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从不存在爱, 这是陶文靖所了解并坚定的事实。
是从何时知道的呢?或许,是从诞生那一刻便已经注定。
早熟的孩子总带点其他人没有的特性,比如孤僻, 比如聪明, 比如怪异。
陶文靖从小就善于观察其他人, 小小的孩子藏在暗处, 用那双好奇的眼睛扫过周围的一切。
然后, 她知道一个不得了的真相——
书本上, 乃至长辈口中都是些骗人的内容, 鬼话连篇。
什么所有人都是相亲相爱的朋友,父母都爱着自己的孩子, 陶文靖只知道, 在幼儿园中,她永远是等到最晚的。
记忆里永远是那双晃动的木头椅子, 晃啊, 晃啊,从下午等到傍晚,最后等到太阳都闭上双眼。
她的父母仍没有来接她。
但她也习惯了。
过于早熟让她不会再期盼什么,不会等待母亲为自己准备饭菜,不会期待今晚的饭菜里是否有肉, 不会祈求父亲殴打自己的力气小一点。
可即便如此,在污染物从天而降, 她的父母断然选择抛下她时,陶文靖还是愣住了。
她站在原地,仿佛和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眼里最后一点光彩也随之消散。
啊,原来一点喜欢都没有吗?
原来, 课本上完全是骗人的吗?
陷入第三阶段的畸形人数量众多,他们狂暴的性格使整座城市沦陷,仅仅一晚,怪物变得随处可见,墙壁被他们撞碎拆解,到处是一片乱象。
小小的陶文靖只能躲在厕所的夹角,因为大人们说了,如果遇到地震等灾害,躲在厕所是最安全的。
好在不是每句话都是虚假的,陶文靖活下来了,她从那场大灾难中活了下来。
弱小的身体从瓦楞的缝隙中爬出,救援人员陆续赶到,现场得到控制,那些怪物也不翼而飞。
除了踩在脚下红红的液体,好像也没有多少区别。
应该吧。
陶文靖是这么想的。
她坐在她父母的尸体旁静静看着,两人的脑袋被天花板压住,那红红的液体也是从他们身上流出来的,陶文靖用力擦拭脚底,但越擦越脏,擦到整个手都被血迹布满,她却沉默地望向这一切。
那一刻,她明白了。
她不用再期待父母的回应了,他们永远不会站起来辱骂自己,殴打自己,她也不用羡慕其他小孩与家长的拥抱了。
不用,不用,都不用了……
小小的陶文靖被莫名的情绪填满,无人引导她,无人告诉她这究竟是何种感情,她只能寻找下一个安居地。
她觉得自己应该算倒霉的一类,殊不知情况还能更加糟糕。
和那晚的怪物一样,她也沦为了怪物,胸口长了只巨大的眼睛,竖瞳仿佛能看穿一切,比动画片里的恶龙还要恐怖。
“不,不,不。”
陶文靖无法接受,她还记得怪物是如何撕碎眼前的一切的,她不想沦为那种存在,更不想被黑漆漆的东西射杀。
所以,她逃跑了。
在救援人员主动提供帮助时,她逃跑了。
回到本该属于她的黑暗,蜷缩着,做着无法控制又无法实现的梦。
明天该吃什么,这成为陶文靖生存的最大难题。
小孩子的流浪比不上大人,她所学的知识有限,身体又是小豆丁的大小。
还好周围被大人们围起来,不会有其他人经过,也不会有人察觉到她是小怪物。
但时不时会有人拿着“嘀嗒嘀嗒”的铁皮盒子进来,在四周扫来扫去,其他怪物都被大人抓走了,狂躁的个性让怪物不服管教,进入的大人也经常有折损,每当他们身上流出和父母一样的液体时,怪物都会倒地不起。
可惜,那只是暂时的,怪物会重新站起来,怪物永远不会倒下,大人只能趁机会把他们捆住,用最冰冷的铁器,束缚他们的双手双脚,像是运送货物般拖走。
每当这个时候,眼睛都会发出“呵呵”的声响。
是的,不只是其他怪物在肆意破坏,陶文靖也在逐渐变化,她也变得更像一只怪物,连胸口的眼睛都能说话。
“什么怪物怪物的,你再这样我大喊一声让其他人听见的,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凭什么骂我是怪物?”
陶文靖慌慌张张遮住眼睛,别人都是捂住嘴巴,她永远在用双手捂住胸口的眼睛。
但眼睛的话语越来越多,眼睛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会和陶文靖讲述。
“哦,看见那只可怜虫了吗?他快要完全变成怪物了,找你过去肯定没有好事,说不定是想把你吃掉呢?”
陶文靖一愣,她悻悻然收回手,没有接受对方给自己的糖果。
毕竟大人也说过,最好不要吃陌生人给予的糖果,可能是骗走自己的坏人。
见陶文靖相信后,眼睛的话语越来越多,眼睛总能一语道破真相,陶文靖也曾否认过,不相信过,最终发现是自己错了。
不是眼睛的问题,是这个世界本就不美好,是大家都是怪物,无论是大人还是其他躲避的人类。
他们都是怪物,包括自己。
而事情的转机发生在大雪纷飞的某天,陶文靖实在是太饿了,附近没有其他怪物,能捡的食物也被自己捡走,她已经两三天没吃到饭了,饿到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叫声。
陶文靖凝视着警戒线,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曾经的紧绷的黄线变得破旧,松松垮垮掉在地上,轻轻一跨便能出去。
所以,出去一下吧。
看看有没有其他食物,就算是垃圾堆里都行。
而就在她跑出去不久后,另一个人影出现在不远处,陶文靖立刻躲在墙壁后面,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但眼睛却震惊到瞪大:“快追上去!”
“你不是说你是怪物吗?你不是想要找到同类吗?既然那片区域没有,那就由我指引你吧。”
“你眼前的家伙是怪物,和之前见过的怪物不同,如果你还想过那令人发指的生活,你就尽情躲在背后吧。”
陶文靖那时纠结了许久,她不知道追上去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时至今日,她只想感谢自己的决定,感谢眼睛的提示。
她追了上去,重新迈入光明,跟在陶珩身后,对方迈一步自己也迈一步,学着他的样子,仿佛这么多,他们便是相同的怪物。
但或许是怪物之间的电波难以对上,陶文靖走到双腿快要失去知觉,她的精神也逐渐溃散时,正前方的人还未选择回头。
长时间的饥饿让陶文靖没有力气再继续追赶,她晕倒在地,万万没想到,在她晕倒的瞬间,眼前的人终于转身回头。
他们的第一句话是陶文靖费尽力气说的,她希望陶珩能带走自己,她希望可以成为对方的同类。
或许陶珩已经遗忘,但陶文靖永远会记得,在冰冷的雪侵蚀她的体温,意识逐渐模糊时,陶珩用软糯的声音对自己说的话。
他说:“我是怪物哦。”
相仿的年龄下,陶珩努力摆出吓唬人的样子,但在他人耳中,更像是轻声细语。
陶文靖用尽最后的力气点头,她再次庆幸自己的选择。
她终于踏入光明之中,虽然不久后明白陶珩是和自己不同的存在,但她获得新的名字,和陶珩一起待在救助的房子里,被大人们看管。
害怕被大人们发现自己的身份,陶文靖起初是畏畏缩缩的,但陶珩的态度不变,他像是有无尽的耐心,用一成不变的嗓音告诉他,自己也是怪物,但他没有被人类抓走,所以陶文靖也不会。
“没有什么发现的可能,他们的仪器还检查不出来。”陶珩如此笃定,这句话,陶文靖也一直记到现在。
忐忑的情绪下,陶文靖成功通过筛查,她的确没有被大人们发现,胸口的眼睛捂得严严实实,拥有新的身份。
新的身份。
陶文靖那段时间最喜欢把玩手中的身份证,指尖抚摸每一个字样,感受与之前不同的信息。
可生活质量逐渐变好,生活本身还是一潭死水。
眼睛拥有的魔力比想象中更多,眼睛几乎能识破所有人的伪装,宛如无所不知,能够看穿一切的审视之眼。
陶文靖接触到了真相,同样接触到世界的残忍。
大人们都是自私的,在大多数人眼里,每个人都会被贴上标签,在交流中,他们也时时刻刻惦记着自己的得失。
眼睛说:“别看这家伙现在和你玩得好,她看中了你的发卡,对,就是陶珩送你那个,她想要获得。”
眼睛说:“这个老家伙更是个坏人,他说着想要收养你,实际上和你的生父差不多,嗜酒如命,还喜欢殴打别人,你去了只能当他的沙包。”
眼睛说:“哦,看如此慷慨的妇人,喜欢她送给你的糖果吗,她只是为了给其他作秀,你看见附近的摄像头吗?过不了多久,你估计会登上报纸。”
或许再长大点,陶文靖会明白世间本就没有纯粹的感情,人类的行为都会掺杂些许的个人利益。
但对小时候的她,刚刚踏入温暖,却发现根本都是群骗子在信口开河,不过是想榨取自己身上的利益。
这份打击实在是太大。
太大了。
小孩子的承受能力还是有限,再早熟的也逃不过去。
陶文靖报名参加帮助会,那都是灾难过后的幸存者,她和其他人聚在一起,共同讲述心中的伤痛,填补着残缺的内心。
那是极为常见的活动,常用于治疗心理疾病患者,时间也被约定在周三下午四点,在城市的教堂之中。
太阳西下,金黄色的暖光从穹顶的玻璃直射,正好洒在陶文靖的头顶,她眼睑微垂,双手无力搭在腿上。
耶稣被钉在十字架之上,苦难是每个人的生活底色,他们围坐在一圈,挨个讲述自己的经历。
有人说:“我好痛苦,我的父母离我而去了,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生活,每天连饭菜都吃不饱,我,我好想好想他们啊,我现在还没有从那晚走出来,为什么地震正好波及我们了?为什么那块石头要砸在我父母身上,呜呜呜,无法接受,真的,永远没有办法接受。”
眼睛却说:“这家伙之前可是大小姐,从小衣食无忧,现在只是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的确生活质量差了很多,但会挨饿也是因为她太挑食了吧,你觉得和你比起来,她能明白你的苦难吗?”
有人说:“我觉得我的人生再也无法被任何人理解,失去我父亲那天我还在和他吵架,我不打算吵的,其实就是件小事,但我那一天还是赌气出去了,等我想着回家后,却看见家附近遭遇地震,周围被封锁的消息,我,我们本来说一起出去吃饭的,如果按照原计划进行,我们是不是都可以活下去?”
眼睛却说:“这家伙更是有意思,知道吗?他在说假话,他和你父母是一路货色,在灾难来临前抛下所有人逃跑了,嘶,你说,他做梦会梦见自己从未想过拯救的家人吗?”
有人说:“我的苦难是我的无能为力,我当时想要救人,灾难来临时我第一时刻从梦里惊醒,我想救下所有人,我挨家挨户敲门,却唯独漏下自己家,我……其他人都在夸奖我,但我不知道这个行为究竟是对是错,我没有办法和任何讲,其实我不需要赞美和勋章,如果能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我只希望父母可以回来。”
眼睛却说:“啧啧啧,这位更是过分啊,什么拯救所有人,正在去叫人的是他的哥哥,他一个人逃跑了,他的哥哥和父母全部死于灾难,却把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博取他人同情,给自己打造光环,哈,现在估计在等着你们夸赞他呢!”
他人的苦难永远没有办法共情,就算说出自己的,其他人也只会附和说“对对对我也经历过”之类的话语,然后大肆阐述自己的经历。
所有人在交流之后变得融洽,宛如一家人那般亲密,但陶文靖想要听见的不是这些。
“那么,你想要听见的,是什么内容呢?”
“所以陶文靖,你的痛苦是什么,说给大家听听吧。”
眼睛和他人的声音同时传来,陶文靖缓缓抬头,视线扫过一张张脸,她摇晃着脑袋,幅度逐渐越来越大。
不,不,他们根本不懂,所谓的帮助会,不过是受害者的大肆宣传,对于她而言,阐述那段日子,剖析自己的想法,是把伤口再一次撕开,往上面拼命撒盐,只会加重心中的痛苦。
每个人的心都是独立的,陶文靖看不到半点真诚。
陶文靖从帮助会逃跑了,就算组织者随后打了多次电话,她都拒绝接听,把脑袋埋在枕头下面,不发出一丝声音。
所以,世界上难道不存在真实吗?
所以,世界上难道不存在美好吗?
困扰陶文靖的难题是枷锁,束缚着她的言行,让她不敢与他人交流,彻底封闭内心。
她会在深夜中拿起圆珠笔,用力戳向自己的大腿,一次,两次,笔尖陷入肉内,没有刻骨铭心的疼痛,但无法忽视的感受能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痛苦!”
“痛苦!”
“好痛苦。”
“好痛苦啊……”
就这样,每天胡乱发泄不知为何情绪,陶文靖自己想要什么都无法得知,自然也无法从他人身上获得。
她无力躺在床上,甚至不知道情绪从何而生,她只是厌恶整个世界,仅此而已。
或许,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陶文靖曾如此肯定,但那束光还是照亮了她。
在偶然的一次机会,陶珩带着好奇的目光扫着陶文靖,带着熟悉的问题询问:“你怎么了,好像很不开心。”
阳光正好落在两人的正中间,陶文靖已经不带任何幻想了,她应该选择闭嘴,或者随便说着没什么,但可能是某个情绪作祟,嘶哑的嗓音终于发出不成调的音节。
“我的确很不开心。”
陶文靖闷闷不乐讲述曾经的事情,她像是落水的小狗,嗓音也染上湿润的色彩,偶尔会说出重复的内容,有时又会哽咽到无法说出一句话。
隐隐约约害怕陶珩打断自己,陶文靖却发现对方一直在静静听着,就算自己口吃到说不完全,对方也以极为认真的态度聆听。
“我……说完了,其实也没什么,啊,你应该会和我说努力走出来吧,放心吧,我已经调整得差不多了,没有什么的。”
安慰人的话语兜兜转转也只有几种,陶文靖都能想象得到,或许,陶珩会用最常规的说法,劝说她过去的都过去了,未来会更好。
但,未来真的会更好吗?
过去又能够翻篇吗?
过去的经历是泥潭,是深不见底的沼泽,看似被时间冲淡,但每当想起时,那股刻骨铭心的痛楚也无法忘却。
可陶文靖等啊等啊,等到的,却是陶珩的拥抱——
她被陶珩抱在怀中。
“怎,么?”
陶珩一字一顿回答:“听说人类都会像这样安慰对方,希望你能够开心。”
陶文靖愣住,她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在酝酿,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如此,明明只是一个拥抱。
对吧,只是一个拥抱。
但,为什么比痛苦更加刻骨铭心呢?
对,对的。
昔日带着嘲讽的眼睛不再发声,眼睛选择沉默,事实证明,陶珩的拥抱不掺杂任何目的和私心。
正如他所言,他希望自己照顾的人类能够开心,他希望陶文靖能够振作起来。
陶珩见陶文靖眼眶含泪的模样,他回想起人类母亲的样子,笨拙学习着,配上那缺少感情的嗓音,或许其他人听见只会讪笑几声。
“乖,乖,别哭了。”
轻轻拍打后背的动作是陶珩对人类的小心翼翼,毕竟和陶珩生活过的人都会知道,小怪物的力量无可比拟,轻轻松松便能掰断家中的桌椅板凳。
他们已经换了不少个了,每次都得绞尽脑汁向大人撒谎,基本是陶文靖在琢磨借口。
“我,我,我……”
陶文靖彻底忍不住了,她大力回拥抱过去,两条手臂需要拼尽全力才能圈住陶珩。
而在陶珩不知道的暗处,陶文靖埋在温暖的怀抱里,反复呢喃,咀嚼着一个词——
妈妈。
妈妈。
妈妈……
稍微长大一点的陶文靖知道,任何事都不是片面的,她的父母不爱她,但其他人的父母都深爱着自己的孩子。
如果按照课本里的描写,什么是无私的,唯一的答案跃然纸上,母爱是无私的。
享受到陶珩无私的爱,陶文靖只能联想到这个词,她当然知道性别甚至种族上的区别,但她不管,她要任性一回,陶珩就是她永远的妈妈,她要守护一辈子的妈妈。
陶文靖找到人生的目标和动力,她要加入人类对抗污染物的组织,她要为“妈妈”寻求安稳的环境,如果没有,她会努力创造。
作为听话的孩子,她加入处理局,赋予自己内鬼的方式,希望能起到微薄之力。
可内鬼不是那么好当的,陶文靖是严以律己的人,她约束自己的一切行为,禁止自己和陶珩过多交流,避免他们的关系暴露。
但在节日时,她都会偷偷拿出手机,对话框里反复输入祝福的消息,删删减减,最后一条都没有发送。
躺在冰冷的床上,陶文靖时常会回想起曾经的种种,比如和陶珩一起在院子里晒太阳,比如他们坐在对桌的位置上看书。
和陶珩在一起,和妈妈共处一室的时候,就算是什么话都不说,也能让陶文靖感到幸福。
回忆同样。
但变数出现了,顾文莳实在是太不可控,在背后疯狂调查和陶珩有关的信息,陶文靖拼命挤进一队,她甚至放弃自己当对上的权利,只为在背后偷偷捣乱,阻止顾文莳发现陶珩的任何可能性。
努力起到功效,可陶文靖拦得住一时,却无法阻止一世。
犹如命运的陀螺,顾文莳还是和陶珩正式相遇了,他们的关系变得密不可分,陶文靖也曾担心过,她深知队长的实力。
不仅是难缠的[分裂],还有顾文莳无法被污染的特性,以及他过于聪慧的脑袋。
和如此狡猾的家伙打交道,妈妈难道不会被吃干抹尽吗?
担忧不无道理,陶文靖想过无数种办法,却怎么也没想到顾文莳会和陶珩谈恋爱,她从未见过陶珩动情,也从未听过她和谁拥有这层关系。
犹如哪天告诉她自己的上司是后爸,陶文靖说接受肯定是难以接受,但瞧见陶珩本人没有抗拒,甚至有几分乐在其中时,她悄悄松了一口气。
原来,瞧见爱的人幸福是如此令人愉悦的事情。
陶文靖希望陶珩能够永远幸福,开心,她由衷祝福,重新藏在黑暗的深处。
避免顾文莳发现他们的关系,同样觉得自己的消息恐怕被顾文莳提及过,陶文靖减少和陶珩的聊天频率,但她还是会每天删删减减,从未发出过那句象征祝福意义的“晚安”。
会有那么一天到来吗?
陶文靖从不后悔自己选择的道路,她只是在等待,等待他们的关系能披露的那天,她要告诉所有人,陶珩是自己最爱的妈妈,她还要做一件事。
讨要一个拥抱。
作为自己当内鬼如此之久的奖励。
诸如此类的一切她都想好,不敢记在手机里,只敢默默记在心中,珍藏着,成为她所有行为的初始动力。
可是。
可是为什么?
命运总是如此绝情?
突如其来的变异,异能者乃至世界的真相,以及自己发烧的症状……戴上装置后,瞧见上面岌岌可危的数字,陶文靖陷入无边的沉默中。
她抱怨为何会发生这种事,她数着剩下的时间。
如果每天增加的污染指数是1%,那么她还有30天的存活时间,她每天数着,却在某天瞧见指数一次上升了3%。
她没有时间了。
她没有任何时间了。
残酷的现实压在肩头,作为普普通通的人类,她只能一直盯着数字。
她甚至不敢入眠,因为她害怕再次睁眼后,那数字又朝着100%进发。
精神的折磨下,陶文靖又做了一件无法弥补的错事,她那天还在和陶珩编辑信息,来来回回写了很多很多,但也删了更多。
恍惚中,陶文靖不小心跌倒在地,装置的警告是她昏迷前的唯一启示,等到她再次惊醒时,却发现张艺轩和彭艳他们站在床边。
手机!
陶文靖的愣神连一秒都没有,苏醒的瞬间便从床上弹起,但太迟了,她是开着屏幕晕倒的,张艺轩已经瞧见上面的内容。
不仅如此,多年来的对话也保留在上面。
陶文靖知道,作为合格的内应,她不应该保留任何可疑的证据,她当然知道,只是她不舍得删。
正如无法发出的“晚安”,陶珩发送的所有信息她都如数家珍,根本不舍得删除。
陶文靖的沉默是她的无法辩解,她已经不知用何种办法挽回这件事了,变异前的痛苦连思考能力都尽数剥夺。
等待自己的,或许是处理局的实验和关押,她会在实验室里耗尽最后一口气,无法和陶珩说声“再见”,甚至还会影响陶珩。
她不是合格的女儿,连最后的拥抱都不配拥有,今后带给陶珩的,只会是数不尽的麻烦,也是陶珩最讨厌的事情。
“该死。”陶文靖轻声呢喃,垂眸等待属于自己的审判。
出乎她意料的,张艺轩等人鼓起勇气说出的,不是威胁的话语。
他们说:“你和陶珩的关系原来这么好啊,我们都没有发现!”
兴奋的话语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但下一句话又打破陶文靖的幻想。
“对了,我们把自己的血滴在你的检查装置上了,我们几个的污染指数还没有那么高,然后,然后咱们一起去旅游!抱歉我不是故意看见的,但你不是说想要和陶珩一起旅一次游吗?机会难得,呃,反正最近也放假了,大家一起去呗?”
“也,也不用担心变异吧,就像上次[通道]的事件一样,有陶珩在,事情肯定会解决的,你意下如何呢?”
连最隐蔽的秘密都被知晓,陶文靖还有什么拒绝的可能,她答应几人,前往陶珩居住的地方,和所有人一起,踏上生命最后的旅程。
“对不起,我,我还是不够小心,我应该很没用吧,内应的工作没有做好,现在他们对你可能都有猜测了,对不起,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好。”
时间回到此时此刻,陶文靖不断诉说自己对陶珩的歉意,但回应她的,还是如数年前那般,从未改变过的拥抱。
“不要哭哦。”陶珩轻声说着,现在,他已经能控制自己的力度,不会再伤害到脆弱的人类。
陶文靖用力憋着犹如洪水般的冲动,她说不出一句话,现在他们已经差不多高,陶文靖靠在陶珩的身上,犹如重新回到妈妈怀抱中的孩子。
而陶珩又做了另外一件事,他从兜里拿出文创店购买的书签,轻轻掰开陶文靖攥紧乃至沁出鲜血的手指,将其放在正上方。
“你说我们相遇的那天是你的新生,要把那天作为你的生日,今年的生日礼物是书签,祝你生日快乐。”
见陶文靖没有回应,陶珩点点头,他又补充了一句:“二十三生日快乐。”
终于,陶文靖爆发史无前例的哭声,“呜呜哇哇”的,没有任何的规律,大脑同样一片空白。
医学角度上,人类来到实际上的第一件事便是啼哭。
对于陶文靖而言,这是属于她的啼哭,迟到了二十多年的啼哭。
“呜呜,妈妈,妈妈,呜呜……”
陶文靖用尽全力抱回去,她埋着头,半晌,待到能够说出完整的话语,才带着哽咽询问。
“为什么每年都要送我生日礼物?”
这也是陶珩的习惯,他发现人类都会赠送生日礼物当作特殊的祝福,他每年都会给陶文靖准备一份,就算是作为内应的时间里,他也会约定某个地点,偷偷把礼物留在那里。
陶珩实事求是:“礼物只是顺手的事情。”
他不觉得自己有多伟大,大多是随手购买的,只是觉得适合陶文靖,所有才买下赠予的,这么多年也形成习惯。
“那为什么我让你数数你就一直数数,你应该不相信神明才对。”
陶珩同样毫不犹豫回答:“嗯?因为不是说了吗,生日当天要努力实现寿星的所有愿望,既然你希望如此,数一数也没有关系。”
“那,那。”
还有很多的话语想要说出,如果有机会,说三天三夜都无法结束,陶文靖想要讲述这么多年发生的事情,高兴的,委屈的,愤怒的,所有的想法告知对方。
但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
她撑到现在已经是上天赋予的奇迹,她拼命想要撑到今天,只因她想要撑到相遇那天,想要拿到今年的生日礼物。
少一件可不行,那可是她的宝贝。
谁都不能碰。
“我,我,等等,我想要说些什么,唔。”
呜咽还未结束,陶文靖吸了吸鼻子,她有太多话想要诉说,在陶珩面前,她又做回年幼的孩子,贪心的模样是属于陶文靖的幸福。
最后的最后,她想要祝福陶珩,如果神明真的存在的话,请让自己的愿望实现吧,陶文靖如此祈祷,期待着。
如果是小时候的她,她根本不会抱有期待。
但陶珩同样告诉她,坦荡的态度是最强力的鼓励:“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所以,该祝福什么呢?
该祝福永远开心?
不,大家都会努力让陶珩开心的,他的温柔带来其他人的爱意,在爱意中丰满羽翼,总有一天会飞上最广阔的天空。
再者,陶珩也不会让自己不开心,他本就不是这样的。
所以,该祝福永远记住自己?
不,永远记住更像是诅咒,陶文靖希望陶珩能忘记自己,虽然想到这个可能性便让自己痛彻心扉,但她还是不希望陶珩为此困扰。
所以,所以到底该说些什么?
自己内心真正期盼的,真正想要告知的——
陶文靖抬眸的瞬间,她幡然醒悟般,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告知:“请用你这双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吧,代替我,看看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
从小见识到世界的险恶,在陶文靖的眼中,一切都只有灰白两色。
讨人厌的眼睛也会剥开所有伤疤,看穿他人不是件好事,她的世界从未有过太多色彩,她憎恶整个世界。
但她觉得,她知晓,陶珩眼中的世界应该是美丽的,她亲爱的妈妈总能发现不同他人的细节,陶珩沉浸在世界中,感受着世间的美。
如果是倒映在双琥珀色的眸子的世界,想必会是最绚丽,并且美好的存在吧。
该说的都已全部告知,陶文靖用手背胡乱抹着泪水,与最初的状态不同,她的语气像是奔赴某场期待已久的约定。
“陶珩,吃掉我吧,我不想要变成丑陋的怪物,我想要作为人类死去。”
陶珩沉默了几秒,他尊重其他人的选择,可内心还是有某一处颤动。
他认真告知:“可是我不知道会不会痛,可能会很痛。”
“不会的。”陶文靖十分笃定,她坚信,拥有如此温柔双眸的母亲,又怎么会做出让自己痛的事情?
但她还是补充了一句:“痛也没有关系的,起码也证明了,在那一刻,我的的确确活着。”
“是玩笑吗?”陶珩指了指陶文靖的眼角,一副想哭的模样,人类总是如此,无法坦然面对自身的情绪,把真心话藏在最深处。
“不是玩笑,是谎言,好吧,其实我还是有点怕痛的,但是我相信你。”
毕竟,陶珩是她最信任,也是最爱的妈妈,是超越物种本身的界限,妈妈般的存在。
陶珩谨慎地点头,影子的吞噬过于迅速,回想起污染物们的惨叫声,思索片刻,陶珩从影子里放出毛球们。
一个,两个,三个……许多毛球从陶珩身后蹦出来,他们带着好奇的心情,打量眼前即将变异的人类。
“食物,的,味道?”
“是,食物,是,食物!”
“好吃的,甜甜的,食物!”
毛球们嗅到美食便会在原地蹦跶,陶文靖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眼睛也变得亮晶晶的。
“这就是你的能力吗?还真是——哈哈,好可爱啊。”
少女捧起一只毛球,仔细端详着,怎么也看不够。
“嗯,是的。”陶珩抬起手,无情做出宣判,“那么我要使用能力了。”
但提示本身便是他的仁慈,一切的一切,都是需要细细品味的做法。
“嗯,开始吧。”陶文靖用力点头,其实她想说,直接[吞噬]就好,不需要弯弯绕绕的话语和动作。
但——
她明白,这是属于陶珩的做法,是他对待世界的温柔。
搂住所有毛球,陶文靖像是拥抱自己,终于和过去的自己的和解。
往日的一切都在脑内快速掠过,后知后觉的,她明白这就是走马灯,她的死亡千真万确,没有其他半分可能性。
“啊……”
可意外的,陶文靖不觉得痛苦或是悲伤,记忆中,小小的少女紧跟陶珩的步伐,阳光下,他们一起分享最近刚看的读物。
额头抵在搁在毛球的脑袋上,毛茸茸的触感仿佛带着那日的阳光,陶文靖像是做着永不醒来的美梦,嘴角的笑意是她与世界的告别。
少女轻声呢喃。
“好温暖。”
她用更大的力气抱住毛球,犹如多年前抱住陶珩那般。
“好温暖啊……”
第162章 他说不想如此,他说他不愿如此。
【喂?喂……还在吗?】
“……”
【喂, 还好吗?皇上?】
“……”
【陶珩,陶珩,你还好吗?】
“……”
“呃?”
世界尽头响起嗡鸣, 陶珩从呆滞的状态中挣脱, 他眨了眨眼, 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流下, 顺着脸颊, 正好落在摊开的双手上。
【啊啊, 怎么回事, 你怎么哭了啊?不是,好吧, 这丫头确实给你关心很好, 会伤心也很正常,等会儿……你是因为伤心而哭泣吗?】
陶珩摇摇头, 他垂眸感受着, 用略低几分的嗓音诉说:“不是我在哭,这是属于陶文靖的感情,是吞下后传达给我的情绪。”
【啊,是这样啊,我看她刚刚还在笑, 原来还是伤心吗?也是,谁不怕死呢, 我都怕呢,更何况是这群人类。】
陶珩却再次摇摇头,他的双手放在胸口, 交叠着,感受着, 聆听心脏处传来的律动,体会那无法理解的情绪。
作为怪物,作为污染物,他们本该无法理解如此复杂的情绪,他们不会受激素影响,不会产生诸多病理性的连锁反应。
怪物的心是冷的,似乎所有人都如此认为。
但是——
“我感受到了,这似乎是人类口中幸福的滋味。”
回味无穷般,不是单调的甜腻,而是混杂诸多情绪,带着特有伤痛的甜。
第一口会有种酥酥麻麻的错觉,可仔细品味之后,甘甜的味道滋润味蕾,犹如盛夏的阳光,又像是雪景中的一抹红。
相互冲突的口感在激烈碰撞,正如陶文靖那并不平凡的人生,而她的存在也让陶珩从味觉上认识到幸福一词的含义。
这便是幸福。
人类梦寐以求的幸福。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
被陶珩[吞噬]的东西多种多样,有污染物,有异能者,还有顾文莳之类的存在,但在绝大部分记忆里,在迎接死亡的那刻,生物永远是恐惧的,是苦涩的。
他们会下意识回想悔恨的事情,在[吞噬]的影子包裹住他们的刹那,他们无疑会因骇人的景象畏惧,因死亡本身退缩。
顾文莳和其他人不同,顾文莳是自愿的,他期盼如此,吃掉后那股黏稠阴冷的感觉在舌尖缠绕,怎么甩也甩不掉,一直缠着陶珩,像是要侵略陶珩的全部,乃至灵魂深处。
但顾文莳不会死亡,他本就是极为特殊的个体,是自己唯一污染的信徒,还未沉浸在吃人的无措中,顾文莳又再次出现在视野里,以强硬的态度令陶珩措手不及。
那次,陶珩心底的感觉被压下去。
但这次不同,陶文靖是完完全全的死亡,连带着存在一起,她也深知如此,但为何能如此坦荡?
甚至在最后一刻还残留如此强烈的幸福?
是的,眼泪不是因悲伤而流,是陶珩曾经无法理解的词语。
喜极而泣。
因过于喜悦流下泪水,因过分珍重流下泪水,因实现意义流下泪水。
可为什么?
那不是死亡吗?不是生物无法割舍,害怕死亡的本能吗?
难道陶文靖是和自己一样的人?陶珩歪着脑袋思索,擦了擦那象征喜悦的泪珠。
印象里,陶文靖一直是安静的女孩子,唯有在担心时才会絮絮叨叨说一大堆,揽下家里不少活,可流浪的小女孩根本没有人教授知识,她经常会犯错,好心办坏事也是常态。
扫了满地的碎屑,拖地后流下的水渍,错误使用洗衣机后混色的衣物……
小时候的陶文靖笨手笨脚,和他们一口一个靖姐不同,她经常做错事,每次意识到后,她也无法坦然诉说,局促地揣着双手,连视线都不敢与陶珩交汇。
但陶珩永远不会戳穿。
失败了再做一次就好,做错了认识到错误就好,陶珩坚信这个观点,两个生活白痴都是在不断试错中摸索正确的做法。
陶文靖称自己是怪物,是格格不入的存在,但在陶珩眼眸里,对方和其他小女孩并没什么不同,甚至更加优秀,是平凡又值得夸赞的存在。
所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快快快,先别管这些了,你要怎么交代陶文靖的死亡,你不伪造一下现场吗?】
陶珩百思不得其解,在对比不同的经历时,[网络]高声提示,唤回陶珩早已飘远的神志。
不能暴露身份,陶珩抽出腰间的配枪,还是今早顾文莳塞给自己的,幸好景区的安保不会检查全身,不然他肯定会被当作可疑分子。
“砰”的一声响,石头台阶被擦出痕迹,其他人的脚步声立刻传来,等他们赶到现场后,凉亭内只剩下陶珩矗立在中心,无论他们如何寻找,都无法再找到陶文靖的身影。
“啊。”
“这样吗……”
在场几人似乎都不惊讶,张艺轩等人早就戳穿陶文靖的谎言,陈术和顾文莳又见惯了生离死别。
但理解归理解,现场气氛还是变得沉寂,几乎所有人都低着头,像是在掩盖某种情绪。
再次抬眸,张艺轩维持笑容对陶珩说:“陶哥,啊,哈哈,你辛苦了啊,不对,这种时候也不应该笑吧,啊,就是,我想告诉你没事的,靖姐之前已经和我们谈过了,她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了,嘶,我这死嘴。”
彭艳一巴掌拍在张艺轩后脑勺,她讪笑几声:“哎呀别听他胡言乱语瞎说,总之……好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你别伤心了,靖姐也肯定不希望你如此。”
笨拙的孩子无法阐述有关人生的课题,在昔日的学习里,课本会忽略有关死亡的问题,刻意绕开,犹如他们刺客所展现的模样。
但陈术不同,他早已司空见惯,没有如其他人那样磕磕巴巴,他走上前,以严肃的神情告知他心中的想法。
“如[预言]所说的那般,我们异能者也不过是人类之恶,我们的罪恶会让整个世界沦陷,就算在遥远的未来,罪恶也不会被抹除。”
“所以,我很庆幸有你的异能在,你的存在,你的[净化],在我看来是神明赐予我们人类的最后一次机会,是世界的礼物,你会改变[预言]口中的未来,就像处理局曾经做过的那般。”
“但是……很抱歉,想必你也不希望承担如此重任,我现在还记得我错手杀死的第一个人,因为我而死的第一个人……很抱歉,因为我们的存在,给你增添了很多愁苦。”
其他人听后同样被触动,每个人都已预料自己变异的结局,他们也曾反复观看[通道]事件带来的灾害,不愿意相信自己会变成怪物。
但。
幸好,幸好还有陶珩。
在无数夜里,他们庆幸人类拥有陶珩这般存在,拥有[净化]能修正这一切。
但庆幸之余,他们又会唾弃自己的卑鄙——
按照这个思路,那不是强求陶珩杀死每一个人,为他们所有人而活吗?
“抱歉啊,陶珩。”
“呜呜呜,好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怎么走得这么匆忙啊,早知道,早知道我就……算了。”
压抑的氛围如同此刻的天气,大雾弥漫,伸出手掌便能感受雾气的窜动,却看不见脚下的道路,也无法眺望远处的未来。
但陶珩没有陷入悲伤的情绪中,他抬眸朝向太阳的方向,即便雾气阻挡视线,太阳的光芒也不会消失。
璀璨的眸子一如往常,坚定,平静,是所有人信心的源泉。
陶珩面无表情回答他们:“我没有悲伤,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净化]……这份能力确实很特殊,我知道会发生什么,也是知道后才选择去做,所以我不会悔恨与伤心。”
与生俱来的能力,[吞噬]注定会吞掉其他所有生物,对于陶珩而言,不过是一次意外的进食,还能体验到他曾经好奇的情绪。
两全其美的好事。
“真,真的吗?”
其他人不禁追问,他们希望获得肯定的回答,但又害怕肯定的答复。
这一刻,陶珩似乎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唯有他站在不同的位置,俯瞰,观察着众人。
“嗯,真的,我从来不会骗人。”
“啊,那好吧。”
对话草草收尾,几人也没有玩乐的性质,他们加快脚步下山,摄像头只抓拍到草率的画面,连对话的频率严重减少。
主要原因还是张艺轩,他的嘴巴是最碎的,这段时间却一直在偷偷观察陶珩,被视线捕捉到又扭头吹着口哨,用拙劣演技伪造出自己什么都没做的样子。
“陶哥,你真没事啊?”坐车回程的路上,张艺轩试探着开口,他们打算返回A城,这段意外的旅程也将在夜晚宣布结束。
“我感觉我刚才都快要哭出来了,真的真的,哎呀真是丢人,不过你确实很特殊,你比我们都坚强不少。”
“嗯。”陶珩坐在副驾驶上,他刷着小说网站上的内容,大多是停更或是断更的通知。
“我对无法挽回的事情不会想太多,就算想再多也没有办法改变什么,作为个体,我需要做的是承受,然后接受,或许今后我会想到更好的办法,但调整也应该是之后发生的事情,无关乎我现在的决定。”
陶珩难得说出一长段话,冷静的样子与张艺轩截然不同。
张艺轩听着一愣一愣的,他把这个称为陶式理论,听起来具有一定道理,但不是一般人能接受并学会的。
“呃,那顾哥,你是怎么想的?”
求助的视线放在顾文莳身上,一路上,顾文莳格外老实,曾经随口便能说出的玩笑,当下却像是被木板挡住。
男人的眼神仍是敏锐、热烈的,追随陶珩的身影,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但他的行为收敛不少,灵活的指尖不再流转,触动的动作也多了几分克制。
或许,顾文莳也被深深影响了?
但张艺轩错了,顾文莳的心是冷的,他比怪物还要更像一头怪物,不会为任何人哀悼,如老鹰般的双眸时刻锁定自己的猎物。
顾文莳的目的性过强,在赤色翻涌的时候,世间只会存在有利和无用两种事物。
“我非常赞同陶珩的观点,世间一切本就是尝试的过程,如果过分对其他事物担忧,影响,到头来,连自己的感受都会掺杂杂质,我是一个为自己而活的人,无论是从前,现在,还是未来,所以——如果你要寻求答案的话,大可不必问我。”
说这段话时,顾文莳的视线透过车内后视镜观察陶珩,他嘴角的笑意多了几分阴冷,转动的眼珠又在算计着什么。
大力拿起,却又轻轻放下。
“不过亲爱的具体是怎么想的,嗯,或许和你们认为的不太一样。”
顾文莳收回视线,他点到为止的话语勾起张艺轩的好奇,导致某人一路上一直反复询问。
“陶哥,你真的没事吗?”
“你真的真的觉得没什么吗?”
“好吧,如果你觉得有什么,记得随时和我打电话哈,兄弟永远都在的。”
聒噪的声音持续不断,甚至连陈术都被影响,几小时的车程一直在回答两人的问题,陶珩说得口干舌燥,最后还是没忍住补充了一句。
“你们别听顾文莳瞎说。”
一席话让两个人都发出笑声,顾文莳是被逗笑的,[网络]则是猖狂的。
【哈哈哈,这群人类根本不知道咱们[吞噬]大人是什么身份,会为了小小的人类而黯然伤神?太小看咱们皇上了吧?】
【虽然,虽然……好吧,其实我也觉得挺可惜的,陶文靖那小孩还挺好的,听话又能干,我不知道你们之前是怎么相处的,不过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吧?】
【不过,他们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我们可是[吞噬]大魔王,绝对不会被轻易动摇的!】
两种截然相反的声音在耳边冲撞,陶珩紧闭双眼装睡,不久后也变得昏昏沉沉。
直到照射在眼皮的微光使陶珩的世界变得纷杂,绚丽,他才从如梦似幻的感觉中清醒。
返程的道路雨过天晴,他们与落日背道而驰,霞光下,少年人又暂时忘却方才的痛苦,高举着手机,去抓拍旅途中难能可贵的一幕。
“反正,无论怎么样,只要陶哥你有想说的话,只要你感到不舒服了,随时欢迎你来call我啊,我保证随叫随到。”
“我也是,我也可以,队长你一定要好好休息,不要多想,然后,啊,算了就说这么多吧。”
“队长,无论如何,陶文靖副队长都会感谢你的所作所为,我们都会感谢你的,你……真的很伟大。”
分别之前,笨拙的孩子手舞足蹈,运用毕生所学去安慰陶珩。
但陶珩还是那句话,随着大门关闭一同传出,冷静到让人觉得冷漠。
“但是没事的,我早已预料,所以,没事的。”
回到阔别两日的家中,污染物们忙不迭缩到暗处,未关闭的电视机长在播报新闻,重复网络上对末日的倒计时。
处理局同样在给所有异能者发送信息,他们手忙脚乱,开展定期检查的工作,要求每位成员必须参加。
“哈。”
陶珩双手展开,瘫倒在柔软的床上,他翻了个身,半个身体陷入其中,如同被其包裹。
困倦席卷他的全身,陶珩什么都不想做,也什么都懒得想,像是听话的娃娃,顾文莳让他抬手他便抬手,让他伸腿他便伸腿,洗漱的工作都是全权由顾文莳负责,男人也完全乐在其中。
“亲爱的,很累吗?”
“嗯嗯。”陶珩小幅度点头,双眸几乎阖上。
洗完澡的顾文莳擦拭胸肌上的水滴,他两只手架着陶珩的手臂,那股潮湿的气息却没有随着毛巾离开,他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瞳孔中倒映着浑身软趴趴的陶珩。
“亲爱的,我会等你的。”
“我会等你主动告诉我所有事情的时候,我会等你告诉我你的感受,你此刻的心情,你脑中所想的一切。”
“你会告诉我的,因为你会发现你只有我能阐述,也只有我能明白你的孤独,亲爱的,我的心脏一直在为你跳动。”
顾文莳的脑袋轻轻抵在陶珩的胸口,分明是依偎在怀中,类似信徒的姿势,但那双有力的手却向上攀附,犹如藤蔓,在陶珩脆弱的蝴蝶骨上交缠,至死不休。
“嗯?”陶珩思索了数秒,明白顾文莳是在提今日发生的事情,他的回答同样铿锵有力。
但和之前的答案不同,在和顾文莳交流的时候,他稍微透露些许隐情。
“不用担心我的状态,我真的没有关系,生命存在命定的终点,那是从诞生那一刻起便注定的,任何生命都可能在诞生的下一秒逝去,也有可能是几年后,几十年后,百年后,死亡是需要学会与接纳的话题。”
“而且……不知我是否和你提到过,我能力可以接触到被[净化]者当时的感情,陶文靖的离开是没有任何遗憾的,是能称得上幸福的结局,相对于其他生物而言,那已经是值得庆幸的事情了,我很荣幸能帮助她完成最后的时刻。”
“啊,这样……总之亲爱的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会等你的。”
陶珩还打算为自己辩解几句,修长的手指却堵在他的唇上,带茧的指腹描绘着唇形,缓缓摩擦着。
“嘘。”
“亲爱的,夜已经深了,就让遗憾和话语留在之后吧,我会一直等你的,我会的。”
轻柔的吻落在陶珩的额头,两人在一张床上入睡,顾文莳翻身关闭屋内的台灯,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黑暗中,只有污染物的轮廓能够辨识,陶珩盯着天花板长达许久,最后还是闭上双眼。
一夜无梦,没有光怪陆离的噩梦,也没有遗憾留在梦境,次日清晨,陶珩从床上爬起后迷迷糊糊环视一圈,半梦半醒中,琥珀色的瞳孔变得迷离,他试着寻找,却发现顾文莳不在附近,只有床头留下张纸条。
“给你准备了早餐,亲爱的记得吃哦。”
陶珩见状又缩回被窝躺了一段时间,等到彻底睡足了,他便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宽松的衬衫是顾文莳的款式,也不知是对方拿错了还是故意的,走路过程中一直往下掉。
“哈……”
打着绵长的哈欠,[网络]还在说着雄心壮志,脑子里不断有文字蹦出。
【gogogo,不要再偷懒了,现在离末日就二十多天了,时间紧迫啊,咱们也得规划我们的大计了。】
【先去攻打谁呢?四大污染物,让我看看,有一只在国外,飞过去还要13个小时还是算了,嗯?怎么另外一只几乎没消息啊,咱们要不先从[预言]入手?只要你[吞噬]的速度比[预言]算出下一步的速度更快,她肯定也想不到的。】
【诶?顾文莳这家伙还挺能做饭的,大早上给你准备了这么多?不过他人呢,平时一醒来都会怼脸,今儿咋不见了。】
从冰箱里拿出刚做好的焦糖布丁,陶珩被称为甜食大王,他会在早上,中午,晚上,只要有机会,三餐都能被甜品代替。
反正他也不会蛀牙,也不会存在营养不良的状况,基本随便吃。
如果摊上其他家长,估计会严格管控陶珩的甜度摄取量,可惜,摊上的是顾文莳这种。
用身体关上冰箱门,陶珩两只手端着不同的盘子,布丁随着他的动作左右摇摆,光是从卖相看便别有一番风味。
甜腻的气息顺着空气挤入鼻腔,作为大师级别的舌尖品尝家,陶珩能够断定这份食物的美味。
【吃完后,我们就去……】
[网络]宛如总裁旁边殷勤的秘书,一直指导陶珩接下来的行程,但预计的事项没有完成,凝视着布丁表面,紧紧盯着褐色的焦糖部分,陶珩倏地放下刀叉。
金属与桌面碰撞发出噪音,陶珩的双手无力垂下,他仍盯着布丁表面,双眸逐渐放空。
【怎么不吃了?是鸡蛋坏了吗?嘶,下辈子我一定能拥有闻到东西的鼻子,每次看你吃饭什么都感觉不到。】
【欸?】
【等等等,你怎么哭了?陶珩?】
不知为何,无声的泪珠从眼角滑落,空间静到只剩下世界的嗡鸣,以及水珠溅落后的声音。
“嘀嗒。”
“嘀嗒。”
陶珩和他人无次数告知自己的想法和意愿,他决定的事情不会后悔,他做过的事情覆水难收。
没有悲伤的必要,他所说的所有想法都是来源内心最深处。
陶珩确实是这么想的。
陶珩一直是这么想的。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
“我,好像吃不下了,我感觉难以下咽,我,我。”
陶珩的哭声是低沉的,没有人类那般壮烈的嚎哭,更接近啜泣。
细微的,难以捕捉的。
长久以来的感情如同奔腾的洪水,现在,那坚固的堤坝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
没有人教授陶珩,无人引导陶珩,他甚至不知内心这股难受的感情来自何处,又是为何诞生。
只有逐渐沉重的呼吸能反映此刻的状态。
攥紧胸口的衣服,捏皱的衬衫在手心里成团,陶珩没有选择大哭,而是在忍耐后,视线再次回到曾经最爱的食物上。
暖黄色的灯光下,食物表面发生扭曲,污染从陶珩身上不自觉扩散,黑暗犹如要讲他自身[吞噬]。
他说:“我,我,我不想吃人。”
他说:“我不想吃掉他们。”
他说:“我不想吃掉我的朋友。”
第163章 陶珩终于明白了,这份感情名为爱,他希望可以和顾文莳一直在一起
“昨晚回去我还在想呢, 要是陶哥你太伤心没人陪咋办,晚上都不敢合眼,后来实在是太困了, 我又想着顾队长陪在你身边, 怎么说应该也没有太大关系的。”
“所以陶哥, 今天心情还好吗?有没有什么需要和我们说的?”
刚苏醒不久, 陶珩便接到张艺轩等人的电话, 两天的旅程并未消磨他们的全部热情, 稍作休息后, 几人又摩拳擦掌,非要把陶珩叫出来吃饭, 说是活动后的聚餐, 实则是查看陶珩的状态。
他们相约在附近商场的包间,曾经热闹的地段变得冷清, 需要排队的鄂菜馆也只有寥寥几位老人在聊天。
“不过顾文莳怎么不在?”张艺轩探着脑袋到处看, 某人不在陶珩身边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他不由感到惊奇。
周熠见状捶了捶张艺轩的脑袋,余光偷瞄陶珩,像是在犹豫该不该说。
半晌,周熠抿了抿茶杯边缘, 长叹了一口气:“一队队长需要处理陶文靖的葬礼,她的家人都不在了, 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自然就被他揽下了。”
试探的视线再次停在陶珩平静的脸上。
“队长,他应该和你说了吧?”
“嗯?”陶珩眨了眨眼, 从神游的状态归来,他张张嘴, “没有和我说,但是大概也猜到了,葬礼也是人类社会中不可缺少的一环。”
“嗯嗯,也是,不过按照陶文靖的意愿,说是要草草办了一下就算了,现在的状况你也知道,大家参加葬礼都要参加不过来了,陶文靖副队长的葬礼还和处理局的领导人撞在同一天,估计没有多少人会参加。”
“没事,她也是……不,我的意思是,按照我的猜测,她应该是喜欢安静的人,人少一点更好。”
刻意规避某个问题,但葬礼的存在还是让人从幻想中拉回,陶珩平静叙述着,除了他眼尾的那一抹淡红,没人能猜到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以,你真的没关系吗?”
张艺轩的大脸倏地凑近,两人的距离骤降,其他人也探着脑袋观察,企图从蛛丝马迹中找到异样。
半晌,张艺轩又挠挠头,悻悻然道:“好吧,还是我多虑了,我就说你绝对是我们之中最坚强的,咳咳,就怎么说呢,这件事绝对不是你的错,相反啊,我们都得感谢你呢,是你的能力救了我们所有人,所以你千万不要太自责,啊,也不要多想哈,我们其他人都在的,你随时可以找我们聊天。”
周熠听后举起手中的茶杯,他发出一声难得的叹息。
“虽然劝说的内容还很稚嫩,但这也是我的意思。”
“不说说真的哈,张艺轩不是把陈术的答案照抄了一遍了,反复说同一句话可没意思了。”彭艳轻笑着感慨,她肿胀的眼睛明显是哭了一整晚,但如今也缓了过来。
陶珩默默喝下无色无味的白开水,寡淡的口感无法留下任何痕迹,他轻声呢喃:“不是自责。”
末了,他又用更小,小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复述。
“这种感情不是因为自责。”
自己责怪自己的情况几乎没有,陶珩是冷静派,他的所有行为都在深思熟虑之后。
就算是冒险吃下污染物,险些暴露身份,那从头到尾的过程也在他的预料之中,是他思考后的答案。
陶珩能确信自己没有做错事,变异后的痛苦无法想象,撕裂灵魂的触感像是神明对人类最严酷的惩罚。
异能者会陷入回忆里,会被困在自身的牢笼里,如[通道]那般在原地打转,永无逃脱之日。
陶珩能确定他的做法不存在问题,他也是如此认为的,但那股藏在心底的忧伤还是挥之不去。
为什么,明明是在做正确的时候,也按照心中所想做到了,甚至比预料得更好,却还是会无法消化呢?
其他人见陶珩垂着脑袋嘀嘀咕咕,误以为他又在说着听不懂的话语,下意识追问。
“嗯?什么?陶哥你刚刚说了什么吗?”
陶珩扫过其他人,有些话是注定无法说出的,和他的身份捆绑得牢牢的。
再者,陶珩也不觉得一件事诉说给他人有什么必要。
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陶珩也不觉得言语的异能,就算他说一遍,一百遍,一千遍,事情本身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可是……】
【唉,算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大家都希望你能永远开心吧?呃呃呃,好复杂啊,也没有自责,你也自己说服自己了,为什么还是会不开心呢?】
“没什么,我只是,嗯,什么都没想。”陶珩选择敷衍过去,抬起的眸子闪过憔悴的神情。
朋友们终于捕捉到片刻的情绪,可一通电话打断他们,张艺轩等人几乎同时举起手机。
“喂?啊?什么?呃……确实是我们做的,啊啊,好吧,我会过去的,什么——你们已经快到我们门口了?”
电话那头的隐约能听见处理局的声音,他们说话都一个调调,负责通知的人中气不足,像是连续几个月没睡饱,严肃的态度掺杂命令,不允许有任何质疑。
大致内容是传唤几人回去,在陶珩不知道的地方,几位新人队员胆大包天,不仅隐瞒真实情况,还帮助陶文靖一起隐瞒。
指数严重者需要送进堡垒关押,不仅是对异能者的随时监控,更是对大众负责。
虽然事情完全解决,他们周围也有陶珩这等专门处理变异的存在,但做错终归是做错。
工作后,规则才是最重要的,他们需要遵守的,正是层层审批下的规则。
“好吧,看来我们也得为之前所做的一切负责了,唉,怎么会这样啊,没想到这么严重,这个时间点还得把我们喊回去关禁闭。”
“是啊,我还以为是写几篇检讨啥的,怎么还说得对我们检查一番?”
几位涉世未深的学生叫苦连连,他们还停留在作业没做完,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训话的年龄。
周熠对此早有准备,他提起随身的背包,向着陶珩的方向鞠躬。
“队长,那我们就先走了,你一路上小心,有任何问题随时和我说,我不是异能者,应该不会和他们关在一个地方。”
其他人听后喊得更大声了,本来以为是一起受苦受难,一起逃课的好兄弟,谁知道对方竟然有特殊身份,根本不会受到牵连。
他们抱怨了几声,离开前同样叮嘱陶珩,说着昨日那般的话语,像是怎么说都说不腻。
“陶哥,你一定要好好地,好好睡觉好好吃饭然后好好休息,我们出来就来找你。”
“别说的陶队长生活不能自理一样,有顾文莳在旁边转悠,怎么可能需要我们担心?”
“停停停,你不觉得这段对话之前已经出现过了吗?你们怎么——算了,其实我想说的也一样,你一定要注意休息,调整好心态,心情不好的话可以看看喜剧片,我昨晚就在看喜剧学院,上次看还是我小学呢,现在重温也还不错。”
他们絮絮叨叨的样子颇为滑稽,昨晚想了一大堆话,真正见面后又忘得一干二净,内容基本是现场编的,显得前言不搭后语。
处理局派出专人把他们带走,派出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一行身着工装的人同时下车,声势极为浩大。
帮忙隐瞒污染数值比想象中更严重,几人免不了严惩的结局,但离开前还在担心陶珩,像是被强行带走的犯人,脑袋从铁栏中探出,直到最后也得嘱咐几句。
“不要担心我们,我们不会发生什么事的,等我们回来啊!”
嗡鸣声响起,引擎发动声把所有的嗓音搅动在一起,他们便这么浩浩荡荡离开,留下陶珩一人在此。
【这几人真是夸张啊,不过现实远比小说充满戏剧性啊,谁又能想到现在还能派出这么多人把他们捉回去。】
【他们估计也是首例欺骗处理局的异能者吧,感觉要以儆效尤了。】
【话说咱们还吃吗?】
几人是打算边吃饭边酌点小酒谈心的,但还未点菜便遇到意外,陶珩摇了摇头,他盯着手中已经见底的瓷杯,等看够了,便去前台结茶水的费用。
“哈。”
从商场中走出,昔日的人烟不再,萧条的景色随处可见。
末日滋生罪犯,如今,哪个地区都是哥谭市,到处有烧杀抢劫的恶性事件报道,邪教也在暗处兴起。
光是陶珩回家的这段路程,小巷内便有不少身着斗篷的人在偷看,打量着他,面色不善。
“神啊,唯一的神啊,请救赎我们吧,我们的世界将要瓦解,只有您才能拯救我们了。”
狂热的信徒在脸上涂上诡异的符号,红黑相间,其中还有不少[吞噬]的信徒,认为[吞噬]是吞没世间罪恶的存在。
各种想法在末日前夕碰撞,人类的精神变得不稳定乃至疯狂,如果是之前,[网络]绝对会调侃几句,还会让陶珩评价自己信徒的装束和做法,暗戳戳和[预言]比较一番。
但现在不行。
[网络]静静观察陶珩的动作,某人早上才大哭了一顿,中午的情绪却逐渐稳定,低着头,注视自己在雪地上留下的一串脚印,每一步都踩出相同的距离,似乎在用无聊的游戏消减时光。
【陶珩……】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应该没有。”
或者用不知怎么说更加合适。
陶珩没有痛彻心扉的感情,他只是有些提不起劲,更无法再用能力咽下其他生物。
“为什么呢?”陶珩双手插兜,转身面朝来路,呼出的热气向上翻涌。
“为什么呢?”转回身,陶珩踢了踢地上的石子,百般无奈。
“为什么呢?”陶珩反复询问自己,可问题的答案永远无法知晓。
A市的大雪似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陶珩的脖子完全缩在衣服里,他加快脚步回到家中,以流畅的过程躺回床上。
洗漱,睡觉,这几乎成为陶珩的全过程,他本就是不是人类,食物不是他的必需品,犹如冬眠一般,每天过着低消耗的日子。
偶尔,陶珩又会登录网站观看小说和漫画,但明明是自己感兴趣的题材,内容粗略一看也没有问题,但他却如何也看不进去。
不是查看文字会眩晕,而是单纯看不进去,短短一段文字像是拥有阅读障碍,看了后一段便忘了前一段。
分明看完了,心里也默读一遍了,但回想起方才所阅览的内容,陶珩的大脑又会一片空白。
“为什么呢?”
陶珩还在询问自己这个问题,他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秉持着不亏待自己的原则,他花费打量时间睡觉,从十个小时的睡眠变化到二十个小时,连顾文莳回家了也未察觉。
“亲爱的,亲爱的?”
“你想要和我诉说了吗?”
半梦半醒间,男人的低语总会在耳畔回荡,但对方还在处理各种事情,处理局又再次发派任务,数量庞大到几个分身都无法解决,需要所有顾文莳齐力完成。
陶珩过了一段混乱但又安静的生活,不知白天与黑夜,他的状态自然被污染物们看在眼里,小家伙们躲在暗处窃窃私语,思考这尊大佛又想做什么。
“不愧是咱们认定的老大,你看这沉稳的气质,就算末日来了也纹丝不动,估计已经想好全部的办法了!”
“不过你们听说了吗?外面都打疯了啊,那个词还是我刚学的,热火朝天,东边有只污染物在扩张的势力,到处消灭其他污染物呢!”
“啊,是不是那个上班刷卡会被污染的牛马污染物?我就知道他有鬼,之前还找过我想让我加入呢,还好我跟了老大,不仅安全还能看电视剧,甚至还能丰富文化水平,学习英语和成语呢!”
污染物们没有太多的烦恼,他们的脑容量也不允许他们思考太多,在网络设备的麻痹下,他们彻底放弃思考。
平日里除了八卦,便是在讨论陶珩会在何时攻打世界,向其他污染物掀起猛攻。
就算陶珩终日躺在床上也无所谓,反正大哥永远是大哥,睡觉自有他的道理。
不作为证明陶珩有足够的实力和底气,作为那更是向世间的宣战,作为迷妹迷弟们,他们还向[吞噬]的信徒索要一系列应援物品,在陶珩不知道的时间里,他们已经把家中各个角落塞满,衣物底下全部都是。
“不过大哥也睡太久了吧,这就是大哥的实力吗?听说我们这边最大的狗腿是那个叫[网络]的,你们见过吗?”
“没见过诶,不过他确实好厉害啊,听说还能自由控制领域,有他在一定可以打败其他污染物吧,我也听说了,四大污染物似乎都出来了。”
“欸?最后一只也出来了吗?都说最神秘的胜算最大,大哥不会要陷入苦战了吧?”
没有战斗力,更当不上军师的污染物只能聊天,他们聚在一起犹如茶话会,哪里的趣闻都拧出来说几句,楼下的小狗对他们嘶吼几声,他们也得怒气冲冲骂上一整天。
倘若张艺轩加入他们的话题,定能聊七天七夜都不带停的。
在他们眼里,陶珩和顾文莳厮混在一起,也是在帮污染物打通关系,潜入敌人内部,是舍己为人的重大决定。
“大哥加油,我们会一直支持你的!”小污染物在背后一起给陶珩加油,他们的碎碎念都被陶珩偷听到。
隆起一座小山的被褥中,一只耳朵悄悄竖起,另一只耳朵同样如此,时不时能听见不远处的交谈声。
污染物们还不知死到临头了,他们还在继续下一个话题。
“所以我就说他的污染方式太繁琐了,怎么可能……啊啊啊,大哥,大哥您怎么过来了?”
陶珩站在几只污染物身前,他板着一张脸,视线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每当被注视,他们便会疯狂抖动,像是打开某个奇怪的开关。
“有,有什么事吗?”方才夸得起劲,但弱势污染物天生处于被狩猎的状态,他们会本能感到恐惧,来源对死亡本身的畏惧。
对吧,连满嘴阿谀奉承的污染物都会产生恐惧,陶文靖和[通道],以及其他存在,又为何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陶珩眼珠子转了转,良久,他才面无表情地提问:“[预言]没有让你们告诉我什么吗?”
他的体型和气场实在和其他污染物悬殊过大,小家伙们抱成一团,舌头都在打结:“什么,什么话?[预言]告诉我们的话我都说了,实在没有其他的了。”
“好吧。”
按照陶珩阅览无数的经验,[预言]作为幕后推动者不应该出面和自己谈话,类似于临终宣言,大战前的宣战那种。
[预言]早就预见当下发生的一切,也是她的推波助澜,才让陶珩接触到医院的污染物,接触到[通道]。
一环扣这一环,作为幕后的操控者,也算是半个始作俑者,对方不应该现身吗?
但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预言]再次回归观察者的角色,在背后查看,用那双奇特的眼睛观察。
就算是此时此刻,陶珩也有种轻微的不适感,那挥之不去的视线实在难以忽视。
陶珩眺望天空,如果对方现在还在看,那她应该也瞧见自己此刻的模样。
所以……
【那你要去主动找她吗?说不定[预言]就在等你主动找她,四大污染物的大战终于要敲响了吗?】
“不,还是算了。”陶珩思考过后给出答案,同为污染物,被誉为四大污染物的他们,或许有共同话题,相互之间也能互相理解。
按照陶珩的推论,[预言]在人间的时间长达几十年之久,她见过千千万万个人类,接触到的人也比自己想象中更多。
光是她遍布全球的信徒,那庞大的数量也比陶珩记住的名字还要多,如果是她,或许能解答自己的困扰。
但以上只存在理论中,跳动的心脏犹豫不定,陶珩觉得还是差了点什么,就算他去寻求答案,也无法从[预言]中索要他所求的。
“所以,去看吧,去感受吧。”陶珩呢喃[预言]说过的话语。
翌日从床上爬起,陶珩还要参加陶文靖的葬礼,殡仪馆人满为患,附近还有其他人的葬礼,哭泣声传遍整个灵堂,张艺轩几人暂时没被放出来,扫了一圈没有几个熟人,陶珩便和顾文莳一起回家。
“亲爱的,也有段时间没见了吧,你有没有想我?”
顾文莳歪着脑袋问,大雪减缓他们的步伐,男人用修长的手牵着陶珩,一前一后行走在,在雪地里留下不同的脚印。
陶珩摇头又点头,被顾文莳牵着,语气闷闷的:“有点,但是我平时在睡觉,如果睡醒了会想起你。”
“我知道,你有天晚上还叫我名字了呢,不过……你可能自己不知道,只是在梦中的呢喃,你闭眼垂泪的样子也让我格外兴奋,像是迷茫的羊羔,寻求他人的指引——啊,说多了,当我没有说过吧,亲爱的,你想要告诉我了吗?”
原来自己在他人眼里是这副模样吗?
陶珩抿着嘴,他还是保持之前的答复:“不了,还是不说了。”
有些是不能说,有些是自己也不清楚,人类的课题实在过于复杂,陶珩无从招架。
返程路上也是一幅被雪覆盖的景象,昨天,今天,明天似乎都没有什么区别,唯一的问题是处理局的其他成员。
陶珩察觉到了,他们对自己的眼神太过热切,像是那群饿了七天七夜的豺狼猎犬。
难道是发现了自己的身份,想要捕捉[吞噬]。
不,不太可能,如果身份暴露,处理局绝对会派出部队追捕。
“是你做了什么吗?”陶珩瞥了眼后方,转角处明显有人影在窜动,他们在跟着自己,或者说是他们两人。
但随着他的察觉,顾文莳的分身同样朝后迈着大步,把那群不善的家伙隔开。
顾文莳轻笑一声,充满嘲弄:“亲爱的,你觉得呢?”
“我觉得的话,如果生活中存在不合理的地方,百分之九十五的概率都是出自你的手笔。”
“答对了。”顾文莳用手指刮了刮陶珩的鼻子,顺便捏了捏脸颊的软肉。
“他们的确来找你的,你的能力惹眼程度非同凡响啊亲爱的,陶文靖的死因需要结论,他们再次对[净化]的能力进行讨论,认为你是整个事件的关键,有一部分还想着捉你回去呢。”
“那为什么没有?”陶珩被捏脸,声音也糯糯的,半晌,抬头望向顾文莳。
“然后,你又做了什么。”
“又答对了,我让李铁龙给你装了新的装置,在旅游之前就给你换上了,你的正确数据只会传动到他的后台,传给处理局的,自然是接近紊乱的信息,他们会把你当作普通异能者,顺势而为,我也和他们说了你使用能力的代价。”
“猜猜我说了什么,我说你顶多只能[净化]五个人,五个人之后污染指数会超标,我还让他们进行设想,问他们如果[净化]变异后会成为什么,会不会成为[污染]本身?他们那群小老鼠可是被吓得浑身发抖呢?”
顾文莳得逞的笑容洋溢,见陶珩的反应,笑声愈发猖狂,回荡在小区的每个角落。
飘飞的雪花挡住了视线,陶珩静静看着,他郑重说道:“谢谢你,谢谢你做的所有事。”
顾文莳所做之事比想象中更多,一件事发生后所发生的效应都是连锁的,陶珩思考得再多也无法事事全面。
在他忽略到的细节处,是顾文莳在背后默默填补,才让自己有充足的时间休息。
顾文莳却愣了几秒,他板着张严肃的脸,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什么时候和我如此生疏了?如果亲爱的想要感谢我,那就用行动证明吧,你——”
话还未读,陶珩两只手抓顾文莳的袖子,踮脚向前倾斜,缓慢的,柔和的,让自己的唇与顾文莳的脸颊贴合。
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杏眼被雪景衬得透亮,陶珩的眼睛目不转睛盯着,专注的模样能够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是这样做吗?”
“顾文莳?”
顾文莳倏地回神,他捂脸遮住可能泛红的脸颊,涌上大脑的冲动被他强行遏制,唯有手臂上的青筋见证这一切的变化。
嘶哑的嗓音带了几分无奈:“唉唉,看来我这辈子都只能折在亲爱的手里了,没有办法啊,我还是坏事做太多了,不,也可能是好事做太多了,不然也不会遇到亲爱的你吧?”
【油嘴滑舌!】
【这种男人可不能相信他们一句话,皇上,切勿信这妖妃胡言乱语啊!】
尽管[网络]声嘶力竭,努力提醒陶珩不要踏入野兽的陷阱,但意外地,陶珩不讨厌顾文莳的所做所言。
在危险的表现下,是更浓烈的爱意,陶珩感觉到了。
乖乖被顾文莳牵着回家,时间也仿佛慢了下来,陶珩放空脑袋,任由对方摆布。
还未看完的影片是顾文莳的“执念”,他们被打断太多次,也被耽误太多次,在顾文莳提出建议后,陶珩点头表示同意。
他还记得影片的剧情,小队刚抵达那座传说中的孤岛,奇怪的村民正在步步紧逼,小队成员将要面对岛上的怪物,正在准备手里的弹药。
血红的光频频闪过,和怪物角逐的过程中难免受伤,电影中,主角团的成员在和濒死的朋友道别。
陶珩认真观察这部电影,但正在紧张的部分,顾文莳却主动把影片关闭,显示器陷入黑暗,画面也被强行掐断。
“怎,怎么?”一切发生太快,陶珩还未追问,他的脸颊两侧便被双手夹住,迫使他面对顾文莳的方向,也只能望向男人。
昏暗的灯光下,男人的赤色翻涌,他拥有一双冷漠的眸子,就算和其他人交谈也不过是假笑。
唯独在面对陶珩时,他才会展露不一样的神情,撕开伪装。
沉默的五秒内,他们都在打量对方,感受对方。
“我。”陶珩微微张嘴,沙哑的嗓音企图挤出几个音节。
从理性的角度,他不应该诉说,透露半个字都会让顾文莳捕风捉影,所说的一切都会沦为把柄。
是的,陶珩无比清晰地认知到这一点,但他还是选择交付,从灵魂深处发出那声呢喃。
“我感觉很不开心。”
陶珩闷闷不乐,他是不擅长表达的孩子,没有人告诉他该如何解答此刻的问题,他也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情况。
“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把陶文靖吃……把她[净化]在我的预料之中,可情绪还是无法缓解。”
所经历的一切不是大吵大闹,从表面上看,陶珩的情绪与状态与平日并无两样,冷静的表现下,躁动的内心逐渐失控。
“我想要一个人告诉我答案,但是无论怎么寻找都没有办法找到,你会告诉吗?”
顾文莳深深望向陶珩,他没有继续花言巧语,而是改变为循循善诱的模式。
指尖穿过陶珩的发丝,摩挲着后颈,顾文莳向前倾斜,缓慢地告知。
“亲爱的,没有人能够告诉你,只有你自己才知道真正的原因。”
“可是,可是我想不明白。”陶珩的脑袋埋得更低,他凝视着双手,反复思考这个无法获得的答案。
“那么我提示一下吧,亲爱的,你觉得自己需要的是什么?你现在又在想什么?”
陶珩思忖片刻,他回答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想。”
“不,亲爱的,你需要静下心来努力感受,每个人想要的都是不一样的,好吧……看在你如此勤奋的份上,作为老师,我也得告诉你我掌握自身想法的诀窍呢,亲爱的,你总说大雨会停下,你告诉所有人深呼吸过后心情就能变好,你一直是懂得自洽的人,生活中的种种困难你不在意,你也不会为此烦恼,但你却不明白你真正需要的是什么。”
“那么,和我一起来吧,就像你从前说的那般,深呼一口气,然后闭上眼,感受你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知道吗,就算是同样一件事,不同时间段也会是不同的感受,现在,你来试试吧,我们来一起试试吧。”
在顾文莳的调和下,陶珩缓缓闭上眼,男人似乎学过催眠等技能,舒缓的语调犹如清澈的小溪,慢慢地,平缓地,滋润绕后的世界。
按照“老师”的要求,陶珩认真回忆每个片段,从他在废墟中睁开双眼看待世界,到他进入人类世界,上学后拿到小红花的颁奖,再到他结识各色各样的人,在名为同学录的册子上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
还有每次阅读的瞬间,每次随着歌声放松心情的时刻,每次书写日记的心情……
陶珩从不是没有心的怪物,他说着只为自己而活,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却是在哭声中睁开双眼。
朦胧的意识想要触碰人类,那是他诞生的理由,也是他种种行为的契机。
想要观察人类,想要了解人类,想要成为人类……
他拥有比正常人类更复杂的情绪,会为了简单的蛋糕而喜悦,会因为获得小红花挺起胸膛,会用这双眼观察世间的所有美好。
在这段旅程中,陶珩已经获得太多的感情,只是他自己从未察觉,自身的特性又让他无法接触。
陶文靖的事件是一切的导火索,不,或许从陶珩诞生起,便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太多的感情被堵在门口,陶珩像是趴在井口的孩子,无助瞧着底下深不见底的井水。
他问:“这是什么?”
别人回答:“那是祂的感情。”
但陶珩无法用手去触摸,胖胖的小手如何也够不着井水,直到某一天。
直到某一时刻。
好奇的孩子不慎坠落,他落入自己的井水之中,他被那深不见的水吞没,他感到无助和害怕,没有向大人呼救,反而任由自己向下沉。
一点接着一点。
直到沉到最底部。
但顾文莳会成为捞出陶珩的人,会把那失足的孩子用水桶扯上来,重新回到地面之上。
“所以现在,亲爱的,睁开双眼吧,告诉我你想到了什么,你又想要得到什么,你真正的诉求只有你自己可以了解。”
同样的话再次说出,这次却另有一番韵味。
陶珩深呼一口气,终于正视他从未感受过的情绪。
那名为恐惧,让人畏惧的情绪。
“我害怕大家都会离开,我害怕我要送走所有人,我,我不想要吃掉朋友的,吃掉认识的人是不同的感觉,当我反应过来后,我也为曾经吃掉的存在而感到歉意,我不应该这么贪吃,我,我应该再想想的……”
陶珩从不畏惧自己的死亡,无论多少遍,他都会给出相同的答案。
但他惧怕朋友会因此离开。
如果可以,他希望大家,他认识的所有人都可以在他之后死亡,他讨厌葬礼的复杂,更讨厌葬礼背后无法修改的事实。
但顾文莳却摇头,他用指腹触碰陶珩的鼻尖,轻轻点上,说话带着几分训诫的意味。
“如果再自欺欺人,我可就要好好教育亲爱的一番了,恐惧的确是你得到的答案,但你永远是向前看的,你现在需要问自己的,是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想要今后如何发展,想要获得什么。”
无欲无求的神明愣住,除了贪吃的性格,他基本没有所求,现在却让他给出答案,那不是强人所难吗?
无法做到的话语呼之欲出,却在陶珩与顾文莳的对视中咽下,他们观察着对方,用视线感受黑暗中贴近的心灵。
他们的关系已经纠缠了太久,陶珩的是从灾难中孕育的生灵,而他睁开双眼观察的第一个人类就是顾文莳。
第一次和人类交流。
第一次和人类生活。
第一次污染人类。
第一次……
有太多太多的第一次。
他们的视线也犹如跨越十几年的光阴,回到废墟中的那个时刻,惨白的阳光下,世界传递着不真实的讯号,孩子的哭喊声震动天地。
乱象之中,名为[吞噬]的污染物触碰到他的第一位人类。
陶珩终于获得答案,他倏地抬眸,亮闪闪的眼睛变得愈发灿烂。
“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我不希望大家离开。”
“我,我更不希望你离开。”
“顾文莳,这份感情是爱吗?”
蛰伏许久的猎人终于获得他梦寐以求的答案,这份答案花费的时间比相中更久,所幸能在生前等到回答。
摊开双手,顾文莳正在等待陶珩的主动。
“是的亲爱的,人类把这份感情称之为爱,所以大声告诉我吧,告诉我你想要的,你所想的一切。”
陶珩倏地迈进顾文莳的胸口,聆听对方的心跳声与生命体征,终于,他闷声说出那个难以实现的愿望——
“顾文莳,我不希望你消失或者离开,我想和你和大家一直一直在一起,所以——你能永远陪着我吗?”
第164章 此刻,顾文莳拥有属于他的一切
“告诉我亲爱的, 你看见了什么?”
皎洁的月色被窗户分成四份,缝隙处的冷风溜进屋内,陶珩冷得一哆嗦, 他的身体本能追随热源, 却被顾文莳的双手限制, 两人保持不远不近的暧昧距离, 相互间的温度随着短暂的触碰传递。
平时恨不得黏在对方身上, 事到如今, 顾文莳却故意隔开, 在夜色中端详,慢条斯理的样子像是抖动餐巾的贵族, 正打算享用独属于自己的晚餐。
猎人已经等了太久, 幸好他的耐心足够让,才让他的猎物能够完美落地, 从身到心完全属于自己。
湿冷的视线比那冬季的雨还要恶劣, 潮湿,寒冷,一旦沾上便怎样也甩不掉,触感会停留数天乃至一个星期之久。
陶珩的不适感也是源自男人的视线,就算顾文莳隐藏得再好, 在脑袋上顶大大的粉色蝴蝶结,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他也是蛇。
是潜伏在深夜里的黑蛇, 是贪得无厌,势必要吃下比自己更大存在的蛇。
在纪录片里,蛇会吞下比自己食管大数倍的庞然大物, 吞进胃里慢慢消化,绝不留给其他狩猎者抢夺的机会。
顾文莳同理。
聪明的他如何又没察觉, 陶珩的能力远在自己之上,比他小一圈的身体里,蕴藏的能量说不定连世界都能毁灭都说不定?
但顾文莳非但没有选择退缩,他愈发的兴奋,他像是最狂热的信徒,疯狂想要索求神明的爱,就算把他从神坛落下也无所谓,那更符合亵渎者的意愿,也是他莫大的荣幸。
能够亲手扯下神明的衣衫,那简直是对自己最大的宠爱,不是吗?
内心的冲动如同那乱动的小球,在顾文莳心中肆意冲撞着,让他的心叫嚣着。
去获得陶珩。
去感受陶珩。
去玷污陶珩。
阴鸷的眸子扫过陶珩的全身上下,他彻底释放自己的攻击性,他不再隐藏自己的想法与天性,观赏着自己神明的一举一动。
或许陶珩自己永远无法得知,此刻,他的样子是多么诱人。
姣好的面容是吸引他人注意的第一步,白皙的皮肤能够轻易留下痕迹,白红交相衬托时,更能引起他人底层的肆虐欲,想要留下更多,更为明显的痕迹。
更别提交叠的双腿,以及那按压往下塌陷的腰肢,一切的一切都能激发人类最肮脏也是最原始的愿望。
无数次,在给陶珩故意换上自己的衣服,某只污染物毫无自知,宽松的衬衫多次向下掉落,嫌弃麻烦,仅仅被单薄短裤包裹的双腿……
淋雨过后的水粘在大腿上,顾文莳从不会提醒对方擦干净,他也乐得如此,借此享受着。
浅色的短裤会透出内里的肉,若隐若现才是最让人遐想的,顾文莳设想过如果强行掰开后,陶珩又会露出何种表情与脸庞。
会害羞吗?会嗔怒吗?会无措吗?还是如平常一样,以平静的态度默许自己的做法?
不,不,最后一步事关重大,顾文莳不能允许他们不明不白踏过那条线,只有相爱之人,想要把对方爱到骨子里的感情才是值得在床上翻云覆雨的,他要给陶珩灌输这个观点。
况且以上都不过是皮囊带给顾文莳的感官刺激,真正勾得他无法舍弃,无法忘却的,是陶珩身上若即若离的性格,是他出乎意料的选择。
是那颗比任何人都要柔软的心。
多么神奇,就算背负如此巨大的能量,他的一言一行都能和人类并无二致。
可以巧妙控制力度,可以真诚对待他人。
如此温柔的陶珩,怎么能让顾文莳不心动?不愈发贪心?
他怎么可能抑制住那糟糕的念头,想要去恳求他的神明,让他拥抱自己,宽容自己。
温柔的神明一定会实现自己的愿望,一步步落入陷阱的,对吧?
蛇露出毒牙,黑暗处,他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冰冷的指尖轻轻触碰着,从最小的部分着手,一根手指,两根手指,从小拇指一直到大拇指,小心翼翼的动作将原本简单的行为赋予特殊的意义,酥酥麻麻的触感传遍全身。
他耐心等待着,指引着,夜色让两人的呼吸变得缓慢,他们用眼神倾诉对彼此的眷恋。
顾文莳再一次询问。
“亲爱的,你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一字一顿的低沉嗓音像是某种隐晦的暗示,顾文莳的声音很轻,像是气音,但又咬得极重。
反复咀嚼的内容从嘴中说出,陶珩终于从发呆的状态回神,懵懂的眼神终于沾上不同以往的感情。
“我看见了——”
顾文莳再一次打断,他用手背封住了陶珩的唇,他将陶珩的脑袋掰过去,面朝屏幕的方向。
那一抹月光正好洒在漆黑的显示屏上,两人的倒影也出现在上面,顾文莳刻意坐起身,从画面中,陶珩像是在面对摇摇欲坠的食人花,即将被对方吞没。
“亲爱的,你一直很聪明,所以我今天要教会你用别的方法看待世界,看待整个问题,为了让你好转,我也会尽全力帮助你的。”
其实陶珩说出那句话后便轻松不少,他张张嘴,下意识扭头的动作被制止,视线只能放在电视屏幕上。
“好吧。”陶珩选择妥协,他也想要明白那来之不易的感情。
湿漉漉的孩子被人救上来,回过神后,他才意识到那井水的滋味。
他想要更加了解。
“好的亲爱的,那现在就跟着我的节奏吧,把你自己交付给我,不要对我有保留,好吗?”
顾文莳轻轻触碰陶珩,冰凉的指尖还未升温,余光瞥过,顾文莳将另一只手也附上去。
一根,两根……同样的过程。
直到他们十根指头都轻轻贴合,手掌却刻意悬空,小心翼翼地触碰下,男人的笑意初现。
“所以,亲爱的,你现在看见了什么?”
陶珩死死盯着电视机里的画面,仿佛在看二人转的电影,主演是自己和顾文莳。
他认真观察每个细微的动作,忍住接触部分传来异样感,陶珩轻声回答。
“我看见了你在触碰我。”
“很乖,很乖。”顾文莳拖着长音,下一秒,他倏地用力握住陶珩的双手,十指穿过指缝扣紧,速度快到陶珩难以招架。
或者说,此刻的气氛让陶珩无从下手,他的反应都慢了半拍。
“现在呢?亲爱的,现在你看见了什么?”
陶珩吞咽下一口气,直觉告诉他会将会发生什么事,[网络]的反抗也异常强烈,但不知何时起,他的脑内一片祥和,不再有任何噪声干扰他的行为。
“我。”
“我看见我们十指相扣,然后你抓住了我。”
顾文莳轻笑,爽朗的笑声是他这么久以来的胜利,一阵接着一阵:“那么就算我这么做了,你也仍然不放心,对吗?”
“嗯……”
陶珩的底层诉求是不希望任何人离开,不希望顾文莳从自己的世界远离。
但所有人都会死,规则如此,发展如此。
他们没有办法反抗既定的命运,是死亡还是沦为失去理智的怪物,明显是前者的状态更符合个人意愿。
陶珩所做不过是他们期望之事,但不是陶珩所期待的。
如若可以,他希望所有人都能好好活着,他们都会存在。
如何才能抓住眼前的人类呢?陶珩内心不由产生类似的疑虑,他不想再经历离别,他希望顾文莳能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
“你害怕我会离开,害怕我会消失,害怕我会死亡……就算我这么用力抓紧你了,你也如此害怕着。”
“嗯。”陶珩再次肯定,恐惧的情绪从未在内心显露过,但一旦破开那个口子,恐惧又会以最快速度蔓延,无止无休。
垂下脑袋,陶珩下意识想要躲避,但又被顾文莳掰回,男人的手从指尖逐渐向下,最后停留在腰部的位置。
“那么,现在你看见了什么?”
不知顾文莳所做何事,他只能顺着对方的意思继续,希望能获得答案或是片刻的喘息。
画面中,顾文莳的双手在逐步向下,他整个人同样压低,从陶珩的胸膛开始,一路向着相反方向进发。
“我看见了……”
“嗯?”
“我看见了你在吻我。”
潮湿的吻在皮肤上留在水渍,从喉结的撕咬开始,掠过白皙的领地,最后抵达城门的位置。
唇齿被撬开,陶珩不擅长换气,他毫无招架,好在对方的吻也是温和的,缓慢的动作让陶珩慢慢适应,他不得不去注意顾文莳双手的位置,但每次瞥视都会被扳正,陶珩只能从屏幕的反射中观看。
观看属于他们的电影,观看顾文莳是如何掌握自己的全部。
他也甘愿如此。
沉浸在片刻的坠落中。
“现在,你看见了什么?”
顾文莳在换气中途询问,留给陶珩的不过2秒的间隔,不仅气没有换完,答案也没有想好,只能在接吻过程中发出轻哼。
“嗯……”
“我看见——你在加重这个吻。”
陶珩想错了,柔和一词从来都是顾文莳的伪装,男人的进攻永不会停歇。
利用温水煮青蛙的理论,顾文莳在加重这个吻,实现他一直以来的欲望。
收紧的动作之中,陶珩被对方的双手搂住,他莫名有种错觉。
他觉得自己要被吃掉了。
他要被顾文莳吃掉了。
但他没有反抗。
身体的贴合给予他莫大的安全感,陶珩终于明白人类为何执着于拥抱,因为这是最甜蜜的毒药,会麻痹思考与身体,沉醉在对方的所散发的味道中。
每个人都会散发味道。
陶珩吃过顾文莳。
他对顾文莳产生了食欲。
特殊的食欲。
对陶珩而言,这便是爱,是他的生物本能,是他的内心所想。
此时此刻,甜腻的香味是最好的麻醉剂,足以让陶珩陷入蜜糖的陷阱里,犹如一脚踏入奶油的世界里。
柔软的质地限制行动,那是比沼泽更卑鄙的陷阱,陶珩的食欲被重新勾起,他的呼吸逐渐加重。
“哈,哈……哈,哈。”
令人窒息的吻终于宣告结束,陶珩擦了擦唇角的水渍,再次抬头撞入顾文莳赤红的双眼,他的瞳孔也为之一颤。
“可是就算如此,我也没有办法忘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
陶珩或许是无情最好的代言词,即使两人的呼吸都变得紊乱,他的大脑还在思考最客观的事实。
也许他永远不是自甘堕落的人,陶珩的思考从未停止过。
但他的现实,他的客观,又成为此刻束缚他的枷锁,无法从混乱中逃离。
“那么,就忘记吧。”
顾文莳继续低声诉说,他的指尖从陶珩的脸颊滑过。
“答案无法急于求成,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求知的过程,你会在过程中发现你正在所求,你想要的一切。”
“但是——”
“亲爱的,你的人生名言不就是吃饭睡觉吗?怎么现在却不愿意给自己偷个懒,忘记你所经历的一切?”
陶珩再次低下头,初次接触情绪的喜悦与无措交织在一起,他问过太多次为什么,在即将坠落怪物魔爪时,在可能走向死亡时。
如今终于明白了,陶珩如何也要抓住这份感情,因为这同样是他身在此处的初心。
“你真的很特别,无论作为哪种存在,你都太特别了,特别到让我难以忍耐,想要为你奉献我的全部。”
“你为什么会这么喜欢我?”陶珩歪着脑袋,对顾文莳为何喜欢自己产生追问。
顾文莳的回答同样铿锵有力:“因为我生来就是为了喜欢你的,陶珩,在我丧失记忆苏醒的那个瞬间,我的生命只会为你跳动了。”
如果是其他人说这句话,陶珩肯定会觉得对方夸张,但他瞬间联想起他反复想要忘却的片段,有关顾文莳与自己儿时的片段。
难道对方回想起什么?
他的秘密暴露了?
陶珩不由感到一阵心慌,可就算是这份担忧,也被顾文莳强行压制。
“亲爱的,明明我就在你眼前,你却要在意其他事情吗?”
顾文莳牵起陶珩的双手,缓慢的,将其放置在自己颈部的位置,陶珩能够明显感觉到狂热及扶植下的血管,他仿佛能感受心脏跳动后血液的流动,灼热的,富有生命力的。
但顾文莳在控制陶珩用力。
“亲爱的,你会掐死我吗?”
赤色的瞳孔以极为认真的神情询问着,陶珩毫不犹豫摇头。
“我为什么要掐死你,我和你无冤无仇,我也不想要杀死你,我不会做这种事的。”
不知为何要提起这个话题,陶珩极力反对,他没有任何施暴的兴趣,在对待人类的每一件事上,他都有刻意收敛力度。
顾文莳却大笑着凑近,在陶珩的耳边诉说着。
“但是按照我的想法,我更希望亲爱的现在可以掐死我呢?”
“什么?”
顾文莳拉开距离,蛇在缠绕,一圈又一圈等待收紧,他已经准备好迎接他的胜利果实。
“所以啊亲爱的,你要接受的是如此病态的爱,在我曾经死亡的那一刻,我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所以放心好了——怪物会一直与你相随,就算你要抛弃我我也绝对不会离开的,因为你看,我根本没有办法离开你。”
陶珩再次感到几分歉意,他也不知道儿时的某个不成熟的举动会换来如今的一切。
他还是一本正经辩论:“你这是在偷换概念,我的离开不是情感意义上的,而是在面对此刻状况的无措,我没有办法改变,或者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正确的事情不是我所想,我……”
手指抵在陶珩的唇上,顾文莳笑意愈发明显:“是的哦,我就是在偷换概念,你既然如此清楚接下来的一切都无法改变,那么亲爱的,你想改变什么?你不是[预言],你看不到所谓的结局,未来的一切经过你的手都将展现出不确定性。”
“所以亲爱的,你想改变什么。”再一次的询问,顾文莳的眼睛追随陶珩的视线,越是躲闪越能让他感觉到乐趣所在,坏心眼的野兽都喜欢戏弄猎物。
但陶珩同样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下意识的动作后,他瞪了回去。
顾文莳莞尔,勾起唇从手边拿来一块纱布,帮忙下载陶珩的眼睛上。
“不过,现在我的任务是让你忘掉这一切,所以追随我的步伐吧,我会用一种特殊的方式让你无暇在思考其他的。”
“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吧亲爱的。”
“现在,你看见了什么?”
半透明的纱布使视野受阻,陶珩只能瞧见顾文莳模糊的轮廓,那股危险的感觉再次敲响警钟,他下意识想要向后退,却被顾文莳的手臂拦住去路。
“我看见你在接近我……你的手放在我的胸膛,然后一直往下,嗯,有点痒,你的身体在靠近,我的视野完全被遮蔽了,然后……”
“然后亲爱的,我们该进行快乐的事情了,放心,我会让你舒服的。”
两人躺倒在床上,他们肆意翻滚,接触,直到相互之间彼此相容,身与心完全属于对方。
喘息被无数次压制到喉咙深处,吞咽下干涩的液体,流出的汗水把床单浸湿,混乱中,陶珩的双眸只能聚焦在头顶的天花板。
随着灯光的闪烁眨眼,反复做着无意识的行为,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停止思考。
陶珩什么都没有想。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而在摇曳的视线中,属于顾文莳的嗓音徐徐传来。
“亲爱的,如果你是在担心,那么我给你提个建议吧。”
“我们改日就结婚,如何?为我戴上枷锁,让我完全属于你。”
“我们会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念出誓言,你或许不相信神明,但——在我念出誓言的那个刹那,我的神会回应我的,他会允许我们的相爱,无论多久,无论发生任何事,都无法将我们分开。”
因为,顾文莳已经得到属于他的神明。
第165章 他会撕下顾文莳的伪装(文案剧情收回)
结婚的日期在冲撞的过程中被敲定, 就在隔日,更像是某些上头后的决定。
他们在朋友圈宣传了一波,立刻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消息瞬间“99+”, 不停滴滴的声响被水啧声盖过, 两人暂时没有空闲时间搭理。
沉沦的确能让自己忘却烦恼, 陶珩亲身体验到了, 却没想到其他人的反应比想象中更热情-
陶哥!你怎么就要结婚了?之前都没有听你说过啊!-
这么突然?-
啊啊啊, 恭喜恭喜-
祝你们幸福-
不行呜呜呜, 我不能接受啊,怎么还有这种事发生。
连还在受罚的几人也在争相评论, 私聊消息刷了几十条, 占据朋友圈一整页。
结婚的讯息太过突然,他们感到惊奇也是难免的, 更何况还是顾文莳和陶珩两人作为主角。
一队队长和新晋的七队队长, 他们都是人群讨论的焦点,也是所有人好奇的对象。
但处理局宣称有新型药物研发成功,可以有效稳定体内污染指数增加的趋势,污染指数在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异能者被召集,回去参加相关实验与检查, 能来的也没有多少个。
加上时间太过匆忙,顾文莳的好友圈有限, 两人无父无母,亲戚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等诸多原因,忙了整整一晚上也没喊到几个重要的朋友。
邀请函的制作也被免去, 复杂工艺被简约的风格代替,大多以电子版送达, 速度快到陶珩怀疑自己是否产生逃跑的欲望,不然顾文莳怎么像是生怕他溜走一样。
明明是对方提议这样做可以牢牢掌握名为顾文莳的存在,但陶珩为什么感觉,更像是自己被套牢了呢?
等到所有事情被顾文莳敲定好后,陶珩坐在梳妆镜正前面,看着其他人忙前忙后。
不得不感慨,顾文莳的行动速度超乎陶珩对人类的认知,结婚明明是复杂的事情,但被他在几个小时内准备好。
坐在凳子上扫视一圈,摆满走道的鲜花,印着两人图像的巨大kt板,还有各司其职的其他人……像是早已准备就绪,就差自己的一句话。
难道这一切都是顾文莳一步步设下的陷阱?
陶珩歪着脑袋沉思,回忆昨晚发生的种种。
但无论如何思考,烙印在陶珩大脑里的,只有顾文莳那双锐利的眸子,像是蛇,又像是燃烧的火焰,要将他的皮肤连同心脏一起灼烧。
【就是啊,你别自欺欺人了,这家伙肯定使用了什么手段,昨天我强制掉线了,不仅什么都没有看见,我说的话你是不是也一句话没听见?】
【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事了?皇上,请明鉴啊!】
【你们背着我偷偷干什么了,为什么一觉醒来你全身到处是红色的?】
“啊,这个。”陶珩犹犹豫豫,谈不上害羞,但用自己的嘴说出来还是有几分奇怪。
他面无表情回答:“我们两个昨天进行人类……”
话犹未尽,顾文莳歪头闯入视野范围中,他笑眯眯地打断两人的语音频道。
“亲爱的,在想些什么呢?是太激动了吗?没想到这么快我们都要结婚了,你有想象到这种可能吗?”
“啊,我的确想象不到。”
陶珩有一整套人类逻辑行为学,他能从过往经验和影视作品学习,但顾文莳的行为总是超脱想象。
临近末日,普通人类的想法暂且不论,作为知情者,顾文莳是如何能沉下心进行一系列的准备?
【所以我才说有鬼啊,肯定有问题的,皇上你可得小心啊,这家伙肯定要对你使阴招!】
“亲爱的,那你喜欢吗?”顾文莳再次闯入视野正中心,男人在陶珩身边转圈,像上翘的尾音打断[网络]的所有言论。
[网络]再次出现信号较差的情况,类似水果手机,如抽风般时不时陷入无信号模式,发送的消息疯狂转圈。
【喂。】
【……】
【小,心。】
[网络]的话语传递给陶珩的只是一段杂音,他捕捉到异常,可顾文莳的双手向下按,力度不轻不重,却恰好是昨晚对方咬过的位置,密密麻麻的感觉重现。
陶珩不仅脑子的记性好,他的身体也对顾文莳的行为留下不可莫名的印象。
那一圈牙印隐隐发烫,像是回到刚留下印记的时刻,皮肤上浮现密密麻麻的疙瘩,冷汗从鬓角滑落。
镜面中,顾文莳噙着笑,两人的脑袋亲昵地靠在一起,化妆室的灯光似乎弱了几分,使男人的半张脸融入黑暗,只剩下那双薄唇在轻声呢喃。
“亲爱的,好期待啊。”
“没想到你会答应,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可以牵着你的手,让你为我套上枷锁。”
“……”
“谢谢你愿意实现我的梦想,亲爱的。”
“相对应地,我也会告诉你一个秘密的,有趣的秘密。”
男人环抱的姿势令陶珩想要逃脱,那扫过耳廓的低语比恶魔还要令人胆寒。
但陶珩忍住了,爱情的确会让人冲昏头脑,近期的思绪繁杂,昨晚又主动沉沦折腾了一整晚,他的想法变得混沌,话语也随之咽下。
“好,我期待你会为我说着什么。”
陶珩盯着镜面中的两人,汗水滑落至下颚,最后滴在手背的位置。
“好的亲爱的。”
“那你可要好好等待了。”
双手附加的压力骤然消失,随着顾文莳离开,屋内的灯光再次变得敞亮,化妆师在旁准备就绪,一边夸赞陶珩的皮肤状态,一边为他打上粉扑。
正常到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方才的种种只是错觉。
“这句话您可能已经听腻了,您这皮肤状态,瞧着水嫩的样子,嘶,根本不需要怎么装饰,光是这眉眼的比例,不是我说,您不进娱乐圈还是太可惜了。”
在场其他人同样附和,气氛又回归平常的状态,但陶珩的余光一直瞥向顾文莳离开的方向,盯着敞开的大门,陶珩总有些心绪不宁。
他把一切都归咎于自己最近的状态有异。
直到现在,除了向顾文莳渴求温暖,自愿踏入陷阱外,陶珩还未得到足以说服自己的答案。
迷茫似乎会随着时间减退,但凝视镜子中的自己,陶珩清楚,他需要准确的答复。
“啧啧,真是好看啊,您的配合也很好啊,平时经常化妆吗?”
陶珩点头又摇头,在[网络]的领域中,他当上顶流明星,体验过一堆人围在自己身边打扮的感觉。
当然,大部分时候是顾文莳亲自为自己准备,男人总说只有他才能无限放大陶珩的美,只有他才能看见陶珩的全部,那双手临摹着鼻峰,阴湿的触感挥散不去。
“最后的眼妆也画好了,毫不夸张地和你说,你绝对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啊,新郎?现在,你可以睁开眼睛看看了。”
装饰用的暖光打在脸上,他们两位的妆造都以白西装打底,顾文莳有件黑色的巨大披风,相较而言朴素不少。
而陶珩身上的装饰则是各种类型都有,艳丽的色彩在雪白的衣服上盛开,踏入阳光中,犹如那闯入人类世界的精灵,流露出一种非人的美感。
等到前期准备就绪,陶珩闲着也是闲着,便起身去附近转转,正好撞见邵家兄妹风风火火赶来,嘴上和顾文莳吵架,两只手还在相互帮对方抖身上的积雪。
顾文莳在外人面前还是那副笑面虎的样子:“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应该没有邀请二位吧,呵呵。”
邵箐涵撩起波浪卷的秀发,带着几分怒气回忆:“哈,是啊,也不知道是谁突然通知第二天下午有婚礼,好像是忘记我了?我可是花[强制交易]才弄来了邀请函,嘶,不过你也不太受人喜欢啊,对方也没有怎么想来,只花了这个数,交易便宣布成功了。”
比了个“一”的手势,少女趾高气扬地嘲讽。
可惜,完全攻击不到顾文莳。
顾文莳把快要到自己脑门的“一”推走,语气平淡:“只是为了收个礼金而已,来不来无所谓,倒不如说你们二位来了更好,准备多少钱了?”
“你,你,你!”邵箐涵再次气出好歹,邵青语在一旁疯狂用手掌扇风,本打算劝阻顾文莳几句,但想到某人谁都不在意谁都无视的性子,视线缓慢转移,最后停留在陶珩的方向。
邵箐涵也注意到陶珩的存在,她像是找到救星,快步朝着陶珩的方向前进。
“你怎么能和这种人在一起呢,我真是为你感到可惜,小可怜,凭借你现在的抢手程度,所有人都得供着你,你却自己一觉踏入坟墓?婚姻可是极为痛苦的事情,顾文莳这家伙肯定要仗着和你的关系天天问你在干什么,今天和谁见面了,又和谁讲话了,你想逃脱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长段话说让陶珩愣住,在人类的语言里,婚姻似乎是极为郑重的事情,自己是不是应该再多考虑一下?
这个念头刚刚兴起,顾文莳便侧身拦在两人中间。
他是懂得如何把邵家兄妹气得半死的。
“之前事情解决了?”作为罪魁祸首,顾文莳这句话不是关心,更接近肆意破坏后的炫耀。
邵箐涵拧眉回应,维持潇洒的神情:“哈哈,那可不,你用的药可就是我们制作的,怎么样,我们家的制药公司可不是你能想象的,小可怜,真的不考虑我们家吗?我们家可是研发了畸形人稳定剂,异能者指数稳定药剂,还有……”
探出的脑袋最后被邵青语拉回去,顾文莳不允许任何人抢走他所珍爱之物,今日又是大喜的日子,还是不要在雷区上蹦迪。
“新婚快乐,那我们先落座了,抱歉,实在是给你们添麻烦了,但也希望顾队长您也可以不要对我们有那么大成见。”
邵青语再次瞥向陶珩的方向,他在经过顾文莳时故意压低声音,但小污染物还是听见了。
“无论如何,我们也不会再进行人体实验,也不会对陶珩出手,他的数值不稳定,虽然能力特殊,但和其他人比没有任何区别,这是你我都认定的事实,那些人也不会选择出手。”
“嗯哼。”顾文莳歪着头笑了笑,不知听进去多少。
两人浩浩荡荡来又声势浩大地离开,嘴里说着讥讽的话语,为了证明财力,紧随的黑衣人也是拿着大包小包,让人联想起黑手党的存在。
都说大部分富豪都沾点那方面的势力,陶珩在想,邵箐涵他们不会……
“怎么了亲爱的,又在想些什么?”
一只大手撑在陶珩的脑袋上,他懒洋洋地拍下去,瞧见自己头顶的花环都被弄歪了。
顾文莳帮忙扶正,男人似乎热衷于处理陶珩的各种事情。
任何小事在他的手里都会掺杂些许感情。
陶珩再次瞥了眼,心里捉摸着怪不得醉生梦死的皇帝会荒废朝政,他今天连骂人的力气都丧失了,心里更是半点想法没有。
“没有想什么,只是在发呆……嗯,不过之前就想问了,你和邵青语邵箐涵的关系是不是比较特殊?你们似乎之前就认识。”
“啊啊。”顾文莳仰头摆出恶心的表情,下一秒,他倏地拉近距离。
他们的鼻尖几乎触碰,陶珩几乎出于身体的本能,他闭眼准备接受来势汹汹的亲吻,半晌,却听见顾文莳阵阵笑声。
“亲爱的,已经成为习惯了吗?这可不好啊,要是你习惯这种事,我可是会蹬鼻子上脸的,你知道我会做什么吗?”
晦暗不明的眼神扫过陶珩的全身,顾文莳一手揽住陶珩的腰肢,另一只手托起陶珩的手掌,整个人从背后全权控制。
“你会做什么?”陶珩顺着询问,末了又歪着脑袋补充一句,“你不是已经全部都做了吗?”
在他人的学习盛典里,床上的情事已经是最后一步。
“哦,那还真是,亲爱的你也太聪明?哈哈哈,不和你开玩笑了,之前确实有过过节,不过亲爱的是在关心我的事情吗?我很开心哦,在意本身也是喜欢的表现哦。”
“是这样吗?”陶珩眨了眨,清澈透亮的双眸懂得如何勾引人,同样懂得如何气人,“那我是不是应该喜欢很多很多人?”
这句话翻译过来,是陶珩在说自己同样在意其他人,他在虚心请教顾文莳,是最认真的学生。
但落在顾文莳耳朵里可不那么美妙了,男人手臂上的青筋暴起,连太阳穴都随着呼吸凸起。
占有欲与情欲会让人失去理智,爱情是自私的,是独特的,顾文莳无法和任何人分享陶珩的感情,就算是一点点也不行。
“怎么会呢亲爱的,你对其他人的在意肯定是不一样的,他们和我不同,你对他们,啊,应该只是在意,只有对我是喜欢。”
面对扭曲事实的话语,陶珩认真思索数秒,他留意到顾文莳的神情,昨晚也是,每当对方露出类似的表情,他便会承受愈发猛烈的进攻。
后腰隐隐作痛,陶珩适当整理措辞:“可是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对其他人的在意和你的在意又有什么区别呢?”
“……”
“哈。”
顾文莳彻底败了,但他又不会表现得太明显,只能强撑着继续引导。
“那就是亲爱的你需要处理的问题了,究竟是怎么样的感情,究竟什么才是真正的喜欢,你和别人上过床吗?”
赶在陶珩打断之前,顾文莳再次补充。
“那这样吧,这就当作课后作业留给你,你之后需要告诉我你对不同人的感受,区分什么是真正的喜欢,那个时候,我也会告诉你答案。”
“好吧。”陶珩垂下脑袋,感叹着人类感情的复杂,想要学会不能一蹴而就。
“那么现在就让我们先去做其他事情吧,亲爱的,宾客已经来了。”顾文莳换了个姿势,他挽过陶珩的手,提示他向大门口望去。
处理局的不少高层赏脸前来,酒席多少会沾点利益关系,新闻发布会上的狼狈不再残留,仿佛末日从未出现过,他们还是保持光鲜亮丽的模样。
派头十足的中年人相互打着招呼,顾文莳带着陶珩周旋,交谈的内容也是话里有话。
陶珩发现了,他们都喜欢话说一半留一半,像是不愿意自己担责,又像是在敲打,听起来阴阳怪气的。
权利相关的知识陶珩是丁点不理解,他默默在旁边喝着用果汁伪装的酒水,埋着头,余光却扫到几位被忽视的宾客。
他们的着装和其他宾客格格不入,正统的风格如同宴会主人般,黑西装把他们原本欠佳的身材绷紧,胸口也带着令人瞠目结舌的钻石领结。
非富即贵的张扬打扮要告诉任何人,快来看啊,这里有大款进来了。
其他客人遮住嘴巴交谈,纷纷猜测这群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是顾文莳哪里结交的富二代,称某人的势力可能比想象中更大,足以推翻处理局现有状况。
但只有陶珩知道。
他闻到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食物香味。
那些人根本不是人类,而是完完全全的污染物。
怎么一回事,他们怎么会参加婚礼?除去邵箐涵的[强制交易],婚礼的邀请名单不是顾文莳负责的吗?
陶珩还未问出口,更大的问题接踵而至,在污染物的簇拥下,气场碾压所有人的[预言]闪亮登场,她如同参加最受瞩目的晚宴,贴身的鱼尾裙泛起海浪的形状,如瀑布般的头发扎了一半,精致的发簪在那双充满神性的脸上也黯然失色。
[预言]最大的特点是神性,她的外貌无法轻易评价,内在的气质足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这也是现阶段下,[预言]信徒最多的原因。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预言]也来到婚礼现场?
陶珩强迫自己的小脑袋飞快运转,现阶段有两种可能,一是[预言]亲自策划了这一切,全程背着顾文莳,另一个是顾文莳亲自邀请了她们,把污染物扯入这场婚宴之中。
但无论哪种都太疯狂了,这里坐着的,可都是处理局的人!
好在陶珩不是自乱阵脚的人,他偏头想要查看顾文莳的神情,男人却恰好和其他人交谈,只留给他无法捉摸的侧脸。
那[预言]那边呢?
陶珩的视线又重新转回去,只见污染物们对上眼神后,他们在原地蹦蹦跳跳,兴奋的表情犹如遇到大哥的小弟。
某个更是用唇语表达他们的意图:“大哥,[吞噬]大哥,我们来给你撑场子了,放心,兄弟们全部都来了,污染物多多的,咱们完全不输给人类。”
不,还是不要再继续说下去比较好。
在场的人都是人精,大多也学会唇语,陶珩快速打量一圈,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偏偏污染物的笨蛋特性显著,某只在招手时头顶出现类似灯笼鱼的器官,身旁其他人帮忙压下去,帮忙的人又长出蛇鳞,最后还是[预言]侧身,恰好挡住其他人探究的视线。
[预言]仍是笑着的模样,她备受瞩目,朝着陶珩的方向招招手,但也没有做多余的举动。
陶珩毕竟是宴会的主人,其他人的疑虑短暂闪过,殊不知陶珩已经在思考现场打起来会发生什么事。
如果按照以前的思路,他肯定要趁乱偷吃几只污染物,但近期有些厌食,肚子也隐隐约约不舒服,暂时不想使用[吞噬]能力。
等一等。
陶珩打断自己的想法,最关键的是,如果双方发生冲突,让处理局知道四大污染物中的两位都在此处,他们真的不会用导弹把这片区域夷为平地?
无数想法在内心碰撞,陶珩百思不得其解,他被顾文莳拉着向前,被迫离开大厅门口。
“亲爱的,我们去做最后的准备吧,哎呀,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能把胸口的礼花弄歪呢,我来给你整理一下。”
仓促的婚礼需要各方人员配合,其他人准备就位,宾客也陆陆续续赶来,两人即将走上台前。
摄影师一直跟在陶珩身边拍摄,但在换衣间前被顾文莳拦下,两位新婚夫夫似乎有什么秘密要交谈,他识趣地站在原地等候。
“亲爱的,你真的,很美,很美。”
顾文莳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就算几分钟后他们就要踏上红地毯,他还是无法抑制地扯着陶珩,在独立的空间耳鬓厮磨。
部分婚俗是结婚之前不能见面,但顾文莳一刻也无法忍受,他像是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双手止不住在陶珩身上流转,指尖时不时停在敏感的位置。
“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你了。”
顾文莳埋在陶珩的胸口,收紧的双臂,加重的呼吸……传递出一种欲求不满的信号,全身的细胞都在为新婚的事实兴奋。
陶珩看过类似的剧情,一般情况下,主角都会说出“好想现在就和你在一起”之类的话语,动情是人类无法跨越的反应,会为美的事物颤动心房,会为喜欢的人而难以自持。
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陶珩不知该说什么,时间紧迫,他们也不能在换衣间耽搁,而且莫名地,陶珩有种隐隐约约的不适感。
眼前的景象,正在用毛茸茸头发蹭动自己脑袋的家伙,还有一切的一切……
似乎,存在什么异常。
明明隔个几层衣服,陶珩还是觉得顾文莳停留的地方滚烫发热,他深呼一口气按下疑惑,紧接着,一碗事先准备好的清汤被端到自己面前。
“怎么了?”
顾文莳学着陶珩的模样,他也歪着脑袋,颇为无辜道:“没事,我只是怕亲爱的太辛苦,你最近都没有怎么吃饭吧,等会儿我们也要一直和其他人交谈,你估计会饿肚子,我就事先为你准备好了,这个可以给你垫垫肚子。”
男人真正强化的似乎是大脑,方方面面都能留意到,做到面面俱到。
但陶珩之所以不进食是心理原因,自从那天早上一阵干呕后,他便没吃下一口饭。
污染物也没有。
反正他也不是人类,少吃几天死不了。
“我不用了,现在也不是很饿。”
但顾文莳坚持,他拼命摇着头,幼稚的模样和曾经大相径庭,像是确定关系后终于暴露本性。
“不嘛不嘛,我就是想让亲爱的吃一点,总是不吃肚子可是会疼的哦,要是不舒服的话,我可是会伤心的,嗯?”
再次蹭动,顾文莳压低声音。
“就吃一吃,好不好?”
对视中,陶珩节节败退,他本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人。
谁能抵御他人的撒娇?更何况还是顾文莳这种人,陶珩必须承认男人的特殊,起码他选择妥协了。
也经过一段时间,干呕感不再如此强烈,长时间不进食的确会给他的身体带来负担。
罢了,也不是很重要……
重点还是顾文莳的请求。
是对方要求的。
“那好吧。”
陶珩宛如古时候的昏君,原先是贤明的君王,一旦沉迷美色,他便会一次又一次选择退让。
毫无原则的。
“但是我只会吃一点,啊,我应该会全部吃完的。”
“亲爱的,你真棒。”顾文莳露出灿烂的笑容,因为一点点小事夸赞陶珩。
阳光的模样实在和之前的形象相差太大,陶珩不禁怀疑顾文莳是不是有多重人格。
“唔,还挺好喝的……嗯,什么?”
清凉的液体像是绿豆汤的质地,入嘴后却有种淡淡的肉香,但丝毫不腻,奇怪的味道相互冲撞却不会让人恶心。
陶珩想要询问这是谁做的,但下一秒,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是污染物!
这是拿污染本身为原料制作,不对,不对。
“你!”
常年面无表情的脸庞闪过惊愕,顾文莳终于不再伪装,他压制不住的嘴角上翘,眼里满是疯狂的感情,直直撞入陶珩的世界中。
“亲爱的。”
顾文莳呼唤陶珩的名字。
“我知道你一直不吃污染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可怜的宝宝啊,就算你抗拒食物,你也必须进食,实在是太可怜了。”
顾文莳假装啜泣,但他嘴角的弧度却不减。
“我努力把污染分割,熬制成液体,想必你的身体应该可以承受吧?怎么样,没有干呕感了吧?”
陶珩只想要逃离,疯狂的情感在挤占他的生存空间,他快要呼吸不过来,他的肺如同爆炸一般。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我可以肯定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过。”
他的身体情况关系[吞噬]的身份,在正式遇到顾文莳之前,陶珩经常因为污染物等级过低,吃不饱饭的情况而浑身不适。
虽然他的马甲已经被揭开一半了,但陶珩也不会傻到全部告知,大多时候都会选择骗人。
顾文莳却答非所问,撩起陶珩脖颈处的头发,深呼一口气。
“哈哈。”
男人的胸腔剧烈震动,兴奋的情绪随着血液上涌——
“亲爱的,难道还没有吃饱吗?”
陶珩一步步向后撤,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但后腰被顾文莳抵着。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陶珩再次重复。
顾文莳却如蛇般贴着陶珩身上,环抱着,伸展着,呼出的热气滚烫难忍。
“亲爱的,我很早很早之前就看过你的档案啊,A城人,从来没有去过B城,可是你却在提及去过什么地方时提到了B城,我就顺势往下查,你猜猜怎么了,陶文靖原来改过你的资料啊,你真的好可惜,连最后这点和我有关的信息都得抹除。”
“什,什么?”陶珩再也无法镇定。
“哎呀,还有什么疑点来着,唔,唔,还有好多啊,你说我要不要都说出来?”
陶珩快速摇着头,某个可能性呼之欲出,就算是掩耳盗铃,他也希望顾文莳不要发现那个秘密。
那关系到两人关系最后的遮羞布,也是陶珩做过的第一件错事。
“好吧,亲爱的不希望我说啊,我可是听你话的好老公,我当然放过你啊,就像我之前做过无数次的那样。”
“但是啊,但是——”话音一转,顾文莳在陶珩耳边轻笑。
停顿数秒,只有从胸腔中传递的笑声在回荡。
“但是我这次不想要放过你了,这可怎么办呢?我们也算是在一起了吧,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如果对你有所保留,对你隐藏秘密的话,不是太坏了吗?我刚刚不也说了吗,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松开桎梏,他们是舞台上跳死亡华尔兹的舞者,对峙着。
顾文莳再次踱步,他绕着圈,踮起的脚尖点地,像是踩在陶珩的心尖尖上。
“没事,你骗我吧,骗我没有关系的,真的。”
陶珩勉强回应,他希望顾文莳能不戳穿自己的谎言,哪怕只是一厢情愿。
害怕的情绪产生后,更大猛兽在进攻陶珩的心房。
“亲爱的都如此要求了,我还能说什么呢?”顾文莳向后仰着脑袋,他掰着手指算,陶珩快要对手势产生阴影。
一,二,三……
明明只有短短几秒的时间,却宛如一个世纪之久,陶珩全神贯注盯着顾文莳的动作,警惕的模样像是竖起耳朵的猫。
汗水从陶珩鬓角滑落,与顾文莳的声音呼应着,体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
“那你失误的138点我都不说了吧,就放过亲爱的,如何?亲爱的,说谎可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哦,尤其是对待和你如此接近的我,想想看吧,你一天要说出多少句话,每句话之前都得斟酌会不会暴露,那不是太麻烦了吗?”
“不过没关系哦,我现在已经全部发现了,惊喜吗?开心吗?”
“好吧,看起来你不是很开心呢?”
顾文莳遗憾地叹口气,他双手背后,指尖时不时触碰陶珩的身体,手心,手背,腰部……
“那么,我就说最后一个吧。”顾文莳竖起一根指头,故意在陶珩眼前摇晃。
“其实,在你那位名叫[网络]的小伙伴赶出所有人,吸收所有畸形人身上的污染,企图和你斗争时,我不是告诉你我[分裂]了无数次吗?但是还有件事我没有说啊,对不起,我隐瞒你了,亲爱的,看在你骗我那么多次的份上,这次就绕过我好吗?”
“哈。”顾文莳深呼一口气,“其实啊,我察觉到自己的身体成为一堆数据,我就在想,既然是我的身体,我能不能自我编辑,成为一段病毒代码呢?”
“所以,我们一拍即合,所有顾文莳都认可这个观点,我们损失了一个个体,让那串病毒的数据入侵[网络]本体,直到被你吃掉,直到——”
陶珩深呼一口气,他眼睁睁盯着顾文莳的指尖从喉结处一路向下滑,最后停留在肚子的位置,那里有一块软肉,男人恶劣地捏了捏。
“直到我抵达你的这里,亲爱的,我有一部分在你的身体啊,就像你之前吃掉过我那样,我和我会合了,我们达成共识,向着外面的本体发送信息,然后你猜猜怎么样?”
陶珩已经猜测不到了,他一句话,不,连一个音节都说不出口。
“所以我能听见你和[网络]的所有对话,你们的秘密通话频道被我破解了哦,现在,你已经没有秘密了,无论是你的身份,还是你曾经对我做过的事情——好狠的心啊,你吃了我两次呢亲爱的,不过,这也是最特殊的待遇了,对吧?”
一切都完了,陶珩是[吞噬]的事实,陶珩曾经污染顾文莳,把他变成这般模样的事实。
他甚至都不敢细想和[网络]究竟说了什么,得到的,只有无尽的后怕。
【我就知道这家伙有问题,啊啊啊,可恶,刚刚他把我控制了,我一句话都无法传给你。】
顾文莳轻笑:“怎么能算控制呢,作为[网络],无法杀灭病毒本就是你的失职,不是吗?哈哈,你不会连360都卸不掉吧?”
【放屁,我做得到的,我明明做得到,你不要瞎说!】
两人的对话无疑是佐证事实,陶珩垂着脑袋,一句话都不敢说出。
下巴被修长的手指挑起,摩挲那块敏感的肌肤,顾文莳帮忙扯掉陶珩颈部的丝带。
每位异能者都需要佩戴颈部测量装置,这是不争的事实,陶珩所佩戴的是特制款,是顾文莳用来迷惑其他人的,同样也是他自己打磨的。
一点一点,亲手磨制而成。
犹如给陶珩戴上枷锁。
狂热,疯狂,阴鸷,无数情绪在那双赤色的眼眸翻涌。
“亲爱的,你现在是我的了,所以,也为我戴上吧。”
顾文莳不知何时把装置取下来,他制作了一个个配套的款式,抓着陶珩的两只手,希望为自己亲自戴上。
不是对异能者的束缚攻击,而是小情侣之间的情趣,在所有人都佩戴相同装饰时,只有他们不同。
“你看,现在我也是你的。”
“按照你的心愿,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了。”
牵着陶珩的手,难以想象整个过程只过去十分钟。
在其他人的催促声中,两人牵着手向门外走去,因为没有其他父母与长辈,繁琐的交接仪式被省去,只剩下这对新人行走在聚光灯下。
“新婚快乐!”
“祝你幸福啊!”
巴掌声连绵不断,陶珩却无法听进去一个字,他走在鲜红的地毯上,做着他曾经好奇的事情,视线边缘却在止不住抖动。
现在,他已经完全没有秘密了,两人的双手交叠,正如顾文莳所说,他永远都无法逃脱了。
但意外的,在害怕,恐慌之余,陶珩没有产生其他的情绪,或许自己也预料这天迟早会到来,他没有对顾文莳产生厌烦与抵抗的感受,他只是需要消化一下。
嗯,陶珩的适应能力极好,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跨越过去的,崭新的体验也会让他得到经验。
对,凡事得往好的方面想。
【不是,我真要服你了,现在还在感受情绪呢,别想了,你快想想办法啊,你这辈子可就要拴到这个人身上了。】
【太可怕了,我从未见过如此可怕人类,他的心性,他的算计,他的一切都令人觉得后怕!】
【你——】
[网络]焦急的话语还未说完,顾文莳便投来视线,威胁的意味明显。
陶珩在脑内回答,不知是安抚,还是为了掩人耳目,又或是他的真心。
他轻声呢喃:“可是,这不是我之前想要的结果吗?虽然……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交错的视线如刀光剑影,陶珩看待顾文莳的视线完全变了,当作是可敬的对手,需要战胜的对象。
陶珩觉得发现是难免的,但最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顾文莳不是说了吗,他也属于自己的。
陶珩同样是束缚顾文莳的锁链。
他会驯服野兽,一定。
“毕竟,我可是最强的。”陶珩默默说出他认定的观点,眼底的火光被点燃。
他萎靡不振了几天,如今,被其他情绪再次振作。
他知道顾文莳听得见,于是在心里默默告知:“就算你发现了,我也会在其他事情上战胜你的。”
实话实说,陶珩一时半会也想不出要如何战胜顾文莳,他只是被挑起莫名的斗志。
两人的感情是一场角逐,陶珩一直处于被动状态,如今,他也要亮出利爪了。
撕碎顾文莳的游刃有余,让自己站在上风。
他会让把这件事放在和吃饭一个地位上,不,说不定更高。
“嗯哼。”
另一头,顾文莳也传来一声上扬的轻哼。
思绪重新放回婚礼现场,主持人在烘托气氛,高声引导两位新人走向婚姻的殿堂。
宣誓的话语回荡在整个空间。
“顾文莳队长,你是否愿意和陶珩永结同心,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
喧闹的环境变得格外安静,所有人都等着那声我愿意,但陶珩的余光瞟向[预言],却见到这位姐姐撩起垂下的发丝,嘴角勾起意义不明的笑容。
是要发生什么事了吗?
陶珩不得不这么想,或许是顾文莳教导有方,他甚至觉得[预言]的笑是专门做给自己看的。
“亲爱的,亲爱的?”
低声的呼唤传来,陶珩猛地回神,他需要在众人面前做出回应,但当他正打算发出声音时,大厅的门被大力撞开,一位少年站在红毯的那端,带着一头忧郁的深紫色头发闯入视线。
“什么,这是谁家的小孩跑过来了?”
“怎么回事,是来迟了吗?怎么这个样子进场……”
“呃,像是来砸场子的?”
少年的额头的头发几乎挡住双眼,阴沉的形象令人联想起校园剧里经常被霸凌的角色,但他的嗓音洪亮,隐约超过主持人的音量。
他高高举起手臂,莞尔喊道:“我不同意——”
“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第166章 你的迷茫会成为我获胜的关键。
“什么……意思?”
可能是声音过于洪亮, 所有人的大脑都宕机了数秒,见过在朋友圈哭惨的,却没见过直接在婚礼现场抢亲的。
而且这个年纪和装束?
怕不是刚高考完闯进来的小孩, 脑子一热便做出不合常理的举动。
“不过真是有意思啊, 我还没带着家信大声高喊不同意, 其他人却帮我如了这个愿望, 看来顾文莳这么招人恨, 嘿嘿。”
邵箐涵在底下拿着昂贵的扇子, 一举一动都透露出矜贵的感觉, 可嘴上是不饶人的,指定要数落几句。
旁边的邵青语贴近, 尽量压低声音。
“好像不太正常, 我这边收到乱码的信息了。”
没人注意到邵家兄妹的悄悄话,红毯两端的人还在对峙, 顾文莳维持着笑意, 但他的眉毛已经在向下压。
控制狂无法容忍自己的计划出现问题,他的眼神像是在嘲讽对方“你又算得上什么”,但在视线蓦然对上后,顾文莳的声势又被压下一节。
强忍着怒火的男人似乎在思考,薄唇抿紧, 打量眼前的不速之客。
“怎么回事,不赶走这家伙吗?”
“保安呢, 怎么还不把这个人赶走?”
意外地,身为话题中心的三人都没有做出下一步动作,顾文莳是在斟酌, 少年是在等待,陶珩完全是在发呆。
半晌, 恍惚后的陶珩思考对方为何抢亲。
难道是喜欢顾文莳,又或者喜欢自己?
不对,陶珩眨眨眼,他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味道,熟悉的味道,似乎在十几年闻到过。
在他诞生的那天。
【顾文莳也不行啊,别人都压在他头上了,怎么他还不做出反应?】
【我跟你说,这种家伙就是窝里横,平时和你一起的时候耀武扬威,现在呢,现在不是不行了?】
陶珩却摇头,他摇了一次,两次,不适感在身体内部冲撞,他仿佛要被撕裂,极端的痛苦令他喘不过气。
“不对,等一下。”
陶珩忙不迭抬手,他想要提示顾文莳,而大门被再次撞开,这次,是处理局的人派人前往。
陈术像是刚经历大型手术,麻药劲还未晃过去,满头大汗闯入视线,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快,快,快跑!”
“快跑!”
断续的内容终于连成完整的内容,其他人相继赶到,在场的贵宾也有处理局的掌权者,他们对陈术等人的行为不满,假惺惺维持秩序。
“你们又是来做什么的?好好的婚礼还办不办了?”
下一秒,巨大的污染蔓延至整个空间,令所有人措手不及,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按照陶珩的统计,宾客共有两百多人,其中包含一百只污染物,而人类那桌直接全部消失,半边区域的人影消失,只剩下污染物们面面相觑。
“是,是,是四大污染物!”
“啊啊啊,救命,天啊,四大污染物怎么来砸场子了,[预言]大姐快来救救啊。”
“这是哪一位污染物大哥,不是都说另外两个不会出现吗?”
污染物八卦的性子替陶珩确定身份,他望向污染的正中心,眼睛眯起,对同等级的存在充满警惕。
如果[预言]把自身攻击性全部收敛,对外一直是知书达理的大姐姐,那眼前的少年无疑是截然相反的存在。
对方的污染能量在短短几秒反复攻击陶珩,那股撕裂感也是源于外部的强烈污染,似乎是想要把自己拉入领域之中。
远处的陈术见在场人数少了大半,自己的队员也被吸入领域,他还不知道另一边都是污染物,除了顾文莳,全程只剩下他一位人类。
捂着吃痛的腹部,陈术还在用尽最后的力量嘶吼。
“快跑!顾文莳,你快带走陶珩逃跑!这家伙是怪物,他瞬间吞没了飞机上的所有人,你们,你们是打不过他的。”
“快跑……”
瞬间,污染如呼吸般鼓动,在污染物们的尖叫中,陈术也被对方吞没,而少年还是站在原位,充满敌意的视线紧紧粘着陶珩,又被顾文莳的身体隔开。
但顾文莳的行为也无济于事,陶珩的余光向后瞥,污染已经把两人的周围吞没,漆黑的能量透着诡异的紫,上面还在冒着奇怪的泡泡。
一次次的进攻在暗地里进行,陶珩暂时无法评估出对方能力的高低,但被拖入领域已是无法避免的事实。
【这家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不是说另外两只一个在国外一个基本不出现吗?】
【啊啊,皇上,咱们打得过吗?】
“你是谁?”陶珩撑住气询问,他可以断定,用这样一双眸子注视自己的家伙,对方肯定认识自己。
甚至有过恩怨。
“你不认识我了?你,难道,不认识,我了?”
少年轻笑一声,充满讥讽的语气透露出一丝怨念,他的目光灼热,要把陶珩全身盯出一个窟窿。
陶珩还在违抗无处不在的污染,不急不缓道:“如果你想要听见我的回答,我的答案是是的,我不认识你,也对你没有印象。”
话音刚落,嘶吼声从对方的嗓子眼里传出。
“你怎么能忘记,十几年的时间,你知道我怎么度过的吗?”
【完蛋了,情债啊?皇上你这么小就拈花惹草了?】
[网络]调侃的话刚脱口而出,站在陶珩身边的某位面色一沉,脸更黑了几分。
“不是,我没有。”
陶珩满头雾水,他希望全世界的人说话都可以说清楚一点,不要留一半内容让其他人猜来猜去。
他联想到平时阅读的小说,里面的主角明明可以通过几句话的功夫解开误会,却非要隐瞒,最后拉扯几千章的剧情。
而在陶珩想七想八期间,少年的嗓音更加愤怒。
“我都站在你面前了,你还在想些其他内容?”
“你现在还没有想起来?”
这下,连顾文莳都投来视线,扭头盯着陶珩,想要从他的脸上找寻答案,连其他污染物都不尖叫了,纷纷转身观察陶珩,手里拿着不知哪里的爆米花。
陶珩:“……”
“我再次重申一遍,我的确不认识你,如果你希望我回想起来什么,你不妨先透露一点讯息。”
少年又被短短一句话气岔气了,他大手一摆,震耳欲聋的声音刺得陶珩耳根子疼。
“不需要了,我会用其他方式打败你,证明我的存在,你不记得我也无妨,你只需要记住,是[我]打败了你,是[我]取得这场战役最后的胜利!”
“那么,进行审判吧!陶珩,我已经找到你最脆弱的时候,现在的[我]可以战胜你,我将对你进行审判!”
“你的懦弱将会成为我打倒你的有力武器,你冲突的想法会把你完全撕裂,你会被困在我的世界之中——直到永远!”
审判一词惹人遐想,无论如何,污染都需要特定的媒介,例如[网络]需要接触电子产品,[器官]需要触碰病历本。
但随着少年尖锐的话语,陶珩眼前的世界骤然改变,他甚至都无法弄清前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便被直接拉入对方的领域内。
【什么,我的天我也没有闭眼吧,发生什么事了。】
【难道四大污染物可能随心所欲污染其他人?说起来[预言]的污染方式不也是不清楚吗?】
“不,不太可能。”强光把周围一切物体掩盖,陶珩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他同样在消化摆在眼前的事实。
他的污染方式也不是随心所欲的,攻击方式是污染的一种,人类沾上的确会产生幻觉等效应,但除了领域骤然扩大后的范围影响,还是需要遵守一定的规则。
这也是医院内的污染物,为了维持医院的运作,每天都要派畸形人出门发宣传单,也是病历本的主要原因。
【不是吧,那你到底做了什么,总不能是他是美杜莎,与他的眼睛对话就会被污染吧?】
【或者是声音?】
“想这么多也不是办法,先走一步看一步吧,他似乎和我有恩怨,肯定会主动找上门,我能够把他吃掉。”
【但这是对方的领域内啊,他是主导者啊,还是四大污染物之一,皇帝我们真的可以吗?】
【话说你不是最近没胃口吗?】
“也没有办法了。”陶珩咳嗽几声,几日不进食的弊端体现,他处于快速更迭与进化的阶段,需要耗费大量能量,缺少后,四肢都变得乏力。
等到不稳定的污染逐渐平息,陶珩终于能看清眼前的情况,他此刻被关在几平方米的小房间里,只有简单的生活用品,一张破破烂烂的小床,以及金属的围栏。
如果没有猜错,自己应该身处在监狱的场景里,灯光较暗,浓厚的污染遮住大部分视线,陶珩站在门口努力辨认,再次确定自己的想法。
他的确处于监狱内,门外,视线所及之处,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监狱房间,黑色的单调风格占据整个空间,每个房间上写着编号和名字,末尾还特别标注了几个想相同的文字。
是什么?
周围充斥不同以往的污染,陶珩的视力也和普通人无异,相隔距离太远,他只能瞥见霓虹灯散发的亮度。
【急急急,我刚刚也试着看了一下,我这边什么都看不见,救命啊,这家伙的领域也太逆天了,这不是完全不让你逃脱?】
“我会找到方法的。”陶珩的回答掷地有声,思索顾文莳是否也被拉进领域之内,他继续观察周围的摆设,企图寻找出蛛丝马迹。
墙壁是石头制作,粗糙的表面可以把陶珩的细皮嫩肉擦出血,同样由污染构建。
陶珩能够[吞噬]所有污染乃至其他物种,但眼前像是被玻璃罩子隔开,只能看却不能触碰,更别提吞下去。
自己的能力似乎发生某种变化,陶珩凝视自己的双手,一股不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怎么了?你找到方法了?咱们可不可以用[吞噬]把周围全部吃掉?你干脆暴力拆解算了!】
“我应该……暂时做不到。”使用能力多次无果,无论是墙壁,监狱大门,触手可及的摆设……有污染缔造而成的领域无法被[吞噬]。
方才的设想不是错觉,陶珩的[吞噬]被限制,不是外在的原因,而是内部导致。
但,不应该如此。
反胃感的确挥之不去,但陶珩对自身能力的把控绝对称得上完美。
“等一等。”
陶珩反应过来,他忙不迭查看影子的状况,连他最拿手的小技能都宣告无果,影子无法与本体分离,也无法溜出去查看外界情况。
【什么啊,那不是什么都做不到了,怎么会这样,他凭什么限制你这么多能力?】
【我可是研究你几十年才掌握一点点限制的方法,还不能限制完全,他凭什么可以做到?】
“嗯,先冷静地想一想吧。”
从未遇到过类似的情况,陶珩真正意义上沦为普通人类,能力被全方面限制,只能盘腿坐下思考,找到破解的办法。
床对面的墙壁上用鲜血写着大字,歪歪扭扭的字迹被时间冲刷,陶珩只能勉强辨别大概内容——
“所有人都是罪人,所有人都是[我]的叛徒。”
“你们背叛了[我],只能在监狱度过余生,若你存在异议,那便来参加命运的审判吧,[我]的最高法庭等你的到来。”
两句话更像是传销的贴士,可能是领域内的暗示,也可能是少年设下的烟雾弹。
陶珩试着掰动眼前的铁栏杆,好在他非人的力量还未被削弱,虽然饿着肚子,但突破大门还是绰绰有余。
【那你怎么不离开?】
向后退了一步,陶珩重新坐回床上:“暂时先不能出去,每个领域内都遵守严格的社会性,是污染物理想中的世界,按照推论,应该会有需要做的事情,或者你也可以理解为剧情。”
畸形人在污染物的领域内各司其职,陶珩打算先不打草惊蛇,他打算做那个黄雀在后的后手。
这也是向顾文莳学习的。
【那如果那小子就是变态,只是想把你关在这里,让所有人成为自己的阶下囚,不会发生其他事该怎么办?】
【他刚刚不是也大喊了吗,什么审判你,还说要把你永远关在这里之类的。】
“我明白,但是……嗯,先等等吧。”
可以获取的信息太少,能探索的区域也不过几步路,陶珩仔细辨别附近监狱房间传来的动静,但隔音效果比宿舍还要好百倍,他贴着墙面听了数十秒,连呼吸都没有听见。
逐渐地,从门口向外部望去,监狱的楼层高不见顶,陶珩甚至有一种偌大的空间内,只有自己被关押的错觉。
孤寂,无助,害怕等本能的情绪充斥大脑,琥珀般的眼睛透亮,在眼眸深处,疑惑同样浮现。
“不对,不对。”陶珩抚摸自己的胸口,表面上并无变化,但他的心跳早已超过平时的频率,朝着140的心率进发。
“就算是感受过害怕,我的情绪也从未如此强烈过,这个地方不对劲,他的能力可能比想象中更复杂。”
空空荡荡的监狱不存在提示,不仅没有寻找到信息,种种迹象更是表明陶珩的状态有异,坏消息一件接着一件。
【怎么办啊?要不你还是别说了,这怎么看我们都要折在这里了啊。】
【皇上啊,皇上,敌国打过来了,咱们招架不住了啊。】
“还不是说放弃的时候。”
陶珩永远是沉着冷静的,就算身体状况欠佳,不允许他保持冷静,他也会反复调整,迫使自己适应一切,寻找到办法。
他像是那团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焰,艳丽,充满活力。
足以照亮世界的黑暗。
恰好,监狱门外传来第三人的声音,体格肥大的狱警拿着电棒前往,电光在黑暗中闪着亮光,凶狠的目光扫过每一位犯人。
“你们这群罪人,今天的悔改书写完了吗?荣幸吧,我们的神明对待罪人也是一视同仁,祂为你们准备了饭菜,吃吧,罪人们,到你们的自由时间了。”
监狱外传来滴滴的声响,大门按照楼层挨个弹开,陶珩从床上坐起来,他默默观察眼前的一切,只见狱警的大脸倏地贴近,那张油腻的脸庞被铁栏分成两格,恶狠狠的眼珠左右来回转动。
“看看我发现了什么,从几年前便通缉的罪人,你终于被祂逮住了,哈哈,看来是罪有应得,完全是活该啊!”
“编号#00000号陶珩,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了?”
他的模样和游戏里的怪物无异,尖锐的牙齿能够撕开任何厚度的物品,刻意露出那颗镶金的牙齿,似乎想要证明自己的身份和地位。
小说剧情里,这是常见的下马威,主角一般会选择回怼,但陶珩怕疼,尤其是怕被这种人弄疼,他不打算硬气反抗。
现在最重要的,是掌握更多的信息,了解自身为何陷入此种情况的原因。
“我犯了什么罪?”
没有常规犯人的反抗与恐惧,陶珩堪称平静地反问,倒是让狱警愣住数秒。
良久,他隐藏好情绪,得意的语气带着浓烈的崇拜。
“行吧,既然你的态度如此诚恳,我也不妨告诉你一点,知道吗,这里所有的人都违抗了[我]。”
“十几年过去了,祂一共关押10900个犯人,但没有人能在[我]的最高法庭上成功翻案,你们是永世的罪人,你们永远无法逃脱这里。”
和之前的两句话联系,最高法庭似乎是领域的核心建筑,所有畸形人的行为都和法庭密切相关。
每个人都会前往最高法庭,但每个人都宣告失败,而罪名只有一点,只是因为违抗了[我]。
是代表一个人,还是拥有其他定义?
那位少年也曾多次咬重[我]的读音,按照陶珩的推断,极有可能是对方的真名与能力。
但名为[我]的能力?
心中闪过无数种夸张的想法,陶珩都无法和[我]这个字相互联系。
【会不会是[我]是怎么想的,[我]就是怎么样的存在或拥有怎么样的能力?】
【那也不对啊,这也太逆天了,还让不让你活呢?】
“不明白,只能继续看了。”
陶珩在狱警的呵斥声中走出监狱,他默默离电棒隔远了一点,等到视线明朗后,他查看自己监狱上的名字,终于得到完整的讯息。
“编号#0000罪人陶珩[自我]。”
咀嚼其中的含义,[我]这个字出现的频率过高,肯定具有一定的作用。
“自我……”
陶珩努力回忆他所看过的所有书,过往的经验形成不同的画面,某个雏形闪过,但随着那险些打在身上的电棒,陶珩的思路也被迫中断。
“发什么呆?能给你们这群罪人准备食物已经是祂的恩赐了,走路慢慢吞吞地想要做什么?”
侧身躲过电棒,对方不信邪般再次挥拳,在袭警把对方打倒和躲避中,陶珩选择了后者。
他终于明白为何一切恐惧都来源火力不足,[吞噬]能力受到限制,他也无法轻松反抗。
还是少受点皮肉苦吧,躲过第三次攻击的陶珩如此想。
他真的没有再刻意挑衅,但轻松的模样还是惹恼狱警。
“你,你,你竟敢!”
扬起的电棒再次袭来,但不远处传来响彻天地的哨声,狱警瞬间变得乖巧。
“这次我就饶过你,像你这种冥顽不灵的犯人我也见多了,你就等着改造吧,呵,晚上睡觉也最好小心点。”
这句话陶珩也听过几遍,他以无视回应对方,却让狱警气得原地跺脚,牙齿咬得紧紧的。
远离似乎有狂躁症的狱警,陶珩顺着人流向下走去,每个人胸口的牌子上都写着[自我]的标识,他们或多或少展现出不安与恐惧,陶珩陷入思考。
但他的思考并未持续太久,在答案呼之欲出之时,意想不到的人闯入视野之中——
【等会儿,我没有看错吧,什么情况啊,大哥,怎么,怎么!】
[网络]吃惊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视野中,在光纤偏暗的拐角,另一行人从楼梯间走下,为首的,正是打着哈欠的陶珩。
【皇上,这完全是你的复制粘贴版本吧,这么回事啊,这污染物复制了一个假的你?】
“不,不是的。”冷汗从额头滑落,陶珩与对方对上视线,他清晰地看见对方胸口的大字,终于敢肯定猜想。
“编号#0000罪人陶珩[本我]。”
是的,陶珩曾看过相关言论,那是有关哲学的书籍,是针对[自我][本我][超我]的解析。
恐怕这只名为[我]的污染物,便是将所有人进行审判,怪不得他会称是迷茫导致陶珩的失败,在对方的技能判定中,陶珩的三者已经产生剧烈的冲突。
[自我][本我][超我]本就是不同概念,如今,也让陶珩走向分裂的局面。
紧随而至的,还有本体对不同理念的扼杀,那随对视涌起的,源自污染趋势的杀意。
第167章 在监狱里,犯人必须乖乖听话
【等等, 什么[我],又是什么[自我][本我],这有啥区别?你等我查一下!】
【我服了这地方没网。】
“你可以简单认为我被分成了三份, [自我][本我][超我]都是我, 但又不是完全的我, 他们是从陶珩身体里分裂的个体, 不是冒牌货。”
陶珩按下心神, 简单为[网络]讲解其中的弯弯绕绕, 哲学的问题他也涉及不深, 谈论起来同样一知半解。
那是源自弗洛伊德人格理论的概念,认为吗, 每个人都是由三个部分组建而成, 拥有不同的想法和原则。
通常而言,会把[本我]简略成兽性, [自我]认定为调和双方的人性, 也是最接近外界相处的状态,[超我]则被认定为神性,是以道德为主要关注点,超脱人类本性的存在。
【嗯?可是这不都是你的一部分吗?】
【也就是说你现在展现的是人性?也没有多少区别啊。】
“我也不太清楚。”陶珩偷偷和[网络]说着小话,他身后的狱警再次不爽, 电棒倏地打在栏杆上,留下巨大的黑色印记。
“到底在慢慢吞吞干什么?难道没有给你们时间休息吗?懂不懂什么叫作纪律?你们这群肮脏的罪人, 还不给我快点走!”
陶珩身后的人下意识推搡,陶珩向前踉跄几步,险些撞到那电光四射的武器, 等到他再次抬头时,[自我]的陶珩已经离开视野, 对方似乎没有与自己聊天的打算。
【怎么不过来和你说说话,不应该一起想想办法吗?】
现阶段的问题多如大山,名为[我]的污染物和自身的纠葛,为何他会失去能力,又如何才能找到逃出的办法……
束手无策的情况下,似乎只有自己可以依靠。
莫名地,陶珩闪过一个想法:“我觉得……[本我]的能力可能没有消失,嗯,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注视对方队伍离开的方向,陶珩能感觉到空气中的微弱震动。
【什么?】
【那不正好,你直接冲过去和他说,让他和你联手,速速把那只污染物解决了!】
“恐怕没有那么简单。”陶珩再度陷入思考,自从分割成三份之后,他的思考时间得到显著提升,时刻留意周围的动作。
墙壁上贴着罪犯需要遵守的规则,守则用宋体字写了十几条,第一条便是绝对不能违抗狱警。
但其他部分被红色的印迹覆盖,几挡住所有文字,飘逸的字体如心底的怒吼——
“罪人们,你们都背叛了自己!”
似乎听话才是唯一的做法,狱警们需要盯着犯人,一旦他们不按照规则办事,那闪着光的电棒就会招呼上来。
他们的态度趾高气扬,眼里满是险恶:“看什么看,都给我走快点,成天磨磨叽叽,你们以为自己还是外面,可以随心所欲吗?”
陶珩用余光观察,队伍的分布和楼层与种类有关,[本我]与[超我]需要从另一个楼梯间下楼,他们井然有序,挨个来到饭桌前,听狱警的号令才能坐下。
“现在,坐。”
一声哨响,所有人的动作整齐划一,陶珩抬头查看四周的装潢,屋顶的高度宛如有十层楼之高,最顶层云雾缭绕,巨大的鲸鱼在其中畅游。
用餐前需要进行祷告,向着鲸鱼忏悔罪恶,陶珩张嘴学着其他人,视线刚往另一边瞥去,电棒直接横在两人中间。
“专心点,食物是对你们的恩赐,都给我认真祷告。”
陶珩瞥了一眼,顶光洒在所有人头顶,他双手合十,和其他人一同发出声音。
“我是罪恶的存在,我背叛了[我],我背叛了自己,我祈求您的原谅,至高无上的存在,感谢您让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会为曾经的事情忏悔……”
金色的星星在雾气中闪烁,鲸鱼发出低吼,他回应众人翻动巨大的尾巴,溅起水花将底下的罪犯淋成落汤鸡。
“嘶。”刺骨的冷冻得陶珩牙齿哆嗦,其他人同样在抖动身体。
罪犯们一句话也不敢吭声,他们埋着头,单调的风格构建世界的全部色彩。
塑料的长桌,圆形的板凳……除此之外只有紧挨着的人头,能够拿取的武器几乎为零,等到铁盘下发后,狱警们也只提供圆润的勺子,无法作为攻击武器。
陶珩转动着勺子,还在思考该如何出去,现在失去能力,抵抗狱警逃出去也无法脱离领域,他必须见到[我],必须让拥有能力的自己把对方吃掉。
规则似乎是心知肚明,他们按照固定的行为生活,行动被大幅度限制。
所以突破口在哪里?
把盘中的食物分到两边,陶珩的余光注意到自己身侧的某人,编号#10020,狱警们狠辣的视线时不时他们,他们禁止罪犯随意搭话,吃饭时候需要严格遵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定。
精明的眼珠子转动,瞧见对方的眼神,陶珩趁着狱警不注意,把10020的心心念念的鸡腿丢到对方的盘子里。
这里的伙食比学校食堂还过分几倍,三素一荤,荤菜还只有零星半点,像是生怕罪犯们吃饱造次。
“给!给我的吗?”10020惊讶道。
倏地,不远处的狱警扭头,他忙不迭用食物塞住嘴巴,生怕自己再发出声音。
“你知不知道[我]的最高法庭是什么?”
陶珩压低声音,向其他人寻求答案,太过惊恐的个体估计是刚被关押的罪犯,10020的状态和其他人不同,估计待了一段时间,知道的也比其他人更多。
对方果真点点头,但这个也不是什么秘密,他回答道:“这个都会在教育课上讲解的。”
他对狱警的恐惧比其他更多,余光时不时向后瞟,半晌,才补充了一句话。
“我们都是罪人,如果你想要离开这里,你就得在[我]的最高法庭上进行陈述与辩解,但这么多年也没有人成功,你还是别想了。”
10020还想劝说几次,大抵是说陶珩浪费时间之类的丧气话,但狱警注意到这边动静,臃肿的中年男人径直走到陶珩身后,电光频繁闪动,将陶珩视野的边缘照亮。
“你刚刚是不是在说话?”
陶珩摇摇头,除去电光声,整个空间里只剩下勺子碰撞金属盘子的响动,他屏气凝神,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
“你确定你果真没有说话?”
陶珩再次否认,捏着勺子的手攥紧。
不远处传来其他罪犯的嘶吼声,电棒把那人的皮肤烤焦,宛如是烤肉店餐盘上发出的,肉类的香气弥漫,陆陆续续有人咽口水。
【我草,这都熟了吧,咋办啊,皇上,这看起来太疼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背后的电光还未有离去的意思,好在狱警最终还是放过了陶珩,轻哼了一声。
“哼,你别让我抓到把柄,否则我一起让你好看。”
“吃吧,这都是祂赏赐你们的,作为罪人,你们理应感恩戴德。”
“尤其是你,陶珩,这辈子你别想从这里逃脱!”
陶珩松了一口气,他不能再随意和其他人搭话,但他们的目光却挪动到自己身上。
那跃跃欲试的眼神,仿佛是瞧见什么人人敬畏的大明星,不,或许是史诗级通缉犯。
陶珩不愿伸张,奈何别人按捺不住想法。
“你,你就是陶珩?天啊,我从被关在这里起,就一直听你的传说长大!”
“天啊天啊,我竟然和陶珩坐在一起吃饭,他还给了我一块鸡腿!”
“什么,我也想要,你这个狗东西!”
他们拼命压抑兴奋的话语,但跃跃欲试的狱警早就盯准了这里,烤肉的香味再次飘过来,陶珩只觉得一阵反胃。
【怎么回事啊,怎么还有从小听你的事件长大的,你十几年前到底做了什么事?】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咱们,等会儿我们该怎么偷偷行动啊?我还打算帅气越狱,狠狠教训狱警一顿呢!】
陶珩默不作声,推算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除了陶文靖,也只有顾文莳占据故事的大半篇幅。
那段时间,陶珩致力于探索眼前的世界,既没有到处吃污染物,更没有在路上吃人,他实在想不明白是何时接触到四大污染,还是名为[我]的存在。
等一等,顾文莳?
陶珩的脑袋飞快转动,他在脑内清晰讲述一句话:“你现在在这里吗?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嗯?”
【什么在不在这,我不是一直在和你说话吗?】
“不是,我是在呼唤顾文莳。”陶珩解答[网络]的疑虑。
顾文莳在婚礼时透露了一个秘密,对方在[网络]开展领域时,利用[分裂]等特性制造病毒代码,入侵[网络]和自己的聊天频道,可以听见他们的对话。
如果情况允许,如果这项功能没有随着领域产生而受限,顾文莳理应能听见自己的传唤。
被迫分成三份,陶珩需要队友,他需要能帮助自己的助力。
如果[自我][本我][超我]之间无法融洽被称为罪人,那顾文莳有极大概念是别的身份。
比如那群狱警,又或是更高一层。
狱警身上同样有污染的气息,他们也是身处领域的畸形人,甚至有些人的行为才是传统意义上的罪犯,那为何他们拥有截然不同的权利?
陶珩思考过这件事,狱警同样有[自我][本我][超我]的区分,粗略归结为他们的三者之间较为稳定。
若是陶珩了解的那个男人,他估计也能做到。
【什么做到不做到的,顾文莳又不是无敌的,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咱们皇帝都做不到的事情,他难道可以?】
【而且别想了,就他那性格,现在估计灰溜溜躲在哪里,因为反抗狱警,才挨了几次攻击呢!】
陶珩不这么认为,他坚信想法,可呼叫数次无果,其他狱警把陶珩身边电晕的罪犯拖走,那股若有若无的味道令人作呕,他下意识垂眸,再次抬头时,一道阴影出现在对面。
“听说,有人觉得我挨了几次打,现在还灰头土脸呢,亲爱的,是这样吗?”
熟悉的嗓音,熟悉的语调,陶珩心底猛地一震,视线撞入那片赤红的血色中。
“亲爱的,根据你的呼唤,我赶过来了,喜欢吗?”
一身狱警服装的顾文莳轻笑,他用手掌撑着脸,游刃有余的神情一如既往。
陶珩惊喜不已,他就知道,他猜到有关自我探索的领域内,顾文莳绝对处于强势地位,对方的所作所为都能进行精准地把控,甚至到变态的程度。
顾文莳可能获得更多的信息吗?
“哎呀,[自我]的亲爱的这么看得起我,也这么在意我吗?听到这句话我已经有点把持不住了呢,该怎么办呢?亲爱的,等会要和我去约会吗?”
长桌上,罪犯都在偷瞄陶珩这边的动静,两人都太过惹眼,无论是新任狱警,还是追捕十几年的逃犯,他们都属于风云人物。
玩笑的话语同样与记忆中吻合,陶珩眯着眼打量,眼前的顾文莳胸口写着[本我]二字,他沉默片刻,顶着所有的视线,他还是决定脑内对话。
“直接和我说话没有关系吗?其他人在看这边,似乎有些人对你不满。”
陶珩与顾文莳是同时进入领域的,对其他狱警而言,顾文莳和天降没有多少区别,自然会引起些许情绪。
狱警们跃跃欲试,谁也不想自己的权力被威胁,在场十几位狱警,都在悄悄往两人身边靠近。
电棒在闪烁强光,气氛剑拔弩张。
“嗯哼。”
顾文莳轻哼作为回答,在陶珩以为男人又要敷衍过去时,他半遮着唇,薄唇翕动,把话语藏在乒乒乓乓的声响中。
“这次是在担心我吗?”
“是的。”
陶珩选择大方承认,也是第一次如此坦率地直面情绪,清澈的眸子扫过眼前的世界,失去他赖以生存的能力,连五感都受到阻碍,但其他方面却愈发清晰。
分裂成不同个体后,某些曾经困扰的问题终于得到解答。
原来,他在担心其他人。
原来,他喜欢他的朋友们。
原来,他早已在意名为顾文莳的存在。
男人的形式风格太过张扬,虽然后果是可控的,但有些事情的确没有必要。
顾文莳打量一番,像是在认真观察作为[本我]的陶珩,赤色的眼眸充满探究的欲望。
曾经轻佻的男人正色,他的笑意更深,回答陶珩的所有疑问。
“没事的,他们无法把我怎么样,只要我的[自我][本我][超我]保持稳定,在这个领域内我就是畅通无阻的,其他人管不了我,就连那只名为[我]的污染物也不行,是不是很方便?”
“的确很方便。”陶珩难得羡慕顾文莳随心所欲的性格,正因为他从未在意过其他人,才能在此处畅通无阻。
“那你是否得到比较关键的信息?”陶珩继续追问。
顾文莳向后靠,他耸耸肩,有部分狱警的眼睛快要把两人盯穿,他借着餐盘作为遮挡,在桌面上书写内容。
“我暂时不知道,但我碰巧看见了时间表,所有人都需要按照既定的安排行动,亲爱的要不要猜猜看是什么?”
越来越多人留意这里,电棒的威胁还未远去,明明是如此危机的时刻,男人的行为却是轻松的,指尖画了个发射的爱心。
连带着陶珩也忘却此刻的险境,嘴角微微勾起。
“你还是直接告诉我吧,我只知道有教育课这件事。”
顾文莳歪头:“亲爱的已经打听到这个消息了啊,不错不错,那我就把剩下内容告知吧,今天是周四,每周单数有教育课,周一是审判日,会在最高法庭进行审判,罪犯无法参与,其他时间就只有自由活动,这里的时间表比想象中简单,没什么好在意的。”
“顺便一提,这里的狱警是轮班制,每时每刻都有人在巡逻,亲爱的如果想要越狱的话,还是得考虑一下哦。”
踌躇片刻,陶珩斟酌询问:“那你知道教育课上的内容吗?”
顾文莳给予否定的答案,线索再次中断,两人都是初次造访这座巨大的监狱,严格的看守不允许其他可能性,武器与装备被全部收缴,似乎也不能与拿着电棒的狱警反抗。
唯一的方法似乎只剩下[我]的最高法庭。
两人断断续续对话,隐秘的动作隔绝他人的窥探,在别人眼里,不过是新来的狱警看上陶珩,坐在对面眉目传情,逐渐擦出火花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狱警们放松警惕,顾文莳的笑意便肆意弥漫,他捂着半张脸。
“我们这像不像背着其他人在谈恋爱?也算是很新奇的体验了吧,作为狱警和犯人。”
出乎意料的地,陶珩再次回答:“嗯,的确有这种感觉。”
类似的答复从[自我]嘴里脱口,惹得[网络]不满,称自己的耳朵被污染了。
【不是,我就这样看你们眉来眼去十几分钟,我不是人啊?你们就这样对我?】
【完蛋了,我的皇上现在也变了,你瞧瞧你现在的样子,我根本认不出来你了。】
陶珩再度陷入思考,他同样在区分三个个体之间的区别,如果猜测没错,最高法庭上宣布无罪,需要他的[自我][本我][超我]保持相同想法。
是需要发自内心的,还是能利用骗术蒙蔽?
多种可能性在脑海中浮现,陶珩摩挲着铁盘表面,指腹轻轻敲打桌面。
顾文莳便饶有兴趣打量着,欣赏自家恋人认真的模样,同样闪过几分好奇。
这可能是限定版本,毕竟在大多数时候,陶珩理应是[本我]占据大头,不会如此认真对待一件事。
“怎么一直在看我?”这次,也是陶珩先问出这个问题。
但顾文莳轻笑几声没有直接回答,恰好用餐时间结束,狱警们催促罪犯立刻离开,两人同时站起,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离开前,顾文莳用眼神示意之后再见,也不知道又打算出什么馊主意。
“你还是小心一点,这里可能没有那么简单。”陶珩思考该不该袒露,最后还是选择告知。
“我的能力被限制了,没有办法帮上你的忙,你不用把我算作战力的一部分。”
作为回答,顾文莳有力的手掌在擦肩而过时搭上陶珩的肩膀,轻轻捏了下。
意思是不要担心。
“快快快,你们还在耽误什么,难道想吃惩罚吗?”
自由时间在正午时分,他们享用的是晚餐,犯人需要快速回到牢房内,夜晚不能放任他们乱逛,陶珩再次跟着大部队前进,他的视线频频扫过每一张脸,可惜这次没有与[自我]和[超我]擦肩而过。
另外两个个体究竟在做什么?
不知是对自己放心还是过于了解,陶珩不担心他们的生命安全,但害怕他们做出什么无法预知的事情。
汗水随着思考滑落,隐隐约约的不安在扩大,第一次,也是难得的经验,陶珩发现对自己一无所知。
他觉得自己是坏蛋,他的人设按照反派行为进行演算,可十几年下去,相互违背的事情又与日俱增。
明明是不具备共情能力的人,为何会哀悼他人的死亡?
分明是没有心的怪物,怎么会选择伸出援手,为友人的逝去与即将失去他们而悲伤?
陶珩认为自己已经努力在看清世界了,但到头来,他连有关自己的课题都无法解答。
[我]能力的污染物的确算得上四大污染物,他通过内心迷茫钻入他人内心,连[吞噬]的能力都被分解,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怎么想都是无解啊,由奢入俭果然是最难的,普通人会怎么解决这件事啊,难道咱们真的要去[我]的最高法庭?】
【光凭这么多年无人获胜的结果,你觉得自己可以与[自我]和[超我]和解吗?】
“只能尽量尝试了。”陶珩长叹一声,回到牢房,外界的灯光渐渐变暗,只剩下机器的滴答声时不时响起。
他躺回冰冷的床上还在思考,半梦半醒间,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天际。
“警告,警告,警告!”
红色灯光扫过,匆忙的狱警迈着大步从牢房前跑过,他们手里拿着大大小小的武器,金属棍棒,电棒,连枪械都准备妥当。
余光扫过那群家伙,陶珩还瞧见有人背着机关枪,这架势宛如要号召所有武力去处理一件事。
会是什么事?
不安感越来越重,直到监狱的房门打开,陶珩手里被大力塞了一根黑色的金属棒。
约莫20斤的重量,用力挥舞就能把人打得头破血流,掌握技巧还能把普通人的大脑打烂。
【嘶,光是想想就觉得很疼啊。】
陶珩凝视手里的武器,他走在最后面出去,远处,看守这层楼的狱警高声呼唤着,扬起的手臂成为方向标。
“快走,快跟上,有人敢袭击其他罪犯和狱警,简直是胆大包天,快,全给我跟上,我们必须在今晚抓住那个猖狂的家伙!”
“快!又有一个区域沦陷了,情况紧急,都给我拿出全部的干劲!快快快,都给我麻利点!”
第168章 自我、本我、超我
闹事者袭击了监狱, 不仅攻击罪犯,还对狱警大打出手,刀枪棍棒都奈何不了对方。
在陶珩赶路期间, 接连失守的消息不断从各种人嘴中传来, 每个路口都有人催促, 扬着手招呼其他人挨个跟上。
“前面情况如何了?”
“不行啊, 都没影了, 对方实在是太厉害了, 我们如何能招架, 快,你去找祂过来处理, 如果不在明天早上前解决这件事, 咱们都要遭殃!”
与焦急的情绪格格不入,陶珩像是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走路慢吞吞的, 顺便观察整个监狱的构造。
顾文莳似乎管理另一块区域,陶珩暂时没有瞧见对方,整个监狱是巨大的环形结构,高耸入云看不到边际,每层楼大概有一千间牢房, 陶珩在靠边的位置,想要走到另一头估摸需要十几分钟的距离。
监狱犹如巨大的硬壳, 陶珩无法长出翅膀往天上跑,二楼是各种特殊功能的房间,比如厨房, 餐厅,忏悔室, 还有教育课的课堂,一楼则是自由活动的区域,周围同样被金属墙壁包裹。
从陶珩的方向向下俯瞰,他暂时找不到门的位置。
所以[我]的最高法庭会在那片区域?
陶珩趴在围栏上,双手搭着思考,不巧被路过的狱警瞧见,呵斥声随之而来。
“看什么看,我就知道你们这群罪犯是群不着调的懦夫,快点,前面的人就要顶不上了,你快跟上去!”
陶珩象征性地加快脚步,等到转角处没有狱警的身影后,他又慢吞吞走路,其他人行色匆匆,时不时撞向陶珩的肩膀。
源源不断的人朝着目标地点前进,但从他们的语气上,事态没有任何转变。
【不是,还真有罪犯啊,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这群人不是拿着武器吗?对面还能是军火库不成?】
【嘶,要不我们还是找个地方躲着吧,跑出去准是当炮灰的命。】
不是[网络]妄自菲薄,如今的陶珩不具备任何能力,他和普通人相差无几,还是怕疼的性子,他都怕陶珩跑下去,最后哭着跑回来。
当然,这也是[网络]的臆想,[自我]的陶珩怎么也不会懦弱到这种地步。
他的自信是最深处的认知,已经成为性格的一部分。
“不,我们要下去看,我有预感,或许会看见非常重要的消息,也或许……就是如我所想。”
【什么什么?你不要话说一半啊。】
“先不说了,只是有那个可能性,但有点过分荒谬了,我还是希望不是。”
陶珩稍微加快脚步,闹事地点在三楼,走廊的宽度有限,附近人满为患,每个人都怒气冲冲攥着武器,他们被堵在路口,只能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尖叫。
“啊!”
“救命!”
“怪物,这是怪物,快跑,快跑啊!”
每一声惨叫背后,都有更多的人在瑟瑟发抖,士气被锐减,众人如同葫芦娃救爷爷,不过是一个个去送罢了。
“我,我想要回去了,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罪犯,我打不过对方啊。”
“我也不想去啊……谁爱去谁去吧!反正,反正我是不会去!”
嘀嘀咕咕的抗议声响起,狱警被挤在正中间,他们挥动电棒。
“都给我顶上,懂不懂什么是车轮战,一个人不行那就十个人,十个人不行那就一百个人,快,不听话的全部电棒伺候。”
某些时候,他们惩罚自己人才是最有方法的,畸形人基本不会因皮肉伤死去,他们的愈合能力超乎想象,但皮开肉绽的痛苦是真实存在的。
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寸肌肤,每个细胞的分裂与修复,原本需要静养数月的伤口花费几分钟愈合,足以在他们心里留下深刻的记忆。
罪犯们也不惦记着逃跑了,埋着头喊着口号往前冲,最后以更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收尾。
陶珩身边的罪犯纷纷偏头,不愿观看如此残忍的一幕。
【这简直是对心灵的酷刑啊,这到底是何方神圣,不对,应该是混世大魔王吧!】
【咱们还是先跑吧皇上,这是真打不过,等会儿,怎么后面的路要被堵死了,啊啊啊救命。】
心脏几乎提到嗓子眼,面对危险,陶珩深呼一口气调整,他手边的狱警还在招呼他们这批冲上去。
“你们还在那东张西望什么,冲,不要犹豫,你们要记住自己是为了伟大的神明,这是对你们的恩赐!”
狱警说着慷慨激昂的话语,但他自己却毫不作为,站在原地,拿着电棒的手都在颤抖。
陶珩瞥了一眼后离开,前方的人影越来越少,意外的,附近没有火拼后的狼藉,同样没有弥漫四周的血腥味。
心中早已预感,拨开一个又一个人,陶珩瞧见人群中笔直站立的人,送上门的罪犯早已不见踪影,没有堆积如山的尸体,在眼前的,只有闪烁灯光下如鬼魅般的存在。
“嗯呢呢,好吃好吃,这个是芝士口味的,这个是慕斯口味的。”
“嗯,又有新的送上来了,怎么感觉……好特殊的味道啊。”
对方缓缓转身,陶珩与之对上视线,答案在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
能够造成如此影响的只有一个可能——
那便是陶珩自己。
忠于欲望会让人类变成野兽,[本我]休息妥善后便只想着吃饭,顺势而为地,朝着隔壁牢房,乃至路过的狱警出手。
作为[本我]的存在站在[自我]的面前,饿了几天的肚子被勉强填饱,[本我]舔舔唇,还在回味方才的味道。
“原来是我啊,我刚刚就在想这么特殊的味道怎么之前没有闻到过。”
[本我]曾经擦肩而过,那时,对方并未有搭话的念头,现在却像是在外地碰到久违的老乡,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聊天。
“这里关押的罪犯实在是太多了,我之前就想过如何才能获得自助餐,医院里的畸形人有限,如果我天天吃,总有一天会吃完的,所以对方选择反抗。”
“所以我觉得好可惜,就没有像电视里的那样,每天打开冰箱,都能看见满满当当的食物,存在永远吃不完的圣地?”
“之前的我可能不会相信,但这里完全是为我量身定做的,我把他们[自我]的个体吃掉,只要[本我]还在,他们还会再次重生,三位一体的概念需要一次性消灭,这就像某些特殊能力,实在是太方便了。”
[本我]陶珩大肆抒发内心的想法,他像是吞了不少含酒精的污染,眼眸闪过兴奋的情绪。
[网络]倒是长舒一口气,提起的心终于放下去。
【哈,原来是自己人啊,亏我担忧了很久,放心了放心了。】
【感觉你变得更厉害了啊,他这架势像是要把半个监狱吞掉,这就是遵循欲望的陶珩吗?你和他商量商量,你们一起把那只污染物解决不就好了。】
“不……”[自我]陶珩压低身体重心,他观察四周的动向,还未详细为[网络]解释拒绝的理由,一股强力的风向他的方向卷来。
[本我]陶珩脚下的阴影迅速扩张,形成飞镖的形状,破开阻力,朝着[自我]陶珩的方向袭击,正好擦过脸颊,鲜血迅速涌出。
“啧。”影子窜动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自我]陶珩在地上翻滚躲过第一轮进攻,但飞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武器,凡是影子便能被控制。
武器竟在半路直接转弯,朝着猎物的方向急速驶去。
【不是不是,这句话我都要说腻了,你们自己人打什么啊,快快,右边也来攻击了。】
【啊啊,左边也有,你要被包抄了!】
陶珩单手撑起身体跨过影子,他还得留意自己的影子不要被飞镖定到,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容不得半点失误。
单脚跳跃到栏杆上,陶珩喘着气回答。
“因为[本我]是遵循自身欲望的,我本来就对自己的死亡不屑一顾,更何况还是分裂出去的个体……”
“只要好吃我就会出手,我应该是这么想的。”
提到这句话,作为[自我]的陶珩也略微有些无奈,谁又能想到,有朝一日会和自己对上?还被视为盘中餐?
“没用的,你应该也知道,这里,那里,还有这个,领域内的所有东西都是污染,污染能量构建了所有,那只要是污染,我都可以吃掉的。”
话音刚落,[自我]陶珩脚下的栏杆消失,同样被[本我]陶珩所[吞噬],除去不必要的道德与人性后,陶珩终于展露完全的实力,几乎是瞬间发生的,不留给[自我]任何逃脱的机会。
摆在[自我]面前的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从向前跳主动进入[本我]的陷阱,最后被吃掉等待复活,第二种是向后跳从三楼的高空坠地,极有可能摔断双腿。
但[自我]只画了0.1秒反应,在[网络]的尖叫声中,他向后纵身一跃。
【啊啊啊,你不要命了,皇上啊!】
刮过的风让耳旁的头发飞舞,陶珩双手抱紧减少阻力,他在空中调整姿势,而黑影同样如期而至,紧随陶珩,只差一米的距离便能把自己吃掉。
结局似乎已经注定,但呼啸而过的,还有顾文莳的那声轻笑。
“没想到亲爱的也会选择如此冒险的方式,你在内心的呼叫我听见了,所以,我赶来了。”
“很高兴亲爱的愿意相信我哦。”
千钧一发之际,顾文莳从另一头跳出,他抱住[自我]陶珩躲过那一轮攻击,落地时双腿发出脆响,但男人只微微皱眉,从头到尾没露出半点狼狈。
严格意义上,顾文莳算作畸形人的类型,他的愈合能力是远大于陶珩的,在失去[吞噬]的情况下,找对方帮忙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但陶珩还是询问道:“你还好吗?”
光是听声音便能想象到疼痛,但顾文莳无所谓地摆手。
“先不说这个,亲爱的,下一轮攻击要来了。”
对视中,两人心照不宣向后退,快速袭来的影子也从他们中间穿过,绕了个弯,向着[自我]陶珩跳下的地方退回。
[本我]陶珩以影子支撑自己的本体,像是在空中迈步,竟从三楼的高度轻松走下,与[自我]的状态截然不同。
【皇上,你这挂太狠了,平时怎么没见你露一手。】
[网络]张大嘴巴,满脑子都是陶珩对抗自己时肯定放水了,要是所有技能砸过来,还有他[网络]什么事。
[自我]陶珩也略显狼狈,他擦了擦脸颊的血迹:“不是,我也没有想到这个情况。”
逃跑计划再次宣布失败,[本我]步步逼近,那影子也在窜动,势必要吃下眼前这盘大餐。
“我自己肯定很好吃吧,把你吃掉后我要堵在你门口吃你,你一复活我就把你吃掉,真正的自助大餐要来了。”
【不是,这说的是什么话啊?原来你真是大反派啊,救命啊,以目前的状态,你根本打不过对方。】
[自我]所避免的也是这种情况,他了解自己,如果知道食物能不断复活,他肯定会蹲在门口捞。
毕竟走来走去也是很累的。
不仅如此,监狱的其他人还会允许这件事,源源不断的罪犯是为了封[本我]的口,无论是狱警还是罪犯,都是那只污染物的棋子。
“该反击了啊。”陶珩摆好姿势,在又一轮攻击袭来时,他抄起掉落在附近的机枪,朝着[本我]的方向疯狂开枪。
但效果几乎为零。
[本我]歪着脑袋,他继续说:“这是污染,那也是污染,都是我的食物,这些都会被[吞噬],对我是没有作用的。”
“可能吧。”陶珩怎么能不清楚,机枪的子弹如糖豆,瞧[本我]舔嘴巴的动作,估计还在品尝不同口味的糖豆。
但他再次和顾文莳的视线接触,两人同时加速朝着相同的方向奔去,方才经历过一场大战,地上都是散落的武器,他们交替开火,[本我]陶珩的影子也以更快速度卷入,全部吞进肚子里。
“这个是我的,那个也是我的,全部都是我的,我要把你们全部吃掉!”
贪得无厌也是陶珩的特性之一,如今被污染无限放大。
开胃菜不过是甜点,真正的大餐还摆在面前,影子以指数倍膨胀,缓慢朝着[自我]陶珩的方向逼近。
全方位的进攻拦下逃跑的可能。
【这咋办啊,我喊救命有用吗,我现在才知道你这么可怕,呜呜呜要被吃掉了……】
【那快告诉我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你还有其他办法解决。】
[自我]陶珩同样束手无策,冷汗浸湿后背,顾文莳那边也弹药用尽,似乎只有被[吞噬]的命运。
他本意是为了把[本我]喂饱,睡觉和吃饭是陶珩的欲望源头,只要能让自己吃下足够多的食物,[本我]肯定会就地入睡。
但[自我]还是低估[本我]的胃口。
“嗝,那么,我要把自己吃掉了,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呢!”
[本我]跃跃欲试,影子同样在抖动,如同在欢呼最后时刻。
或许,陶珩的确会如[我]所说那般永远困在领域内,成为[本我]口中的自助餐,但——
一阵恐怖的压力骤然出现在每个人头顶,在场所有人的胸腔被挤压,鲜血从嘴里喷出,陶珩死死攥紧衣领,用尽全身的力量抵抗,但最后还是支撑不住单膝跪地。
【又是谁来了?这就是四大污染物吗?完全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自我]陶珩努力掀开眼皮查看,强大的光芒几乎笼罩上空,与[本我]相同的能力,一位青年出现在众人的视野正中心,又或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投去目光。
是陶珩,是[超我]的存在,他的头发飘逸在半空,发色呈现为完全使用能力的薄荷绿,透亮的色彩引人瞩目,而真正引人在意的,是遮住双眸的纱布。
琥珀色的眸子被挡住,[超我]是神性的代表,展现的模样也是近似[预言]的状态。
冷漠,无感……祂的双眸不会承载任何事物,披在身上的衣服也和罪犯不同,是量身定做的礼服,勾勒出陶珩流畅完美的身材曲线。
雪白的款式配上白皙的皮肤,犹如世界上最纯洁的白,可以洗涤所有人浑浊的内心。
他是为了社会道德存在,而纱布遮住了双眸,同样象征着真相,当视线受阻,[超我]也沦为[我]的傀儡,成为祂管束畸形人的工具。
看其他畸形人的反应便能猜到,见到[超我]的光普照大地,剩下的人都下意识选择跪拜,嘴里念着复杂的祷告词。
而[本我]陶珩已经无法抑制进食的欲望,他舔舔唇角,语速不由加快。
“啊啊,这就像同样的食材经过不同工序加工,地摊美食固然让人垂涎,但五星大厨的手同样让人无法抗拒。”
“我的,这也是我的!”
[本我]妄图吞下[超我],在绝对的美食前,[自我]反倒逃过一劫。
但胜负在瞬间分出,[超我]的定位不同于两位囚犯,祂是神,是仁慈的,是残忍的。
是无所不能的。
巨大的阴影瞬间充斥每个角落,连角逐的必要都被省去,[本我]消失在所有人的面前,仿佛从未存在过。
陶珩静静注视这一切,他脑内响起一阵嗡鸣,由远到近,直到反应过来时,[超我]已经站在自己面前。
对方似乎不打算解决自己,这是陶珩的第一想法,同样符合他推断的逻辑,只要遵守监狱的规则,[超我]都不会选择出手。
但下一秒,审判的指尖落下,[超我]对准[自我]的方向。
祂冰冷的嗓音充斥四周,祂说:“非法使用枪械弹药,惩罚内容——即刻禁闭。”
第169章 拿禁闭换一次重要信息,不亏
昏暗的空间内, 沉重的呼吸压在心头,无光的环境会增强人的其他感官,听觉, 嗅觉……
但除了随着时间日益加重的呼吸与心跳, 整个空间内没有可以利用或者分散注意力的东西, 几平方米的地方比牢房还要狭小, 陶珩甚至不能把双腿伸直。
【凭什么让我们皇上住这么破的地方, 怎么什么东西都没有?哈, 我感觉连我都要喘不过气了, 未免也太压抑了。】
【陶珩,你现在还好吗?】
“应该还好。”
[自我]陶珩被关禁闭, 理由是强行使用枪支弹械。
从普通条纹囚服换成纯白的拘束衣, 一条条并列的特殊结构让他的双手无法动弹,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 身体的血液同样不流通, 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消退那股难受。
陶珩蜷缩在禁闭门的一角,他喘着粗气,想要扯开衣领,但他的双手无论如何也无法抬起,交叉捆绑的方式阻止犯人有任何逃跑的可能, 就算是自杀也难如登天。
调整双脚的姿势,陶珩抬头望向屋顶。
他的视力早已与普通人类持平, 他无法识别任何能缓解此刻心情的物件,慢慢地,幽暗的空间逐渐让陶珩怀疑自身的真实性。
禁闭是心理和身体的双重折磨, 但对陶珩同样是极为难得的体验,他在心里默数着数, 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人从送饭窗口送饭,在紧挨地面的位置。
那是禁闭期间唯一的光源,紧挨着地面的位置,陶珩之后在附近摸索,但从里面无法打开那扇窗口,他也只能作罢。
相对应的,陶珩也在一直尝试逃脱的方法,周围没有狱警看守,但铜墙铁壁无法靠人力突破,更何况还是在这种状态下。
许多动作只能靠身体的协调完成,极为不便。
【这种折磨竟然还要持续整整一天,未免也太残忍了吧?明明[超我]也是你,不应该给你放水吗?】
【喂?陶珩,你还在吗?】
耳朵响起一阵嗡鸣,陶珩倏地摆脱失神状态,他喘着气,默默点了点头。
【需不需要我和你说说话?】
【虽然这里没有网,但我之前下载的视频还在呢,咱们还可以一起。】
“不用了……但谢谢你。”陶珩虚弱回应,昳丽的容貌即使狼狈也是完美的,正如那坚毅的眸子。
屋内的空气不流通,温度更逼近30摄氏度,在全身被捆绑的情况下,流出的汗水完全浸湿衣物,那股黏稠感更让人抗拒。
但好在陶珩的调整能力极强,他通过极端条件迫使自己冷静,思考破局的方法。
[超我]暂且不论,他估计被[我]所控制,按照领域内的规则办事,是忠诚的拥护者。
最难办的是[本我],正因了解自己,陶珩才能想象到,为了吃饱饭,为了那一口美味,[本我]陶珩跋山涉水都无所谓。
[本我]已经走在对立面,对方还会复活,极大概念会重新想办法吃掉自己,正如贪吃的猫咪,站在玻璃箱上面捞鱼。
而[自我]正是水里的那条鱼,咕噜噜吐着泡泡,毫无招架之力。
被关禁闭反而是件好事,如果此刻在外面,对方估计会毫不犹豫扑上来,把[自我]直接[吞噬]。
连对话的必要都省去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得想个办法吧?】
【啊啊,说真的,我是真不想和你打起来啊,你那些招式我平时肯定要说帅了,但现在我满脑子只剩下可怕。】
陶珩沉思良久,他轻叹:“暂时没有其他办法,先等等看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陶珩对自我的感知越来越差,直到铁门传来两声敲击,他才似有所感,循着声音的源头望去。
“亲爱的,猜猜是谁来了?”顾文莳的嗓音隔着门传来,他从外界打开窗口,迅速流通的空气让陶珩能够呼吸,如同救命稻草般。
恍惚中,陶珩才察觉自己无意识喊了顾文莳的名字,对方也一次次按照他所说的那般,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从未失信过。
男人又带来另外一条好消息:“我向上面申请了一下,你的禁闭时间减少了,念你是初犯,只要在我的监视下,你可以自由活动。”
换而言之,顾文莳会成为陶珩的看守,两人需要一起行动,陶珩自然没有意见。
重见天日后,耀眼的光芒洒在脸上,琥珀般的眸子承受不住,陶珩下意识向后撤,顾文莳便主动挡住大半。
“走吧亲爱的,才过去十个小时,没想到你已经这么憔悴了。”
“才过去十个小时吗?”陶珩轻声呢喃,感慨作为人类也挺不容易,如果换作以前的他,恐怕会在禁闭室里倒头就睡,等待其他人发现后,只会被犯人冥顽不灵的态度气到半死。
陶珩多年来一直如此,我行我素,从来不管其他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
“亲爱的,怎么了?”顾文莳扭头询问,男人转动手里的钥匙圈,赤裸的视线上下扫过。
对方似乎挺喜欢自己这身装扮。
陶珩暗骂一句变态,半晌,他才开口反问。
“你觉得,我现在还是我吗?我之前一直在思考,或许作为[本我]的自己才是最真实的,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我本不会体验到如此丰富的情感,但是——”
“但是,这也同样是你的感受,与其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实的,不如询问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顾文莳顺着接话,把陶珩的怀疑照单全收。
“亲爱的,还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重点是询问自己的内心,作为分出来的三个个体,你现在的想法和愿望反而是最真实的。”
“因为你不会受任何因素干扰,你不会被社会伦理,不会被规则严格束缚,你也不会沉沦于欲望,因私心而伸手。”
“所以问问自己吧,问问自己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友情提醒一下,这或许对之后的审判有利。”
陶珩默不作声跟在顾文莳后面,他从未停止过思考,但一旦询问自己想要做些什么时,大脑又会陷入一片空白。
来来往往的罪犯与狱警注意到特殊的两人,那身拘束衣太过惹眼,议论声也是不时传来。
“哦,这就是陶珩啊,没想到通缉犯还能被抓住,他在外逍遥了这么久,实在是太过分了!”
“是啊,典狱长应该会扒了他的皮吧,我之前有幸听过他说过相关内容,他还说如果抓到陶珩肯定会把他教训一顿。”
嘈杂的声音打断陶珩的思考,他暂时放下这件事,把理由归结于环境因素。
陶珩无法理解其他人对自己的过分关注,他向顾文莳提问,男人却像是染上嫉妒之情,语气阴阳怪气。
“这件事啊,那可是人人都知道啊,亲爱的可是这里的大明星,那只污染物惦记你很久了,说是什么十几年前,本来他打算污染整座城市的人,但你的出现打算他的所有计划,当然,在润色的故事里,你是带着重型武器袭击监狱的人。”
“然后这只污染物逃掉了,把你视作人生目标,每天都在碎碎念,哎呀,真是念念不忘啊。”
没错,顾文莳肯定在阴阳怪气,陶珩可以肯定。
另一件可以肯定的,是自己与[我]的相遇,按照时间推断正好是诞生的那天。
所以,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难不成是闻到好吃的下意识啃了口,把对方啃到半死不活?
陶珩撇撇嘴,如今连能力都尽数失去,[超我]选择叛变,他想这些也没有作用。
“好了亲爱的,去上课吧,记得乖一点,我会在旁边看着的。”顾文莳侧身站在墙壁的一边,目送陶珩离开。
在其他人眼里,男人尽职尽守,履行自己看管史上最穷凶极恶罪犯的任务。
周五是教育课的日子,偌大的教室塞满一千号人,陶珩选了个不起眼的位置,但他本身就是人群的焦点,不停有人向他的方向投来视线,不少人跃跃欲试,估计想上前和陶珩搭话。
“咳咳,要上课了,大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身着牧师改良服饰的老师踏入屋内,整个领域都透露出一股浓重的宗教色彩,连演讲的屏幕都保持相同的风格。
巨大的红色字体占据屏幕的大半,上面写着——
“你我都是背叛自己的罪人,我们失去了[我],我们无法从监狱逃脱,我们需要用永恒的时间赎罪,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领域的所有的话语都指向罪人的言论,老师也不过是讲述编号们的故事,他翻阅手中的卷宗,一条条列举那些人的过错。
“编号#01982,此人是一位普普通通的白领,拿着月收入8000的工资,能够买得起曾经他无法购买的一切,成为友人们羡慕的对象,但他活得并不快乐,每天都生活在痛苦之中,因为他背叛了[本我],他背叛曾经的愿望,成为小时候最讨厌也是最死板的那种人,过着一成不变如死水般的生活……”
部分罪犯是主动向名为[我]的污染物寻求帮助,在三者无法平衡的情况下,他们只能向污染寻求帮助。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起码不是陶珩想要了解的。
等到列举十几条案例,陶珩因过度消耗体力打起瞌睡时,那位教师终于讲到重点内容。
陶珩强行打起精神,注意力放在泛着蓝光的屏幕上,几张图片闪过,画面中正中间站着的,正是闯入婚礼的紫色少年。
“那么,为大家讲解这么多,自然要提及本监狱最重要也是核心的设施,我们都是围绕着[我]的最高法庭运作,每周一,高明的法官都会审判我们这群罪人。”
按照老师的说辞,法庭的审判方式和现实中相差无几,法官应该是[我],也是那只污染物,律师需要自己找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判决书与其他资料,但这部分只有法官与双方的辩护律师可以查看。
罪犯的核心是犯下罪状,如果能翻案,证明自己无罪,那便能摆脱罪犯的身份。
可重点是,十几年的时间内,无一人能成功翻案。
第一次审判是规定的时间,二审是需要自己上诉,如果二审宣布失败,那罪犯只能是永世的罪人。
“所以,我只有两次机会。”陶珩整理得到的信息,目前的情况不容乐观,他只能等待污染物亲自传唤,所有条件似乎都指向被动。
再次抬头望向天花板,作为普通人,陶珩能做的事情有限。
【所以为什么只有你的能力被限制了?那两个一个不冷静一个太冷静,明显是你最正常啊,怎么就你没有能力?】
这同样是陶珩疑惑的原因,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现在还缺少关键的线索。
陶珩从座位上站起来,身上的金属发出哐当当的声音,当他打算跟着大部队回到牢房时,顾文莳在另一边敲了敲墙。
“看哪呢,既然你需要在我的监控之下,你当然是和我一起走啊。”
“什么?”
加快脚步跟上,事情总算出现转机,陶珩偷瞄其他人的反应,狱警们都没有多言,只是用威胁的神情瞪了顾文莳一眼,让两人不要再惹是生非。
“你怎么做到的?”
顾文莳轻笑:“嗯哼?那当然是依靠智慧啊,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也是偷偷做了点事情的。”
陶珩回忆方才的画面,罪犯需要在屋内进行教育,狱警们围成一圈,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把枪,其他人的表情严肃,仿佛是对待一生最重要的大事,也只有顾文莳在打哈欠,中间还打起了盹。
“看什么呢亲爱的?”
在男人说这句话时,陶珩观察到对方眼睛还有未擦干的泪痕,是睡觉导致的。
如此这般的性格和态度,说自己在背后偷偷做了很多事情?
陶珩是不相信的。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顾文莳倏地停住脚步,转身贴近陶珩,灼热的呼吸洒在脸上。
“现在的亲爱的还会怀疑了,不错啊不错啊,其实你不觉得挺好的吗,现在你的思想更加活络了,更像个普通人了,然后,哎呀,还有什么来着。”
安慰人的方法顾文莳可能一辈子无法学会,起码无法像普通人那般,他知道的只有花言巧语与谎言,但他察觉到陶珩的兴致不高,他让对方沉沦在欲望中忘却烦恼,可污染物的出现又让问题再次扩大。
思前想后,顾文莳只能靠那张帅气的脸庞摆出笑脸,借此缓和陶珩的心情。
陶珩同样看出来了。
“没事的,其实我也还好,只是不能按照平时的思维模式思考了,现在无法使用能力,还会对幽闭的空间产生恐惧……我所有的经验都被推翻了。”
曾经的他是可以做到但不愿去做,或者懒得去做,从不会过分思虑能不能做到,答案永远只有一个。
在说出这句话时,陶珩的语速越来越慢,但眼眸变得澄澈,恍然大悟般。
“对,我的思考模式需要做出改变,我应该跳出曾经的思考模式,对,对。”
找到短期的方向,陶珩打算先经历一审的审判,了解具体模式和案情后再另做打算。
“看来亲爱的已经有了大概想法。”
“嗯,我不应该执着于自己还是不是自己这件事,如你所说的那般,我应该在意的是我现在可以做什么,又打算做什么。”
返回顾文莳休息的地方,狱警所在的位置是每层监狱的侧边,和牢房紧挨着一起,但环境比犯人的好百倍,浴室是隔间还能淋浴,不用和其他人挤大澡堂,连床都是双人款式,柔软的材质让身体向下陷,在包裹中陷入梦乡。
【这小子是混得真好啊,那咱们最近在这里休息吗?】
“嗯,是的。”
每周的活动模式是固定的,如果可以,陶珩打算周一偷偷伪装,潜入最高法庭围观整个流程。
行为虽大胆,但他也能获得更多信息,在自身不会完全死亡的条件下,陶珩还是能再赌一把。
“那如果又被关到小房间怎么办?我可不能保证每次都可以把你捞出来,如果亲爱的害怕的话,我会伤心的。”
陶珩的回答同样清晰,自从认清想法后,他的行为都不再带有一丝犹豫。
昔日的光芒再次闪过,陶珩眨了眨眼,平静地说出自己的观点。
“那就被关在里面,再次等待出来的时候,用一次禁闭换来重要的消息,于我而言不算太亏。”
“嗯哼。”
男人观察自己的时间比想象中更久,对视时,心底也不自觉泛起涟漪。
突然地,陶珩好奇对方内心的想法。
“怎么了吗?”
顾文莳耸耸肩:“没什么,只是在认真看你,思考你还会说些什么,这句话在别人口中似乎挺正常的,就比如——如果是陈术说出这句话,我肯定不会任何异议,但亲爱的你不同,你讨厌的事情不会去做更不会去碰,当然,我只是思考你想要离开监狱的理由,是单纯不想被关在这里,还是其他原因?”
问题总能一针见血戳到关键,陶珩暂时没有受到生命上的威胁,急于逃出监狱的理由……
正当陶珩陷入沉思状态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通风管道口传来,两人几乎同时扭头,向发源地望去。
第170章 本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死之前一定要多吃一点
【怎么了?你们两个人怎么同时不讲话了?】
[网络]探头探脑, 他的可视范围有限,只能瞧见黑漆漆的管道,通风风扇像是被老鼠卡住, 转动的速度变得缓慢。
【什么都没有啊?】
【喂喂喂, 怎么没有人理我, 你们两个到底在看什么?】
陶珩和顾文莳同时收回目光, 他们坐在饭桌旁享用晚餐, 狱警的餐食比罪犯高好几个档次, 竟然还包含草莓酸奶碗, 营养成分丰富。
面对食物的胃口全无,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顾文莳优雅地舀起包含水果的部分, 抬手亲自喂陶珩。
“啊亲爱的,该吃晚餐了。”
陶珩的余光还在望向通风管道的位置, 闻言长叹一声:“我不需要吃饭, 没事的。”
这里的食物乃至一切都是污染构建,强大的污染物创造领域不需要在原本世界的基础上,污染浓度超过历史高度。
曾经幻想的糖果屋摆在面前,如果是曾经的陶珩,恐怕已经兴致勃勃地冲上去, 抱着墙壁乱啃一通吧?
倘若被别人发现,他还会装作无辜的样子说自己是谋划越狱的方案, 正在努力用铲子挖洞。
绝对不是靠这张嘴吃的。
但现在……
顾文莳轻笑一声,勺子搅拌酸奶表面的果肉。
“亲爱的,但你一直没有吃饭吧, 之前集体吃饭的时候没有吃,被关禁闭了也没吃, 不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反常了吗?”
经过开导后的陶珩同样坚持自己的观点,他不再怀疑自身的存在。
“嗯,但人总会变得,我现在的确不想吃,我知道你要和我说些什么,对身体不好的话还是免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执拗的话语一条条反驳顾文莳,男人换了个姿势,眯着眼维持虚伪的微笑,两人保持可疑的沉默,像是大战前的信号。
陶珩深呼一口气,他瞪了回去,双方的视线在空气中擦出火花。
【什么什么,你们要吵架了吗?】
【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啊,这么小的事情至于吗?】
【喂喂喂,顾文莳我知道你在听着,这么小点事你就让让呗,皇上说不想吃,你还能塞给他不成?】
但顾文莳完全当[网络]的话语为耳旁风,他摆摆手,笑意持续加深,修长的手指交叠。
“那既然亲爱的不想要和我谈论这个,我们不妨说点其他事情吧,唔,就延续之前的话题怎么样?亲爱的,我就直截了当问你了,在我小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吃掉我?按照我的推论,我们不是生活过一段时间吗?”
男人掩面做出手上的表情,茶味飘逸。
“难道说,你就是如此狠心的人,就这么不近人情?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可以说服我的理由,今天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啊?】
【他怎么突然不放过你了?皇上,不能内讧啊,你快哄哄他,这种男人可好哄了。】
正常情境下,陶珩应该会因为谎言被揭穿而慌张,可他非但没有,还以极为冷静的态度回应。
“如果你想要寻求道理,我只能告诉你,不要问我,我无法给出确切的答复,做出这一切的都是[本我],是他忍不住欲望,是他向你出手的。”
顾文莳点点头,他拖着长音:“也就是说,这一切和你没有关系,都是那家伙惹的错?啧,亲爱的是在推卸责任吗?”
“不,我没有推卸责任,只是事实如此,我可以协助你,和你一起捉住[本我],到时候要杀要剐都随便你,反正那家伙也和我无关。”
“哦呀,这么冷漠啊?不愧是[自我]啊,那我可以问问你,你可以给我什么建议呢?同为陶珩的存在,你应该知道该如何折磨自己吧?”
思索片刻,陶珩认真点头:“是的,你可以把他绑在板凳上,就像我之前说过的方法,你一直威胁他,把食物放在他无法触碰的地方,然后逼供他,让他把一切说出来。”
“对于陶珩而言,这肯定是最完美的计划。”
“好好好,听起来是不错呢,你说亲爱的,[本我]的你会求饶吗?会因此答应我任何事,完成成为我的所有物吗?”
阴险的算计闪过,陶珩努力坐起身,凑近说着悄悄话:“当然,你就这样做……然后再那样做……最后这样……”
【你们在说什么加密信息呢?不是,为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见?】
[网络]急得团团转,他不认可陶珩出卖自己的行为,到最后还是自己遭殃,怎么能把把柄告诉大魔王?
他就像父母吵架时的手足无措的孩子,左看看右瞧瞧,和两人对话却没有一个人回应自己。
顾文莳却频频点头,回应道:“啊,对,这样,哈哈,好的好的,那到时候可要靠你了亲爱的,没想到[吞噬]还有如此难以发现的弱点。”
视线朝着另一边瞟,陶珩同样搭话:“是的,拥有我的计划,你绝对可以把那家伙逮住,嗯,我们什么时候实施?要不就今晚?你应该知道他的牢房在哪里吧?算算时间,他应该复活了。”
“当然亲爱的,我们强强联合一定可以打他措手不及,我已经期待他的表情——”
话还未说完,一道强势的声音挤入对话,打断所有的思绪。
“这种事绝对不可能发生,我可是最强的,我是世界第一,没有任何人可以捉住我!”
“吃掉吃掉,把你们全部吃掉。”
通风管道口,属于陶珩的音色传出,毫无疑问,正是昨晚被降服的[本我]。
[本我]陶珩如预料般复活,他偷偷潜入其他区域,[超我]暂时打不过,他只能把目标设定为[自我]。
整个过程猫猫祟祟,[本我]陶珩在管道内阴暗爬行,打算袭击两人时接触到视线,他便下意识停住,打算再观察一二。
却不料听见如此惊天的大秘密,原来[本我]拥有抓住自己的办法,他越听越着急,什么计划都被他抛到脑后,连耳朵都倏地冒出来,身影直接出现在两人视野范围内。
当然,发生的一切都是陶珩和顾文莳在故意逗人,[自我]浑然不知,已经踏入两人的陷阱之中。
“你们到底有什么计划,快告诉我!”[自我]陶珩伸出爪,他提防地望向两人,尤其是[自我]的方向。
顾文莳轻笑几声,宛如在逗一只炸毛的猫,他故意望向[自我],尾音翘起。
“是什么呢?”
模仿欠揍的语气,[自我]陶珩歪着脑袋:“是什么呢?”
[本我]同样探着脑袋:“是什么呢?”
顾文莳再次重复,三人像是陷入无尽的循环,一人接着一句,同样的内容复述几十遍。
【……】
【喂。】
【你们无不无聊啊,不要天天欺负人啊!】
无人为[本我]陶珩伸张正义,等到[本我]意识到不对劲,瞪大眼睛再次重复时,琥珀色的眼眸已经沾染明显的怒气。
“到底是什么?”
“啊。”顾文莳装作才意识到的样子,他晃动手里的联系设备,“那当然是喊[超我]过来捉你哦,小笨蛋也未免太好骗了。”
[自我]陶珩瞥了男人一眼,总觉得自己也被骂了。
错觉吧。
一定是错觉。
[本我]陶珩怒不可遏,他本就是欲望的化身,直勾勾盯着算计自己的两人,怎么也要拖一个人当作垫背的。
“草莓蛋糕,蓝莓蛋糕,我好不容易才复活了,我还没有吃到一口好吃的,我要把你们两个全部吃掉!”
第一目标自然是无法随意移动的[自我],拘束衣限制他的行为,逃跑速度绝对没有他的影子快,不需要恢复全部实力,他便能把他们各个击破。
“吃掉,吃掉!”
压力从上到下贯彻身体,陶珩的动作受限,双手被束缚导致平衡力也变差,窜动的影子从四面八方接近,顷刻间,眼前的世界已经被黑暗裹挟,只剩下正前方的小点。
马上,陶珩便无路可逃了。
【啊啊啊啊啊。】
[网络]只剩下尖叫,无论如何,在[超我]赶到之前,或许[自我]已经注定要死一回了。
但在形成包围圈的攻击将要闭合时,阴影却骤然收回,世界再次恢复光亮,连[网络]都愣在原地。
【嗯?】
【发生什么事了?】
只见阴影褪去之下,双手被束缚的[自我]陶珩嘴里叼着一把匕首,他死死地咬着,千钧一发之际,陶珩朝着攻击的源头翻滚,自身的阴影将其插入[本我]的攻击之中,对其造成最真实的物理伤害。
这也是顾文莳给予的启发,旅行途中,陶珩曾用影子溜出去,偷吃一顿回来后被顾文莳的影子束缚。
影子可以影响影子,限制影子攻击的唯一办法便是利用自己的影子,这是陶珩通过思考得到的结论。
“因为我知道我很怕疼,忠于欲望的我绝对会第一时间缩回去,嗯,一定如此。”
【呃,但我有个问题,为什么子弹无法攻击到,你的匕首却可以?】
【等会儿,你也不知道是否会成为?】
摆在面前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在原地等待死亡,一种是进行尝试,陶珩仰着头,回忆人类的某个经典话语——
“恐怕因为三步之内,刀比子弹更快吧。”
吐出嘴里的匕首,陶珩霸气甩头,[本我]因为疼痛缩回去,躲在墙角抚摸自己戳痛的部分,太过忠于欲望同样会让自身丧失尝试的想法,[网络]再次拍手叫好。
但[自我]陶珩只是淡淡道:“没有,没有特殊的寓意,只是我咬得比较累,牙口有点疼。”
【呃,当我没说过。】
窗户口不断有红光闪过,监狱拉响最高级的警报,顾文莳走到[自我]陶珩的旁边,他的双手搭在对方肩上,他晃动手里的联系方式。
“[超我]还有几分钟就感到了,看来结局可以注定了。”
[本我]陶珩注视眼前的两人,被算计后的怨念同样在内心滋生,他的视线快速扫过周围的建筑,情急之下,他做出鱼死网破的选择。
“吃掉吃掉,这里是污染,那也是污染,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
畸形人是自助餐的甜点,不是专门的甜品店,味道总会欠佳,而构建监狱的墙壁是饼干的口感,[吞噬]太多不是[本我]的意愿,如果可以,他还是更希望吃掉口感丰富的食物。
霎时,[本我]身后的墙壁出现一个巨大的窟窿,但他不是为了逃跑,而是泄愤式地吃下周围的一切。
墙壁被啃一块,桌子被啃一条腿,最后,连承重墙都被[本我]吞下。
“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地震了?”
“啊啊啊,有人掉下去了,救命啊!”
屋外接连传出他人的惊呼声,谁也没料到,十几年没有出现问题的领域遭到贪吃鬼的掠夺。
反正死也是死了,死之前一定要饱餐一顿,这便是[本我]陶珩的思考方式。
将贪吃的人设贯彻到底。
等到[超我]赶到时,附近已经严重塌陷,监狱出现史诗级暴乱,不少罪犯的牢房被破坏,他们推搡着向外走去,把走廊围得水泄不通,迷茫的眼神望向赶来的狱警。
结局无疑是[超我]陶珩手起刀落,[本我]在眨眼间消失,可他制造的祸端需要解决。
所有人面面相觑,流动的风从残缺的墙壁吹过,他们不敢声张更不敢多言,生怕上头的某人怪罪自己。
气氛维持似有似无的尴尬,在场无一人说话,连[超我]都矗立在原地,静静注视着眼前的狼藉。
【十分钟过去了,怎么没有人表示一下?】
【喂,喂,十三分钟过去了!】
[自我]察觉到[超我]的视线,陶珩也无法回应对方,直到来自天际的声音传达消息,陶珩知道,是隐藏在幕后的始作俑者,[吞噬]的整体能力比[我]更强力,对方自大地认为能够瓮中捉鳖,最后发现是给自己找了个爹。
短短两天工夫,他的监狱快被陶珩的存在毁坏。
祂终于忍耐不住,对恶性事件进行宣判。
“罪犯陶珩严重违反监狱的规则,毁坏诸多重要措施,导致一整层楼坍塌,放跑1023个罪犯,让监狱陷入暴乱……”
一条条罪状念完,连[自我]陶珩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感慨自己的能力再次成长,能够让四大污染物忙得团团转。
有如此不稳定的存在,[自我]虽想象不到逃出的办法,但乱象中容易产生机会,只要冷静思考,战胜[我]的方法一定会出现。
但他还未得意太久,惩罚已经下达——
“现在,立刻将[本我]陶珩与[自我]陶珩禁闭,周一将进行第一轮审判仪式,我再次宣布,在下周一的最高法庭,我将展开针对编号#0000陶珩的宣判,因事态严重,最高法庭将会对二人实施限制措施,请你们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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