬷说着话,脸上笑意更甚。
她一直用着萧然给她开的药,九月份的时候停了药,之后一直没什么不适。
不过前一阵子天气骤然转冷,她腿上又开始隐隐作痛,萧然便重新开了两副药,看起来效果不错。
“是谁来了?”里间传来周氏的问话。
“母亲,是我和姐姐。”林芷替萧然回话。
里间伸出一双手,掀起门上挂着的浅褐色缠枝纹样的软帘,红衫半探出身子,道:“大姑娘、二姑娘,还有嬷嬷,快进来,外面冷。”
林芷让了一步,让萧然先进。
踏进里间,一股暖意扑来,将萧然熏红了脸。
周氏斜倚在榻上,简单挽起长发,衣着宽松,手中正拿着一本书翻看。
林芷在榻上坐下,红衫又分别给萧然和秦嬷嬷搬了个圆凳。
萧然挨着周氏,秦嬷嬷挨着林芷各自落座。
秋雨上前,将捧着的账本放在榻上的小桌上,然后退到一边,和李大妞并排而立。
周氏放下手中的书本,稍稍坐直了身子,红衫连忙上去扶她,往她背后塞了一个靠背。
周氏翻开账本,一边看,一边听林芷说这府中各项事务的安排,秦嬷嬷时不时补充两句。
周氏如今快要临盆,偏又赶上年底事多,大家都不放心她拖着笨重的身子还要操心府里的大事小事,正好林芷也需要学习打理内宅事务,开始练手,周氏便将这些事情都交给她,又派了秦嬷嬷从旁协助。
周氏只需每日听一听汇报,每三日看一看账即可。
林芷大约说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停下,周氏思索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问题,最后夸赞道:“做得不错。”
林芷害羞地笑了笑,谦虚道:“都是仰赖母亲教导,嬷嬷提点。”
秦嬷嬷连忙道:“都是姑娘聪慧。”
周氏道:“她年纪小,有些事儿不大懂,能做得这样好,里头肯定有嬷嬷的功劳,嬷嬷也不必推辞。”
秦嬷嬷笑道:“那我就厚颜称一声功了。”
“理当如此。”
府里的杂事说完,周氏才转过头问萧然:“我刚刚仿佛听到你说之后都不去医馆了?”
“是,医馆人手足够,我几日不去也没什么。再者,母亲您生产也就在这几日了,我留在家中也好看顾一些。”
“我这几日还听到稳婆抱怨你多事呢!”周氏语带笑意。
萧然闻言,暗暗翻了个白眼。
生产日子将近,林父便请了个稳婆。也不是不信任萧然,只是他和周氏觉得萧然年岁不大,应该没有经历过生产,这方面经验不足,请个稳婆妥当一些。
萧然确实没接过生,林修这方面经验也不多,所以萧然对稳婆的到来还抱着欢迎的态度,还专门去请教过。
不过稳婆的操作让萧然彻底歇了请教的心思。
虽然没接过生,但萧然也知道,如果稳婆直接用不干净的手接触产妇和婴儿,极容易导致细菌感染,提高孕妇和婴儿的死亡概率。
因此在知道稳婆根本没这方面的意识后,萧然耳提面命,到时候接生需要勤洗手,衣着也要干净。
没想到稳婆表面听从,转头就来周氏这里告状了。
“我说的那些,都是有好处的。稳婆确实经验更丰富,可是这些也能避免感染,又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是注意些罢了。”
“你说的那些真的有用?”
“当然了。”
周氏也不懂细菌,萧然就举了一个简单的例子:“咱们都说病从口入,除了吃坏东西,也往往是因为大家手上不干净就拿东西往嘴里塞。”
“就像伤口,如果不干净,就会化脓,发热,严重的就会导致人死亡。”
“呸呸呸,姑娘可别提这个字!快呸一下!”
萧然被秦嬷嬷这么一打断,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她平日里不这样,只是现在情况特殊,格外忌讳。
萧然依她的话侧头呸了一声,才继续道:“稳婆手上不干净,您到时候生产就是身上有伤口,婴儿又脆弱,不如成年人身体强健,如此一叠加,就,嗯”
后面的话萧然没说完,但周氏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萧然说得有理有据,况且她医术了得,周氏自然更信萧然的话。
“你说的有道理,到时候便按你说的做。若是你与稳婆意见相左,便照你的意思来。”
这话,就是将生产时的安危交托到萧然手上,萧然自然答应。
话虽如此,萧然得了周氏的嘱托,也早早开始准备,可是直到除夕,周氏腹中胎儿也不见动静。
因着过年,稳婆也需要回家团圆,除夕前一日,林父便让稳婆归家,初二再过来。
白白耽误了这几日,她离开时,林父便给她包了五两银子的红封。
稳婆什么都没干,白得了一笔钱,自然欢天喜地地告辞了。
第050章 是道士也是名医
除夕这天, 按照这时候的风俗,本来应该是要祭祖的。
不过江宁县不是林家祖地, 既无祠堂,又无宗庙,无祖可祭。一家人就由林父带着,对着家乡的方向,遥上几柱香,摆上些新鲜瓜果贡品,就算是祭祖了。
萧然也难得换下道袍, 穿上了周氏命人裁制的新衣,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
吃完饭后, 周氏便给下人们发了三个月的赏钱, 除了需要贴身伺候的人以外,其他人都放了假。
今夜是除夕, 没有宵禁, 加上难得没有下雨, 虽然天色也不算晴朗, 但县城中的人憋了一年, 也想趁这天好好热闹热闹。
天色还没彻底暗淡下来时, 府外就远远传来喧闹的声音,是城中的百姓都迫不及待地走出家门,忙碌了一年的人们此时享受难得的清闲与热闹。
因为周氏有孕在身, 无法出门,全家人便决定今年就呆在府中守岁,反正热闹哪一年都能看, 也不差这一天。
守岁有些无聊,其间林父被衙门的人叫走去处理一个小偷小摸的案子。
这样热闹的日子, 治安问题也会尤其严重。
林父走后,其他人就各自找了点事打发时间。
周氏随意挑了一本书,开始抽查林萱的功课。
连过年都不能放松,真是可怜。
萧然不由同情了他一秒。
下一秒,萧然摊开一本医书,找了纸笔准备将未完成的方子推演完。
林芷和李大妞都凑过来看。
萧然要推演的这个方子并不是治冻疮的方子,而是准备送给何明月的新婚贺礼。
腊八那天,何员外来了一趟医馆,给萧然他们送了一些何府自己制作的腊八粥,同时也送来了何明月婚礼的请帖,请萧然届时去喝一杯喜酒。
婚期定在二月初七,是个宜嫁娶且诸事无忌的好日子。
萧然想到第一次去何员外府上的日子,一眨眼也过去半年了,当时收到何员外的红封,便决定到时候要备一份厚礼,现在也是到了兑现的时候了。
何家富有,何明月嫁的又是涿阳县令公子,也算各取所需,两相得宜。
以双方的家境,需要的东西萧然送不起,萧然送得起的,人家也不缺。
萧然原本想着要不然将红封原封不动当做贺礼送回去,又觉得太没有诚意,让何员外知道了也不知该如何作想。
思来想去,想到何小姐爱美,在意容颜,不如送她能够美容养颜的护肤品,再加上量身定制的方子,应该既合何小姐心意,又显得诚意十足。
拿定了主意后,萧然一有空就开始琢磨起这个方子。
她手上有何小姐的脉案,对于怎么根据何小姐体质调整方子也有心得,到如今,这方子也差不多成型了。再最后收收尾,等到过完年去医馆按照方子将东西制出来,正好能赶上何小姐的婚礼。
萧然在这边写写画画,等到停笔翻书时,林芷便出声提一些自己看医书时碰到的问题,萧然给她讲解。
李大妞是第一次跟着她们过年,原本还有些拘束,后来也渐渐放松,加入进来。
时间不知不觉中流逝,等到外面的梆子声响起,萧然才发觉,竟然已经子时了。
周氏和林萱早已经结束了考校,林萱自己在看书,周氏背后垫着靠垫,正倚在椅背上昏昏欲睡。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飘飘洒洒,在满院灯笼光芒的映衬下,洁白的雪花染上一点橙红,落在地上,瞬间消失无踪。
这时林父从前头匆匆赶过来,站在檐下,抖落身上的一点雪花,招呼众人到院子里放烟花。
周氏打了个哈欠,因为身体原因并没有出来,翠袖和红衫打起帘子,给她搬了个凳子让她坐在门口看。
林父点燃焰火,引线滋滋燃烧,几乎是瞬间,一朵银花冲上天空,随后啪地炸开,像是吹落的星子。
这一朵烟花像是点燃了一个信号一样,天空中开始争先恐后绽开更多的火树银花,整个天空瞬间亮如白昼。
看着炫丽的烟火,每个人脸上都不自觉地带上了笑容。
袖子被扯了一下,萧然转头,便看到林芷仰着脸对她笑着,张开嘴说了什么。
“什么?!”院里墙外烟花炸开的声音太大,萧然听不清,提高声音问道。
“没什么!新年快乐!”
林芷也抬高了声音。
“新年快乐!”萧然同样回以微笑。
等烟花放完后,林父说不需要守到早上,赶着她们三个回去睡觉了。
萧然也有了些困意,打着哈欠,带着李大妞回房-
*
萧然感觉自己刚刚躺下,迷迷糊糊没睡多久,便被一阵砰砰砰剧烈的敲门声吵醒。
“姑娘、姑娘,你醒了吗?”
门外是红衫,声音里透着焦急。
萧然猛地坐起身,随手扯过衣服披上,打开门。
“怎么了?”
“姑娘,夫人好像要生了!”
萧然一听,那零星的困意立刻散去,“什么时候发动的?”
萧然跨出门,示意红衫边走边说。
“约莫一刻钟之前,夫人惊醒,说是肚子疼。”
“那时怎么不来找我?”
“夫人说再等等,以前都没这么快,也不一定是要生了。哪知道这次这么突然,现在羊水都破了,我才急忙来找姑娘!”
听到这里,萧然再次加快脚步,小跑起来。
“姑娘,衣服”
红衫这会才发现萧然只批了一件外衣,里面还穿着入睡时的单衣。
“这时候还管什么衣服不衣服的!快跟上!”
等到萧然赶到主院时,整个主院已经灯火通明。
院子里下人来来去去,秦嬷嬷时不时从房中探出头,高声指挥下人。
林父衣衫不整,像个雕塑一样立在院子里,一动不动,任旁人纷纷扰扰。
“父亲?”
萧然走过去叫他。
林父这才像是从自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哆嗦了一下,扯开一个笑容,“来、来啦。”
萧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状态,照理来说他已经见到过三个子女的出生,怎么如今还是一副新手上路的模样,半点不见平日里的沉着稳重。
“父亲不必担心,我进去看看,不会有事的。”萧然安慰道。
“嗯。”林父缓缓点头。
“我已经让人快马去接稳婆了。”
萧然点头。
说话的功夫,李大妞并林芷、林萱也赶到了。
李大妞将萧然的药箱递过来,萧然朝众人略一颔首,转身掀开软帘踏进产房-
*
周氏满头大汗地躺在床上,翠袖握着她的手给她擦汗。
秦嬷嬷看着周氏生产过两次,也算有经验,正帮助周氏调整呼吸。
周氏的状态比林父好多了,看到萧然进来,还有闲心冲她笑,虽然这个笑容瞬间就因为疼痛变得扭曲。
萧然放下药箱,问秦嬷嬷:“热水、剪刀都准备好了吗?”
“都有、都有。”
“朝生,帮忙消毒。”
李大妞依言照做。
萧然上前,给周氏号脉。
她状态不错,暂时不用做什么。
又摸了摸周氏的肚子,实则将神识探进去观察胎儿状况,胎位很正,只要宫//口开到位,生产应该会很顺利。
李大妞捧过面盆,递到萧然面前让萧然净手。
洗完手后,萧然探头查看情况。
已经开到八指了,照这个趋势,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开始生产了。
秦嬷嬷又去叫水,热水送来,萧然帮忙擦拭,一边跟周氏说明情况。
“是~确实~比以前~顺利~”
周氏因为疼痛声音有些颤抖,说不了两个字就要换口气。
“她是心疼母亲,想快点出来。”
周氏笑了笑,又吸了口气。
又等了一刻钟,热水换了七八盆,宫//口终于全部打开。
“开始用力!”萧然指挥道。
周氏跟随者萧然的指令发力。
很快,婴儿的头便出来了。
“看到头了,再用力!”
周氏咬紧牙,再次发力。
这次比刚才还要顺利,几乎是没过多久,婴儿整个身子就滑了出来。
萧然早已经做好准备,伸手将她托住,李大妞递过剪刀,萧然将脐带剪断。
“哇——哇——”婴儿大哭起来。
秦嬷嬷脸上笑开了花,“夫人,您听她哭得多有劲儿,一听就知道身体好得很!”
“是啊!”周氏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附和道。
这孩子不折腾,周氏现在还有余力。
萧然将她擦洗干净,用布包好——这一步是秦嬷嬷做的,萧然不大会,抱给周氏看。
她只在刚刚哭过,似乎在证明自己身体好之后便收了声,不再哭闹。
周氏看着襁褓中的婴儿,脸上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
秦嬷嬷已经出去给林父等人报喜了,萧然替周氏收拾时,就听到他充满喜气地宣布赏众人三个月的月钱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林父进来看周氏和孩子。
林父先看了一眼孩子,她正吐着泡泡呼呼大睡。
林父握住周氏的手柔情无限:“芸娘,辛苦了~”
萧然接完生,现在心情放松,听到这句话只觉得酸得倒牙。
“不辛苦。”周氏摇了摇头,轻轻拨开襁褓,示意林父看孩子肩膀上的胎记。
秦嬷嬷恰好看到周氏的小动作,笑着道:“这胎记跟大姑娘一模一样,正好,大姑娘亲手接生,可见两人是有缘份!”
萧然三人眼神交汇,又心照不宣地各自移开。
“我先去带芷儿和萱儿回去睡觉,这一夜也没休息好。”萧然找了个借口告辞。
“也好。对了,若是碰到稳婆,给她包一个红封。”林父叮嘱萧然。
“嗯。”
虽然稳婆没帮上忙,但这大过年的,来回折腾也不容易,这钱给了,免得人家心有怨气。
将林芷和林萱送回去,萧然就碰到姗姗来迟的稳婆,将红封递过去,稳婆哭丧着的脸瞬间喜笑颜开,连连道谢。
将人打发走,萧然回房,一头栽倒在床上,开始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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